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前的薛妤面对此事尚且能容忍一二,她明白,即使身居高位,血缘往往也是斩不断的羁绊。精明如人皇,面对裘召的一再犯蠢,不也是忍了再忍,从轻发落吗。 如果真像薛录所说,她这位堂兄一片赤诚,只是脑子不顶事,脾气有点急,那没事。不论是哪个圣地,亦或是朝廷的皇城,都不知养着多少纵情声色、骄纵无度的浪荡子。 总不见得每家儿郎都是年轻有为的人物。 事实上,前世的薛妤也顾及着薛录的感受,薛荣每次惹了事犯了罪,都是她身边的人去打点,或道歉,或安抚,或赔礼。 可到头来。 松珩大军压城,薛荣有机会,有时间提前通知薛录,告知薛妤,可他没有,他甚至主动打开了日月之轮,让松珩的天兵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纵容养不出一个人的真心,只会滋长更大的野心。 薛妤甚至都不用细想,都知道那一刻的薛荣在想什么。 薛录自撑封印,而薛妤呢,她引狼入室,识人不清,才让邺都蒙此大难,她不配再掌权。 所以邺都的王位,有且只剩一个人选。 一个人可以有野心,有对权力的渴望,可如果上位的手段是背叛故土,背叛家国,薛妤无法忍受。 她突兀的回到千年之前,又渐渐的在忘记这千年里与自己无关的,没有牵扯的事,这些变化一件一件都令人不安。她甚至没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在第二天日出时忘记千年后的一切,彻彻底底与当下的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有的隐患,她必须尽早拔除。 前世,她回来得晚,回来时日月之轮已被薛录出手修复,这件事被藏得严严实实,压根都没落到她耳朵里。 所以她一听说此事,便当机立断让朝华去拿人,既是为提醒薛录,也是为了警告已故肃王侯一脉。 正当此时,殿外内执事尖声禀告:“陛下,殿前司指挥使和二公子到了。” 薛录眉目一凛:“带进来。” 很快,一男一女走进殿内。 男子生得高大,光看相貌,亦是一表人才,翩翩风度,特别是拱手往下拜时,那双下垂的眼,那道问安的声音,真是像极了他父亲:“臣见过陛下,见过殿下。” 相比之下,朝华身材娇小,又长了张可爱的脸,两颊都带着点肉,腮上晕红,乍一看,像个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就连声音也是脆生生,甜滋滋的,与外面的传出的种种恶名压根重叠不到一起。 “禀陛下,殿下,日月之轮受损一事,臣已查明,罪证确凿,按律当执棍刑一百。” 薛妤看向主座的邺主。 三道视线的注视下,薛荣一掀衣袍跪下去,声音是说不出来的低落:“臣——知罪,但凭陛下发落。” 这样的卑微,惶恐,经不住便叫人想起,若是肃王侯还在,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或许,今日殿中坐着的是谁都说不准。 这一招,薛荣百试不爽,次次奏效。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哪有什么软心肠,真仁慈,人皇如此,邺主也如此。 权力和荣誉之下,全是铺就的累累白骨。 可邺主唯独有个死穴,便是薛妤的大伯。 果然,邺主的脸色一会阴一会晴,那句将薛荣拖出去行刑的话,左思量又犹豫,愣是没说出口。 半晌,他挥了挥衣袖,摆了下手,道:“行了,你们两先下去。” 见状,薛妤知道,这便又是不了了之的意思。 她抬眼,卷起衣袖一角,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骨,上面落着一个浅淡的星形印记,“百年前,儿臣尚年幼,曾因过错导致法阵逆转,伤及妇孺无辜,在三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受罚。” 邺主瞳仁微缩。 他自然记得当年的事。 那会,她尚且年幼,钻研上古阵法本就是危险的事,谁也不知道那个阵法会有那样大的威能,能将防护罩冲碎,在晨练台三千弟子的注视下击伤带着孩子前来探望夫君的妇人。 薛妤当时亦是一身血,小小一个,抿着唇跑上去善后,而后主动受罚,生生挨了两道灵鞭。 她是灵阵师,身体上的伤即使过去百年也依旧留有痕迹。 邺主摆了摆手,道:“就按朝华说的罚。” 薛妤退出内殿,朝华和溯侑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等到了宫墙一角,她眺望远方,轻声开口:“派人盯着薛荣。” 朝华闻言捧着张小脸笑成了花,她跃跃欲试道:“殿下,我们要对肃王侯旧脉出手了吗?” “先不管他们。”薛妤摩挲着手腕上的疤痕,道:“安排一场意外,待薛荣出邺都,截杀他。” 朝华愣了下,蓦的沉下了眼,声音反而轻下来:“他惹殿下了?” 溯侑也跟着抬眼。诚然,薛妤不是个滥用权力的人,很多时候,她甚至只将自己当成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可以被人拒之门外,也能接受被人扫地出门,若是没有被触碰到底线,她不会轻易开口要取人性命。 薛妤沉默了半晌,在他们以为她不会出声的时候,她道:“背叛之人,不值得原谅。” “也没有改过重来的机会。” 因为这一点头,两句没头没尾的话,留在原地的两人心情皆是显而易见的不好。 朝华盯着溯侑那张令人挪不开眼的脸看了半晌,道:“我听朝年在灵符中提起过你,殿下第一次在审判台救人下来。” “进殿前见你,我还以为殿下是看上了你这张脸。” 溯侑抬眼,眼尾稍稍勾着,眼皮上压出一条不深不浅的褶,哪哪都是温柔的模样,唯独那双深邃的瞳仁,写满了凉薄二字。 和方才在殿下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朝华深褐色的瞳仁朝他逼近,道:“既然是殿下救的,就该好好想着为殿下效命,为殿下分忧,你也看见了,邺都的事,天机书的事,哪里都是一堆烂摊子压在她肩上。” “若是有点出息,就尽早从洄游里出来,入殿前司任职。” 溯侑像是被某个词砸中,他动了动唇,问:“尽早?” “按理说,是没这种可能,十个进洄游的人里,有八个半过了两百年还挑战守卫失败的。” “丢人现眼。” 朝华扫视般看了看他,拍了拍手,道:“自然,凡事无绝对,有两个人提早出来过。” 溯侑静静看向她。 朝华勾唇一笑,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又成了小女孩一样的娇俏天真:“一个用了三十五年,一个,只用了十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她朝着他丢过去几本黄皮书,道:“邺都势力分布,殿前司职责所在,以及百众山的一些概况,进去了看看,别出来之后还跟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不懂。” “我没这个耐心教人。” 朝华最后悠悠说了两句话:“用了三十五年的是我。” “另一个。” “是殿下。” 第42章 是夜,圆月高悬。 薛妤几眼扫过邺都近段时间处理过的种种事,确认无纰漏后放下了笔,骨架纤细的肩渐渐松下来。 邺都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关着的妖鬼不知何几,有真做错了事的,也有外边人蓄意陷害进来的,邺都私狱里的血水每天都能涮下好几层。 在她接手之前,邺都狱中上下四五百个狱卒,个个都当得上“草菅人命”一词。 高高在上的观念留存在圣地住民的心中,根深蒂固,非一日可变。她三令五申,以渎职之罪惩罚了不少人,加之殿前司上任接手,这样的情况才有些许好转。 薛妤深知,也许是一刹的失神,在奏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便有数十条性命流逝,其中或许就有两三个是被冤假错案缠身,无辜丧命的。 她身在其位,需担其责。 薛妤用手撑了撑额心,静默片刻,又提笔蘸墨,在灵戒中翻出来的一册纸本上落笔。 ——天恒三五三年,审判台开,松珩年二十,入邺都,尽心培养。 几乎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霎时,薛妤像是拨开了层一直刻意忽视的迷雾,一抬眼,一蹙眉,几乎是避无可避的,想起了千年前的种种如烟往事。 她并不罔顾人命,却自认配不上“心地良善”这四个字,审判台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摆设。会带松珩下来,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松珩当年二十,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笑起来便似和风细雨,是如玉般的公子。 薛妤起先对他并未另眼相待,也不曾起过栽培的心思,只是因为时间紧急,带他做了那一次任务。 松珩极有涵养,即使手忙脚乱帮错了忙向她请教尴尬得直抚鼻脊,也仍是含着笑的。相处的时间长了,薛妤便发现他这个人对别人有着说不出的耐心和善意。 他喜爱夏日聒噪的蝉,喜爱冬日沁凉的雪,喜爱人世间的热闹和繁华。 他常常能在高高的城楼上,伴着如水的夜色,陪薛妤看人间一场接一场绽开的烟火。 不同于朝年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也不同于朝华陪着时的百般无聊,薛妤不经意回首时,偶尔能看到他的眼,温润通透,如水般包容,里面写着“人间”二字。 薛妤不说,可确实,她喜欢那种明艳的纯粹的东西。 松珩是人族,曾拜入一个修仙门派,天赋不错,凭借着那些不入流的功法秘笈也能小有成就,冷静地潜入亲王府行刺,并且没有误杀伤害除那位王爷以外的任何后眷护卫。 薛妤培养他,像培养今日的溯侑一样,只不过前者打动她的是胸怀,后者打动她的是智慧和天赋。 薛妤提笔落下第二行字。 ——入洄游,上云端,五百年苦修,时值人间动荡,共破兽潮、浮屠案。 松珩没有薛妤和溯侑那样顶尖的悟性和天赋,可他时间多,勤奋肯钻研,修的还是人世道。那是他和薛妤在一处大秘境中找到的天阶秘笈,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两者相辅相成,契合度高得惊人。 五百年之后的松珩,彻底洗去身上铅华,身上令人如沐春风的君子之风更盛。 几桩大案子下来,见过他出手的人将他夸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 也许是被夸得久了,也许是已经真正有了在尘世间来去自由的实力,松珩开始忙很多事,可每次听闻薛妤接高星任务时,仍会放下手边一切事赶到她身边。 即使心里比谁都明白,她根本不需要人帮忙。 他时常看着她笑,眉目间写满了温柔,眼神像人间三月的风,四月的雨。 薛妤提笔蘸了蘸墨,又写下第三行。 ——圣地与朝堂关系恶化,世间妖族同气连枝,民基动荡,山河沧夷,松珩求共建天庭,允。 这是最令人难忘的几百年,薛妤最担心的事仍避无可避的发生了。 裘桐肃厉的朝堂之风历经几代子孙,却奇迹般的留存下来,且一任人皇比一任人皇强硬果决,朝堂经历几次血洗,拧得跟铁桶似的,每日早朝站在金銮殿里的,全是实打实的皇权派。 除此之外,朝堂请了几位德高望重,在修真界也颇有名望的老先生出山,建了学堂。 人间芸芸学子成长起来,进入官场,朝堂,为人皇效力。 他们开始处处排挤,针对圣地。 可区区几百年成长起来的那些小少年,如何能跟圣地上万年的底蕴相比。 朝廷不再让百姓去请圣地出面解决事情,一些小妖小怪他们尚能应付,可妖力深厚,出手肆无忌惮的大妖呢。 他们束手无措,不知所措,却仍要强撑着,好似争一口气似的,坚决不让圣地出手,于是深受其扰的百姓流离失所,叫苦不迭。 于此同时,尘世间的妖族忍受不了圣地和朝廷常年累月的鄙夷,猎杀,他们团结一致,拧成了一股绳,率着野兽,使用妖术冲进人类的村庄,与朝廷的精兵对峙,想要通过战争和鲜血获得和其他生灵平等的地位和尊重。 日日碰撞,日日都有数不清的人和妖死去。 人世间乱成了一锅粥。 松珩几乎住在了人间,薛妤也常隐匿身份出邺都帮忙,驱逐妖兽,给流民安家,可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对此,她其实早有预感。 朝廷会不满意圣地地位特殊,处处高于他们,当野心滋长到一定程度,只需要几任英明的人皇,他们便能将计划化为行动,而这期间,免不了动荡和牺牲。 妖精鬼怪一流,因为生有异力,少时皆难辩是非,只靠本能行事而被世间不容,千万年来受打压,欺辱,动辄成为可以被肆意践踏的对象。这种怨气在每一个妖怪心中滋长,总有憋不住爆发的时候。 除此之外,还有个躲在背后看好戏的妖都,每当妖族分队的小首领遇到了麻烦的人物,诸如松珩,薛妤及同样偷偷前来人间帮忙的善殊等人时,妖都里便也会出来几个难缠的角色。 各路势力错综复杂,宛若一团剪不断的乱麻,滚雪团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乱。 薛妤没有办法。或者说,所有人都想不到办法。 这像是个无解的死局。 一日,薛妤和松珩无言地走过一个被血洗的村庄时,松珩握着拳,眼眶红着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看向薛妤,他声线哽咽,头一次试探地叫了她一声阿妤。 相伴数百年,松珩了解薛妤,因此知道她亦为眼下的情形揪心。 有时候,什么也不说的人往往更难受。 他说:“阿妤,不能这样下去了。” 薛妤看向他那双时时温柔,与数百年前毫无变化的眼,没有计较他的失礼,她问:“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有。”松珩迎着她的目光,坚定地道:“我想建立一个新的势力,叫天庭。” “不吸纳勋贵世家,不依靠圣地朝廷,引进来的将全是看不惯乱世,有心出力的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形不成家族势力,我会严加教束,他们不会如圣地那样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经此一事,也不会效仿朝廷,肆意绞杀妖族。” “天庭不受圣地朝廷差遣,听的是百姓的诉求,办的是于民有利的事,因为根基浅,利益不冲突,人皇急于解决眼下的困境,他不会拒绝。”再怎么,也比又给圣地一次出头的机会好。 薛妤静静地看着他,张了张唇,道:“长此以往,它将成为下一个圣地,这方法治标不治本。” 松珩苦笑着道:“阿妤,你看眼下这情形,我还管得了本,顾得着日后吗?” 薛妤回首看身后被扫荡一空的村落,还有隔壁山头横死的数百小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松珩最后道,阿妤,我需要你陪我走这一趟。 为民,为这山河,为他们心中信念。 可这对薛妤而言,意味着要放弃邺都皇太女的身份,她只能孑然一身,不代表圣地,此事方能成。 薛妤与她父亲长谈一夜。 及至天明,邺主指着两鬓的发,苦笑道:“父亲原本指望你能早些上位,顶替父亲的位置,也让父亲去逍遥快活几年,现在看来,这个担子还不知要挑多久。” 说完,他正色,道:“如此一来,你和松珩即使不成,也得成了。此去困境重重,你可决定好了?” 无人知道他们那夜说了什么,只知道晨光乍破时,邺主拍案而起,大发雷霆,旋即颁布了一道令四海震惊的旨意,他暂废了薛妤的皇太女之位,并且封宫待命,命她静思己过。 天下侧目,众说纷纭。 很快,他们得到了答案,邺都皇太女薛妤出邺都,和那个被她从审判台救下,如今已大有成就的松珩建立了天庭。 这个小子,拐走了邺都未来的女皇陛下。 难怪邺主气成那个样子。 于是一时之间,羡慕松珩的有,说松珩不厚道的也有。总之,借着这一阵风,天庭确实初步长成,并且很快干出了一番作为。 别人不知,薛妤心里却清楚,邺都,她迟早要回去,因此刻意不干预天庭大事,只出力,常接天机书的任务往人间跑。 松珩被推举拥立成了天帝。 加冕礼的那一日,松珩难得喝了酒,那是他曾经的师门珍藏的佳酿。 是夜,他春风得意,佳人在侧,看着薛妤那双眼时,只觉得自己不醉都醉了。 他从身后小心地拥住薛妤,唇瓣落在她耳畔,一下一下,低着嗓音,近乎厮磨地恳求:“阿妤。” 阿妤,阿妤。 他一声接一声,像是要磨到她心软似的,他看着衣袖上的九道盘龙纹,像是终于有底气吐露心声:“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薛妤不懂情,不通欲,看人全凭直觉,接触到的人全被她分为了讨厌与不讨厌两类。 她不讨厌松珩。 灯火下,她看着松珩因为连日的操劳而遮掩不住涌上眉眼的疲惫,想起这人从镣铐满身一步步走到今日,想起他眼中的烟火人间,道:“好。” 思及此,薛妤眼中冷意分明,她落下最后一行字。 ——同行千年,松珩率天兵,入邺都,镇鬼城,百众山六万妖鬼如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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