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养?今日恰好遇到,武侯长就把他带走吧。” 李策说着就把孩子丢在桌案上,像在放一个物件。 不过他的动作虽然粗糙,却有意避开了茶水糕点。 严从铮连忙把水壶茶具挪开。刚给叶娇沏好的茶水,也没机会递过去。他皱眉看着李策和叶娇,并不因为他们在闹别扭,而有半分幸灾乐祸。 只有心里有对方的人,才会闹这种孩子气的别扭。 而他虽然与叶娇对坐,来听精心编排的曲目,也曾说起童年趣事,逗得她哈哈大笑,却能感觉到叶娇的怅然若失。 说书先生继续讲着戏文,戏文人物的真实故事,却铺陈在严从铮面前。 叶娇正伸出手指,点了点孩子的脸颊,又找出一块蜜饯,给孩子品尝。孩子只长了两颗牙齿,吮着蜜饯,还不忘爬到果品旁,去扒拉别的。 严从铮的注意力一直在叶娇身上,没留意到孩子已经爬到桌案边缘,还是李策提醒他道:“摔下去了!” 严从铮打了个激灵连忙抱起孩子,孩子一会儿抓他的脸,一会儿把口水弄一身,严从铮手忙脚乱,不得不先管好孩子。 这孩子到底哪儿来的啊,真应该丢给刘砚。 而李策和叶娇呢,别别扭扭,继续说气死对方的话。 “怎么是我们京兆府的呢?”叶娇白了李策一眼,认真道,“我看他跟你很亲,眉眼也有几分像,是不是你的外室子啊?” “只有惧内的才需要养外室,”李策施施然走到严从铮旁边,端过他倒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本王只需要多纳王妃妾妃就好,哪需要外室?” 叶娇若有所悟地点头,托腮看向帘外道:“我说呢,戏文里怎么没有王爷,原来净忙着娶妻纳妾了。赶明日诞下麟儿,别忘了往安国公府送一道帖子,也好让我沾沾喜气。” 她说完看向李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摇头道:“不对,那时我肯定已经嫁人了,帖子就无需送了。” 李策憋着一口气道:“嫁人?不知道武侯长准备攀哪根高枝?” 叶娇的眼睛转了转,手掌在桌案上微拍道:“就赵王李璟吧,他好看。” “好看而贫穷,”李策道,“这两年的俸禄已经被罚没了。” 谁不知道你叶小姐花钱如流水,除了极有钱的,能养得起吗? “那就魏王李琛吧,”叶娇扬眉道,“才思敏锐,常被圣上夸奖。” “敏锐吗?”李策道,“怎么本王觉得有些憨傻。” 管他傻不傻,先送他一个缺点。 “那是因为你心眼儿太多!”叶娇拍案而起。 “你到底要怄气到什么时候?”李策也想拍案,但最终没有敢拍,这句质问第一个字很大声,后面就越来越小,到最后一个字,化成一句绵软的哄劝。 那哄劝里,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李策芝兰玉树般站在包房内,俊美绝伦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从容自若,眼中冒火,说出的话却像是对着一个胡闹的婴儿。 明明很生气,但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心头肉,不得不软下来。 责备她,但更多的是责备自己,是自己太笨,不能把她哄乖一点。 站在包房外偷听的青峰长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殿下还有理智,叶小姐那样的人,怎么能吵呢?那可是把赵王殿下吓得左袖藏石头,右袖放符文的人。 还言必称“女魔头”。 遇到叶小姐,再厉害的男人,也夫纲难振啊。 包房内,叶娇和李策站在几案两边对峙。 今日她束飞仙髻、系赤霞红裙,他穿玄青圆领袍,腰佩白玉,同他们初遇时一模一样。 不足一年的时间,他们曾经一起喝酒吟诗,看过大唐的繁华盛景。也曾穿越火海斩杀恶贼,见过最幽深黑暗的人心。 她是李策心中,火热坦荡的女子。而叶娇心中的李策,是病弱身躯下,那一腔为民为义的孤勇。 他们何必要这样唇枪舌剑,明明他们自己,就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李策看着叶娇,他还能说许多软绵绵的话,来哄她不要那么生气。可当初自己也同样说过残忍的话,若君子都是言出必践,他已经算不得君子了。 叶娇紧咬嘴唇,咬得她细嫩的下唇红得像要滴血。 她早就原谅他了,在杨泉山他转身回去救流民时,在紫宸殿听到生辰真相错愕时,在他风尘仆仆入朝堂,心系安国公府安危,救她摆脱困境时。 她原谅了,他就那么闯入她的心扉,搅得天翻地覆,像黄河水载着大船,起起伏伏,全是为他。 叶娇只是,没有等到那句承诺。 那句李策应该说,却没有说的承诺。 是小跑着冲进来的白羡鱼打破了包房内的沉默。 “不好了,”他来不及拍掉衣衫上的雪花,压低声音道,“出事了。” “什么事?”包房内的三人同时道。 白羡鱼喘着气,挤到后面拿起茶盏,瞧一眼严从铮怀里的孩子,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稳定心神,才道:“你们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吗?” “谁?” “御史中丞,”白羡鱼哭丧着脸道,“百里曦的孙子。” 原来宰相已经审明案件原委。 御史中丞百里曦,因不想大唐与吐蕃和议,故意设下诬蔑吐蕃窃取大唐军机的奸计。 百里曦获罪,他们家人担心抄家灭族,连夜让家中仆人带着孩子逃命。结果那恶奴只想贪下银两,刚出府邸不远,就把孩子抛下,独自跑路了。 今日大理寺派人抄家,查看户簿,发现少了一个嫡孙,上报朝廷。 圣上大发雷霆,怀疑有官员同百里家勾结,让彻查此事。 “大人刚刚下朝回来,就让我来寻孩子,说赶紧让百里曦家人辨认,然后送到御前去,认错领罚。” “大人”,当然是京兆府府尹刘砚。 他的话还是很少,少到没有在御前帮忙解释一句。 或许无需找他们家人辨认了。 丢了孩子却没有人寻找的,只可能是将要获罪的人家。 李策转过身,已敛去同叶娇争执时的神情,英俊的脸颊上,只有遇到大事岿然不动的镇定。 “我去吧。” 他从严从铮怀里抱过孩子。 “这孩子是我从城门拦下的,能解释得通。”李策说完便向外面走去,甚至没有同叶娇道别。 外面仍然很热闹,说书先生已经讲到“俏小姐喜嫁俊将军,洞房夜双人剪红烛”这一折。宾客欢喜鼓掌,氤氲的茶水飘散热气,店小二在人群中穿梭续茶,时不时偷懒停步,听一句戏文。 外面正飘着鹅毛大雪,李策把孩子裹进大氅,迈步出去。 可身后忽然有人,拽住了他的衣带。 “李策。”那声音清润潮湿,带着一丝哽咽中的恼怒。 李策转过身,看到一身红裙的叶娇站立雪中。 “你还是要自己承担一切吗?”她问道。 李策张了张嘴,眼睛突然有些睁不开。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叶娇追问道。 “你是觉得我很没用吗?”叶娇的泪水滑落眼眶。 “我没有。”李策试图解释,叶娇却重重打在他的肩头。 “你才是憨傻!是蠢货!是高傲自大看不起人,你活该没人搭理,活该没有人喜欢,活该背锅挨骂活受罪,你……” 叶娇说不下去了,她哭泣着,被李策展开大氅,包裹入怀中。 “我错了,我错了……”李策低着头,吻到她柔软的头发,吻到她头发上的雪花。 在一片冰凉中,心如火焰燃烧。 “我再也不会了。”他承诺道。 …… 第100章 宽阔柔软的大氅包裹着叶娇和孩子。 不谙世事的孩子趴在李策左肩,梨花带雨的叶娇抵着李策右肩,她的拳头捶着李策的胸口,捶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有些疲累,才气恼地仰起头,桃花眼瞪着他,问:“你还要自己到圣上面前领罪吗?” “不,”李策目光深深看着她,里面万种缱绻,如潮水汹涌,“我会先跟你商量,不再自作主张了。” 原来她一直生气的,是他每次都想独自承担一切。 叶娇在李策身上蹭掉泪水,动情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不见了。母亲说他有苦衷,说他是为了家里。就算是吧,可我还是难过,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小,太弱,父亲才只能离家。所以我从小都盼着自己长大,长大就能守护家人,守护朋友。可是现在,你——” 她眼含热泪道:“明明我想保护你的,你却一次次把我推开,什么都要自己去做。我不要再认识一个跟我父亲一样的男人!” 叶娇说着便又要揍人,李策连忙把她拥紧一些。 “你的确保护过我好多次,好多次。”他柔声劝慰,声音哽咽。 叶娇这才稍稍宽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偏头看那个孩子。 “他怎么办?” 这孩子还不会说话,最多“啊啊巴巴”叫几声,吃起蜜饯抹一脸口水。他这两天没有哭着找寻母亲或者奶娘,也不知道世上发生了什么,吃饱就睡,很是乖巧。 李策沉默片刻,犹豫道:“他是百里曦的孙子。” “圣上会如何处置百里曦家人?他还这么小,没必要吧?”叶娇担忧道。 “不知道,”李策想了想,抬头道,“等会儿到宫里,你不要为他求情。” “为什么不要?”叶娇用帕子擦干净孩子的小脸,“看,多么可爱,谁都不忍心的。” “咱们不忍心不重要,关键是圣上的不忍。”李策沉声道,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霾。 圣上曾经把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送入皇陵,又怎么会怜惜这个罪臣之孙呢? 但人是会变的。二十年前铁石心肠,如今或许也生出恻隐之心吧。 他们相互陪伴爬上马车,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说书人的故事终于讲完,但客人贪享里面的温暖,没有人急着回去。 在酒楼门口,赶出来送东西的严从铮静静站立,怀里揽着叶娇的大氅,眼睛看向消失的马车。 白羡鱼陪他站着。 “这就和好了?”白羡鱼感觉自己的后槽牙有些酸,“我们武侯长还会哭呢?还会窝在男人怀里撒娇呢?我真是开了天眼,才能看到这副场面。” 简直是见鬼了。 “是啊,”严从铮的声音寂寞忧闷,“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我们呢?”白羡鱼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倒霉人亲眼目睹?” 严从铮把大氅递给白羡鱼,缓缓道:“你去宫门口等着,把大氅送过去吧。” 大氅是赤狐的皮毛做的,柔软明艳很温暖,像她。 “放心,”白羡鱼眯眼笑,“我看楚王的大氅很大,她钻进去贴着,冻不到。” 严从铮转身离去,不想再同白羡鱼说一句话。 句句扎人,不听也罢。 说书人已经讲完了整场故事,正在屏风后吃茶休息。见到严从铮,立刻恭敬地起身,让出位置,询问道:“这么编,公子还满意吗?” 京都的每个说书人都在讲安国公府的故事,他们道听途说,每个都不一样。 但这家酒楼的故事,是按严从铮的意思写的。 严从铮把碎银放在桌案上,点头道:“很好。” “那请公子再来听?”说书人收下碎银,眉开眼笑。 严从铮却摇头道:“把你的话本子给我便好。” 要话本啊…… 说书人有些犹豫,但还是从衣袖中拿出薄薄的本子,呈给严从铮。 他有些疑惑,难道眼前这位贵公子是要去说书吗?可别啊,这行当的饭已经够难吃了,再来一位翩翩公子,还不把客人都吸走? 这么想着,严从铮已经告辞离去。 他走进连廊,走出酒楼,走到风雪中。拂落马鞍的雪花,驾马在长街中缓缓前行。 不管叶娇此时跟谁在一起,他怀里揣着一个,他和她的结局。 那结局是青梅竹马、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大唐皇帝看向抱着孩子出现,跪在殿内的二人,故意板起脸。 “原来窝藏钦犯家属的,竟是你们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字正腔圆,像头顶压下来的乌云,顿时让殿内众人心神震颤。 然而内侍总管高福却没有怕。 他收起御案上的奏折,换上蔬果点心和茶水,神情含笑躬身退下。 李策解释了有关这孩子的前因后果,恭谨道:“是儿臣做事马虎,没有想到此中关键,这就把百里曦的孙子送回去。” 皇帝却不急着让他送人,而是问道:“所以,你去明德门看门了?荒唐!朕让你去了吗?堂堂皇子,已经闲到这种程度了?” 没等李策开口,叶娇便解释道:“回禀圣上,是微臣请楚王殿下帮忙的。” 皇帝眯眼看着低头跪地的二人,饮一口茶水,吃一块果子,慢慢咀嚼,看着他们提心吊胆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近日他心情不好,也很忙,已经多日不让人打探叶娇的消息。 没想到这消息竟送上门来了。 瞅瞅这两人,如果那回李策没有拒婚,说不定如今孩子就有了,也不用抱着别人的孩子。 不对,好像没有那么快。 无论如何,看如今的情形,李策在朝堂上读过书信,把叶娇哄好了。 哄好叶娇有什么了不起?朕还气着呢。 皇帝想到此处,把茶盏放下,对叶娇温和地说话。 “叶卿先起身吧,百里曦的案子已经查明白,你听说了吗?” 叶娇谢恩起身道:“微臣还没有见到公文。” 皇帝颔首道:“百里曦为了阻止大唐与吐蕃和议,设局生出事端,这才构陷你们国公府。他说没有幕后主使,朕暂且信他,但朕觉得,他敢拿你们国公府生事,是朕的恩典不够,让他以为你们可以随便欺负!” 皇帝的声音很重,却蕴含着浓厚的宠信,让叶娇不得不再次施礼谢恩。 皇帝见她一次次谢恩,不由得有些恼:“你怎么规矩这么多了?来,为叶卿赐座,朕有事同她详说。” 高福连忙送上蒲团,叶娇跪坐,等待皇帝示下。 皇帝浓眉微扬道:“朕为叶卿想了一个新职位,不知叶卿可愿去做?” 这是要升职? 叶娇顿时露出笑脸。 “这就对了!”皇帝展颜道,“年轻人就得开开心心的,那个新职位,便是晋王侧妃,如何?” 叶娇呆在原地,脑中隆隆,如响雷滚过。 耳边传来李策的声音:“父皇,不可。” 他急切地抬头,怀里的孩子也放在了地上。 皇帝不耐烦地对李策哼了一声。 “怎么?朕把叶卿赐婚给你,你不要。如今朕把她赐给晋王,你管什么闲事?晋王孝顺又有才学,晋王妃温柔贤淑,朕作主把叶卿嫁过去,没人敢亏待她。” 有皇帝做靠山,做侧妃也不错,将来李璋登基,叶娇便是四妃之首。 李策白皙的脸颊憋得通红,叩首道:“儿臣倾慕叶小姐,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皇帝斜睨李策一眼。 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说赐婚就赐婚,你当朕好耍吗? 那会儿你不要,这会儿你跑去帮人家看大门,这种罪你就应该多受,才知道珍惜人家。 皇帝沉声道:“赐什么婚?你不是同人家恪守男女大防,并未越礼逾矩,都是误会吗?” 这是李策之前拒婚时说的话,皇帝一定是太气了,所以全部记得。 李策再次叩首道:“儿臣那时愚蠢自大,做错了事,求父皇责罚,求父皇不要把叶小姐赐给别人。” 叶娇看着这一对父子,不知该怎么劝解。 承认自己喜欢李策? 算不算火上浇油忤逆圣意? 她总觉得皇帝不是真的要赐婚,像是在故意教训李策呢。 果然,皇帝起身道:“那如果朕一定要赐婚,把她嫁给晋王呢?” 你能怎么样?难不成反了吗? 李策抬起头,目光坚定,清俊的脸颊像镀了一层光芒,回答道:“那儿臣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单枪匹马去抢亲。” 第101章 这掷地有声的回答,让殿内陷入片刻的宁静。 内侍宫婢低垂着头,高福抬眼偷瞄皇帝的表情,叶娇惊愕地看着李策,而御座上的皇帝,不知道被什么吃食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高福连忙上前为皇帝拍背顺气,叶娇吓得也要上前,又碍于君臣身份,只得跪地恳求圣上息怒。 “朕……”皇帝憋得脸色通红,半晌才顺过气来,抿了一口茶水,指着李策骂,“朕看你是在赵王府养好了!瞧你这个小身板,还抢亲?你是能打过护卫,还是能打过李璋?如果叶娇遵命要嫁,你难道还能把她拉走?” 只能用手拉了吧?看起来是扛不动的。 皇帝一面生气,一面想到抢亲时的场景,顿时气消了大半,于是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扭曲。 明明在发怒,眼中却淌出嘲讽的笑,最后那笑容散开,舒缓了僵硬的面部,露出一个有些憋闷的神情。 真该直接下一道旨意,然后去瞧瞧他到底敢不敢抢。 “抢亲?”皇帝仍旧讽刺道,“兄弟之间争抢?就不怕丢人吗?” 他挥动阔袖,一块糕点掉落在地,从台阶上滚下去。 “儿臣不怕丢人,”李策执着道,“儿臣都在朝堂读过书信了,想必晋王兄知道儿臣的心意,也不会同儿臣争抢。” “那可说不定,”皇帝泼李策的冷水,“叶卿可抢手得很,朕那位禁军副统领,不还惦记着吗?” 叶娇惊讶地抬头。 皇帝都是这么体察民情吗?怎么连严从铮对她表白过,也知道呢? “叶小姐抢手,”李策承认道,“所以儿臣如获至珍,必会小心呵护。” 皇帝冷笑一声,表示对他前后矛盾的不屑。 总之,气没有全消,不可能帮他赐婚。 皇帝走下台阶,踱步到叶娇身边,声音温和道:“叶卿起身吧,朕不是生你的气。他那时在这里拒婚,朕就觉得他狂妄自大不识好歹。朕不会为难你,你喜欢哪个,凭本心就好。” 反正朕的儿子多,嫁给哪一个,都是朕的儿媳妇。 叶娇起身,恭敬道:“微臣已经不生楚王殿下的气了。” 皇帝撇撇嘴。 你是不生气,他都能帮你守城门了,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哄过呢。 但眼下除了他们的儿女情事,还有国事,皇帝转过头,发觉那小孩子已经四肢着地爬到台阶下。 他努力伸着手,想够一块皇帝拂下桌面的糕饼。 叶娇连忙过去抱起小孩,顺便捡起糕饼递给孩子。 或许是饿极了,那孩子拿起糕饼便往嘴里塞,两腮鼓鼓的,煞是可爱。 叶娇笑起来,抱着孩子给皇帝看。 “圣上,瞧他吃得多开心,看来没吃过这个。” 皇帝神情微动,走回御案,忽然负手而立,沉声道:“大理寺查抄百里曦家产,清单给朕看了,朕信他没有贪污。自他下狱,无人求情,说明也没有结党。这样的人,怎么就私心犯上,做出搅乱朝堂的事呢?” 皇帝脸上露出不解和沉重的表情,叹息道:“有国法在,朕判他斩刑,家人离京回乡,三代内不准科考。” 那便是没有株连。 叶娇看着欢快吞咽的孩子,露出一丝欣慰。 皇帝注意到叶娇的表情,眉心凝重几分。 “叶卿啊,”他叮嘱道,“你们安国公府博施济众,这是好的。但你千万要记得,善良温吞者少,欺软怕硬的多,姑息只会养奸,要有霹雳手段,方能震慑恶人,平安余生。” 叶娇抱着孩子给皇帝叩首。 “微臣谢圣上教诲,也代这孩子,谢圣上宽恕罪责。” 李策也叩首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朕成全你什么了?”皇帝抬起脚,想走过去踢一脚李策,最终还是气恼地放下道,“你们去吧,朕有些累了。” 李策和叶娇离开紫宸殿,皇帝收回目光,看向一旁躬身侍立的内侍总管高福。 “你怎么看?”他扬眉道。 “嘿,”高福难得地笑出声音,走近道,“奴婢乃无根之人,可不懂这个。就是看到楚王一起身就把孩子接过去了,生怕累到叶小姐。” “他这是惧内,”皇帝摇头道,“没出息得很。” 皇帝说完端起茶盏,却并没有喝。他的手指轻轻敲击杯沿,思索良久,方开口道:“天台山那些人,撤回来吧。” 天台山在江南道,是叶娇父亲叶羲修行的地方。 高福的表情立刻郑重,垂首道:“是。” “朕不是有意要监视他,”皇帝突然感怀道,“是当初先帝,太信任他了。就连立储这样的事,先帝都同他商量。朕常怀疑,他手里握有先帝遗诏。” 所以陈王谋逆时,皇帝会如此紧张。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缓声道,“看来没有。” 涉及到朝事,高福不敢多言,只待皇帝重新陷入沉默后,有意无意道:“他这几个孩子,都不错。” “是啊!”皇帝感慨道,“老东西,算他有福气。” 虽然皇帝决意赦免百里曦家人,但如今他们还都关在大理寺狱中。 叶娇已经来过一次,故而熟门熟路。有李策在,无需通行令牌,他们便顺利见到百里曦。 他身姿笔挺地站着,面上毫无悔意。 倒是隔壁牢房的百里曦夫人和儿媳,看到李策把孩子抱来,纷纷起身。她们想要抱回孩子,又不知道圣意如何,一个个低声啜泣,惶恐悲伤。 百里曦紧绷着脸,一眼都没有看孩子,背过身去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走吧。” “我们走?”叶娇道,“这孩子也任由我们处置?” 百里曦的家人哭声更大,百里曦转过头,怒斥道:“哭什么哭?我为国尽忠,即便身死,无怨无悔!百里家的每个子嗣,都该有这样的觉悟。” 听起来,真的是持身清正的好官。 百里曦正义凛然地申辩后,李策清冷地笑笑。 “为国尽忠?”他质问道,“不知百里中丞忠心的是国家、朝廷,还是某个人。秦设御史,自此后历朝历代,御史的职责只有一样:身为天子耳目,监察百官,弹劾、纠察官员过失。你身为御史中丞,以一己私心干涉国政、诬蔑戕害安国公府,这便是你的忠心,你的无怨无悔?” 百里曦脸颊惨白,嘴唇发抖,原本平直的肩膀塌下去,像塌掉了全部的精气神。 李策微微摇头道:“圣上宽宏大量,赦免了你家眷死罪,让我们把孩子送来。你若不要,我们……”李策说着转身要走,百里曦的家人连忙呼喊着跪下。 “殿下,殿下,我们要!求求您把孩子留下。” 牢门打开,李策把孩子递给百里曦。 他僵硬着胳膊没有接,他的夫人哭着求他。 “老爷,您就接住檀儿吧,圣上已经赦免了我们死罪,咱们家,总要留个后啊。” 百里曦上前一步,把孩子接在怀里。那孩子见是祖父,嘴里叫着含糊不清的词,睁大眼睛,双手攥住了百里曦的胡须。 百里曦脸上五味杂陈,却闷声不语。 临走前,叶娇询问道:“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一句,为什么是国公府?” 不想大唐与吐蕃和议,为何要通过构陷国公府?他们两家明明素无瓜葛。 百里曦的视线停在叶娇脸上一刻,又挪向远处,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丝愤恨不平的狞笑。 “因为叶羲,叶羲!你们是他的子嗣,你们会同他一样,出入宫廷、干涉国政,把一国之君玩弄于股掌之中。” “家父没有!”叶娇反驳道。 “你才几岁?”百里曦不想再说,他抱着孩子转过身,轻轻拍抚孩子的后背,像是在诅咒什么,低声道,“总有一日,圣上会后悔的。” “以后的事谁知道?”叶娇道,“不过今日,圣上倒是很后悔曾经信任重用你吧。” 叶娇疾步离开,她走出大理寺狱,走到坊街上,迈入马车,还在因为气恼,胸口剧烈起伏。 “娇娇,”李策紧跟她坐进来,握着她的手哄劝,“被奸佞诋毁,不正说明令尊清正吗?” 这句话没有安慰到叶娇,她仰起头,依旧气恼道:“我还是很气。” “那么……”李策贴近叶娇,伸手轻轻托住她小巧的下巴。 “这样,会不会心情好一些?” 他说着贴上去,薄唇吻住了叶娇的檀口。 …… 第102章 这是李策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唇。 果然如想象中那么柔软、温热,只需要靠近,便让他心脏剧跳,魂魄炙热地离开身体,只想裹着她。 可是,只尝到了那么一点馨香,叶娇便已经向后退开。与此同时,“啪”地一声脆响,是宝刀出鞘的声音。 李策整个人僵住,微闭的眼睛睁开,看到叶娇瞪大双眼,满脸疑惑惊慌,还有一点娇嗔,手握刀柄向前拔出,问道:“你干什么?” “亲你啊,”李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乖巧,像一个讨糖的孩子般,“我想亲你,很久了。” 刹那间,叶娇的桃花眼下布满胭脂般的红润。她再退一点,咬唇道:“好,亲过了,你离我远点。” 这就亲过了? 这只是碰一碰。 一抹坏笑在李策唇角盘旋,他的手指捏了捏叶娇的下巴,问道:“这可不算亲过,你不会是……不懂这个吧?” 这句话激起了叶娇的好胜心。 “谁说我不懂?不就是嘴唇碰一碰!” “对啊,”李策道,“你怎么会不懂呢?我们第二次见面,你就用腿把我抵在墙上。忘了吗?” “我那不是要亲你,”叶娇急急地解释,“我那是要控制你,拿你的钱袋。” “所以现在,”李策握住叶娇手里的刀,把刀丢在车厢里,然后左手托住她细长的脖颈,让她不能再往后退,俯身低声道,“这一回,轮到我来控制你。” 叶娇还想挣扎,可事态的发展已超出意料,她看到李策贴近,感觉到他微凉的嘴唇,像蜜蜂汲取花蜜一样,贴碰到她的唇瓣。 这亲吻中夹杂着小心,还有浓浓的占有欲。 “你……”致命般的酥麻从头到脚,击溃叶娇的心神。这轻轻开口的低吟,反而激起对方更大的欲望。那原本便不安分的唇,也像是在探寻般,吻到她的贝齿。 接下来,轮到柔软的舌尖,侵占城池。 叶娇的眼睛半阖未阖,时不时又睁大,看李策沉醉的神情。 李策突然放开她,轻噬她的唇瓣道:“乖,闭眼。” 叶娇仍然没有闭,便见几根修长的手指,笼罩了她的眼帘。 溃败的她放弃抵抗,一片静谧的漆黑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多近都不够近,多久,都不够久。 马车向前驶去,驾车的青峰安静得像一只深夜被火把照到的兔子。 瞪大眼睛,呆若木鸡,一声不敢吭。 他目不转睛看着前面,虽然眼神已经有些呆傻,却竭力保持马车平稳,竭力避开需要走走停停的闹市,甚至竭力避开风,以免风吹帘动,露出里面的旖旎景色。 青峰在心中不断拷问自己。 这是我能听的吗?这是我能知道的事吗?我不是宦官啊好吗? 殿下需要宦官了,殿下他需要一个没有情欲的宦官服侍了! 但是青峰一句也不敢抱怨,在某处转弯时,他扭头看了一眼皇陵的方向。 如果能回到九嵕山,他一定要向服侍楚王长大的奶娘、夫子还有老内侍问一句:殿下他怎么什么都会?你们谁教的啊?你们……都是坏人! 因为只顾亲热的两个人丝毫没有命令要去哪里,青峰先是把马车停在安国公府门口,等了等,后面没有动静,便又驾车到赵王府去。 这一次身后终于传来李策的声音。 “到家了。” 青峰停稳马车,躬身退后,又抬起手,想要扶李策下车。李策却已经敏捷地跳下马车,又回身扶住叶娇,带着她回府去。 青峰的头低得快要碰到地面,等两个人双双进府,才偷偷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李策走在前面,叶娇跟在后面,看两个人的距离,还恪守着男女大防。仿佛他刚刚听到的那些亲吻声,都是梦境。 “你怎么了?”听说马车回府,护卫燕云出来跟青峰打招呼。 青峰的眼神仍旧有些呆滞,脸也有些红。 “我不纯洁了。”他委屈地撇嘴。 踏入小院,李策便牵起叶娇的手。 叶娇的嘴唇红红的,人也同先前不太一样。虽然仍旧活泼洒脱,但轻咬唇角的样子,多了几分娇羞。 不过这份娇羞很快被人打破了。 有人在院外唤了一声“小九”,人已经推开院门,叶娇的手立刻从李策手心抽出来,人也站得端正,抬头看向光秃秃的枝桠,低头看看散落的树枝,实在无趣,又捡起一根敲了敲地。 李璟一眼看到叶娇也在,他有些意外地退了一步,手下意识便摸向衣袖。 谢天谢地,泰山石在。 李璟心中稍稳,踱步走过来。 “武侯长在啊?”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院墙道,“走的是正门吧?可别翻墙了,墙下面都是牛粪,明年也别翻,会种成月月红,刺儿多。” 叶娇看向李璟,李璟立刻往李策身后躲,扯着李策的衣服,像一只躲在竹子后的花公鸡。 叶娇笑了笑。 乍然看到美人对自己笑,李璟一时有些恍惚,他露出头,试探着道:“你不生气?不发飙?不打人了?我可听说朝堂上的事了,你三言两语,就让御史中丞下了大狱,过不几天就要人头落地。” 可怕。本来就不讲道理又带了两千武侯玩命,这会儿还得到了圣上的信任,那就更可怕了。 听李璟提起御史中丞,李策怕叶娇又要生气,故而把李璟从身后扯出来。 “别装了,”他笑道,“是谁为了救安国公府,被禁军抓走熬药来着?” 叶娇神情微动,问道:“你还有这个好心?” “有啊!”李璟故意仰起头,“你要不要报答我?” 怎么了啊,今日看叶娇,似乎觉得她好欺负起来。是不是因为她披着李策的大氅,看起来有些娇小? “怎么报答?”叶娇走近一步,完全没有想到李璟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李璟倒是要领受她这份感激,立刻高兴起来。 “孩子吧,你给我个孩子。” 话音未落,一根树枝从天而降,拍在李璟脑袋上。 “谁要给你生孩子?”叶娇大声斥骂,李璟吓得往院门方向跑去,叶娇已经灵活地堵住了李璟的去路,他只得往院墙处跑,还未跑近,鞋底便沾了两脚泥。有些臭,不知道有没有牛粪。 “不是让你生……”李璟气喘吁吁道,“我听说你跟王迁山关系不错,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哪儿,让他给我算算,我这辈子有没有子嗣。” 李璟说着走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刚刚我去宫里了,母后又催我生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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