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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路承沢,别说了。”松珩一把拂开他的手掌,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缓了缓,收拾好神情,格外冷硬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这是要分道扬镳了,是吧?”路承沢磨着牙点了点头,手指往后面一指,道:“行,我特意选了这个方向进来,秘境之渊你也别去了,你的机缘就在后面。” 上一世在这里待过十年的松珩怎会认不出自己的机缘所在,可这一进,便是十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会发生怎样的事不好说,可足以两人互生情愫。 见他眼中还有挣扎,路承沢怒道:“你现在去做什么?去了有什么用?得不到机缘,实力无所长进,别说薛妤了,就说溯侑。” “有了他之后,你见薛妤自己出手过吗?就连我们几个,也摸不准她现在的实力。” 他放出致命一击:“你若是真想挽回,十年之后,出去便是三地盛会。届时五湖四海的天之骄子齐聚一堂,你站在上面,打败那个她新提拔上来的公子,拿出像样的成绩,堂堂正正,光鲜亮丽地站在她面前。” 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松珩魔怔的思绪一下回笼,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路承沢,格外诚恳地道:“承沢,抱歉,我方才——” 一涉及薛妤,他便像是陷入一种跟自己较劲的死循环中,无可自拔。 路承沢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摆了下手,声音缓和下来:“多说没用,你先进去吧。这秘境是你曾经自愿放弃皇族身份,恢复灵脉的先祖留下的,除了你,世间怕是再没人能得到。” 听罢,松珩看了眼坐在火堆边的音灵,低声道:“好。我进去之后,此地会恢复正常,你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 他不再迟疑,一步跨入深沉夜色中。 路承沢颇为疲惫地坐回火堆边,一旁的音灵见他身边没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先是哟的一声,后吃吃地笑,落井下石道:“松珩怎么你了,给你气成这副样子?” “别提。”路承沢颇为郁闷地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道:“怎么就说不通呢?” “我反正看他很不顺眼。”音灵撇了嘴,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她顿了顿,拍了下他的肩头,问:“上一次三地盛会,你去了没?” “没去。”路承沢回得快:“我当时在闭关,再说了,哪至于次次都去。” 音灵点了点头,道:“那这次可真热闹了,飞云端一关,个个都想试试水,如果不出意外,六圣地传人,妖都五世家那边的正统血脉应该都会到齐。” “你近几年状态不好,可别掉下前四十五,丢人。” 路承沢就知道她一过来就没好话,他默了默,问:“你上次去了,排在什么位置?” 音灵拢了拢披风,道:“第二,第一被温家拿了。但我们那个算不得什么正式排名,圣地传人就去了我一个,其他有名有姓的也都没露面,无趣极了。” “反正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她漫不经心得告诫:“别因为一个外人,丢了赤水的脸面。” “当然,你若是不想要赤水未来主君的位置,我还是很乐意兵不血刃地坐上去。你放心,还是按族中老规矩,败下来的那个做圣地大长老,可以吧?” 还以为能和她好好交谈的路承沢脸顿时黑了一半。 ===== 薛妤一行人到临霜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九日傍晚,期间,他们经历了两波小结界围困,三次突如其来的破碎幻境,并得到了数十种不错的灵植和小半瓶灵髓。 晚霞飘飘洒洒填满了视线余白,临霜城不大,是座小城。 一路走来,街道酒肆一应俱全,就连两侧府邸前挂着的牌匾都簇新,像是才提笔写上去,一切都和外面没什么两样。 唯独没有人。 没有人,便显得格外安静,一安静下来,朝年就受不了。 他一定要说话。 “我真的,这几天我一直有预感,我的真身应当是什么上古灵器,或许是柄剑,苍龙剑或凤鸣剑都有可能。” 朝华跳起来啪的给他后脑上来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还苍龙凤鸣,就你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我看可能是块破铜烂铁。” 朝年被打得老实了一阵,看到薛妤鬓边挂着的蓝蝶,又找了个话题,道:“若是给我们歪打乱撞碰上个小秘境,璇玑是不是能复原啊?她若是醒了,便能指控人皇,这样一来,那个人皇就再也成不了事。届时扶桑树再选一个懂事能做实事的,人间好了,我们也舒服了。” 听着他这一番天真无邪的话,朝华无力地张了张嘴,道:“我收回我刚说的话,你不是废铜烂铁,你是个木鱼。” 说话时,他们正穿过一条南北通向的长街,极远处传来一阵涛声。 许是觉得这样的环境真的太过幽静,许是心情还不错,薛妤不紧不慢开口打破他的幻想:“世间三地平衡,圣地有神通,妖都有本领,就朝廷,就他人皇手无缚鸡之力?你以为这种三足鼎立的平衡哪来的,裘氏皇族从上古传到今,江山从未落入旁姓,为什么?” 愁离好声好气地补充道:“圣地之主到了裘桐跟前也得好言好语,平起平坐,为什么?” 朝年后知后觉,挠了挠头,问:“为什么?” “重点在朝廷啊,皇宫啊。”朝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 薛妤默了默,道:“上古时期,混战结束后,扶桑树指定圣地,指定朝廷和妖都,三方各司其职,和平相处。圣地和妖都各有倚仗,人间呢,有人修仙,加入门派,更多人却是普普通通度过一生。” “相对而言,人族和人皇处于三方中弱势的一方。” “于是有了一种说法,说扶桑树将一样足以颠覆乾坤的东西放在了皇宫,皇族一脉手中,当时的皇脉尚分为两支,但也因此,之后的皇族将永封灵脉,只拥有短短数十年的寿命。当时另一支拒绝再争,皇位便落到了裘家手中。” “别问为什么。”朝华看向朝年,在他开口之前道:“他们管人间,若是有高高在上地位,又有漫长到横久的寿命,还能理解无数臣民的生老病死,情不得已么?” “扶桑树的意思,往往就是这世间大多生灵的意思。” “但这既然是传言,又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真有这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多任皇帝都不拿出来用?”朝年嘀咕道:“没有说的那样玄乎吧。” 薛妤瞥了他一眼,道:“世间没大纠纷,亦没遭遇什么人族生死存亡的情形,这是其一。一旦放出,极有可能唤醒扶桑树主干意识,届时三地势力重新划分,裘家人皇尊位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这是其二。” 所以扶桑树这一手,是令圣地和妖都有所忌惮,又牵制了人皇自己。 世间得以太平到今日。 可惜,时间太久,所有的轨迹都走到了有所偏差的一步。 他们前后掠过一座横亘数十里的山脉,看到一座伫立在巨大礁石丛中的古寺,薛妤挑了挑眉,又看了眼图纸,确认无疑后落到地面上,在推开古寺后门时,她补充完最后一句话:“有没有这回事我也不清楚。 “可经过朝廷册封,三品以上的官员,即便是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也能受庇护不受任何搜魂术的影响。这是真事。” 就像那天的螺州知府,他们审不出来,大家都知道搜不了魂,但没人知道为什么。 寺庙很大,前后门开着,四面都结了蜘蛛网,举目四望,足足五六十座佛像金身端坐,供在下面的瓜果香烛都已经看不出原形,只能看出佛像上的一点亮眼的金色。 薛妤从后门入,一路走到前门入口,她若有所感似的驻足,而后荡开最后一道小门。 抬眸的一瞬间,恰好与立在礁石上,牢牢盯着海面,迟疑又不确定般望过来的风商羽,沉泷之为首的几人对视。 第63章 几人遥相对望,海边浪头一个接一个拍打在礁石上,涛声阵阵,风声簌簌。 沉泷之显而易见的愣了下,一向善于在各色人群中打转的人迟疑着,有些不知道这样的场合,是要先开打,还是朝薛妤打个招呼。 说起来,邺都还算是沉羽阁的合伙方,日后对账,不知道要和薛妤,和她身边这些公子指挥使打多少次交道。 思及此,沉泷之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的弧度,对薛妤抱拳道:“殿下,许久不见。” 薛妤没想到两波人能在这样的地方碰上,她面不改色地拂开头顶的蜘蛛网,在原地静默了半晌。 大家都是古世族出身,自然知道,在秘境里,处事圆融,提关系套近乎这一招根本没用。这里的东西,谁能力强就是谁的,没什么先来后到的说法。 相比沉泷之的温和做派,妖都一惯风格使然,风商羽和身后几人已经蓄力,警惕而慎重地看向他们,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态势。 朝华手掌往半空一握,灵蛇般堆叠盘踞的长鞭舒展身躯,圈圈挂在她的手腕上。 “等等。”千钧一发之际,沉泷之算了算两边的实力,被背后的海风吹得衣角翻飞,鬓发乱舞,他似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看向薛妤,道:“我们来这片海,是因为海中有沙棘鱼。沉羽阁预备建立一个分阁,专做仙家美食,沙棘鱼是深海十珍之一,外面少见,因为没秘境庞大的灵气滋养,肉质也不嫩,我们一行人走到这里,恰好遇到沙棘鱼群,这才——”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开口:“虽则这鱼至鲜,内含精纯灵气,可殿下和几位指挥使,应当不是为了它而来的吧?” 薛妤视线不着声色扫到他们身后,看了两眼那几个憋着一肚子怨气,拖着一张灵渔网,像傻子一样愣站着吹风的年轻男子,顿了顿,道:“你们捞鱼,别进庙。” 于是沉泷之就懂了,他眉头舒展开,道:“应当的。” 于是沉泷之勾着满脸不爽的风商羽回头看海,薛妤则转身,手指头微动,寺庙的门啪的一声无情地关了个严实。 “吓死我了。”朝年大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膛,道:“我还以为刚才要打起来呢。” “瞧你这样,真打起来你怕什么。”朝华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后背,道:“全邺都最能打的可都在这,对面不来五世家的人,你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朝年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你们么,进来前,我听不少人说,为了最后的秘境之渊,好多人都不会在这之前跟势均力敌的对手争夺,最多也就像外面那几个一样,采采花,捞捞鱼,夺个灵宝什么的,这叫养精蓄锐,对吧?” “没看出来。”朝华想拍拍他的脑袋,发现够不着,颇为遗憾地放下手,道:“你还会想这些。” “那是自然。” “那你想错了。”溯侑用剑尖绕开跟前的一圈蛛网,听着他们的对话,难得勾了下唇,加入话题:“别人是闲情漫步,随遇而安,沉羽阁可不是。” “沉羽阁世代都是生意人,等从这里回去,分阁一开,秘境沙棘鱼的名声打出去,获利的灵石,多的不说,买几样天阶灵宝绰绰有余。” 他们说话时,薛妤环视四周,发现这座寺庙是真的破败,房梁倒塌,地上是沾满了灰尘,看不出原样的瓜果糕点,供奉的果盘满地都是,东一个西一个。 总之,什么都有,就是没看出来半点有机缘的样子。 整片秘境,这样破落的地处,数不胜数。 “不用找了。”薛妤转头看向一寸寸环视四周的溯侑,道:“沉泷之他们比我们到得早,若是真有什么,也轮不到我们。” “朝年。”她朝后唤了声,面色凝重地问:“你有什么感觉?” 几双眼睛一下子全落在他身上,朝年肩头不由得抖了抖,他慌乱地闭眼沉思,然而,什么感觉也没有。 丁点也没有。 “你再试试,静下心,好好感受。”朝华见此情形,也不由得正色道:“屏息凝神,什么都不要想。” 谁知这一想,便是整整一个下午。 眼看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散尽,朝年再一次睁开眼,这一次,嘴角往下撇,笑得比哭还难看:“阿姐,你别看我,我真的,真的没感觉。” 入了夜,气温骤降,是那种修仙之人也有点扛不住的冷,薛妤见溯侑在灵戒中翻了几把凳子出来,走过去屈指一弹,地上顿时冒出一堆灵力蓬动的焰火,烧了一会,温度有所回升。 “灵宝化形和生灵成精不一样,我所听过的诸多案例中,大多数的灵宝一旦回到与自己渊源颇深的地方,便会有所感应。”薛妤看向朝华,皱眉问:“他真是灵宝化形吗?” 上一世,薛妤进飞云端前后,大多的心神都放在了松珩身上,替他找秘境机缘花了不少的时间,朝年的情况她只听朝华浅浅提过一次。 因为这件事朝年的父母亲瞒得很严,说起来是臣子家的私事,薛妤并没有多过问,直到此时情况不对,才开口问起原委。 朝华将手伸到火堆上暖了暖,拎了把椅子坐下,缓缓道:“进飞云端之前,父亲将我叫到书房,说的就是这件事。” “朝年他,确实跟我们不大一样。” 朝华娓娓道来:“四百年前,我还未出生。我父亲进了飞云端,当时天色渐晚,同行三五人才经历一场血战,路过此地,也算机缘巧合,便打算在庙里过夜,清点所得,调整状态。谁知到了晚上,外面海里突然跟炸开了锅一样,许多面目狰狞,前所未见的东西铺天盖地而来。” “我父亲及同行之人猝不及防,又才经历过大战,身心俱疲,难以应对,被逼到绝境时,同行之人皆身亡,他独木难支,眼看就要丧命,眼前突然冒出一层金光,替他挡了许多攻击。” “侥幸活下来后,我父亲的手掌上,从此有了条褪不去的金纹,几次秘境生死,这条金纹都大显神通,替他挡了劫,为此,我父亲心有感激。出秘境时,那条金纹颤动了几下,我父亲以为它要留在秘境之中,谁知最后竟跟他一起出了秘境,只是在出来之后,模模糊糊的向他透露了下次飞云端开,要带它回来的意愿。” 听到这,朝年错愕地指了指自己,咽了咽口水,道:“那条威风的金纹,是我?” 朝华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接道:“我父亲出去后不久,我就出生了,过了一百多年,我娘又怀上了朝年,等朝年会动时,我父亲伸手摸了摸我娘的肚子,再抬手时,那条金纹就不见了。” “所以。”愁离低声道:“朝年确实是邺都的人,同时也是那条金纹?” “多半是这样。”朝华颇为郁闷地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道:“我都不指望他能大显神威了,但最起码的,灵物化形,有点感应是应该的吧?” “他这怎么就,不动如山了呢。” 朝年听得热血澎湃,心潮涌动,闻言,道:“姐,你别这么说我,我难过。” 听完这段跌宕起伏的陈年旧事,溯侑不由转过视线,看了看破落的窗棂外全然黑下来的天色,视线不由黯了黯,他望向薛妤,凛声道:“殿下,恐有变故,小心为上。” 薛妤颔首,道:“来都来了,再待一天看看。” 又坐了半晌,朝华手掌托着两腮,愁眉不展,薛妤和愁离说起百众山的事,反倒是朝年,没心没肺,被火烤得昏昏欲睡。 溯侑拉开身下的凳椅,起身,对朝年道:“起来,再去试一试。” 两人一前一后又在破庙里转了一圈,朝年一不留神,踩了个地下的腐烂的瓜果,脚下是一种无法忍受的黏腻感,他搓了搓手臂上瞬间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道:“公子,我——” 他话音还未落下,便见溯侑蓦的转身,眉宇间一片沉然如水的凝重:“别说话!” 朝年噤若寒蝉,像只被捏了脖子叫不出声的鸡。 只听耳边渐渐传来海浪沸腾的沉闷呼声,那声响厚重,古老,像是有人吹响了海螺的号角,乍一听没什么异样,可细听之下,有破碎的响动窸窸窣窣掺杂在其中,像某种成百上千的东西摩挲着挣动,飞快跃过来,带起一片潮湿的寒意。 “回去。” 溯侑二话没说,掉头便去了正门的方向。 火堆边,薛妤,朝华和愁离三人都已经站了起来,见他到了,薛妤侧了下头,开口:“被你说中了,来的估计就是他们父亲遭遇的东西。” “现在怎么办?”朝华咬牙问:“数量多的话,要不要先撤?” 若是她一人,固然可以为朝年留在这,可正如朝年先前所说,薛妤,溯侑和愁离,他们都是要去秘境之渊的人,如果贸然留守,受了伤,她真是一万个愧疚都没法弥补。 薛妤五指微张,眨眼间,数不尽的雪线交织成阵,从高高的房梁到金身佛像的手指,处处都是一片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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