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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此处与我交手?”九凤勾唇笑了笑,眉宇间终于凝起些火热之色:“好啊,我已经许久没遇到如此干脆利落的人了。” 薛妤皱了皱眉,问:“若我不与你交手,雷霆海一事,可有交谈的余地?” 九凤终于仔仔细细打量这位素未谋面的邺都公主,半晌,将一绺碎发别回耳后,道:“没有。” 薛妤颔首,朝她扬了扬下巴,话语格外简单利索:“那来,打。” 她跟九凤素未谋面,却在许多人,许多书中得知妖族本性,他们骨子里仿佛就带着战斗的本能,凡事以实力说话,只有展现出令人认可的实力,他们才会真正将眼前人重视起来。 在此之前,说别的什么屁话都没用。 九凤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化繁为简,三招定胜负。” 薛妤点头,衣袖挥出一股柔劲,将苏允和溯侑远远推离出这片区域。 她们凌空而起,九凤声势浩大,无数根流星火箭迸发,带着肃然杀气从四面八方攻向薛妤,火箭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那样的高温灼穿,继而融化,而薛妤则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个极动,一个极静。 两者碰撞在一起时,空气中有片刻静止。 下一刻,画面陡然破碎,无数火球倒飞出去,又在半途被某种气息碾碎,灰扑扑地落进海里。 短暂交手,九凤畅快淋漓,兴致昂扬:“再来。” 这一次,薛妤主动出招,万千灵光如流萤般飞出,落成一个小小的阵法,阵中伸出一根藤条,将才要腾空避开的九凤狠狠拽下来,等她回身斩断,人却早已入阵。 薛妤在阵外安安静静看着,长而宽的衣袖垂下来,像两片绵软的云。 和灵阵师对阵,就这点不好。一旦入阵,那就是他人在外面笑看,任你在里面手段尽出,丑态毕露。 九凤像是被这一幕刺激到,眼瞳在一瞬间炸开鎏金光芒,下一刻,无边热浪将整个灵阵包围,灵阵终于像不堪承受一样,如被打碎的玻璃般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在两人眼中碎成无数块灵气光点。 “最后一招。”九凤揉了揉发麻的拳头,收敛起眼里懒洋洋的娇态,认真道:“让你提前见见妖都的实力。” 她以为薛妤不会理她的挑衅话语,谁知眼前霜雪一样的冷美人竟也认真地回了句:“好,我看着。” 下一瞬,有流动的浮光顺着海面一点点漫上来,一只巨大的火凤舒展赤翼,带着海面万里长风,以一种绚丽到寻常人不敢想象的姿态将海水劈成两半,朝薛妤飞来。 那一双琉璃似的黄金瞳里倒映着山,水,夜空和海面,美得令人心惊。 而就在的火凤尖利的喙即将触到薛妤头顶时,她整个人像是被那团炽热的火烤得融化了似的徐徐消散在天地间。 眨眼间,海面上落下纷纷扬扬的雪,温度急转直下,雪轻轻柔柔覆盖在火凤流光溢彩的漂亮羽翼上,一层接一层,像开了一树一树怪异的花,却偏偏将那些有脾气的,冒着火光的尾羽安静而坚定地压了回去。 如此对峙片刻,两人都现出原身。 九凤眉心拧起来,很不高兴地抖了抖衣裳上的水,硬邦邦地道:“算平局。” “好。”薛妤不在这些事上跟她计较,她道:“我想问几个问题。” “只能问三个。”九凤眼也不抬地回:“我拿人东西,临时收手绝无可能,这件事你别提。” 有人愿意开口,事情无疑好办许多。薛妤沉吟半晌,问:“一,佛宝失踪是不是你们干的?” “二,这件事跟陈淮南有没有关系。” “三,它闹得这么厉害,最终目的是什么。” 让她问三个问题,她还真列个一二三出来,九凤打完架,平复了下心绪,复又变得懒散起来,“第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回答不了。你换一个。” 薛妤沉默半晌,问:“你受谁之托?” “她叫云籁。”九凤又站回那座水桥上,托着腮看晃荡不休的海面,伸出手拨了拨,“是海底一只大妖。” “至于跟陈淮南有没有关系。”九凤不重不慢地哼了一声,欣赏自己沾了水而格外艳丽的指甲,言语格外不屑:“你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还是他们将他保护得太好了。”九凤顿了顿,慢吞吞地补充完:“连对请来帮忙的你都藏着掖着不敢露面啊。” 薛妤慢慢压了下唇,道:“还剩最后一个问题。” “目的,不是杀人,就是找人咯。”九凤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大好的事,神情恹恹地拢了拢衣裳:“你快点将人带过来,事情解决了不就行了。” 凤凰厌水,她真是在这冷冰冰的海底待够了。 薛妤将她这几句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倒腾了许多遍,方道:“我知道了,多谢。” “别谢我。”九凤朝她摆手:“这事没完,该出手时我还是会出手。” 说完,她凌空点了下苏允的方向,道:“正好,顺路把这小鬼拎回去。” 闹了一晚上,之前九凤和薛妤过招时山崩地裂的阵势将村里的人都惊醒,察觉到少了三个人,寻人的火把顿时满山头簇动,只是远远躲着这片海都不敢过来。 回去的路上,薛妤走在前面,溯侑紧随其后,他们两个都不说话,苏允也梗着脖子不敢怎么吭声,风一吹,抱着胳膊冷得直哆嗦。 “小六?小六!!”远处,有人举着火把看到了苏允,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他朝着后面招手,道:“村长!小六回来了,回来了。” 苏允也配合着往前跑,一把被涕泗横流的老村长摁入怀中,煽情过后,是又打又骂的鸡飞狗跳。 眼前一片热闹,火把涌动。 溯侑抬眼看身边人,发现她安安静静站在圈子外沿,过了许久,才慢慢用手指摁了摁眉心,流露出一些疲惫之态。 他睫毛轻颤,视线落在自己手掌上,而后空空握了两下。 许是一直以来她表现得太低调,太柔软,他便以为她跟他从前所见那些少年天骄没什么区别。 直至今日,方才,那场轰轰烈烈的对撞之后,才知自己想法有多天真。 那种级别的战斗,即使是上审判台前的他,都在上面挨不过一遭。 何况现在。 甚至,她在战斗之前,还得分出心神来管他。 如果不能快速强大起来,这样孱弱的身体。 他拿什么帮她? 越来越近的火光照得少年侧了下头,映出眼里一片浓郁的阴翳。 第19章 他们回村时,天将亮未亮,云上蒙着一层厚厚的乌青,村民们举着的火把成了漫山头中的灯笼,晃晃荡荡飘在眼前,身后的海面又恢复了沉寂的模样。 老村长抱着苏允又打又骂,一张因为苍老而堆起褶子的脸惊吓未消,声音里尚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意:“你干什么去了你?!一个人乱跑什么?” 苏允嗷嗷叫了两声,衣裳被海浪拍湿,又躲到林间沾了泥土,再想起方才两人打斗时那惊天动地的响动,瞒是怎么都瞒不过去。 他索性眼一闭,瞎编一通:“我晚上睡不着,担心我那墙迎春,想偷偷起来看一眼,结果才走到花架前,人就晕了,醒来的时候在海边,发现这位圣地来的姑娘在和一只——”他比了个格外夸张的手势:“那么大的妖斗法,最后将那妖怪打跑了才回来。” 他这么一说,村民们的视线齐刷刷朝薛妤汇聚过去。 老村长拾整了下神情,擦了擦眼角的湿润,上前郑重其事朝薛妤作揖,道:“多谢小仙长出手相救,我们家而今就剩小六这一根独苗,他若是出了事,我真——”他说不出去。 薛妤还是头一次感受这种被戴高帽子的感觉,她避过老村长的礼,道:“分内之事,应该的。” 等一行人回村时,天已经大亮,一群妇女围在村口左顾右盼,最中间的那个眼肿成了核桃,几乎喘不过气来,老村长一见,气不打一处来地揪了下苏允的耳朵,道:“还不快见你阿娘去!” 苏允飞奔着到了那妇人跟前,连说带比划地解释。 “女郎。”一片兵荒马乱里,朝年几乎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将薛妤上下看了看,见她没有受伤的迹象才道:“您跟九凤交过手了?” 九凤的气息对梁燕和轻罗这种妖怪几乎具有审判性的压制,梁燕还好些,轻罗的耳朵到现在都还竖着,用帽檐低低压着,闻言都看向她。 薛妤道:“嗯。” 朝年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喃喃低语:“居然真在这。要不咱们别管这任务了,反正带头来也完不成,咱们冒着危险奔波来去,他们一个两个的推三阻四连个真话都没。” “女郎。”朝年压低了声音提醒:“您身上还有伤呢。” 溯侑一排浓密的睫羽颤然动了动,看向薛妤。 “没事。”薛妤不甚在意地道:“我有些头绪了。” “朝年,这两天你多在村里走走,盯着村长和几位管事的,有什么发现不要擅作决定,及时通知我。”她又看向轻罗和梁燕,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小镇,说:“你们两去我们那日汇合的驿站里守着,不用干别的,就每天吃吃茶,问问在驿馆里歇脚的老人、掌柜,十年前这个村里,可有来过什么富家公子少爷,又发生了怎样的奇闻怪事。” 三人齐声应下。 “溯侑。”薛妤看了眼身形单薄的少年,说:“你跟我过来。” 薛妤的石屋内,她站在半开的窗牖前,看着那位才经历大喜大悲的老村长在进屋之前,狐疑地看了看那面长春花藤,片刻后招手叫了几个人将那些藤全拔了。 在这期间,苏允单脚站在墙边,环着胸看着,一脸想跳起来阻止,却最终迟疑的神情。 直到最后苏允嗤的冷笑一声大步回屋,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薛妤收回视线,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肩头才一点点松落下去,那种深藏在冷淡外表之下的疲倦开始初现端倪。她将从九凤那得来的回答说给溯侑听,而后问:“这事,你怎么觉得。” 溯侑看着她搭在椅边水晶般的长指,沉思片刻,道:“谜底多半藏在陈淮南身上。” “现在问题是,我们无法接触到陈淮南。”薛妤一双琉璃似的清水眸落在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认真问:“若是你,你会如何?” 这个问题,若是在十天前,她问出来,溯侑必然会换上一张全然无辜的,正义的面孔,说出那些他自己嗤之以鼻的话,讨她欢心,应付她的试探。 他很聪明,更知道如何利用这份聪明。 可她此刻在他眼前坐着,脸上霜雪依旧,十几日的奔波,为了这些自己都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人,连着吃了几次闭门羹不说,还去和九凤过招。 他不在意这个任务能不能过,更不在意那些利欲熏心的人能不能活。 可,朝年说,她身上还有伤。 那只将他牵出阵法的手,冷得和冰一样。 良久,就在薛妤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抬眼,轻声缓字地道:“若是我。” “我会硬闯。” 薛妤有些讶异地扬了扬下颚,像是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半晌,她慢慢起身,道:“先去问问苏允。” 苏允闯了个大祸,现在正被老村长勒令禁足,听闻薛妤和溯侑想进屋问事情的时候还迟疑了下,直到溯侑不轻不重开口说了两句大妖会盯上苏允的鬼话,老村长这才忙不迭将人请了进去。 像是料到薛妤他们会来,苏允也不惊讶,他托着腮坐在窗前,正对着那墙空落落的木架子,怅然叹了口气,道:“还好送走及时。” “既然你喜欢这些,你祖父为何容不下?”薛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 “他有心病,见不得任何妖啊怪的。”苏允没觉得有什么避讳的,耸了耸肩,又补充了一大段:“你不是也知道,我父亲去世得早,家里就我一根独苗。我父亲就是被妖害死的。” “就在我祖父眼前,被一只黑豹妖一口吞了。从此之后,他就受了刺激,听不得这些,也看不得这些。” 薛妤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一脸坦然,神色不由微动:“你也知道这件事,为何还敢跟九凤那样的大妖接触。” “我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九凤是不是大妖,是怎样的妖,但我接触的妖对我都挺好。”苏允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我阿娘身体不好,需常年用药,祖父年事已高,出海打渔也赚不了几个钱,阿娘吃的药大多是我去山里,林间采。” “有一回去东边山头采药,那天才下过雨,路滑,我一个没留神就倒了下去,头磕在了石块上,醒来的时候,倚着一棵桃花树,树上坐着个笑吟吟的男子。” “那男子见我醒了,将手中的桃花灯给我,让我一路顺着灯的方向走,便能到家。”苏允弯着眼笑了一下,现出点少年的飞扬神气来:“其实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妖了。” “我之后常去找他,给他采了许多东西当做谢礼,他都没有再现身,后来估计被我烦怕了,熟了之后也会说几句话,带我去见见他其他好友。”苏允转了转手腕,道:“很奇怪,我真是一点也不怕,只是觉得新奇。” “我听你祖父说这海从前叫九凤海,十几年前九凤就居于此地了吗?”薛妤安静听完,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 苏允摇头:“并不是。但说九凤十几年前确实来过这边,这海是因她某位老祖而有的名字,她时常过来看看,这次来是在半年前。” 薛妤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那只和九凤做交易的大妖,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有听说过。”这个口直心快的少年罕见的犹豫了一下,才挠了挠头:“你们要是想知道,我可以说给你们听,但得事先说好,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 “无事。你说。” “村子里常出这样的事,大家人心惶惶,我曾不止一次问过桃知,他只说那只妖没有坏心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有人欠下了债,得还。” 薛妤再看过去的时候,苏允已经投降似的举起了手,嗷嗷乱嚎:“别的我是真不知道了,一点都不知道了。” “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薛妤看着那空落落的迎春花架,缓缓出声:“既然你祖父那样怕妖,厌恶妖族,为何宁愿忍受常年累月的折磨继续住在村里?你们其实大可以去城里生活。” 对于经历过丧子之痛的老村长来说,还有什么是比人命更重要的呢。 薛妤话音落下,苏允瞳仁里嘻嘻哈哈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他扯了下嘴角,摊了下手掌,道:“谁知道呢。” “可能是我阿娘需要一直吃药,而我,需要攒钱上去大门派拜师学艺吧。” 薛妤深深地凝了他一眼,带着溯侑走出了石屋。 她看了眼正当空的曜日,才想说话,就见腰间玉符燃起来,善殊温温柔柔的声音传进耳里:“阿妤,你现下有没有空?我这里有些发现,关于陈剑西的。” “有空。马上到。” 薛妤两人再次大摇大摆从雾到城高空飞过,负责上前记录的弟子在两人走后,颇为不解地看了手册上一排的“赤水违规”的字样,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赤水最近,是发了什么横财么。” “不知道,圣地一向有钱,出手阔绰。不过赤水往常是最守规矩的一个,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反常态。” === 金光寺,善殊的住所。 薛妤到的时候,古树底下已经摆好了桌和凳,桌上斟好了热茶,清香阵阵,不远处竹林中风声簌簌,美不胜收。 薛妤落座后,善殊屏退左右,将手边一卷竹简推到薛妤跟前,道:“阿妤姑娘,你先看看。” 薛妤接过竹简,逐字逐行认真看下来,最后啪的一声合起来,递给身边眉目艳极的少年:“看看。” “你走之后,我命手底下人着手调查陈剑西。跟悟能主持说的七不离八,他接手雾到城,为人宽和,在百姓中名声和口碑都不错,看不出什么反常之处。” 善殊整理了下衣袖,娓娓道来:“于是我开始调查他的生平,令人拜访他昔日同门,查他的幼年和过往,最后发现了上面写的这些。” “他这个人,处处透着可疑。”薛妤锁眉,将昨夜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下,又道:“这些东西我们看着也就心里有个数,陈剑西轻而易举就能反驳回去,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说的是,所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善殊认同地点头,忽而叹息一声:“若上面所言不虚,那这个陈剑西,真不是一般人。” 薛妤脊背往后稍倾,直到靠在椅子上,她才闭了下眼。 “可若是不打这条蛇,我们根本见不着陈淮南。”善殊也发了愁:“这个人物不现身,我们说什么都是空。” “陈淮南比陈剑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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