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杀格桑梅朵,不准她回吐蕃去。” 这是皇帝交给李策的最后一件公事。 做完这件事,他们就可以寻个去处,离京就藩。 严从铮沉沉点头,又潇洒自在地拍了拍马车,挪上前室。 “这些就交给你们费心,”他对叶娇挥了挥手,“山高路远,就此别过。” “保重。”叶娇站在道旁,看马车缓缓离开。 车走得并不快,以至于没有扬起半点尘土。 “王妃,”水雯陪在叶娇身边,忍不住道,“严公子就这样走了,不当官了?” “是啊,不当了。”叶娇含笑道。 “真是可惜啊,”水雯嘟着嘴,“多少人挤破脑袋要做官呢。” “可也有很多人,”叶娇抬手揉了揉水雯的头,“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起码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那……王妃要做什么?”水雯俏皮地眨眼道。 “我啊……”叶娇抿唇笑笑。 一开始,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慢慢地,家人多了很多。 “走吧,不舍得吗?”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清亮中有些幽冷,一听便是又要吃醋了。 水雯下意识往一边躲避,叶娇的手向后摸了摸,握住李策的手,这才转身,看着他笑。 “我饿了。”她撒娇道。 “走的路太多,自然就饿了。”李策攥紧她的手,把她拉向马车方向。 “我饿了呀。”叶娇晃了晃手臂。 “上车。”李策扶着她爬上马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娇乖乖坐进去。 从这里到东市,还要走很久,足够她把格桑梅朵的事说给李策。 晋州监牢百多囚徒的冤魂还未安息,格桑梅朵便又要掀起血雨腥风了吗? 经过半个多月的争抢、权衡、让步,魏王谋逆案后空下来的职位,全部选定继任者。 吵吵嚷嚷的朝堂总算消停了。 权力的本质不仅仅是一手遮天,还要平衡各方势力,让他们得到想要的,又不得不被皇帝牵制。 皇帝坐在龙椅后,询问道:“还有事奏报吗?” 这些日子他心力交瘁,精神有些不好。 吏部尚书裴衍道:“既已任命尹世才为云州刺史,那便请尹大人即刻前往云州上任,不要再回甘州耽搁一趟了。” 裴衍在朝堂上是个安静的人。 他五十多岁,身材中等,额头饱满厚实、鼻梁圆润、眼神深邃。 裴衍与皇后同族,若论辈分,是皇后的叔叔。 他不常说话,也不刚愎自用,能左右逢源,又能帮助皇帝选贤任能,深得信任。 这次便是他推举尹世才出任云州刺史。 尹世才原本是甘州知府。 去年甘州地动,尹世才虽然处理不当,以致流民涌入京都,但后来安置灾民、修屋耕种,也算尽职尽责。 如今尹世才升任云州刺史,自然感恩戴德,恨不得回去看看自家祖坟是不是在冒烟。 但裴衍的意思是,云州的事重要,你家祖坟就算着火,也别回去了。 皇帝听出了裴衍的话外之音。 “云州紧邻长城,突厥那边,有异动吗?” 裴衍抬袖道:“微臣只是担心。” 皇帝缓缓点头:“楚王前些日子也上奏折,担心河东道府兵无人统率,军心不稳。如今既已任命叶长庚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你们便携带敕令文书,即刻赶往辖地吧。” 散朝后,皇帝特意把叶长庚宣至内殿问话。 “听说你要娶亲了?”他和颜悦色,示意高福。 高福端着盘子上前,盘子里摆着一对玉梳。这是礼物。 叶长庚接过,躬身答谢。 皇帝又道:“听说,你娶的是裴氏女?” 叶长庚端着盘子的手顿时有些抖,他勉强握紧,答道:“回禀圣上,正是河东裴氏。” 皇帝神情变幻。 殿内很安静,宫婢低头侍立,内侍噤声不语,即便皇帝和颜悦色,叶长庚也能感觉到某种压力。 皇帝起身,在殿内缓缓走了几步。 黄色龙袍擦着地面,渐渐停在叶长庚身旁。 皇帝的手轻轻按住叶长庚的肩膀,问道:“安国公府,要借裴氏之势吗?” 同裴氏联姻,借裴氏之势,才能这么快便调任河东道行军大总管。 被皇帝按住肩膀,叶长庚反而跪得更直了些。 “回禀圣上,”他恭谨道,“天下的朝臣,都由圣上教养,都是借圣上的势。裴氏的官职是圣上给的,微臣的官职也是圣上给的。” 皇帝低头看了叶长庚一眼,脸上渐渐浮现笑容。 他厚实的手掌重重拍了两下,道:“你倒是跟朕的那个儿媳一样,擅长哄人。” 那个儿媳,自然是指楚王妃叶娇。 “微臣不敢。” 皇帝笑着走开,之前的紧张气氛消失殆尽,道:“安国公府愿意同裴氏亲近,朕很欣慰。朕已行将就木,你、楚王还有裴氏,一起辅佐太子,这是好事。” 叶长庚连忙道:“圣上万寿无疆、千秋不朽。” “好了好了,”皇帝无奈地挥手,“还没有谁能活一千年,朕也不能。你在河东道,为朕守好边境,照顾好百姓。去吧。” 叶长庚重重叩首:“微臣遵旨。” 他收好那对玉梳,后退几步走出紫宸殿,刚松了口气,便见皇后站在殿外。 叶长庚连忙施礼。 皇后只略略点头,便快步向殿内走去,似乎有紧急的事。 她今日的确很急。 “圣上听说了吗?”皇后迈步进殿,头上凤钗晃动,脸颊微红,“李璟待在雍州,不回来了。” 皇帝正走回坐榻,背影有些僵硬。 皇后快走几步,扶住皇帝的手臂,待他坐好,又道:“让他去接赵王妃,他怎么住下不走了呢?臣妾听说他在那里贪图享乐,让十个女婢服侍自己。” 十个女婢…… 皇帝叹息道:“崔氏的确有钱,且从不藏着掖着。” 他一面说,一面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做皇帝就这点不好,坐拥江山美人,却不能落下荒淫的名声。 十个女婢,不知道模样都怎么样。 皇帝乱乱地想着,又看看皇后烦躁的面容,抬起手。 高福会意,从御案上取过一道奏折。皇帝接过来,放在皇后手中。 “这是什么?”皇后疑惑地打开。 入目便看到李璟歪歪斜斜的字,中间有几个字写错,还涂了几个黑点。 “赵王妃有喜,”皇帝道,“赵王请旨在雍州养胎。” 皇后盯着李璟的字,已看完奏折,目光却没有移开。 刹那间,她似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欣喜还是错愕,是振奋还是担忧。 “有喜?”她只是喃喃地重复皇帝的话,像是在反问。 “所以他不回来了,”皇帝道,“崔颐也上了奏折,恳求把女儿留在雍州。这样不合规矩,但赵王妃高龄孕育,崔氏舐犊情深,朕答应了。” “怎么回事?”皇后的神情终于平静,怔怔道,“即便有孕,也可以回京养胎。崔氏有的,我皇家没有吗?” “崔氏有的,我们当然都有,”皇帝意味深长道,“但我们有的,崔氏没有。” 我们有一个不想让儿子绵延子嗣的母亲,多么荒诞。 皇后听懂了。 “他知道了?”她脸色发白,唇角微颤。 “多半是知道了,”皇帝道,“崔颐说赵王妃回家后身体不适,诊出喜脉。但是皇后如果留心,会发现自从李璟被朕打了一顿,赵王妃就再也没有进宫请安过。你见不到她,就没有怀疑过吗?” 皇后已经方寸大乱。 “怎么办?”她握住皇帝的手臂,“别人不懂臣妾,圣上一定懂。臣妾不是不让他生养,是怕他有了孩子,崔氏就要逼着李璟夺权。到时候他们兄弟相残、党同伐异,圣上也不愿意看到吧?如今璟儿知道了这件事,必然恨透了臣妾,也必然会怨恨他的兄长,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圣上,怎么办?” 皇帝看着皇后,目光同情又厌倦。 他拨开皇后的手,叹息道:“皇后,你真是半点都不了解咱们的儿子。就算你割了李璟一块肉,他都不会舍得怨恨你,都不会舍得伤害太子。” 皇后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帝温声道:“他虽然傻,但他是最重情谊的孩子。” …… 第260章 他重情谊,才会跟小九打了架,还把小九养在家里,寻医问药;他重情谊,才会听说太子有难,便冲进宫中,受伤也不后悔;他重情谊,才会不计前嫌,背着叶娇出嫁。 但是他重情谊,不是别人坑害他的理由。 皇帝微微阖目。 谋逆的李琛亲口告诉李璟,让他想想自己生不出孩子,是不是他的生母和哥哥所为。 皇帝是在那时留了心,质问皇后。不知道李璟是在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他必然小心应对过,才让崔锦儿有孕。 能让这个傻儿子学会避人耳目、小心筹谋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李策。 他们兄弟俩,穿着同一条裤子。 皇帝沉沉思索,而皇后眼中泛起泪光。 她别过脸去,神情不安,僵坐许久。 “李璟重情谊,”皇后生硬道,“崔氏呢?圣上当年的老师崔颂,是更重情谊,还是更重权力?” 如果崔颂是闲云野鹤般的性子,也不会一手把皇帝推上帝位了。 当时皇帝虽然是嫡子,却不是嫡长子。 皇帝神色渐变,道:“朕登基后,帝师便不问朝事,云游四海了。他向朕承诺过,崔氏会做皇室的孤臣,不结党营私,一心为国。” “但是崔氏的力量不容小觑,”皇后摇着头,颓然道,“生吧,既然怀孕了,就生下来。圣上说李璟有情义,希望他真如圣上所说。” “太子地位稳固,”皇帝抿唇道,“皇后不用多虑。” 眼下几个成年皇子中,大皇子李珑获罪软禁,三皇子李琏看守皇陵,四皇子李琛和整个鲁氏一起覆没,五皇子李璟无心争位,六皇子李璨辅佐太子,老七老八都不够聪敏,而九皇子李策,已经自请截杀过格桑梅朵后,便离京就藩。 一年多以来,李策成长,太子也得到了锻炼,只有李琛有些可惜,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叶长庚肯同裴氏结亲,也多少消解了皇帝对安国公府、对李策的担忧。 皇后有皇后的苦心,皇帝有皇帝的筹谋。 他已经为太子铺好了路,接下来,让太子得到朝臣拥护、百姓爱戴,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希望太子能顺利即位、朝廷平稳过渡、国泰民安。 “皇后知道了?” 四面薄纱拂动,叶娇趴在床上,翻看一本闲书,突然偏过头,有些紧张地问。 “知道了。”李策坐在床头,一只手翻动书页,一只手轻轻揉捏叶娇的后背,声音悠闲。 叶娇喜欢耍刀用箭,时间久了,后背偶尔会有些酸痛。 擅长推拿的御医都是男人,李策便比照着医书,亲自揉捏。 见李策回答得潦草,叶娇翻过身,手掌捂住他的书,问:“怎么说?要不要把锦儿保护起来?” “有崔氏,”李策笑着抚慰妻子,“崔颐虽然是我朝大儒,不会武功,但是脾气又倔又勇猛,会保护赵王妃的。” “勇猛?”叶娇问,“那是不是跟我一样,鲁莽粗心,总惹祸?” “怎么会?”李策笑着把叶娇揽入怀中,“娇娇聪慧,没惹过祸。况且就算崔颐拿不定主意,也可以询问帝师崔颂。” “崔颂这人怎么样?” “崔颂嘛,”李策把医书丢下,专心致志抱着叶娇,低头深吸她颈间的香气,“他是个老狐狸。” 所以只要崔锦儿回到母族,皇后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 “帝后会送去礼物,咱们也准备些,送过去吧。” “好。”叶娇专心想崔锦儿的事,没留意自己的衣裙已经滑落。她伸手拉起衣服,咬唇瞪着李策。 “娇娇,”李策瞬间可怜兮兮起来,“我要去北地了。” “你要去北地,脱我衣服干什么?”叶娇小心翼翼往帐外挪动,就要提衣逃跑。 可娇滴滴的夫婿已经抱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中挣脱不得,从弱不禁风变得像是能拔山扛鼎,困住了叶娇。 “人欲无穷,食髓知味。”他压低声音,调笑道。 叶娇挣扎了一下:“莫忘了你是正人君子。” “我才不是,我甚至算不得好人。” 他的声音沙哑沉稳,哄着身下束手就擒的妻子,得了手。 白日纵情,这让楚王夫妇差点误了为叶长庚饯行的时辰。 安国公府已经布置好酒宴,叶羲没有来,不过还是很热闹。李策给叶长庚带来了礼物,是三封信。 叶长庚接过去,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有些愣神。 “这是原河东道节度使郑奉安写的,”李策道,“用来安抚他旧日的下属。” 郑奉安娶鲁氏女为妻,又让李琛的人马在河东道畅通无阻。李琛事败后,皇帝原本要杀了他,是李策求情,才饶了他一条命。 听说叶长庚右迁河东道行军大总管,郑奉安写信给他的心腹,用他最后的力量,报答李策。 叶长庚收好信,道:“有心了,多谢。” 一家人只叙了一会儿话,便听坊街外有纷乱的马蹄声。叶长庚的随从朱彦跑进来,对李策、叶娇、叶长庚分别施礼,磕了好几个头,才禀告道:“兵部的人前来催请,将军该启程了。” 叶柔听到这句,忍不住担忧道:“这一走何时回来?会不会误了婚期?” “不碍事,”叶长庚洒脱道,“请母亲和妹妹们张罗着,完成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礼节。到最后亲迎时,我抽空回来。” 叶夫人看着长大的儿子,又欣慰,又担忧,最后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 “在外面一切小心,遇到难处,写信回来。” “好。”叶长庚再不多留,转身迈步而出。他翻身上马,看到叶娇已追出来,嘱咐道:“娇娇,家里就交给你。” 叶娇对他挥手,点头答应。 外面不光有兵部随行部将,还有巡街路过的武候。 有几个同叶娇相熟的,按着刀打招呼。 “楚王妃!楚王妃!” 叶娇对他们笑笑,问:“用过午饭了吗?” “不敢叨扰楚王妃。” “属下怎么敢呢?”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虽然推拒,却忍不住往安国公府里看了又看,见林镜跟着叶娇,又同林镜嬉闹。 “你小子!也不回武候铺看看!” 林镜不善言辞,以前在武候铺又常常被欺负,便只是略略点头。 “进来用些家常饭吧。”叶娇让过身子,小武候相互推着,嬉皮笑脸蜂拥而入。 只有白羡鱼站在坊街里,略有些尴尬道:“待会儿点卯,别误了时辰。” “武候长也进来吧!”小武候撺掇着,“听说安国公府的饭菜很好吃。” 白羡鱼身穿玄蓝相间的武候制服,革带黑靴,他站在阴影中,对小武候摆摆手:“我回去吃。” 自从祭天大典背叛叶娇后,白羡鱼再没脸在安国公府用饭。 他一个人步行回家,家里照样冷锅冷灶。 婢女说夫人今日斋戒,老爷在衙门里用饭,也不回来。 白羡鱼无奈地挥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桃子,啃了几口出去,到武候铺点卯。 武候铺早晚各点一次卯,晚上这次,主要是安排夜里巡街的人手。 去安国公府蹭饭的人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人提着食盒,递给白羡鱼。 “怎么还带回了吃的?”白羡鱼问。 “是叶大小姐给的,”小武候道,“说是知道你胃不好,饿久了要生病。” 他胃不好的事,怎么被叶柔知道了? 而且叶柔这么光明正大地,给他留菜? 白羡鱼一层层揭开食盒,看到温热的米粥、清淡的小菜,还有几样糕点果子。 武候们并没有什么异样,因为不知道那些事,仍以为白羡鱼同叶娇关系好,叶家人这么待他,很正常。 只有白羡鱼自己,假装若无其事,却在强装镇定。 “你们吃吧,”他转过身,不看那些吃的,拘谨道,“我不饿。” “我们也吃饱了啊,”小武候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把食盒盖好,“武候长如果不吃,我带回家给我娘。” 等点卯完毕,巡了一遍街,小武候却发现食盒里的饭菜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碗筷餐碟都已经洗干净,在夜色中反射微光。 “我就说了好吃嘛。”他笑着挠挠头,咽了口口水。 这一日傍晚,武候铺的记档上,还有一个人离开了京都。 楚王李策。 李策是悄悄走的,随从不多,也没有带太多行李。叶娇送到城门外,赶在城门落锁前,快步返回。 不出半个时辰,太子李璋已经得到这个消息。 “李策出城了?”他确认道。 “出去了。”六皇子李璨正用鹅毛轻扫自己的耳朵,神情享受。 李策出城了,也就是说,叶娇独自住在楚王府。 李璋犹如百爪挠心,不由得站起身。 …… 第261章 他的动作和神情没能逃过李璨的眼睛。 叹了口气,李璨停下轻轻扫动的鹅毛,坐直了些,望向李璋。 他的目光里只有一句话,神情也只表达一句话。 ——你先别急,急也不行。 “他去截杀格桑梅朵,”李璨道,“只要是父皇交办的差事,都会派暗探跟随。” 皇帝的暗探神出鬼没,虽然李璋辅佐朝政后,慢慢买通了一些,但却没能全部策反。 “我知道,”李璋掩饰内心的波动,走到书架前,取了一本书,似是有意无意,淡淡道,“六弟知不知道有一种病,不能忧虑愤怒,否则心脉受损、一命呜呼?” 怎么又聊起病了? “谁病了?”恰巧傅明烛进门,闻言惊讶道。 李璨斜了他一眼。 “大汗淋漓,衣袍褶皱,领口染了胭脂,腰里的端午香囊丢了。”他分析道,“天还没有黑,你就去逛花楼了?” 被说中了行程,傅明烛郁闷又难堪,把话题转回去:“我是问,谁病了?六殿下吗?心脉受损一命呜呼?听说赵王家里有天山雪莲,我给殿下偷来吧?” 李璨的脸有些发黑,若不是傅明烛站得远,就要踹他一脚。 “老五的天山雪莲有别的用处,你没听说赵王妃有喜了吗?” 李璨若有所思,看了李璋一眼。 李璋神情淡漠,没什么反应。 李璨的心放下来。 那时李琛被抓,狂怒下说李璟未孕是因为皇后和李璋。 李琛熟悉药草医案,又常常出入尚药局,或许是在李璟的药方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李璨不难猜出皇后不想让李璟生养的原因,只是觉得有些凉薄残忍罢了。 “我送了礼物到雍州去,”李璨刻意说得大声些,“可惜我府中没有夫人打点,便去街市上随便买了些。” “你倒是提醒了我,”李璋把手中的书册放下,点头道,“我也该让太子妃送些礼物过去。” 李璨眯眼笑笑,因为心情轻松,身子便更加歪斜。若不是嫌弃花楼的脂粉香气,就要倒到傅明烛身上去了。 “还有,”说完李璟的事,李璨才又道,“生病的是楚王吗?” “不算生病,”李璋显然一直在想这件事,闻言立即道,“算是余毒未清。本宫听人说,中了坟墓湿邪尸毒的人,会落下心悸吐血的毛病。往后余生,都不能惊惧愤怒。” “怪不得呢!”李璨恍然大悟,把手中的鹅毛重重拍在桌案上。因为没有响声不过瘾,又抓起一个茶盏,磕响道,“我说他怎么想吐血就吐血,说昏倒就昏倒,还以为身上有什么发动的机括,原来是不能惊惧愤怒啊!” 现在想想,李策每次身体骤然虚弱,也都应了“惊惧愤怒”四字。 “还有这种病呢?”傅明烛则乐得鼓掌,“那岂不是吓一吓,就要死了?我找几个人扮鬼,吓死他!” 李璨歪头看向傅明烛,冷哼道:“我看你就挺像鬼的。” 傅明烛吃了个瘪,却并不生气。 “我明白了,”他勾起唇角道,“六殿下稀罕林镜那小子,所以不忍心惹他,也就不惹楚王府。” “林镜?”李璋探究地看向李璨,问,“是吗?” 李璨从未避讳他是断袖,也从不觉得羞耻。 李璋也从不阻止他喜欢男人,甚至不会像别的兄弟那样,劝李璨找个皇子妃,生下子嗣传宗接代。 但是他若喜欢上叶娇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李璨的手腕支着下颌,漂亮得有些像女人的眼睛望向李璋,又斜睨傅明烛一眼。 李璋自然是有些紧张。 而傅明烛,就是不怕死的嘲笑了。 “我稀罕林镜,”李璨冷脸道,“关你们什么事?” 傅明烛瞠目结舌。 竟然承认了? 还以为他不肯认呢。 “你喜欢他什么?”因为太意外,傅明烛忘了看热闹,认真道,“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怎么偏要喜欢叶娇的人?你喜欢别的啊,别的男人都容易下手。” 李璋微蹙眉头。 这句话实在是太邪门了。 哪个男人好下手?傅明烛自己吗? “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李璨反驳,“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叶娇?” 这话戳到傅明烛和李璋的痛处。 李璨不想惹恼他们,找补道:“我喜欢他长得好,话又少。” 傅明烛正要开口,李璨抬手指向他的嘴巴,示意他闭嘴,站起身,找到自己随意丢在枕靠上的浅紫色外袍,哼了一声。 “你的话太多,”他奚落道,“所以我不喜欢你。” 说完这句,李璨便扬长而去,留下傅明烛有些愣神,坐在原地嘀咕。 “你可千万别喜欢我,”他几乎要打哆嗦,又难以理解道,“林镜那小子寒酸得很,怎么就长得好了?” “寒酸跟长相有关吗?”李璋终于开口说话,安抚傅明烛道,“你放心,老六心眼儿多,有手段,不会耽误事的。” 李璋甚至有些暗喜。 这么多年了,总算找到李璨的弱点。 不过—— 李璋看向李璨离开的方向,手指捏住桌案的一角,有些怀疑。 李璨多智近妖,如果他当真喜欢林镜,绝不会把这个弱点暴露出去。 他会装作漫不经心,甚至是讨厌这个人,疏离冷落、毫不在意。毕竟这样才是真正的保护。 如今几乎是宣扬了出去。 那么很有可能,林镜只是李璨遮掩某事的一个幌子。 那么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李璋望向傅明烛,想同他商量几句,又失望地收回视线。 算了,询问傅明烛,还不如去问一头驴。 林镜…… 李璋在心中咂摸这个名字。 似乎见过一面。瘦而高,站在叶娇身后,有一种少年人凛然无畏的气势和执拗。 倒没注意长得好不好。 “小姐的长相,叶公子一定喜欢。”嬷嬷一面为裴茉梳妆,一面看着镜中的她,赞美道。 裴茉已经看完了《大唐西域记》第一卷,而后面的卷册,叶家没有给。 这种看了一半没有结尾,被吊起胃口的感觉,真难受。 她已经不再想着出逃,也乖巧地吃饭,急等着叶家的人再来一趟,把后面的卷册补出来。 大唐印书的书局在成都府和洛阳,她就算有能耐跑过去,也买不到这种典籍。 就只能等着叶家人再送来后面的卷册。 今日便是六礼中的“问名”。 裴茉不再拒绝嬷嬷为她梳洗打扮的提议。 她知道,这一次会被安排面见叶长庚。 他长得如何,谈吐如何,这些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 就是……能不能把剩下的书给我? 虽然心中还罩着一层阴霾,但只要想起那本书,裴茉便有了些期待。 “小姐今日穿这件衣服吧?”嬷嬷放下梳子,从衣架上拿下一件绢纱绿地绣竹叶衫裙,就要给裴茉穿上。 裴茉犹豫着,没有抬胳膊。 “这件有些素,我那件双面锦搭配云青披帛的呢?” 嬷嬷面色躲闪,道:“还是穿这件吧?” 裴茉顿时了然。 “又被拿走了是不是?” 嬷嬷垂下头,有些羞愧:“都怪老奴没看好东西,叔伯家的几位小姐,趁您前些日子被锁在房里,把咱们后院晾晒的衣服全都拿走了。说是穿完了送来。” 裴茉神情黯然。 虽然她也算是裴家嫡女,但是生父和兄弟姐妹们都住在京都。她在这里,算是寄人篱下了。 以前为了避免矛盾,她总是忍气吞声。但如今她就要出嫁了,她们还是这样。 裴茉站起身。 她身材娇小却凸凹有致,皮肤白皙柔滑,眼神倔强,却常常半垂眼眸,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裴茉轻轻咬唇。 “文心呢,把衣服要回来。” 文心是裴茉的丫头。 嬷嬷面露难色:“三小姐把她喊走,梳妆去了。” “她自己的梳妆丫头呢?” “说是文心梳得好,借用几日。” 嬷嬷见裴茉面容微愠,轻声哄劝:“左右过不了多久,小姐就要出嫁了。咱们借住在这里,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裴茉紧咬下唇,原本丰润红嫩的唇色,有些发白。 她忍了很久,只能继续忍下去。 “小姐,安国公府来人了!” 一个声音打断裴茉的思绪,说话的人是前院服侍老爷的家仆。他不敢进院,只在院门口远远道。 “可说要请小姐吗?”嬷嬷走出屋子,问道。 “不用,”家仆笑着,“叶公子右迁河东道行军大总管,带兵去了。成婚当日才能回来,这中间都不会亲自来。” “可曾捎来什么礼物吗?”嬷嬷知道裴茉在等那本书,扬声道。 “没说,我去瞧瞧。”家仆掩上院门出去,裴茉抬手拔掉一只有些重的钗环。 “不用见了。”她说着随手拿起那件素色衣裙,把衣带系好,取了一本书,便往屋外走。 “小姐去哪里?”嬷嬷问。 “出去转转。”裴茉已经翻开一页书,低着头边走边看。 绛州城外,随从朱彦提醒叶长庚道:“赶了个巧,恐怕安国公府的人也在绛州,正过问名礼呢。” “是。”叶长庚低头打磨长刀,点头道。 看来他启程不久,家里便差人来过礼了。叶长庚带人在晋州整顿府兵,耽误了一阵,正巧跟他们同时到达绛州。 朱彦在营地里转了两圈,过了半个时辰,小跑着过来。 “将军,”他有些紧张,“云州刺史尹大人不见了。” “去了哪里?”叶长庚收刀入鞘,人也站起来。 …… 第262章 云州刺史尹世才觉得,凡是跟叶娇沾边儿的男人,都不太正常。 当初九皇子李策到甘州赈灾,他作为新任知府,想好好款待李策。美人儿温泉都准备好了,结果李策马不停蹄要回京。 这回他跟着叶长庚一起北上,一路上竭尽全力套近乎,结果叶长庚像个憨子,全然不懂官场之道。 转眼到了绛州,尹世才难免要带着礼物,去拜会裴氏族长(毕竟他能够升官,全仰仗裴氏),结果叶长庚不去。 你这大将军的脑袋里是不是只装了水啊。 你都要娶人家裴氏的姑娘了,还不去巴结巴结? 算了,你不去,我去! 尹世才偷摸就溜了,没敢穿官服,连师爷随从都没有带,就揣着一小兜银子。 先去采办礼物。 结果绛州城里的东西他都看不上眼,左转右转,好几次把银子拿出来,又看不上那些物件,转头去瞧别的。 尹世才读书入仕,懂得在官场左右逢迎,却不怎么懂世间人心险恶。 自从他第三次掏出银子,身后就跟了两个男人。 一高一矮,粗壮结实,一个刀疤脸,一个麻子脸,脸膛黝黑,身上只穿着粗布衣。 尹世才在第五个铺子里瞧不上人家的长白山参,摇摇头出来。穿过一条僻静的窄巷,余光感觉身后过来个影子,还没扭头,一根棍子就下来了。 他被打倒在地,“啊呀”大叫一声。 那俩人按住他,抢走他的钱袋子,发现钱很多,又折回来,蹲在地上问:“你是过路的吧?” “过路的吧?”另一个人重复道。 尹世才大吼:“大胆狂徒!青天白日圣人治下,竟敢……” 话未说完,又被掌掴了一下。 读书人最在乎脸面,尹世才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再骂,气哼哼地问:“你们想干嘛?” “你住哪家客栈?”刀疤脸掂量着钱袋子,问。 “哪家?”麻子脸附和。 本来想抢了他的银子就走,结果看到这么多,匪徒心中贪念横生,想把尹世才劫掠干净。 尹世才又羞又怒,道:“我不住客栈!” “那你住哪儿?你的口音不是河东道。” 是啊,他住哪儿? 尹世才头脑中一片空白,想了半晌,豁然想起他住在城外营地。那里有兵部铁骑,有四品行军大总管。 对,把这俩蠢货骗到营地里去,杀一儆百! “我住城外,住城外。”他喊道。 “谁跟你一起来的?”匪徒有些警惕。 “家里的老仆人,”尹世才道,“他崴了脚没法儿出门,本——本人才独自进城采买。” 尹世才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说出“本官”了。 “捆上!”刀疤脸当机立断,“塞马车里,出城瞅瞅。” 话音刚落,忽听“啪”地一声。 两丈开外街角处,一件绿地绣竹叶衫裙的边角闪过,一本书掉在地上。 显然有人听到了他们说话,说不定还看到了他们的脸。 万一对方报官怎么办? 两个匪徒怔在原地,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 令人惊讶的是,那人并未逃,反而伸手捡书。一只纤细的手攥紧书本,银镯从袖口露出。 “抓住她!”刀疤脸大喊。 麻子脸窜出去,转过街角,果然见一个姑娘飞奔逃开。 看背影,年纪不大。看身段,垂涎欲滴。 等裴茉从震惊和恐惧中恢复神智,她已经坐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 手脚被捆,嘴里塞着破布。对面是一个同样被捆的男人,相比自己,这男人显然更加狼狈。 他很瘦,风吹即倒的样子。 个头似乎也不高。窄长脸、三角眼,因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馒头,也看不出年龄。 这场景像是她读过的某本传记。 某个大将军,就曾经被人这么绑去敌方军营。 裴茉用舌头顶了顶布,很结实。 她感觉了一下手腕。 刚才被绑时,她努力做出配合的样子,其实让手腕微微错开,留出空隙。 两个匪徒都在前面驾车,裴茉深吸一口气,慢慢扭动双手,一阵疼痛后,她的手得以脱困。 拔掉自己嘴上的布,三两下解开绳子,裴茉一点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马车走得很快,看来是去尹世才刚才告诉匪徒的地方。 见裴茉已经摆脱束缚,尹世才“呜呜”地
相关推荐:
鉴宝狂婿
我的傻白甜老婆
乡村桃运小神医
白日烟波
桃源俏美妇
将军在上
家有甜妻:大叔的独家专宠
婚里婚外
沉溺NPH
秘密关系_御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