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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李月驰坐在一条长板凳上,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在他对面是一台电视――唐蘅忽然意识到这个量词必须用“台”,因为那的确是一个立方体。他上一次见到这种立方体电视是什么时候?也许二十年前。 高高的房梁上挂着两块老腊肉,不知熏过多少遍,已经全然是黑色了,像两块炭。 “新奇吗?”李月驰说。 “……抱歉。”唐蘅知道自己打量得太明显了,可是这个地方令他实在装不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不应当是这样。他想象不出李月驰在这间房子里长大的情形。 恍惚一阵,唐蘅问:“你家没有危房改造?” “不符合标准,”李月驰说,“因为我念过大学。” “……” “我妈也问我为什么没有名额,”李月驰笑了一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没有念大学就好了。你知道吗?如果我没有念大学,而是和村里其他人一起去广东打工,进个鞋厂或者塑料厂,受工伤断一两根指头,这个名额就能给我家。” 一阵瑟瑟的穿堂风涌进来,李月驰又说:“如果我没有念大学,也不会遇见你了。” 唐蘅退了一步,后背抵在粗糙的门框上。他有种错觉,这房子摇摇欲坠,而他也是。 “我弟的事你也知道了,是么?他生下来就是那样,不过身体健康,还算运气不错了,”李月驰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我也不是故意骗你,只是不想惹麻烦。” “……惹什么麻烦?” “惹你可怜我啊,”李月驰忽然起身,逼近唐蘅,“六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看见我就走不动路,你说你贱不贱。但是我后悔了,唐蘅――我不该招惹你的,我只是好奇。” 唐蘅倒抽一口气,愣愣地说不出话,也不敢看他的脸。 “我只是好奇你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我一招手你就过来了。现在,我道歉,可以吗?”他的语气渐渐变得轻柔,甚至可以说是诚恳,“我没有装可怜的意思,当然也没想从你这获得什么利益,我只是,好奇。” “李月驰……”唐蘅哑声说,“我,我们……” “我们就当这几天什么都没发生。” “你听我说,李月驰……” “昨天下午我叫你不许喝酒,你喝了吗?” “没――没喝。” “好,”李月驰伸手一拽灯绳,房间再度陷入黑暗中,“这是最后一个步骤,我答应你的。” 唐蘅猛地瞪圆双眼。 视觉完全失灵了。他的后背被门框硌得钝痛,嘴唇却在小幅度地颤抖。他能感觉到,李月驰缓缓缓缓地贴近了他,下一瞬,李月驰的指尖触到他的脸颊。他的指尖是冰冷的,带着粗糙的茧子,然后他的掌心也贴上来,力道陡然变大,他钳制住唐蘅的下巴。 他用力吻上来,嘴唇干燥,动作凶狠,简直像接吻能杀人而他的目标就是杀掉他。太疼了,可是因为疼痛所以唐蘅知道这不是记忆、不是梦境、不是发病时扭曲的幻觉。这是真的,李月驰在吻他,撕咬他。这竟然是真的。 唐蘅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觉得嘴巴麻了,下巴也麻了,整个人是空的。好像他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李月驰抽身后退时,被他一并带走了。 李月驰拍拍唐蘅的脸:“结束了。” “……什么?” “所有,”李月驰温声说,“唐蘅,你滚吧。” 第11章 空调 李月驰把唐蘅带到村委会门口,凌晨两点过,山村万籁俱寂。然后他利落地跨上摩托,左脚踩在脚蹬上,“嗡”地一声,发动机点火,直到此时唐蘅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李月驰!” 李月驰没有回头,语气很不耐烦:“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得懂,就是因为听懂了――唐蘅想,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告别。第一次是六年前,第二次是此时,那么第三次呢?今生大概再没有什么巧合能给他们第三次告别的机会。可是李月驰,李月驰叫他滚。 -- 第19页 摩托车慢下来,老任说:“我家在前面,你喊李月驰来接你啊?” “……”唐蘅不知该怎么解释,李月驰并不知道他来了。 “他不是在石江做生意嘛,”老任又嘀咕一句,“你咋不去他店里找他。” “因为我们――”兜里手机忽然响起来,四周太安静了,以至乐声简直宛如雷鸣。唐蘅用力捏住手机,掏出来,屏幕上是李月驰发来的通话请求。 “……李月驰?”唐蘅恍惚地唤他。 “怎么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家信号不好,连不了4G。” “你在家吗?” “嗯。” “你可不可以,”嗓子有些痒,唐蘅咳了一声,“可不可以来接我?” 李月驰静了几秒,问:“你在哪?” “我在任东强家。” 李月驰又静了几秒。 然后他说:“等着。” 唐蘅递去两百块钱,老任连连摆手:“哪用得了这么多!顺路把你带过来嘛!” “您收下吧,”唐蘅说,“多亏有您。”否则他今晚还会做出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那也用不到这么多,五十,五十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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