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开的拂尘,起于皇宫,末于城外断尾高山。 薛妤等人足尖点地,如秋末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落脚的地方是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院中处处如常,唯有后面那座破旧的三层高的小竹楼显得格格不入,像是精致花瓶中突兀放进去的一根狗尾巴草。 门外,管家弓着腰一边往里走一边低低碎碎地冲着奴仆模样的男子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种当口,事情还能耽误,大人们若是怪罪下来,可别说我不给你活路。” 一抬眼,便见到了神色各异,站成一排的“大人们”,管家急忙上前,褶皱挤出一朵殷勤的花,他朝着陆秦拜下去,道:“大人,先前吩咐下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运送火树时出了点岔子,恐怕得多耽搁一天。” 陆秦在原地站了半晌,须臾,僵着手掌面不改色地道:“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低头退下去,庭院内恢复一片沉如水的寂静,几人同时张望,最后还是音灵往石凳上一坐,开口问:“我们当中,可有人知道‘魅’是什么?” 其他人皆摇头,唯有善殊与薛妤对视一眼,前者理了理思绪,将其中的缘故说了一遍,又道:“我们查了许多上古时的书籍,也不曾查到其来历。” “先将院子都查一遍。”薛妤率先走向那座小竹楼,道:“等搜寻完对我们有用的资料,再出门去街上走一圈,了解我们现在所处的环境。” “行。”经历过最初的惊诧,难以置信后,九凤现在是既来之则安之,她挥了挥衣袖,道:“我提前说,我这是第一次接天机书任务,前头大概是帮不上什忙,你们若是找到了线索,让做怎样的事,开口便是。” “早点完成任务,也好早点去寻机缘。” 季庭溇错眼看过去,一边跟着薛妤和溯侑走向小竹楼,一边道:“哟,看不出来,我们九凤大小姐也有这样的觉悟。” “你才登上圣子之位,不知道的东西自然多了去了。”九凤还从未在口头上吃过亏,当即噎了他一句,季庭溇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九凤提着裙摆跨过门槛,看向善殊和音灵,压低声音问:“这几个人里,谁做这种任务最快?” 八个人里,九凤曾跟薛妤和善殊走过一程路,也算一段缘分,因此每回九凤说话,她都会应答。但按理说,圣地传人和妖都世家的掌权者一般不会走得太近,可善殊看着九凤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不由想起她和薛妤一起处理螺州飞天图任务时,说的那番话。 ——“我不善攀谈,不爱与人打交道,刻意凑上去,反而显得别有所图,但若是可以,圣地传人应当改善与妖都世家之间的关系,未来很多事情,我们可能要一起解决。” ——“并非低人一等的讨好,这仅仅是为了保证,真发生事情的时候,我们中有两个人的话,妖都那边是能听进去的。” 这次五星任务,唯有九凤掺杂在他们中间,这是扶桑树的安排。 薛妤的话,算是再一次一语成真。 善殊顿了顿,细细解释:“音灵是我们几个中运气最好的一个,她抽到的任务不是两星半便是三星,季庭溇手气也不错,抽到三四星的任务居多,剩下我,陆秦,薛妤运气不大好,都曾抽到四星半的任务。” 九凤抽了抽嘴角:“这么算起来,我运气最差。” 第一个任务就是五星,天机书不是偏心,它是缺德。 陆秦见善殊要娓娓道来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急忙摆手,道:“别说我,别说我,我不配解决四星半的任务,真的。” 音灵专门揭人老底,她笑着对九凤道:“你不知道,我们昆仑少掌门可威风,当年凭一己之力,将薛妤坑得替人皇殿后,事后自觉无颜见人,曾闭门不出整整两个月,现在见到薛妤都发怵。” “还有这回事呢?”九凤挑着眉往陆秦身上扫了好几眼。 后者捂住半边脸,虚弱地哀嚎:“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将这事忘了。” 善殊见他再次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含着笑好心结尾,将话圆回来:“做这种高难度的任务,还得看前头那两位。” “我看也是这样。”九凤盯着薛妤和溯侑的后背半晌,煞有其事地道:“有种话本里的高手气质。” 这一下,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三层小竹楼的门被嘎吱一声推开,薛妤听着后面一声接一声颇为友好的交谈,肩头微微松了两分,她扭头对跟在身侧的人道:“十九,你留在一楼,我上二楼,若有线索,随时找我。” “好。”因为一声久违而亲昵的称呼,少年侧脸微扬,露出清隽而干净的轮廓。 半个时辰过去,八人将整座小竹楼里三层外三层地翻了个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处了,便三三两两聚到庭院中的石桌边,桌面上堆着一张写到一半的纸和两封被金线封着的信件。 后面两份信件打不开,被印上了某种玄妙的上古之阵,即便是薛妤,也不敢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轻举妄动,怕引发什么意想不到的后果,打草惊蛇。 于是明显的线索便只剩下那张纸。 薛妤凝着手中的纸,将那段话翻来覆去地看了两三遍。 只见纸张字迹遒劲,力透纸背。 —— —— —— 忧字之后,便是一笔凝长的停顿,晕出颜色深重的一团墨渍,忧愁之意顿时跃然纸上。 薛妤将纸张放到桌面上,其余几人一个接一个看过。 “我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九凤揉了揉眉心,道:“我看到这种绕七绕八还要除妖除鬼的就烦。” “这纸上所说,除魔司七位大人,对应的应当就是我们其中的七位。” 薛妤沉思许久,取了屋里的纸笔,就着半干不干的墨点了点,在纸上拉出一条线,从容不迫地分析:“从现有的信息来看,十五天后是一个节点,亦是我们破解谜团的关键转折。” “定江候和魔女成婚当晚,我们施展夺魂之数,所得到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解开这两封信的契机。” “现在出现了魔,可魅是什么,还是不得而知。”薛妤分别写下这两个字,道:“这十五天里,我们需要弄清楚身处的环境,这位琼州魔女是什么来历,民心动荡,圣上大怒又是因为什么。” 借着角落里的两盏花灯,她余光扫过其余七个人,问:“定江候是哪位?” 大家顿时左看看右看看,否认声接连响起。就在薛妤忍不住皱眉时,溯侑朝前走了半步,他与她对视,轻声吐字:“我。” 薛妤目光微凝。 她没想到是他,或者说,在看到成亲这个字眼时,她就下意识将他排除在外了。 微弱的灯光下,少年眉眼近乎招摇到了旖丽的地步,唇色润着胭脂色泽,两腮肌肤透明,整张脸是矛盾到极点的颜色冲撞,惊心动魄,明艳纯粹。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穿上喜服时是什么样子。 薛妤手中的动作停了停,她搁下手中的笔,而后抬眼,仔仔细细去看他的眼睛。 还是那样乖而纯粹的光亮,她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永远学不会隐瞒一样。 只要任务需要,别说当个新郎,便是要他的性命,他好似也不会说半个反抗的字。 半晌,她点头,道:“知道了。” 说完,她捏着那两封不薄不厚的信坐到一边,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见状,陆秦和沈惊时等人蜂拥而上,围着石桌各抒己见,发挥各自的想象力,越说越离谱,后来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纷纷闭嘴。 月悬中空时,薛妤蓦的起身,她垂着眼,将手中信封摁在桌面上,动静不轻不重,可就是引来了其余人的注视。 她伸手揉了揉眼尾,道:“我去找找别的线索。” 看着远去的背影,九凤给了沈惊时一手肘,道:“看见没,看见了没,一下子就不开心了。” 善殊看了看很快熟成一团两人,也跟着看了看,而后摇头,道:“阿妤是这样的性情,只是脸上表现得冷了点,其实没别的意思。” “那不一样。”九凤笃定:“别怀疑,我在这方面还没感知错过。” 他们的话语一句接一句灌入风中,传入耳里,溯侑修长的指节微微拢起,而后在一个低低的尾音中倏的舒展,连带着眉眼都弯出一点璀然弧度。 是。 她一瞬间没收敛住的情绪,他也感觉到了。 浓密的睫毛克制不住颤了颤,溯侑仰着头看了眼三层小竹楼,想。 可能。他痴心难改的怦然心动,孤注一掷的奋力追逐,终于等来了一丝不太明晰的回应。 与此同时,沈惊时朝溯侑挥了挥袖,无声做口型催促:“快去,快去啊你。” 第73章 古城的月悬在半空,既圆且清,薛妤坐在小竹楼的第三层,楼里气息陈腐,弥漫古旧的书卷纸墨气,丝丝缕缕沉入鼻尖,有一种别出心裁的提神熏香作用。 她拉了张凳椅扫去灰尘,在小小的窗边坐下来,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除魔典,翻开一看,里面涉及的符篆阵法格外玄妙,跟后世除妖阵有异曲同工之处,但相比之下,更晦涩难懂些。 其余的都没用,后世没魔可除,她要找唯有纸上提到的夺魂之术。 她一页页翻过去,没多久,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顾名思义,夺魂之术阴损,所呈现描绘出来的画面也极为简单直白,不堪入目,薛妤看了两眼,觉得自己心里起了一股躁气。 她手指微动,做了个记号后合上书册,平视前方,而后缓缓蹙起眉尖。 心不静,则情绪不宁。 楼下脚步声传来,声音不轻不重,在空旷的竹楼里荡出一层低低起伏的回响。按理说,她此时该戒备警惕,可这动静太熟悉,以至于她都不需要仔细辨别,一下便听出来是谁上楼来了。 在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脚步声便轻轻静静地止住了,薛妤循声望去,隔着烟气水雾一样的朦胧光线,她的视线落在倚在楼梯口的清隽少年身上。 他含笑走近。 及至跟前,还未等他开口,薛妤便将手中沉甸甸的书递到他身前,又伸手点了点立柜后面的一张凳椅,道:“找到夺魂之术了,你看看。坐着看。” 灯光下,她侧脸精致,声色清冷,每一处都是经得起吹毛求疵挑剔,又处处透露拒人千里的模样,单从外相上看,很难想象出她动情,动心是什么模样。 溯侑接过那本书,又拉着一张凳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顺着留下的记号翻到记载了夺魂之术的那一页,仔细看过后,抬眼轻声问:“女郎有怎样的看法?” “现在最令人困惑的一点是,我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往常,哪怕是四星半的尘世灯任务,不论过程如何波折,至少从一开始,他们便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找灯。 这一点,溯侑同样想过,他道:“按如今情势来看,大概是要层层抽丝剥茧,将那两份信解开才能有新方向。” 薛妤偏头去看窗外,眯着眼徐徐道:“这里应该是远古皇城。” “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书籍不多,不是记录简单的风土民情,疆土格局,便是详细介绍各式各样的宫廷御膳,食肆小吃,但关于别的东西,全刻意隐去了。” 比如苍龙和天攰两个如此强横的种族,是怎样突然在一时之间走向消亡的,再比如魔是什么,魅是什么,远古传下来的书籍,无一例外,没有只字片语提到。 从古至今,不论盛世清明还是民生潦倒,口诛笔伐,大张挞伐的士子不少,喜山喜水,纵情人世的文人墨客更不少。文人的手,他们的笔,是遏制不住,防不胜防的。 那么多人,总能有一两篇幸存着流传下来。 可没有,一点都没有。 处理得如此干净,除了天机书和扶桑树,不做他想。 “臣听说,远古没有圣地,亦没有妖都,人皇长生不死,威严盖世,是世间至高的主宰。”溯侑顺着她的话题缓缓道来:“后来,扶桑树苏醒,钦定妖都,圣地,人皇的权力一降再降,成了今日的朝廷。” 想也不用想,这其中肯定有难言之隐,无法抹去的种种苦衷。 “扶桑树蕴天地万物而生,所做决定即是苍生之决定,它既然下决心湮没这段历史,万载不提,又为何偏偏在此时将我们聚集在一起,揭开尘封的一角。” 这些事情,根本无法深想。 溯侑看着她腮边垂落的鬓发,想,她永远就是这样一个纯粹的,注定背着许多包袱前行的人。既要避免前世之结局,又时时刻刻都背负着圣地传人,邺都公主的责任,跟着扶桑树的提示猜东猜西,顾虑颇多。 为民,为妖,为眼前所见美好而温柔的一切。 就是这样一条路,前世,她孑然一身走到了底。 他缄默一息,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女郎不必担忧。等这个任务结束,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很明显的安慰话语。 薛妤前世从松珩嘴里也听过许多次,他让她不要太累,不要太忙,不要为了和自己不相干的东西糟蹋自己的身体,可这人的语气,真是一听就不一样。 或许得益于这把风风韵韵,敲金击石的嗓音,原本再普通不过的话语,被他缓缓地咬着字音说出来,既轻且清,像温柔的一阵夜风,又因为话语中天生的凉薄之意,绕绕沉沉拂进耳畔。 跟那天,他说来哄她时是一样的语调。 四目相对,薛妤的睫毛突然眨了一下。 完美无瑕的面容下,一道小小的裂纹便足以成为敲击的豁口。 溯侑顺势起身,朝前踱步,而后半蹲在她身前,衣袖花瓣一样散开,三三两两落在竹楼的地面上,清洌的松香中,他微微抬着下颌,温声道:“现在,说说之前的事。” “女郎因为什么而不开心?” 薛妤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怔后,眸光微动。 那一瞬间起来的情绪波动,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真要回想着去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觉得这个五星任务太过严苛,不近人情,而他的态度又理所应当,几近到了坦然接受的程度。 薛妤不由看向溯侑。 不知是不是身份习惯使然,他总喜欢仰头看她,追着光漾动的姿势。可恰恰是这个姿势,他像一朵全然舒展花瓣的柔旖花朵,不论是深邃的眉眼,还是挺立的鼻脊,亦或者流畅锋利的下颌线条,都以一种惊人的姿态被她逐一收入眼底。 剑走偏锋,含蓄又从容的漂亮。 薛妤望进那双潋滟桃花眼中,嫣红的唇微动,诚实到接近内心剖白:“我没想过是你。” “臣在八人之中,定江侯的身份,有几率获得。”溯侑没有点到为止,他罕见的用一种强势与诱惑参半的语气道:“这不奇怪。” 薛妤沉默半晌,望着他道:“我知道这并不奇怪,是我私心作祟。” “你是殿前司的公子,是我亲自培养出来的心腹之臣,你的大婚,应当燃灯烛千盏,缀明珠美玉,束绫罗红绸满街,而非在一个五星任务中,因情势所需,成为一个为所谓口中大义而献身做诱饵的负心之辈。” “那位紫芃魔女,你连面都没见过。”她显见的有些不开心,眉尖微拢,道:“这是你第一次成亲。” 这好似是她第一次提起男、女之间,婚姻之事。 冰凉的指尖在宽大的衣袖中屈了屈,溯侑睫毛根根垂落,他问:“以殿下所说,该给臣配个怎样的女子为妻。” 小小的楼阁中,气氛好似随着这一句话深重起来。 薛妤许久不说话,等他耐不住这种死一样的沉寂而皱着眉去凝望她眼神的时候,她才倏然动作,卷起手边的书卷在他肩上敲了一下,声线带着一点猝不及防的冷与僵:“你起开。” 像是扭开了一个开关,溯侑眉眼徐然舒展,漆黑的瞳仁里描上几笔明显的笑意,他低声纠正:“女郎说错了。灯烛千盏,明珠满堂,红绸当街,皆非公子成亲的仪制。” 皇太女大婚或主君大婚,才是那样盛大的排场规格。 瞥见她眼中水一样漫上来的懵懂怔然之色,溯侑几乎是强逼着自己退了一步,他垂着眼从喉咙里逸出一声笑,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跟她说话,他道:“足够了。” 这样的回应,无疑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 “嗯?”薛妤问。 她才说让他起开,他却并没有挪动脚步,依旧那样含着笑抬眼望着她,声音不轻不重,连字句之中的停顿,都全是刻意撩人的样子:“不着急,女郎,我们慢慢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 ====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从三楼小隔间里走下来。 从进来到现在,不过两个半时辰,九凤和沈惊时已经经常能头一歪凑到一起嘀咕两句别人听不懂的话,此刻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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