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他想趁机拿些银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他是拿来养家,养自己的儿媳妇。 李策惊讶地吸了一口气,就要婉拒,皇帝却抬手向下按了按。 “不准抗旨!”他厉声道,又转头嘱咐叶娇,“朕把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给你,你可得替朕管好。” 言语中已经没有威严,反而充满父亲的慈爱。 叶娇乖巧地答道:“儿臣只管着他不惹父皇生气就成,别的可不敢管。”她说着指向一个小几案,“儿臣饿了,可以吃点糕点吗?” 皇帝看向身后的几案,才注意到高福就跪在几案旁。已经跪了很久,腰背都弯了。 皇帝示意内侍把高福扶起来。 “一把老骨头了,跪这么久作什么?去后殿歇歇,让你的徒弟过来伺候吧。” 高福应声是,出去时,有些感激地看了叶娇一眼。 叶娇只是接过糕点,塞进嘴里,吃得香甜,让皇帝忍不住笑了。 “朕和皇后不留你们用膳了,”他有些疲惫地站起身,像是要去休息,“你们到贤妃宫里去吧,她备了饭菜。” 能去贤妃宫里,叶娇当然求之不得。 贤妃果然已等了很久,准备的膳食都是叶娇平时爱吃的。 她在这里没有什么拘束感,吃得感觉衣服都紧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不知是不是贤妃听说叶娇损失了不少金子,竟给她取了九锭金元宝。 金元宝金光灿灿,叶娇也眼冒金光。 “这都是母妃给我的?”她拿起金子,下意识就要咬一口,又不好意思地放下。 “母妃就这一个儿子,母妃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贤妃的病还没有好利索,说话时嘴角有些颤抖,可她今日开心,握着叶娇的手,总也说不够。 叶娇陪着她闲聊,李策就坐在不远处,时而翻动一页书,时而抬头看看她们。他不说什么,但眼底都是笑意。 等终于出了宫,叶娇就可以提起李策的差事。 “思思可以管判罚了,”她庆幸般抚了抚胸口道,“那严从铮就可以赦免了,郑奉安也可以,一些没有参与谋逆的人,也可以吧?” 李策的神情并不轻松。 他一边缓步向前,一边道:“娇娇,不是所有人都能救的。” “当然,无辜的都能救吧?”叶娇问。 李策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叶娇的手很温暖,握在手中,像握住了整个春天。 可惜大明宫,是没有春天的。 “首先,”他凉声道,“魏王的孩子们,依照《唐律》,一律绞杀。” 叶娇脚步微顿,手指有些僵硬。 李策紧握她的手,似在安慰。 马车就在眼前,他们却都没有上去。 叶娇站在原地失神,而李策神情平静,似在等着什么。 终于,一个小内侍从宫中跑出来,气喘吁吁地对李策施礼。 “楚王殿下,楚王妃,太好了,你们没有走远。” “怎么了?”李策问。 “圣上宣殿下觐见。”小内侍道。 “不是刚见过吗?”叶娇道。 小内侍走近一步,回答道:“刘砚大人带着白武候长觐见圣上,圣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就说要宣楚王觐见。” 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或许是格桑梅朵的事。 李策和叶娇对视一眼。 叶娇说给白羡鱼一个时辰的时间,白羡鱼的确用了一个时辰,查出格桑梅朵不在京都,又拉着刘砚去禀告了。 “圣上会不会怪我们隐瞒不报?”叶娇悄声道。 “别担心。”李策轻轻为她整理衣服,“这件事躲不过。” …… 第232章 武候铺隶属京兆府,放吐蕃公主出城而不知,算是渎职。 但皇帝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动怒的原因,在于京兆府府尹刘砚推测格桑梅朵出城的时间,怀疑同魏王有关,进谏皇帝,希望详查。 详查,自然是查格桑梅朵有没有接触魏王,查负责使团的鸿胪寺等府衙。 见李策和叶娇进殿,原本侧身站着的皇帝转过身,开门见山道:“楚王,你从晋州回来,你告诉朕,魏王谋反一事,同吐蕃公主格桑梅朵有关吗?” 之前无论是李策、郑奉安还是周赐的奏折,都没有提到过格桑梅朵。 李策心神微动,秋潭般的眼眸看看圣上,又看看跪地的刘砚和白羡鱼,便明白了几分。 不等叶娇回答,他率先跪地道:“回禀父皇,儿臣未在晋州见过格桑梅朵。” 叶娇的眼睛转了转,没敢反驳。 李策没见,她见了,还从格桑梅朵那里要来解药。 皇帝的脸色依旧冷硬,但显然松了口气。 “刘卿听到了吗?”他不悦道,“朕会命人查实格桑梅朵去了哪里,至于你们渎职的事,各罚三个月的俸禄,以一儆百吧。” 刘砚还想再说什么,被皇帝一个眼神压下去。他只得跪地叩首离开,白羡鱼跟着他,战战兢兢、亦步亦趋。 等刘砚他们走了很远,李策也没有起身。 皇帝在殿内踱步,每一步都沉重又无奈,过了一会儿,他站在窗前,眼眸微阖道:“朕逼着你撒谎了。” 格桑梅朵有没有出现在晋州,皇帝早就知道。他甚至知道格桑梅朵同魏王勾结,也是因此气病的。 但皇室怎么能叛国投敌呢? 这是失去民心、遭百姓唾骂的事。这件事只能私自审查,绝不能公之于众。 也就刘砚刚直硬气不怕死,才敢公然怀疑皇子叛国。 皇帝抬手,示意李策起身。 李策慢慢走到父皇身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陈述道:“儿臣的确没有在晋州见过格桑梅朵,但据儿臣查证,死在晋州监牢里的百余无辜百姓,还有投崖受伤的叶长庚,都是被格桑梅朵所害。她逃得太快,儿臣没有抓住她,所以也未能查出她跟谁勾结,故而还没有来得及奏报。” 没查出她跟谁勾结,不代表不知道她跟谁勾结。 没有说,是因为李策知道兹事体大,知道这是皇帝不允许触碰的禁忌。 皇帝已换了日常休息的圆领袍,夏衣单薄,没有了礼服层层叠叠的遮掩,露出瘦了一圈的后背,和有些嶙峋的肩头。 他转过身,关切地对叶娇道:“长庚的病情怎么样?” “回圣上,”叶娇轻轻屈膝道,“已经服用过解药,手臂和肋骨骨折,还要养一阵子了。” “让他好好养着,”皇帝道,“不必急着做事。至于晋州枉死的那些百姓……” 他的手指握紧窗棂,突出的骨节表明他情绪激动,可他只是道:“朕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呢。 大唐已与吐蕃和议,合约文书早就盖过玺印,由吐蕃使臣带回去。他们也守诺退到甘泉水以南,承诺决不犯边。 如今要因为这百余人,同吐蕃再次撕破脸,打个你死我活? 不会的。帝王之道,在于审时度势,以安邦定国为先。不能逞一时快意,劳动兵卒、陷战争泥淖。 但是由着格桑梅朵这么跑了,皇帝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小九,”他密令道,“朕给你自由调度河东、河西、陇右道兵马的权力,不准格桑梅朵活着回到吐蕃。” 杀了格桑梅朵,起码能慰藉晋州枉死百姓的冤魂。 但是面对如此大的权力,李策拒绝道:“儿臣去查一个人,不需大动干戈调用兵马。” “需要。”皇帝却不容李策推拒,“朕给你,你就拿着,这是密诏,不经中书签送。” 虽然不经中书签送,但太子李璋还是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件事。 监国理政后,宫中已遍布他的亲信。以前是皇帝监督他的一言一行,现在皇帝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李璋坐在书案前,听内侍禀告这件事,沉静坚毅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道:“本宫知道了。” 内侍躬身退下,他依旧端正地坐着,手指放在那页书上。 书页鼓起,只要翻过这一页,便能看到那枚璀璨的东珠金钗。 李璋拿起金钗,轻轻揉弄一颗东珠。 “叶娇,”他自言自语道,“你嫁了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请旨去就藩,却手握军政大权、监判魏王案,辖河东、河西、陇右三道军力,位同三镇节度使。 李璋只觉得头痛欲裂。 宿醉让他浑身无力、焦躁不安。他闭上眼,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免失去判断力。 “监判魏王案。”李璋唇角抽动,冷笑道,“就从这里开始吧,听说楚王人善心软。” 狱讼刑罚,最忌心软。 有了魏王案审判定罪的权力,就可以见到重伤被幽禁的严从铮。 严府空空荡荡。 原本车马盈门、富贵堂皇的户部侍郎府,主仆尽数被抓,家产抄没一空,为了检查墙壁有没有夹层,甚至砸了好些窟窿。 院落荒芜,破椅凳丢在地上,抬脚走过去,要小心被瓦片划伤脚趾。 早在来之前,叶娇已经问清楚了情况。 御医每天都会来处理伤势,送药送饭。这是因为严从铮救驾有功,圣上的恩典。 但他身边没有服侍的人。 叶娇难以想象严从铮怎么用破碎的身体照顾自己,躺在幽暗死寂的府邸,度日如年。 “小心。”李策抬手扶住叶娇,叶娇跨过一处血渍,已走到严从铮居住的院落外。 她迈过门栏,发现李策没有跟来。 “娇娇自己去吧,”李策站在结了蛛网的门口,把食匣递过去,道,“有我在,你们不方便说话。” 明明妒忌自己的妻子前来看望故友,但他还是给了叶娇最大程度的包容和自由。 叶娇接过食匣,转身向东厢房走去。推开门,她只觉得眼前一黑。 屋子太暗。 门窗紧闭窗幔低垂,把光线尽数挡在外面。屋内的空气也不好,混杂着血腥、汤药和某种腐败的味道,让人不想前进一步。 叶娇环视四周,找到了一碗馊了的肉粥。 她端起肉粥丢到门外,再一扇扇推开窗子。重伤之人要避免伤风,所以她只开了半扇,让空气流通。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 竖屏挡在门口不远处,上面画着云雾缭绕的远山。临窗矮几上有一樽名贵的越窑青瓷瓶,却插着一枝干枯的桃枝。 墙上挂着一副铠甲,上面的兵刃已经被人取走。 就连那张床,都是简单的。床围很低,楸木格子旁放着一本书。 低垂的床单上有几处血迹,床上的人僵硬地躺着,正在咳嗽。 “咳咳,咳咳咳……” 没有人为他拍背顺气,也没有人给他送上哪怕一碗水。 叶娇心头酸涩,上前一步把他扶起。单手拿掉食匣的盖子,取出汤盅,舀了一勺,送到严从铮唇边。 “冬虫夏草参茶。”她低声道,“喝下去。” 听到叶娇的声音,严从铮却是一惊。他挣扎着要起来,口中道:“罪臣,罪臣给楚王妃请安。” “你给我躺着!”叶娇重重把他按下去,同时再次送上参茶。 “怎么?”她有些严厉地威胁道,“你怕有毒吗?” 严从铮干裂的唇角散开一抹落拓自嘲的笑,低头喝掉了那口茶。 茶入喉中,口中瞬时湿润,甘甜席卷全身,咳意散去。他忍不住再次张口,叶娇再喂,连续饮了好几勺,她停下道:“这是补愈身体的,不能吃得太急。一刻钟后,我再喂你。” 一刻钟后,也就是说她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你走吧,”严从铮摇头道,“不要连累了楚王府。” “不会。”叶娇道,“你没有罪,何来连累?” 严从铮躺在引枕上,神情苦涩。 虽然他率军进宫救驾,但家族谋逆株连的罪责,绝逃不过。 “伤口好些了吗?”叶娇问。 严从铮道:“还不能走路。” 室内流动初夏温软的风,吹动叶娇的额发,也吹动她的披帛。长长的披帛落在床头,落在严从铮手上。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手指却自惭形秽般移开。 “等你身体好了……” 叶娇没注意到她的披帛,她只是认真看着严从铮俊朗刚毅的脸,把李策嘱咐询问的话问出来:“你想做文职还是武官?我知道你想仗剑天涯去做游侠,但人的心意或许会变。文职的话,晋州刺史的空缺可以给你;武官的话,剑南道富庶之地,镇守边境。” 严从铮一直僵滞不安的神情逐渐震惊。 “按律,”他道,“我该被处死或者流放。” 能把处死或者流放的罪过,变成可以自由选择做什么官,严从铮不敢想象叶娇为他付出了什么。 “功过相抵,”叶娇道,“降职另任即可。” “不用,”严从铮别过脸去,紧抿唇角,“进宫救驾前,我就决定去死。” 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他的父亲姐姐,全都因他而死。 …… 第233章 严从铮幼年丧母,继母虽然也算尽职,但是温情不多。父亲钻营仕途,对他态度冷淡。 他喜欢叶娇,可是朋友早他一步去提亲。他虽然愤怒,但也只能渐渐淡出叶娇的生活。 他想读书入仕,却被安排进禁军做事,虽然不喜欢,但是有“孝道”二字压着,他没有反抗。 进宫救驾,是他唯一为自己做的选择,即便这个选择让他叛离家族,亲自把全族送上断头台。 除了同死,他想不到别的赎罪办法。 叶娇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她大概要骂他胡思乱想,可今日她只是静静坐在自己身边,藕节般白皙的手臂尽头,一双手攥在一起,指节用力。 严从铮转头去看她的脸。 她今日梳着出嫁女的云髻,顶插一枚金镶玉凤衔桃花挑心,除此之外再无饰物。虽不如以前那般耀眼璀璨,却多了些温柔可人。 屋内暗淡的光线中,一滴泪水像银线般闪亮滑落,下坠到叶娇膝头。 她哭了。 严从铮绝望干枯的心顿时湿润。 “你怎么了?”他有些慌乱地支起身子,情绪激动下,又开始咳嗽。 叶娇紧缩肩膀坐着,像一朵在风中颤动的红花。她抬手拭泪,刚刚擦完便又有泪水落下,伸手掏手帕,发现没有带,只好拿起披帛,捂在自己脸上。 “别哭了。”严从铮劝道。 “可是你说你要去死。”叶娇声音呜咽,“朋友死了,当然要哭一哭。我今日在这里哭,改日就不去坟头祭拜了,也省得我到那里骂你。” 严从铮无奈道:“你要骂什么?” 叶娇猛然起身,情绪激动地指着严从铮道:“我骂你愚蠢可笑!无论是魏王还是令尊,他们密谋逼宫的时候,可曾与你商量过?可曾把你当亲人对待?没有!他们给你下毒,把你关在家里,是你拼死跑出去,为了江山社稷,闯宫救驾。该死的是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魏王甚至勾结吐蕃公主吗?他死有余辜,你竟要陪着一起死?” 严从铮神情惊怔,如遭雷击。 魏王勾结吐蕃公主?这可是叛国!他的确曾经见格桑梅朵拜会李琛,但怎么也想不到李琛竟卑劣至此。 叶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严哥哥,在我心里,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知道你如今很辛苦,凄惨地活,远比寻死难。你可以不去做官,那就想想,是否有未尽的责任,未实现的梦想,未践守的承诺?” 严从铮定定地看着叶娇,看她哭着骂自己,心乱如麻。 苦楚挣扎,又有一丝莫名的心酸和柔软。 叶娇是惦念着自己的,想让自己活的,如果他寻死,叶娇真的会去哭,会去骂吧。 说不定太过生气,还会把墓碑砸了。 叶娇离开前,安排进严府一个厨子一个小厮。让他们负责严从铮的日常起居,打扫屋子、更换伤药。 脏乱污浊的环境会消磨斗志、把人拉入情绪泥潭,自怨自艾。 严从铮在更换过被褥的床上,想了很久。 未尽的责任,未实现的梦想,未践守的承诺? 大丈夫于家国有责,而如今他已没有家。不做官,也无法报效国家。 未实现的梦想,已经永远无法实现了。 未践守的承诺…… 严从铮打了个激灵,寸寸寒意贴着他的胸口攀援而上,直到额头都觉得冰凉。 他只顾着自己难受,竟忘了姐姐的一双儿女。 华哥儿和小玉怎么样了?华哥儿那么小,小玉也才三岁,且体弱多病。 按照大唐律法,谋逆者全族绞杀,无论年纪大小。 他们也—— 可他答应过李琛,要保护华哥儿长大成人。 严从铮扶着床,想要站起身。可伤病很重加上数日几乎断食,让他浑身无力。 “来人,来人!”他唤道,“我要吃饭。” 要救人,得先活着。 “不行啊赵王殿下,小人还想多活几日呢。” 天牢外的长街上,一个手提药箱的医师向后退去,接着迅速转身,想要逃跑。赵王李璟眼疾手快抓住他,劝道:“救谁的命都是救命,医师您慈悲为怀,就进去一趟吧。” 老医师的衣袖被赵王攥在手里,拉得他左右摇晃,站立不稳。他脸色青白道:“殿下,那可是天牢。” “你假装不知道是天牢,不就好了?”李璟道。 老医师频频摇头:“殿下,小人知道怎么死,就不用您亲自教了。” 敢去医治天牢里的死囚,明日他就能去面见祖师爷。可衣袖被李璟抓着,医师无奈之下,只好脱掉外袍,逃得太快,连药箱都没有拿。 李璟把衣服重重地丢在地上,气得两眼冒火,转身要回府,走了几步,又回来把药箱捡起来,丢给随从。 “怎么办啊?” 他摇头叹息,爬上马车。 正是掌灯时分,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缓缓向前,时不时能闻到里坊内百姓煮饭的香味。 “拐弯拐弯!”李璟忽然大叫道,“去楚王府!” 驾车的随从有些奇怪。 “楚王殿下昨日新婚,殿下您今日就要登门吗?”这是在提醒李璟,这时候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李璟觉得,合不合适他说了算。而且他养了李策那么久,李策也该随时管他的饭。 最重要的是,李策从小多病,认识许多医师。从那里面找个不要命的,应该很容易。 让李璟没想到的是,李策和叶娇都不在家。 他等了一会儿,见李策陪着叶娇进门,叶娇脸上竟有泪痕。 李璟瞬时板起脸。 “小九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快就开始欺负我妹妹了?” 李策走过去,在李璟身边坐下,摆开茶具问:“娇娇什么时候是你的妹妹了?” “昨日啊!”李璟一本正经道,“妹妹,快来哥这里坐。” 叶娇果然乖乖坐在李璟身边,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我这位娘家哥哥是来蹭饭的,还是有别的事?” “嘁!”李璟撇了撇嘴,“你真是跟着小九学坏了,心眼越来越多。” “没有吗?”李策也问,“没有的话,我们今日都已经很累,就恕不留客了。” “好了好了,”李璟讨饶道,“我先吃顿饭,然后找你借个医师。” “给谁看病?”叶娇端起茶盏,有些谨慎地问道。 李璟面露难色,犹豫着,还是坦白道:“是老四家的小玉,听说病了,他让狱卒找到我。都是一家人,我,我没办法坐视不管。” 李琛的女儿乳名小玉,只有三岁,正是容易生病夭折的年纪。 莫说是寻常百姓家,就是不缺医药的皇室,也常常有养不大的孩子。 李璟说到此处,看到李策脸上的神情,拍着胸口道:“小九你放心!我就从你这里借个医师,我带着去诊病,我把药送进去,绝不让你们受到牵连。” 看他的样子,是非做这件事不可了。 “我倒不怕自己受到牵连,”李策目色审慎,道,“我是怕你被人诬告。” “管他呢!”李璟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李琛的确该杀,鲁氏族人也没几个好东西,但小玉才三岁。年节的时候我给她压胜钱,她还跪在地上磕头,喊我王叔叔,祝我如意安康。” 他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 小儿可怜,然律法无情,她的家人谋逆之前,就该想想孩子。 “这样吧,”李策的手指在杯盏上滑过,断然道,“我以宣判前核验身份为名,把刑部的医师带进去诊病抓药。你今日回去后,再不要到天牢去。” 这下就把李璟撇得干干净净,而李策却承担了全部罪责。 “那怎么行?”李璟问道,“万一被御史知道,弹劾了你……” 李策脸上云淡风轻,笑道:“那我就因罪去就藩了。” 李璟哼了一声。 你就那么想去就藩吗?离开京都,离开我。算了,你去我也去。 他默默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但叶娇已经开始张罗晚膳,吩咐下人道:“五哥来了,做几道他爱吃的菜,搬最好的酒过来。” 李璟立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娇娇啊,你虽然有点重,不太好背,但那一趟,真是值了。” 出人意料的是,未等李策安排的医师到达天牢,这一天夜里,便传来魏王嫡女殁了的消息。 因为李策如今负责判罚监刑一事,刑部官员把这个消息报进来。 李策披着外袍起身,在门内听人在门外禀告,久久无语。 “魏王妃受了刺激,以头撞墙,被下官拦了下来。”那官员的语气不胜唏嘘。 从人上人跌落至天牢,又目睹爱女去世,内心悲恸,没有哪个母亲能保持理智。 李策推开门出去。 夏夜虫鸣不断,萤火虫飞舞着靠近又离开,这个世界即便是夜里也生机勃勃,可有一个三岁的孩子,死在天牢。 “本王知道了。”李策语气平静道。 “还有一事……”刑部官员犹豫一刻,道,“魏王妃想见王妃。” 想见娇娇? 李策眼中有一抹冷厉,在夜色中猝然划过。 …… 第234章 叶娇在床上翻了个身,眼睛闭着,手臂却在被褥中摸索。 “思思?” 无人应声,她猛然坐起,头发披散面容惊恐道:“我把你踢下去了?”她睡觉喜欢乱踢,李策睡在外面,想必是掉到床底下去了。 “没有。”李策无声地笑着,快步走近,把她拥入怀中。 叶娇这才听到窗外有脚步声远去。 “谁来了?”她抬腿搭在李策腰上,枕着他的肩头,迷迷糊糊道。 “刑部。”李策道,“小事,睡吧,明日还要归宁呢。” 新婚夫妻要在成婚第三日回女方父母家省亲,是为归宁。 “哦?”叶娇半睡半醒间嘀咕道,“我要告状说你夜晚偷偷溜出去私会情人,让我哥打你一顿。” “告状可以,”李策闭眼道,“记得顺便描述一下,我那个情人五短身材,胡子长到脖子底下,闻起来,起码半个月没有洗澡了。” 叶娇在被窝里哈哈大笑,过了很久很久,脸上还带着笑,直到被姐姐叶柔轻声提醒。 “娇娇,别人归宁都要哭一哭的。” 他们带回了丰厚的礼物,拜见过叶夫人后,便到东跨院看望叶长庚。 李策在前,叶娇和叶柔挽着手臂走在后面,叶柔见叶娇看着李策的背影一直笑,便逗弄她。 “为什么哭?”叶娇道,“我们还没有吵过架呢,倒是你们该掉眼泪。让楚王府把这么值钱的我抢走,不多要聘礼,反而把安国公府的家当陪嫁过去一半!你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成婚第二日,叶娇拿到嫁妆礼单,才发现家里把最赚钱的船运生意,连带京杭运河上下十几个私家码头、数十艘货船,全都送给她了。 虽然皇室和李策都给了聘礼,但聘礼的钱是定额,货运生意是实打实在挣钱的。 叶柔掩唇笑了。 “是母亲和哥哥的安排,”叶柔揽起叶娇的腰道,“母亲说大唐成婚的这几位皇子,大多是同家世显赫的世家大族结亲。咱们没有能为你托底的家世,只好多陪嫁些银钱,让你花钱痛快些。” 叶娇神情微怔,攥紧叶柔的手道:“姐姐,我最大的底气,就是你们都疼我啊。你们疼我,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哥在晋州生死不顾,多半也是急于帮助楚王。” 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睛道:“等待会儿我见了他,问问他喜欢什么姑娘,好好给他挑一个。” 东跨院已经到了,叶娇快步向前,越过李策,大喊一声:“哥,我回来了!”说着就去推屋门,叶柔欲言又止,刚抬起手,叶娇已经推开门。 绕过门口的紫檀立屏,叶娇突然刹住脚,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时间静止了一般。 叶长庚躺在床上,床边矮凳上坐着一个道士,正端着药碗,轻轻搅动。 他抬眼望向门口出现的一对璧人,神色如看秋日的枫叶、长空的飞雁,眉目舒展,虽然欣赏,却并无为人父母的情感。 他的眼神很亮、唇色很淡,身形如松、脊背挺直,即便是坐在自己家中,即便穿着粗糙的道袍,也自有一种仪态肃重的凛然之色。 “父亲。”叶柔已经挤过来问安,又告诉叶娇道,“娇娇你出嫁那日,父亲就来了。他看着你出嫁,又在这里给哥哥医治伤病,多亏了父亲,哥哥才能好转。” 来这里的路上,叶柔有很多机会告诉叶娇——父亲在这里。 她没有说,是因为父亲回来后,叶娇一直拒绝去看他,也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他。 而父亲出现在婚礼上,又只是隔着一堵墙,远远地听鼓锣唢呐奏响,听礼官媒人大喊着“吉时到”,听皇室迎亲队伍接走了叶娇。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女儿身穿嫁衣的样子。 叶柔怕自己说了,叶娇会倔强地不肯来见。 父亲明明最疼她。 十三年前离家前夜,父亲一整晚都抱着生病的叶娇哄睡,等她退了热,才收拾行李。 叶柔那时年纪小,曾经不懂事地想,如果妹妹再病几日,或许父亲就不会走了。 可母亲说,禁军一直都守在院外,朝堂上关于要不要拘禁叶羲、抄没安国公府的争论没有断过。 有人说他们是先陈王妃的母族,也有人说,先陈王妃已经同家族决裂,安国公府没有参与谋逆。可更多的人说,斩草就要除根,以绝后患。 那时候,墙外刀斧林立,可墙内的父亲抱着叶娇,甚至在轻声哼唱歌曲。 “小儿安,小儿安,小儿佩着辟邪剑;病散散,魔散散,留儿三分饥与寒……” 如今的父亲当然再也不需要抱着她,唱这样的儿歌。十三年未见,他的女儿亭亭玉立贵为王妃,站在他面前后退半步,神色生分。 只有楚王李策似乎并不意外,他上前几步,跪地道:“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纵是叶柔,也觉得李策这样的礼数有些重了。 他可是王爷,平时跪跪皇帝就够了。太子虽然品级比他高,碍于手足之情,也从不敢让兄弟们见他就下跪。 若真的论起身份尊卑,叶羲应该跪他。 可李策不仅自己跪下,还扭头示意叶娇。 “来,给父亲施礼。” 叶娇微微出神,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刚刚屈膝,叶羲开口道:“王爷不必拘礼,起来吧。” 叶娇屈了一半的膝盖顿时绷直,她侧身站着,回避父亲的视线,没有说话。 其实叶娇偷偷去见过父亲。 在道观外,她爬上树,远远地看了父亲一眼。 父亲离家时她只有五岁,已经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只记得父亲很高,很严肃,有他在,似乎整个家都很稳固,让人安心。 时隔多年,父亲依旧高大,却老了。 她能看到对方脸上纵横的细纹,看到他因为食素,瘦削的肩膀。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不知该如何同对方相处,只好躲开。 好在李策打破沉默,从衣袖中掏出一物,恭敬奉上。 “这是吐蕃相风木鸟舆图,请岳父收回。” 那时李策为了逼迫格桑梅朵释放叶长庚,命人从叶羲这里借走了相风木鸟舆图。这图很管用,叶长庚跌落悬崖后,吐蕃人没有继续搜索追杀,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他们回来了,这幅图理应送回。 可叶羲却没有收。 “楚王把这个转交兵部吧,”叶羲道,“前阵子他们来要过,我没有给。” 李策神情微动。 兵部要却没有给,是因为厌恶兵部,还是知道自己要用呢? 关于叶羲神乎其神的传言,已经开始在京都扩散。 有人说魏王谋逆那日起了风,房倒屋塌无数。 城外的风更为猛烈,城隍庙和各个道观都有被压受伤的人。但叶羲在风起前一刻钟,命人离开房屋,到空地上去,故而青崖观众人毫发无伤。 那些去进香的信徒逃过一劫,把这件事传扬了出去。 青崖观的香火陡然就多了起来。当然,也因为别的道观寺庙受伤的人太多,无法接待。 总之,每日去那里进香求卦的人络绎不绝。 青崖观趁机扩大业务,婚丧嫁娶俱全。来求姻缘的出门遇到想改嫁的,道士先给这个画过长生符,就帮那个收魂了。 这些道士原本轻松地念念经就行了,结果现在一个比一个忙,白天接待香客,晚上还要勤练符文,以免把驱邪的画成求子的,生出事端。地都没空扫,做的饭也更难吃,几乎要把叶羲逼回家。 似乎明白李策的想法,叶娇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一日,”她主动同父亲说话,口气却似诘问,“让王迁山提醒女儿不要站在屋檐墙下的,是您吗?” 魏王谋反,叶娇进宫救驾前,六皇子李璨赶到,说一个道士要他捎话给叶娇。 那句话不能说没有用,只是父亲的行事让她看不懂。 明明要避世,却为何又露面。 且是在这种时候露面,露出比司天台还要厉害的本事。 李璨是什么人?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但凡他多想些,就会认为叶羲是需要除去的威胁。 “是,”叶羲回答道,“迁山还看不太准,你受伤了吗?” “没有,”叶娇道,“太子救了我。” 听闻此话,李策面色微变,道:“太子?” 他知道叶娇去救驾,知道起了风,门檐倒塌,却不知道是太子救了叶娇。 叶娇不以为意摆手道:“我还救了他呢,一报还一报,不欠他的。” 然而李策眼中深沉复杂的情绪,却表明这不是欠不欠的问题。 但是想到他们已经成了婚,今日是归宁日,他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叶羲只偏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放下药碗道:“你要说什么?” 叶娇道:“我想问问,父亲大人您此番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总不至于是回来参加婚礼。 …… 第235章 事实上自从叶羲回来,安国公府的每个人都想过这个问题。 叶长庚猜测是因为先陈王的案子平反,父亲回来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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