第49章
论他,算计他的人,他见一个,杀一个。 玄苏跑不掉,那对夫妇跑不掉,羲和圣地的人,也跑不掉。 可随着夜风轻拂,那些令人戾气横生,心魔难挡的想法像是被灯影压了回去,就连那种被抽经敲骨,镌刻在脑子里的痛楚也变成模糊起来。 溯侑倚着一棵枝干摇颤的树,好半晌都没有出声,直到灵符那边,朝华迟疑的一声:“溯侑,女郎现在还忙着吗?” 他才像骤然被惊醒一样动了动睫,而后摁着自己突出的手腕骨,指尖夹着那张薄若蝉翼的灵符缓步走上前,面对薛妤扫过来的平静视线,声音沉着点不自然的干涩:“女郎,朝华有事禀告。” 薛妤嗯的一声,看向那张灵符,问:“怎么了?邺都出什么事了?” “没,邺都一切安好。是百众山那边,穷奇有事找女郎。” 薛妤挑了下眉,道:“让他说话。” 那边有片刻的安静,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之后就是穷奇秦清川懒洋洋才睡醒的声调:“薛妤,跟你说件事。” 秦清川掀了掀眼皮,慢吞吞地翻出一张存音符,点开的同时,他捂着耳朵往后躲了躲。 下一刻,老者震怒的声音便清楚地流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秦清川,你打不过人家非要待着当囚徒,你脸皮厚,我管不着你,但这次飞云端,你要是还敢这么着瘫着,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要亲自去邺都将你腿打折。” 话才说完,那边又换了个老者的声音,声音低了些,但同样暴跳如雷:“还有跟在你身后晃荡的五家三十多个兔崽子,全部都给我滚回来,那百众山是生了钉子钉住你们脚了?还要不要脸了?做什么不好,你们上赶着去做圣地的囚徒,妖都的脸都被丢光了!” 秦清川像是听多了这样的怒吼,挖了挖耳朵不为所动地开口:“行,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告诉我,谁看我笑话?九凤家,还是温家,敢嚼舌根的都让他们来邺都碰一碰,我揍不死他们。” “你!”老者被气得仰倒,道:“你知道个屁,你揍,揍谁,前几年你还能跟楚遥想碰一碰,争个第一第二,现在,人家越级破境,日日苦修,你呢,你待在邺都蹲大牢,你大放厥词你。” “楚遥想啊。”秦清川倒了回去,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道:“又不是没打过,九凤家排名本就稳居第一,我觉得她跟邺都薛妤的实力差不多,我确实稍差一点,她爱骂就让她骂吧,反正谁都被她骂过。” “你。”另一边老者被他这样无耻的认怂态度噎得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他认清讲道理是讲不通了,索性下了最后通牒:“就这两天,你最好自己出来,两天时间一到,你别怪我不客气,折了你穷奇家嫡系二公子的面子。” 对话戛然而止,显然是秦清川不耐烦地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全程听下来,饶是薛妤,也不由得扯了下嘴角。 邺都百众山里,若说最令人头疼的,不是那些繁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小摩擦,小问题,而是那几位仿佛跟薛妤杠上,住在百众山不挪窝的妖都古老世家走出来的公子。 其中,秦清川为首。 真论起身份,他和薛妤地位相当,血脉顶尖,实力不俗,你能真当一般囚犯对待吗?这显然不可能。 但他真发起脾气来,殿前司也不能不管,别人制不住他,邺主出手又成了欺负小辈,于是每次都得薛妤站出来,跟他打一架,打输了,他就认了。 不让去那个四月六的赶集会,不让出邺都,行,打一架,什么都好说。 秦清川像是在用一种疯狂的方式压榨自己,在人间晃晃荡荡十几年也没能有多大突破的修为噌噌暴涨,但每次对撞,都略输一筹。 他是典型的越败越要打,于是干脆带着诸多小弟在邺都住下来,时不时嫌弃一下山脉太少,周围邻居太吵,手生了就找薛妤或者朝华打一架,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要走可以,找朝华开通行条。” 薛妤语气难得轻松了点,她记得,前世飞云端开启时,也发生过这么一茬事。 对他们这样的门庭来说,飞云端是绝对不可错过的机缘,即便秦清川不想动,妖都那些世家老头也绝对不能同意。 薛妤上一世让妖都交了巨额的保人费,可这一次,她念及上一世秦清川没趁邺都空虚猝不及防发难,甚至还出手小小阻拦了下,免去了这一流程。 “成。”秦清川懒洋洋地应一声,又道:“我的山头都不准动,说不准都还要回来。” “还有你那位新封的指挥使,听说比朝华还厉害,搁哪呢,什么时候让他出来露个面,陪我打一架。” 薛妤摁了摁眉心,听着这欠欠的和前世差不多的话,心道一句果真如此。 上一世,松珩不明白百众山都住着些什么人,他也不关心,在他成为天帝后,所想所做的便是聚整座天庭之力,倾十万天兵,炼制成一座上古巨阵,而后突然闯入邺都,二话不说便下阵,封山。 而且那并非普通的镇压之阵,一阵下去,下面的妖鬼精怪如临炼狱,弱小的当即身亡,强大的,像秦清川这种,尚能撑一撑,但也绝对不好过。 所以她的父亲甚至来不及和松珩计较,出手较量,便不得不以身压阵,扛了大阵一半的力量。 当时那样的情形,朝廷和人间妖族拼成那样,这一座阵,便如一捧浇在烈火上的油。 邺主若不保下百众山那些妖鬼的命,且不说能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做错事,但已经得了惩罚的妖鬼承受灭顶之灾,就单说妖都。 毋庸置疑,得了消息的妖都会立刻炸开。 他们彻底出兵,圣地也不得不卷入其中,至此,人间真正大乱。 而邺主这一做法,在松珩嘴里,成了自愿和他一起镇压妖鬼。 “出去了就别进来了,邺都没这么多地方给你们住。”薛妤毫不留情地拒绝。 切断联络的灵符,薛妤看向溯侑,抬眼看了看天色,道:“走,去审螺州知府。” 到了执法堂,薛妤用帕子擦了擦手,才要进那座单独隔出来的提审间,便见溯侑抢先半步。 他不笑的时候,视线极有侵略性,眼尾微微向上勾着,带出一点令人难以招架的锋利之意。而那点外人面前展露的情绪,他只稍稍抿唇,便全数压了下去。 “我去。”他瞳仁颜色极深,言语中透出一点执拗的坚持之意:“我去,女郎在里间休息。” 薛妤微愣,食指点了下桌沿,不高不低的一声,随后点了下头,道:“行,我在这里看着,有什么拿不准的,随时命人来问我。” “估计他不会招,圣地的搜魂术法对受过朝廷册封,三品以上的官员没用。”说到这里,薛妤甚至禁不住为裘桐缜密的部署低而浅地喟叹一声。 若是他不将心思放在这等外面邪道上,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人间,也极有可能是另外一番景象。 溯侑转身去了审讯间,足足半个时辰,他一身血气,从侍递上温热的手帕时,火把的亮光落在他高挺的鼻脊上,氤氲成深色的一团,衬得他一双眼尤为凉薄,不近人情。 从侍忍不住敛眉,不敢多看。 半晌,溯侑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扔到一边,瞥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螺州知府,薄唇微动:“架下去,严加看管。” 说罢,他转身,在推开门的一刹那,那些冰凉的,与己无关的情绪,收放自如又恰到好处地藏匿起来,他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清正隽永,霁月风光的指挥使大人。 这半个时辰里,薛妤很浅地眯了一下,在溯侑推门进来的时候,十分警醒地睁了下眼,见到他的身形轮廓,眼睛又半眯了回去。 溯侑看着这一幕,心里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太累了,几乎是一刻都停不下来,邺都的事,人间的事,修炼的事全压在她身上,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那么多是非难辨的纠葛,她完成得比所有人都出色。 她在人前,永远都是一副冷静的,理智的,强大的模样。 薛妤摁了摁昏沉的额心,才要强行恢复清明,睁开眼睛问外面的情况,溯侑三两步走到她跟前,而后半蹲下来,声音比山间的风更清隽几分:“女郎,再休息一会。” “不必担心。” “后面的事,都交给我。” 浅浅的呼吸声中,溯侑微抬着下颚,看着她颤动的眼睑,指骨缓缓抵着肋骨,觉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奇异般的揉在一起,连绵成酸胀的一片。 他僵硬地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和身形,在某一刻,忍不住别了下眼,转移视线似的看向那座小小的金鼎香炉,没过多久,又垂着一排鸦羽似的长睫看回来。 他感受着耳尖冒上来的热气,茫然地放空了眼神。 原来喜欢一个人,心疼一个人,是这样隐晦的,小心翼翼又难以言说的滋味。 ==== 溯侑没有待很久,他强行逼迫自己极快起身,悄无声息出门。 门外等着三两拨人,有的来自人心惶惶的执法堂,有的来自急得不行的沉羽阁,见终于有个做主的出来,均蜂拥着上前。 除此之外,知府的画押状纸,天机书的结案报告,都还一字未动摊在案头。 溯侑垂着眼,唇色寡淡,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 “执法堂整改,涉事隐而不报的人通通关押。” “知府认罪伏法,朝年,联系朝廷,奏请人皇处罚,另选新的官员上任。”溯侑看向朝年,话语说得淡而轻,透着一股惊人的危险之意:“同时传我命令,螺州传送阵被飞天图图灵璇玑布下妖法,恐误伤城内百姓,现封存待毁。” 朝年立刻反应过来,他朝溯侑比了个“你真厉害”的手势,转身做事去了。 每一座传送阵都得花血本,花大代价方能制作而成,螺州这座一毁,饶是财大气粗如皇族,也得实打实肉疼一段时间,又不能发作,只能闷声咽下这个哑巴亏。 吩咐完这些,溯侑看向沉羽阁的阮昆,声线清冷:“带路,去见你家少东家。” ==== 万万里之外的皇城,深宫内院,红墙绿瓦,树影瑟瑟。 太极殿内,裘桐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坏消息,面对那颗黯淡无光泽的龙息,元气大伤,坐在椅子上的力气都全靠强撑。 在听到螺州执法堂暗线全废,传送阵被毁的消息时,裘桐眼前忍不住晕了一瞬。 他重重地咳了一阵,而后拍了拍案桌,连挤了三声恨极的好字出来。 “钦天监的人都来齐了吗?”他阴恻恻地望着跟前跪着的人,道:“看看龙息,都是什么说法,你们的补救之法呢?嗯?” 帝王动怒,一个嗯字,就像一把悬在众人头顶的镰刀,令人战战兢兢,惶惶难安。 “陈秋,你来说。” 被点名道姓的白发老者暗道不好,苦着脸上前,二话没说便磕了个头,道:“陛下息怒,龙息本就只有半颗,乃荒古时最后一条苍龙所留之物,举世难寻——” “这些话,朕已经听过许多遍了。”裘桐伸出寡白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朕问你,补救之法。” 面对帝王那双无情的眼睛,陈秋脑袋里咯噔一下,仿佛看到了自己命不久矣,举族流放的场景。 静默片刻后,他咬了咬牙,心肠一狠,道:“陛下容禀,经臣等彻夜商议,倒是想出了一道法子,按理说是可行,只是谁也没有验证过,故具体效果如何,臣等不敢妄言。” 眼下,即使是死马当活马医,那也比毫无办法来得强。 裘桐往后一靠,沉沉道:“说。” “按道理,荒古时期,苍龙与天攰(gui),九凤居于妖兽榜前三,前头两者现已灭绝,人间再不见踪迹,剩下的九凤却还在,龙息既失去了一缕生命精华,用九凤的来补就是。” “只是为了保证效果,血脉不纯的九凤族人可能没有效果,或可,或可用九凤族嫡系传人的生灵精华试一试,多半能成。” 他话音一落,遍地无声,就连裘桐的瞳仁也跟着紧缩了片刻。 九凤。 妖都万万年居于第一的强横种族,地位堪比羲和,像这种顶尖的血脉,嫡系往往一脉只有一支。打这个主意,就跟他们要废了羲和圣地传人一只手的意思差不多。 而且妖都,那都是一群什么疯子。 裘桐颇为疲惫地摁了下太阳穴,哑声问身边的大太监:“朕记得,九凤这一脉的嫡系是个女子,且常爱来人间,还曾砸过朕两座城门,是吧?” 白诉声音艰涩,恭敬地回:“是。” “既然常爱来人间玩,便去查查,她平素都跟谁走得近,玩得好,先别轻举妄动,查到些什么都如实禀告朕。” “或好言相劝,诚心打动,或威逼利诱,施法控制,这件事,总得有人帮朕办成才是。” 裘桐收敛好心绪,枯竹似的手指抚了抚龙息表面那条缝,紧接着又一点点落到自己眼尾,道:“而立之年,朕都老了,眼角长皱纹了。” 镜面前,他的鬓角甚至能寻到一两根白发。 这条路太艰难,一旦开始便谈不了放弃。 他为何不能做个修为不俗,能活数千年的皇帝,人族拥有着最为庞大的人口数量,最为团结的精神,他们为何不能将人间妖族灭绝,将圣地赶回自己的领土,跟妖都一样老老实实盘踞起来。 那样的三方鼎立,才能真正让种族间泾渭分明,让天下海晏河清。 而在这之前,人族所做出的牺牲,所付出的代价,注定不会少。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天攰(gui),这是我翻遍山海经,独家创作的一种神兽(菜得安详) 第55章 月落日出,薛妤睁眼时,天光乍现,晨露沁人。她起身,推开紧闭的支摘窗,初冬的风猛灌进来,卷着细小的雨丝,撞到墙面上发出孩童般的啼哭声。 薛妤手肘微微撑在窗框边,半晌,伸手抚了抚鬓边完全沉睡的蛱蝶。 那阵突如其来的困意,跟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的心神有关,也跟飞天图有关。 璇玑好似想告诉她些什么,可因为真身被毁,妖力散尽,只能简单地比划几个手势,还总是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她不明白具体意思,可有一点能确认。 璇玑要告诉她的事,和裘桐有关。 薛妤静站了片刻,视线落在窗外吸饱了雨露,像是徐徐舒展开全身线条的柔嫩绿叶和花苞上。须臾,她收回视线,回到案桌前,提笔蘸墨,极为认真地勾画出几条扭扭曲曲的线条。 她看了一会,面无神情地撂下了笔,推门而出。 在外守着的是朝年,他见薛妤出来,顿时站直了身体,规规矩矩跟在身后,问:“女郎,咱们去哪?” “知府那边审得怎么样?”薛妤一边通过长长的过道,一边吩咐道:“给朝廷传信,半月之内,另派德行足以服众的知府上任。” “已经审过了。”朝年脚步稍微缓了缓,道:“朝廷那边也联系过了,指挥使下的命令。” 薛妤止住朝前的步伐,下颚微微往下敛,半张脸隐在昏沉沉的阴影中,她看向朝年,问:“他还下了怎样的命令?” 朝年将查封传送阵的事如实道出,而后又开口补充道:“指挥使和愁离等人联系核对了飞云端开启,邺都大致的人员名单,并且让殿前司严查邺都属地内诸多门派弟子杀人灭口,夺取天机书任务的事。” “半个时辰前,佛女,赤水圣子和指挥使三人共审,肃清执法堂,先前那些和知府串联一气的长老,弟子,都用了搜魂之术,发现他们确实和知府方面来往过密,但没有出现人皇的身影。” “指挥使现在在正厅见沉羽阁少当家。” 朝年一鼓作气说完,又诶了一声,将手里的册本递到薛妤跟前,道:“这是指挥使吩咐的,让交给女郎。” 薛妤翻开册本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螺州飞天图结案报告”这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她从上往下通篇扫了一遍。 透过手里这一层薄薄的纸,她似乎能看到他提笔落字时的样子。 两个时辰浅睡,那些繁杂如麻,等待处理的事被人一样一样理清,清顺,事事妥当,无有遗漏。 薛妤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拎着那道册本掂了掂,须臾,极浅地勾了下唇角,道:“走,去正厅看看。” 细雨如麻,天色尚浅,执法堂内处处都点着灯,一路顺着小路到前厅,薛妤隔着一层珠帘,正见溯侑和对面的男子同时站起身,他沉着眼,声线不疾不徐:“少当家见谅,这事我无法应答,需等女郎裁决。” 沉泷之苦笑着拱了拱手,声音清润:“烦请指挥使和女郎说说,如今距离飞云端开启只有两月之期,沉羽阁的人手再过一两日便能抵达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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