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推文

漫漫推文> 男友想被我X(BG 1V1) > 第112章

第112章

褥,只铺着一张生满跳蚤的茅草席。 原本他可以让家人送来些火炉茶水被褥的,但自从朝臣们弹劾过崔玉路厚待刘砚,大理寺便不准家属送东西进来了。 原来这里如此冷吗? 不管身体碰到什么东西,都像是碰到了冰雪覆盖的岩石。 裴衍被冻得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拍抚着胸口停下来,耳边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熟悉到让他汗毛倒竖。 “裴尚书?你怎么进来了?” 裴衍转头,看到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他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全部披散下来,上面还插着几根稻草。清俊的脸上已看不出白皙的肤色,嘴边还沾着一颗饭粒。只有身上那一件皱巴巴的丝绸圆领袍,能猜出他原本也是尊贵人家的公子。 “傅……”裴衍蹙眉辨认,“傅公子?” 傅明烛因勾结朝臣、诬陷叶长庚,被判斩刑。崔玉路把他和傅明烛关在一起,是认定他们同谋,还是羞辱? 傅明烛瞠目结舌地看着裴衍,脸上写满震惊意外,魂飞魄散地伸出手。 太子母族、吏部尚书裴衍,竟然被抓了! 完了,太子完了! 傅明烛的手穿过监牢缝隙,关节凸起的手指死死拽住裴衍的大氅,质问他道:“你是怎么做事的?你被抓了,太子怎么办?” “放开我!闭嘴!”裴衍压低声音道,“我被抓了,太子才安全。” 这个蠢货,不知道他们都是被太子,被皇帝丢弃的棋子吗? 傅明烛咬牙切齿,道:“你不明白,有人能逼朝廷对你动手,说明那人的势力已经大到不可思议。是谁?是不是李策?还是叶羲?六皇子呢?他怎么不救你?” 傅明烛心里有很多疑问,然而裴衍不屑同他议论。 对手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已经败了,如今只希望太子早日即位,能给他们一个活路。 裴衍努力站起身向远处挪,挣扎中,大氅的系带解开。傅明烛向后倒去,干脆把整个大氅都拉到他自己牢里。 他死命捶了大氅好几下,依旧不解气,最后坐在大氅上,气急败坏地直呼裴衍名姓。 “裴衍你说清楚!说清楚!” “你闭嘴!”裴衍冷得哆嗦,厉声道,“春季才行刑,你还能活三个月。至于我,为大唐社稷尽职尽责数十年,圣上会体恤老臣,赐杯毒酒,让我死得干净。” 傅明烛情急下咬破了嘴唇,一抹鲜血染红他的唇角。他仰倒在地,攥紧拳头捶着地,感觉那点希望正逐渐破灭,万念俱灰。 太子能即位吗?如果能,会救他吗?早知如此,或许该听父亲的话,明哲保身、远避党争。 “李策,一定是李策做的!”傅明烛喃喃自语,恨恨地重复着这句话。 “如果这是李策做的,”六皇子李璨站在冬日的大雪中,看着不远处的景色,俊美的脸上神色惊讶,半晌才道,“那也太狠辣了。” 几日前,李璨通过查看钞关记档,发现安国公府的船只在板渚渡口前后的吃水深度记录不一样。 进入板渚时浅,离开板渚时深。 李璨前往板渚渡口,果然看到安国公府装载木头的十艘船只。 他断定,安国公府的这些船,用木头得到齐州随县的钞关批文,然后一路向西,到达板渚渡口。 这些船在板渚渡口停靠,而另外十艘船,运载着生铁,带着木头批文继续向西,在洛阳渡口被查到。 生铁更重,所以吃水会更深。 为什么要这么做? 起初李璨以为,安国公府为了挣钱,用木头批文浑水摸鱼,偷运生铁。 但自从整个京杭运河漕运官员被抓,河南道官员被抓,继而引出裴衍贪腐后,李璨便怀疑,这是李策有意为之。 有意让安国公府偷运生铁,有意让洛阳漕运衙门查出生铁,继而抽丝剥茧、摧枯拉朽,把裴氏一族送入牢中,砍去太子的左膀右臂。 所以那时在蒲州渡口,叶大小姐说,除了查安国公府,还得连带漕运衙门、都水监和水部司,全都查问,他们才心服口服。 这是李策的计谋,宁断手臂,也要剜出别人的心脏。 但是,李璨不知道,那些生铁是从哪儿来的。 李璨也不明白,做完这些,李策如何让安国公府脱罪呢? 他留在板渚,便是为了查这个。 好在,板渚真的有线索。 只是当李璨在临汝的九峰山中找到线索时,不由得遍体生寒。 看来李策不打算救安国公府了。 一个人要多狠辣,才能为了扳倒太子,不惜牺牲妻族,牺牲最疼爱他的兄弟? 这不是李璨印象中的李策。 李璟呢?他知道他疼爱的小九弟弟,是这个样子吗? 叶娇呢?她甜滋滋喊着“思思”的丈夫,将要把她整个家族,送入死牢。 李璨一只手撑着伞,低头询问穿着破旧短袄的匠户:“你知道这个铁矿,是私营的吗?” 被抓的匠户抖如筛糠,哑声道:“常有京都的官老爷来此巡查,好像是姓崔。” 是了,姓崔。 这是崔家的铁矿,这是崔氏之所以富可敌国的原因。李策为了扳倒太子,用了崔家的生铁,把崔家这桩足以杀头的生意,暴露在他面前。 李璨解下腰牌,递给身后的随从。 “封锁这里。”他缓缓转身,只觉得内心无比悲凉,“带上这人,回京。” 回京,回去救裴衍。 虽然他觉得裴衍死不死,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太子走时,他答应要守好京都。 那便救出太子,便让崔玉路只能审到此处。 再审下去,太子就完了。 “还要再审?” 朝堂上,宰相最先开口质疑。 “崔寺卿已经给裴衍定罪,给河南道和漕运大小数十位官员定罪,竟还没有审完吗?” 也该适可而止了,即便拿着尚方斩马剑,也该知道那剑是皇帝给的。 你把皇帝的臣子全都搞没了,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御座上的李璟抹了一把汗。 他也希望不要再查了。 那剑烫手得很。 裴家舅母已经退回了以前他送的所有礼物,里面甚至还有一盒发霉的糕饼。李璟清点了那些礼物,觉得自己太慷慨了,竟然还送过一个价值三两银子的小屏风! 三两银子,够买多少肉包子? 算了,不想那个,他只是不想招惹更多人。 正想着,便听到崔玉路洪亮的声音响起。 “如今已经查实,裴衍的确卖官鬻爵、贪赃枉法。只是,贪到的银两去了哪里,尚需查证。” “裴衍自己怎么说?”有朝臣询问。 “他说都花了。”崔玉路冷笑,“两百万两白银,都花了?怎么可能?” 巨额赃银惊得一众朝臣倒吸冷气,继而也心生好奇。 是啊,这么多钱,去了哪里? 是不是再查下去,会牵扯出身份更贵重的人? 比如…… 他们相互看看,不敢说那个名字。 …… 第389章 崔玉路静静等着。 他希望能得到更多朝臣的支持。 比如宰相,比如太师太傅太保,比如六部几位尚书,比如鸿胪寺卿,比如御史大夫。 圣上有口谕,只让他查到裴衍。高福转达圣谕时说,肃清不正之风很重要,朝廷稳固也很重要。莫要查太深,让百姓对朝廷失了信任。 是啊,吏部乃六部之首,掌天下官员任免、考课、升降。贪腐至此,恐怕会令朝臣痛心,令读书人灰心,令百姓寒心。 但是崔玉路不想停。 树德务滋,除恶务尽。 他已经能隐约判断裴衍身后站着谁。如果不能一网打尽,未来大唐江山会如何?崔氏会如何? 崔玉路感觉自己的心砰砰乱跳。 他听到朝臣在议论了。 他看到有些人已经义愤填膺,不断看向御座上的李璟。 他瞄见有人举了举笏板,迈出一步…… 崔玉路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紧张地等着,见那人又收回了步子。 甚至小心翼翼地,把笏板往衣袖间藏了藏。 刹那间,崔玉路有些绝望。 他明白,他理解,他谁也不怨。又有谁敢跟未来的储君作对呢?脑袋砍了也便砍了,可每个人身后,都有他们的父母子孙,他们的家族亲朋。 大不了,自己上,自己以命请谏,请求圣上彻查此案。 “微臣——”崔玉路正要说话,一人打断了他。 李璟在咳嗽,他咳嗽得声嘶力竭,覆盖了崔玉路的声音。他咳着起身,对朝臣们挥了挥手。 “退朝吧,如此大事,还是要请父皇决断。” “殿下所言甚是。”朝臣们松了一口气,纷纷点头应和。李璟转身退朝,却并未去皇帝宫里禀报。 他觉得自己就算不去,父皇也能知道朝堂上的一举一动。 那便不去了,看看父皇怎么说。 皇帝什么都没有说,皇帝只是收回了李璟的尚方斩马剑,并且问了不少六部年终的政情。 他的记性不太好了,但六部年初呈送中书的文书都在。 里面详细记录了今年的预算,以及要完成的政绩。 各部官员迅速忙乱起来,要在年关封印前,完成本部要事。因为牵扯进贪腐案的官员过多,也便更忙。这忙乱中甚至有一丝不能示人的激动,毕竟抬头看看,自己上司的位置空着呢。 至于崔玉路,没能获准继续审裴衍,终于有空审问刘砚了。 “刘府尹,在你家搜出的金锭中,有皇帝当年赏赐给其他朝臣的,你如何解释?” 崔玉路的声音依旧严厉。 刘砚还是那套回答:“解释不了,不知道崔寺卿查出来了吗。” “没有。”崔玉路淡淡道。 “有没有查一查当年收到赏赐的朝臣?”刘砚问。 崔玉路点头,表示查过了,但是还没有眉目。 “查没有查已经去世的?查那些年龄太大迷糊的了吗?有没有查被贬官的?这东西贼是不敢偷的,你到底有没有查仔细?” 刘砚越问越急,崔玉路扶着额头叹气,一旁的王厘终于看不下去,大声道:“够了!是你审案,还是我们审案?” “王侍郎,”刘砚又转向王厘,“本官记得你们族里也有人得到金锭赏赐吧?你有没有回去问问啊?” 王厘气得喘着气看林清,林清咧了咧嘴,表示反正自己家里没有。 他很穷,穷到送给恩师的礼物,是河边捡的野鸡蛋。 恩师没有怪他,还夸他说有一颗野鸡蛋孵出了小鸡,很有趣。 王厘又和崔玉路对视,并且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是关回去吧。 刘砚昂首回去,一路上脸色都很冷漠,只有见到隔壁牢房的叶柔时,才温和了些,低声道:“待会儿提审你,你就像我一样,一个劲儿问他们问题,把他们问烦,也就不会对你动刑了。” “好。”叶柔含笑点头,感谢刘砚的教导。 刘砚又叹气道:“你妹妹怎么还不回来啊?” 自从叶娇驯服武候,让他少了很多麻烦后,刘砚都对叶娇有莫名的期许。 “大人放心,”牢房的门缓缓打开,叶柔道,“妹妹心有丘壑、赤诚善良,上天会保佑她平安回来。” 刘砚没有点头。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世上有上天吗?上天常常就那么看着人间,不动声色、心如铁石。 京都的外国使团,大多都居住在大学习巷。 武候们常常在此巡街,阻止偶尔的纷争,提醒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番邦人,注意自己的身份。 这是大唐百姓的国家,在这里,唐人身份最贵重。其他的,即便是哪个国家的皇帝的舅舅,也只是前来朝拜的异国人。 今日武候长白羡鱼在此巡街。 他推开一份几乎塞进自己手里的烤鸡,避开一个假装跌倒想摔入自己怀里的女子,听到身后“咚”地一声,甚至都没有回头,手按剑柄,缓步向前,走进了突厥使团的使馆。 突厥正使巴什图正在牙子手里购买昆仑奴,见到白羡鱼,瞬间喜笑颜开,把他请进前厅。 白羡鱼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们前来迎娶大唐宗室女的聘礼,丢了?” 巴什图连连点头,道:“那些聘礼从水路运来,我们去蒲州渡口接时,发现船上空空,什么都没有了。还请武候长帮忙,早日查出来啊。” 他们来到大唐是为了和议,为了娶到大唐宗室女。 先前李璟要的高额聘礼,无论如何是给不起的。但他们也从突厥精挑细选了贵重的,想要敬献大唐皇帝。 “那些聘礼,”白羡鱼似乎在猜测,试探道,“是不是生铁?” 巴什图“啊”了一声,目瞪口呆。 白羡鱼再次道:“大人若说是生铁,今日,本人便能为大人找到。十船生铁,价值连城。” 巴什图犹豫着,迟迟没有回答。 白羡鱼有些急了,道:“我有丰厚的条件。” 闯入这所宅院的歹人也有些着急。 如果再问不出什么,恐怕就会有人来了。 “你这老太太,可真是嘴硬。”院子里躺倒着两个人,看穿着打扮,一个是护卫,另一个是厨娘。 院门紧闭,屋门虚掩。屋内,两个蒙面男人把一位妇人捆绑在桌腿上,厉声讯问。 老妇人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快说!”蒙面男人急了,“不说林镜在哪里,我就剜了你的眼睛。” 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划向妇人的眉毛,一道鲜血顺流而下,滴在妇人整洁的衣服上。 “我不知道。”妇人终于开口,“你们杀我,最好别留下证据。不然我那儿子,就算是死,也会把你们杀了。” 蒙面男人已经审了很久,越来越不耐烦了。 他们遵从太子的命令,回京寻找六皇子李璨。找不到。 找林镜,仍旧找不到。 只能来找林镜这个身体不怎么样的娘。 他可真有本事,小小兵部吏员,竟能请得起护卫,能用得起厨娘。 但是这妇人同林镜一样,是个硬骨头,怎么问都问不出林镜的下落。 “你说不说?说不说?”院子外面传来谁走着靠近的声音,男人终于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妇人头顶。 那妇人咬牙闷哼一声,歪着头,不动了。 “死了?”男人有些慌,去试探妇人的鼻息,旋即迅速收回手。 “真不经打。”他给自己找补道。 “打死了?”另一人脸色突变,“走,快走。” 此时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 “林小大人,”一个人道,“你在吗——” 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看到了地上昏迷的护卫和厨娘。 “回来!”男人叫住同伙,“咱们从后窗跑。” “跑什么?”那人笑道,“你听不出来吗?这是六殿下。我们找到六殿下了!” 果然,林镜在哪里,六殿下就有可能在哪里。 他们推门出去,见手撑阳伞的男人正站在院门口。 风姿卓越、相貌堂堂,眼露冷光的眸子里,藏着计谋万千、生杀予夺。 “六殿下。”他们齐齐跪倒,“太好了,终于找到您了。太子殿下命我们——” 李璨没有理睬他们。 他径直走近,推开屋门,看到了屋内刚刚死去的妇人。 …… 第390章 妇人被绑在桌腿上,双腿歪斜蹲踞在地。她身上整齐的粗布衣裳遍布血痕,头发披散一半,垂着头,了无生气。 李璨心中震惊,手中的阳伞已经掉落下去。他僵硬地站在门口,停顿一瞬,才下意识奔进屋,扶住妇人的头。 她身上尚有余温,却无脉搏。 她遗容痛苦,惊骇愤懑。 她似乎动了动? 不,那是李璨的手抖了。 李璨的手抖,心更抖。 他想起自己曾吃过这妇人煮的一碗粥,一碟咸菜。她从门口的木头上摘来木耳,凉拌待客。 她家境贫寒,独自把林镜养大。 她从不质疑林镜的决定,跟着他卖房、搬家、再搬家,颠沛流离,从无怨言。 李璨见过林镜衣服上的补丁,那补丁的针脚很密,刻意找来的布块,跟原来的衣服颜色一样。 她细心体贴心疼儿子,可她的儿子,永远失去她了。 悲伤和愤怒瞬间填满李璨的心,他割断捆绑林母手臂的绳子,扶她躺在地上,拽下床单,盖住她的身体。 “为什么杀她?”李璨问,声音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看到李璨这一连串的动作,两个凶手心里也打起鼓。 他们斟酌字句,小心回答:“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他说找不到六殿下,就去找林镜。可这老婆子不识好歹,她怎么也不肯说林镜的下落。” 李璨闭了闭眼。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以挺拔的鼻梁为界,一半阴鸷,一半悲悯。 是的,他曾亲口向太子承认,自己喜欢林镜。 他还为了摸清楚林镜的底细,邀请林镜住在家里。 他更曾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对林镜格外不同。 他来找林镜,便是要通过林镜,同李策和叶娇谈条件。 李璨相信林镜始终是叶娇的人。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竟令林镜没了母亲。 坚强的、慈爱的、呕心沥血养大他的母亲。 母亲有多重要啊,重要到李璨每每想起自己早亡的生母,就要难过得彻夜失眠。 林镜会哭的。李璨只要想起他的表情,就要心如刀绞。 仿佛看到幼年时的自己,站在母亲的灵柩前,绝望到说不出一句话。 “太子找我做什么?”李璨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声音冷淡。 凶手们放下心来,回答道:“太子担心裴衍的事。他希望殿下能救出裴衍,并且借私运生铁案,把安国公府和楚王,一网打尽。” 是的,李璨心想,原本他的确要这么做。 他甚至找到了生铁的来处,那是崔氏的私矿。可以用这个把柄救裴衍,或者干脆拔除崔氏,顺便打压安国公府。 没有崔氏的支持,李璟不可能被议储。 安国公府犯案,李策也会受到牵连。 然而,传递这样简单的消息,需要杀掉一个无辜的人吗? “你们谁动的手?”李璨问道。 两个凶手惊讶地抬头,不明白为何又说回死者。其中一人忐忑道:“是卑职不小心——” 他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一道白光,脖颈间一片温热,血液冲天而起。 直到看见自己涌出的血,他才感觉到疼痛,捂紧脖子,瞪大眼睛想要求救,却已经失去力气,倒在地上。 另一个凶手猛然跃起,便向外面逃去。 李璨并未去追。 他冷声道:“告诉太子,不准他滥杀无辜!” 声音清亮冷厉,传得很远。 国之储君,怎可如此暴虐不堪? 李璨走进院落,检查昏迷的护卫,判断他没有性命之忧,才走出去。 门外站着李璨一脸诧异的随从。 “刚才,里面冲出来……殿下不准卑职进去,卑职……” “你去楚王府一趟,”李璨的脸颊挂着一道血迹,他抬手解下腰间玉佩,递给随从,“告诉他,这里出事了。” 随从离去,李璨步行回家。 他失魂落魄般,路过家门,才发现走过了,又走回来。 门房热情相迎,管家接过宝剑,婢女避在一旁。眼前的家是熟悉的,道路是平坦的,然而李璨每挪一步,都像用尽了力气。 他没有去沐浴更衣。 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衣服上又有血迹。他比任何时候都狼狈,却似乎忘记自己是个有洁癖的人。 他等在前厅,等那个年轻人手持宝剑,前来复仇。 他已经交代门房,不准拦林镜,让他进来,让他说要说的话,做要做的事。 然而直到天黑,直到第二日早晨,来的只有被赶走的裴氏族人、一些朝臣、太子幕僚。 没有林镜。 林镜呢?不会还没有回来吧? 林镜是被押回来的。 帮他望风盗墓的护卫只是收了一封信,便趁林镜正在吃饭,从背后袭击,要绑住林镜。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从火堆旁打到水里。林镜水性不好,被他拖入深水,呛得七荤八素,才拉回来。 “忘了告诉你,”这护卫笑道,“我叫陆水生。” 名叫水生,当然会水。 “你为甚绑我?”林镜问。 “是楚王殿下的安排。”陆水生道,“我曾犯下错事,幸亏楚王搭救,才让我免于刑罚。所以他说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楚王说,让把你带回去,关起来,不准走动。” 这等同于软禁。 林镜自然不服,所以等到了京城,他想了许多办法逃跑。没想到几日后,陆水生打开房门,神色有些同情。 林镜的心坠下去。 陆水生道:“你回家看看吧。” 母亲的棺材就停在院子里的灵棚下,荒谬到像一场梦。 林镜远远看着,一步都挪不动。 陆水生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是太子派人寻找六皇子李璨,找不到,就找到林镜家里。 “凶手是谁?” “恰巧六皇子到来,撞见凶手,已经杀了。” 凶手的尸体就在旁边,脖子上一道剑痕,浑身是血。 林镜一声不吭跪在棺材前,没有眼泪没有哀嚎,跪了一整夜。 第二日早晨,李策来了。 他面带病容,一步步走来,黑色的衣袍在晨辉中翻动,袖角用银线缝制的鹿纹,反射太阳的光芒。 他单膝跪地,扶住林镜。 “我以前不明白,”林镜转头看着李策,双眼通红,“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找到了李璨杀人、太子掩盖罪行的证据,殿下你不用我,反而把我关起来。” 他声音沙哑,额头磕在地上,终于崩溃大哭:“因为他们……他们太坏了!他们连无辜的妇人都要杀,他们……” 他呜呜大哭,哭到力竭。 李策静静陪着他,自责道:“是我的错,我调燕云出京做事,这里只留了一个护卫。” “不怪殿下,不怪。”林镜止住泪水,道,“但是,我要报仇!请殿下不要再把我关起来,不要再阻止我报仇。我不做官了,大不了拼了这条命,我也不能让我娘白死。” 李策从陆水生手中接过一沓纸钱,投入火盆,看着燃烧的火团,沉沉道:“好。”他缓缓起身,又道,“但是你要活着。” 太阳一瞬间跳上屋檐,日光普照。 李策站在灵棚的暗影处,虽然病弱,却气宇不凡。似站在阵前,横刀立马、要挥剑杀敌。 是时候了。 不能再有好人死去。 “去死!” 刺客身穿红衣,纠缠不休。 裴茉的身体已经好转,叶长庚带着她,离开驿站,前往江州赴任。 一行十几辆马车里,甚至还拉着伤情刚愈的秦嬷嬷。 叶长庚的打算是,等离开绵州,便改道回京。 叶长庚知道,只要袁承嗣回京,太子必倒。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刺客尾随而至。 “好毒辣的身手!你叫什么名字?”袁承嗣行伍出身,不怕对方。一边躲闪,一边询问。 “扶风!”那女人道。 “你为何杀我?”虽然知道原因,但袁承嗣还是问道。 扶风冷笑,同时一刀斩下。 袁承嗣觉得,他有些低估对手了。 …… 第391章 大唐的官员,大多文武双修。袁承嗣身为武将,很少遇到对手。但他觉得,扶风的刀法太邪门儿了。 刀风狠辣招招致命,仿佛杀人在她眼里,不过是用牙签扎死一只蚂蚁。 袁承嗣汗毛倒竖,在拼杀的间隙看向远处。 叶长庚正护着裴茉,同时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吾乃剑南道节度使叶长庚,尔等束手就擒,可免死罪!” 没人听他的。 这些江湖刺客怕什么死罪? 只分神一瞬,扶风的刀便贴着袁承嗣的手臂砍下。他低吼一声,忍痛向后退去,目光在空中同叶长庚相撞,对方对他点头。 袁承嗣向密林后的小山奔去。 看来的确打不过,那便只能逃命。 扶风紧追袁承嗣。 她没有回答袁承嗣的问题。 为何杀他?当然是因为银子。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讨饭长大。她喝过发馊的泔水,穿过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她恨不得把自己卖了,换一顿饱饭。 现在她已经不缺好饭,但她还缺钱。 每天晚上,她都会忍不住偷偷数一遍自己的银票。 无论银票有多厚,她都觉得不够,不够。 所以眼前这人不是人,是五百两银子。 真可惜,他没有那个楚王贵。 扶风一路追杀,把袁承嗣逼近小山,但她始终没有得手。每次刀锋落下,都无法重伤对方,只能在他身上划下越来越多的伤口,流越来越多的血。 袁承嗣一路躲避,藏进了山洞。 扶风没有进去。 她在外面哈哈大笑,笑得弯下腰,颤抖不停。然后她掏出火折子,丢在地上。 地面已事先浇了火油,一道火焰冲天而起逼进山洞,随后“轰”地一声响,洞塌了。 地动山摇,巨大的石块落下去,把袁承嗣死死压住。灰尘漫天,继而什么都看不到了。 昨日她在这附近布置了好几处黑火药,真好,用上了。 “到手五百两。”扶风拍拍手,扬长而去。 下一个目标贵多了。 刺客退了。 叶长庚越过一个个尸体,找了许久,才找到坍塌的山洞。 一片衣服被压在石头下,露出一个边角。 那是袁承嗣的外袍。 “他死了!” 裴茉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几乎藏进叶长庚怀里。 叶长庚用大氅围着她,沉沉点头,神色冷峻,许久才叹息道:“算了,走吧。” 战战兢兢的秦嬷嬷也跟过来,畏惧地向后退。 叶长庚转身,虽然勉力压制情绪,但眼眸中的愤怒一览无余。 “到江州去,我看剑南道要好好管管!” 他这个剑南道节度使,也该上任了。 “可以离开剑南道了?”面对李璋派来的护卫,叶娇有些激动,却又疑心道,“可是圣上不是说,剑南道瘟疫肃清,才准回去吗?” 护卫解释道:“绵州尚有三百病患,都集中在槐县疠人坊。医药已经在路上,不等殿下和楚王妃回京,也便痊愈了。” 叶娇同御医林奉御对视一眼,都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们的确想回京。 如果病患都能得到妥善安置,那便可以启程。 “只是有一件,”护卫解释道,“太子殿下有令,所有回京车马,都要一同行进。这是为了安全,也是要避免瘟疫传播。” “的确应该这样,”林奉御捋须道,“我们都接触过病患,此时没有发病,不见得几日后还能安好。如果乱跑出去,生了病,无人医治事小,传播瘟疫事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叶娇看看里屋,眉头紧锁。 “我们自然是不能回京的。”王迁山的身体还不太好,他卜了个卦,道,“贫道该往东边去。” 他来剑南道,是为了给师傅找药。 药已经找到了,可以让叶娇采买一袋子,带回京都。 至于他,自然是带着李北辰回江南道天台山。那是师父修道的地方,很安全。 师父要在京都安定下来,天台山道观暂时无人管理。 王迁山想了想,觉得道观观主这个职务,很不错。 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神像前的功德箱满了没有。 这么一想,瞬间归心似箭。 叶娇也觉得这样很好。 从剑南道到京都,快马加鞭也需要许多日。她不敢冒险让李北辰跟着自己,万一太子发现端倪,会很麻烦。 但是路途遥远,安全起见,叶娇把朱彦留给他们。 “我身边的护卫很多,你护着他们两个,送去江南道吧。” 朱彦郑重答应,便去帮王迁山收拾行李。 王迁山笑着,说他的行李只有自己的侄子王发财。至于银票……咳咳,都落在客栈了,这可怎么办? 叶娇顺手从衣袖中拿出一沓,塞进他手里。 而“王发财”怔怔看着离开的叶娇,努力挤出笑容,眼泪却落下来。 “姐姐,”他的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够听到,“一路小心。” 宣政殿的台阶很陡,李策需要很小心,每一步都抬得够高,才能安然到达大殿。 身为亲王,他有权利参加每日的早朝。 只是他今日来得有些迟,迟到李璟已经起身,准备退朝回家。 有些朝臣已经吃完了捎带进来的零嘴,掸掉落在衣服前襟上的芝麻粒,准备去吃一顿正经早饭。 还有些朝臣昏昏欲睡,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个时候,门开了。 一道斜斜的影子落入殿内,那是初升的红日,从东南方,照亮李策的身影。 李璟惊讶地看着缓步而入的弟弟,从高高的御案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去给楚王拿把椅子,去端参茶,把早膳也送进来……” 笑容在李策的唇角散开,让他一双寒星般的眼眸里,稍稍露出温暖。 “不必了,”他开口道,“本王不是来用饭的。” 他不是来用膳的。 朝臣向李策看过来。 看他挺拔的身姿,看他俊美的脸庞,看他郑重的神色,看他眼中的寒光。 他来做什么? 朝臣们不敢议论,却敢猜想。 听说楚王行将就木,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有些朝臣决定今年过年,不去楚王府送礼了。还有些朝臣则偷偷采买丧葬用品,准备倒手卖给礼部,赚一笔银子。 有朝臣惋惜他将要英年早逝,还有朝臣则惦记着,等李策死了,自己家的儿子有没有机会,去求娶一下叶娇。 众人各怀心思,但是有几个人,心中却如闪电落下,瞬时生起一丝希望。 不会是…… 他敢吗…… 他能吗…… 大理寺卿崔玉路向李策看去,直到听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答案。 “本王请谏彻查裴衍贪腐案,本王手中,有裴衍贪腐银两去处的实证!” 李策的声音不大,却如响雷,震动每一位朝臣。 崔玉路瞬时出了一身热汗,感觉自己浑身发麻、站立不稳。他觉得脸上有些热,抹一下,竟是泪水。 终于,终于有人肯出头了! 不惧权势、不怕报复、伸张正义、肃清朝堂! 李璟距离李策只有几步,此时也停住脚。 他张了张口,不敢问出他心里的疑问。 半晌,是兵部尚书问了出来。 “楚王殿下,”宋守节年龄大了,说话却仍声如洪钟,“裴衍贪腐银两的去处,是哪儿啊?” 他盯着李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李策转头看着他,正色道:“太子李璋。” 大殿静如午夜的皇陵,只是这安静中,仿佛有大唐历代先祖的视线,在李策身上聚集。 这安静,静得人声鼎沸。 他说出来了! 他不想活了! …… 第392章 不是没人怀疑过太子。 皇子的薪俸不多,但这些年来,太子豢养护卫、培植暗探、拉拢朝臣、左右朝事,又在肃清肃王、魏王势力时,狠辣果决,得到宗室和几位老臣的支持。 这些,都要花钱。 钱从哪

相关推荐: 将军在上   深宵(1V1 H)   过激行为(H)   年代:从跟女大学生离婚开始   娇软美人重生后被四个哥哥团宠了   鉴宝狂婿   弟弟宠物   虎王的花奴(H)   一个车标引发的惨剧(H)   娘亲贴贴,我带你在后宫躺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