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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离皇陵百里之远,算是另修了。 眼见皇帝就要点头,宰相傅谦上前道:“圣上不可,李歹生前悖逆,死后怎可伴君、以公卿之礼葬之呢?” 皇帝轻轻叹息,摇头道:“到底是朕疏于管教,才会有今日之结果。朕没说要以公卿之礼厚葬。” 说到此处,皇帝突然停顿。 他转过身,背对十多位内朝重臣,背对太子和楚王,紧绷的肩膀有些僵硬,后背有些弯,扶住高福的手臂,沉默片刻,才道:“给他和他的儿子起个坟、打两口薄棺就好。” 皇帝的声音同往日一样威严沉稳,并不怎么大,却能让每个人听得清楚明白,像敲在众人心上。 “既然如此,”傅谦不再反驳,改口道,“微臣去工部传旨。” “不必!”皇帝转过头,眼眶有些湿润,语气却一瞬间严厉起来,“让李琏回来吧,这件事让他去做。” 三皇子李琏,封齐王,曾因火烧玉琼楼的事,被皇帝逐出京城,去九嵕山守陵了。 说起李琏,皇帝就一肚子气。 “朕听说他在皇陵吃喝玩乐、好不快活!朕派内侍前去训诫,他又在皇陵乱窜,上表说找到一处密室,不知该如何打开。皇陵哪有密室?只有墓室!再不让他做点事,葬在皇陵的列祖列宗就要无法安宁了。” 听到“密室”二字,李策神情微动抬头。他注意到皇帝虽然生气,但并未动怒。 魏王谋逆后,皇帝突然觉得,儿子蠢笨简单些,反倒让人放心。李琛假装老实憨厚,日日服侍在他身边,又怎样呢? 这一日内朝议事后,携带皇帝旨意的内侍向皇陵出发。要不了多久,李琏就会奉旨返回。 他将会收殓李琛和李北辰的尸体,带走安葬。 所以皇帝虽然露出恻隐之心,但到底没有赦免他们的死罪。 这一日等候上朝时,李策在三三两两叙话的官员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兄。”他主动走上前,同叶长庚打招呼。 见楚王走近,原本同叶长庚说话的官员纷纷让出位置。 叶长庚身穿绯色朝服,身姿笔挺、面色红润、气宇轩昂,只是左臂仍用夹板固定,看来尚未痊愈。 宫廷重地,他对李策郑重施礼。 李策连忙扶住他,问:“怎么不在家中多歇些日子?” 算日子,他也才休养了一个月。 “歇太久,浑身都不自在。”叶长庚笑笑,又悄声道,“圣上也常派御医来看诊,就算想装病偷闲,也不成啊。” 李策也跟着他笑了,又问:“眼睛无碍吧?” 叶长庚故意瞪大了眼睛给李策看,又眯眼看看远处道:“能看到刘府尹的袖口是他自己缝的,歪歪扭扭。” 不知道刘砚是不是听到了,转头看向这边,吓得叶长庚收回视线,假装整理衣服。 李策还想再同他说些什么,内侍已站在殿门口,宣召朝臣入殿。 缓步走上台阶时,李策看了看叶长庚的面容。 他仍旧意气风发,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李策总觉得,在叶长庚竭力轻松的背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他的心头。 是什么呢? 一刻钟后,李策才知道,是官职。 皇帝见叶长庚上朝,赞赏他在晋州疏通河渠的功劳,提起他抵挡刺客、救助楚王的英勇,龙心大悦道:“你养伤的这些日子,朕已另外委任工部水部郎中。至于你,朕想要你去户部历练,你意下如何?” 自叶长庚丹阳门前射穿铁柳叶,被破格拔擢入仕,已先后在兵部和工部任职。此时皇帝又让他到户部去,再换一个衙门。 这样频繁更换,有利,也有弊。 好处是,熟悉了各部衙门,又可在朝中扩充人脉;坏处是,这样屁股还没有暖热就换地方,又只能从底层做起,升官会比较难。 无论如何,这是皇帝的决定,叶长庚不能推拒。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他拒绝了。 “回禀圣上,”叶长庚跪地恳求道,“微臣在工部这些日子,才知自己才学浅薄、难堪大任。臣无功庸,不敢居高位。若圣上真要赏赐微臣,就请命微臣到兵部历练吧。” 推拒官职的人古来有之,但像叶长庚这样,拒绝去户部,给自己选兵部的,还是第一个。 当场便有御史上前驳斥,是因为晋州案,升职为御史中丞的林清。 林清举起笏板,吐沫星子几乎喷到叶长庚脸上:“微臣要弹劾叶长庚挟功邀赏、对圣上不敬!” 有林清开口,其余御史也纷纷驳斥叶长庚。场面一时有些聒噪。 皇帝看一眼林清,皱眉道:“叶卿说话坦白直率,并无不敬。治理国家,当要知人善任。只是你想去兵部哪个衙门?” 听说叶长庚要来兵部,兵部的几位朝臣纷纷露出笑容,在心里夸赞叶长庚有眼光。 兵者,国之大事。 你们这些官员能衣着华丽地在朝堂上争执,还不是因为我们兵部守好了江山? 户部的几位官员则有些不满。 安国公府毕竟以武授爵,真是没见识。 我们户部可是掌管钱粮、赋税、漕运,最有钱的部门。兵部有什么能耐?他兵马再多,我户部不给他发军饷,照样完蛋。 两部官员纷纷看向对方,目光颇有些不善。 而叶长庚再次说出了令人惊讶的话:“微臣不想留在京都各衙门,想到军中去。披甲持戈,上阵杀敌。” 兵部官员倒吸一口冷气。 这人的确有眼光,还有志气。 户部官员则想,这人不光没见识,还想寻死。 多少军中部将盼望回到京都,还没听说谁抢着背井离乡、风餐露宿去打仗的。 魏王案后,军中涉及鲁氏族人,已清洗干净。虽然巩固了朝政根基,却也让部将们风声鹤唳,担心被牵扯株连。 这种时候,需要有人到兵部军中去,安抚人心。 让他们知道君威已过,接下来是恩赦、是拔擢了。 叶长庚主动请缨去兵部,正中皇帝下怀。 “好!”皇帝抚掌,看向吏部官员道,“兵部如今有许多职位空置,那便遂了叶卿的心愿,让他去军中历练吧。只是官职不能太小,就右迁折冲都尉,冬季回京率兵操练,其余时间听从兵部调遣。” 折冲都尉,根据所辖地域不同,或为正四品上,或为从四品下。 叶长庚叩首谢恩。 散朝时,许多朝臣围着叶长庚贺喜,李策没有停步,转身走出去。 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私底下有的是机会说话。 果然,傍晚时分,叶长庚的马车停在楚王府外。 叶娇迎出来,笑着扶住叶长庚没有骨折的右臂,笑道:“听说哥哥升了职,今晚就在王府庆祝,不要走了。” “九郎回来了吗?”叶长庚问。 “楚王在吃药,”叶娇引着叶长庚向前走,低声道,“不过皇后娘娘派人来,等在这里,想让我探探你的口风。” “什么口风?”叶长庚有些警惕。 “皇后娘娘要为你保媒。”叶娇脸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 第243章 京都关系盘根错节,一部分原因是门生故旧,一部分原因是姻亲太多。 除了袭爵和举孝廉入仕等进入朝廷的,大多数读书人都靠科举。而学子们得中第一件事,便是拜师。 拜到哪位朝臣门下,便是那朝臣的门生。 就算入不了朝廷,也能寻件事做。 还有一件,是联姻。 你张口与同僚说一句某人的坏话,却想不到那同僚是某人的妻舅的二大爷的第三房儿子的连襟。 于是祸从口出,倒霉到家。 以婚姻为纽带的利益集团比较稳固,比如严霜序,她嫁给了魏王,严父就心甘情愿跟着魏王夺嫡。 而叶娇嫁给楚王,安国公府在旁人眼中,便是楚王姻亲。 可皇后要给叶长庚保媒,这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谁?”叶长庚问。 “河东裴氏女。”叶娇道。 裴氏,皇后的母族,太子姻亲。 叶长庚停下脚步,迟迟没有向前。 “裴氏。”他的神情刹那间阴沉,立在甬道上,像一棵雨中的白杨。 “他倒未必肯娶,”皇后宫中,太子妃雍容娴雅端坐,与皇后闲聊,“儿臣担心他们不知好歹,让母后生气。” 此时女官杜潇然送来刚刚编好的长命缕,放在瓷盘中,供皇后挑选。 “今年编得不错,”皇后示意杜潇然递给太子妃,“给孩子们带回去吧。” 太子妃接过五颜六色的长命缕,皇后才冷笑道:“如今叶长庚右迁折冲都尉,急等着在军中立足。这个官职根据折冲府级别不同,可大可小。想到军中去,去哪里,都要看吏部的意思。” “那就是看咱们家的意思。”太子妃接话道。 如今的吏部尚书,便是裴氏族人。 皇后瞧了她一眼,面露不悦:“慎言。这是看朝廷的意思,看圣上的意思。咱们家,也是为圣上做事、拱卫朝廷的。” 太子妃垂下头认错,神情有些不安。 又是安国公府,她实在不想跟安国公府扯上任何关系。 她还记得那晚太子酒醉,在睡梦中呼唤的名字。 那名字让她心惊肉跳,一整晚都不敢睡下。 “裴茉那孩子怎么样?可靠吗?”皇后打断了太子妃的沉思,问道,“本宫未见过她,只听说她克死了生母,从小被丢在河东族中长大。” “老实乖巧。”太子妃道,“母后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只有一点……” 皇后凤目微睁,看向太子妃。 嫁给叶长庚的人选不好定,既要是裴氏族人,身份又不能太贵重。毕竟是将死的棋子,到时候免不了得安抚她的父母。 太子妃轻轻抚弄长命缕,道:“她喜欢看书,不爱说话,常常木讷着一张脸,形如木头,怕是不懂取悦男人。” “长相呢?”皇后沉思片刻,问道。 “还算漂亮。”太子妃道。 “漂亮就好,”皇后笑了笑,“男人不需要费尽心机取悦,他们只看脸。” 太子妃却还在担心:“恐怕叶长庚还没看到裴茉的脸,就要拒绝了。” 用一个族中不受喜爱的女子来同安国公府联姻,控制或监视安国公府,这几乎是阳谋了。 无论是李策还是叶长庚,都能看明白,也必然会想方设法拒绝。 安国公府今非昔比,有意同他们结亲的人家有很多。 男人婚娶,可是事关一生的大事。 就这么娶一个没见过、不喜欢且心怀叵测的女人吗?就为了慢慢经营,多熬些年,也能得到的官职? 此时内侍进殿禀告,面含喜色道:“回禀娘娘,安国公府应下了。” “应了?”太子妃神情紧绷,颇有些意外。 “不必应的,”叶娇满脸愠怒,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案上,“咱们不娶,她难道还能强嫁吗?” 叶长庚移走叶娇险些磕碎的茶盏,疏朗地笑道:“你不是见了画像,说那姑娘长相还好吗?” “长相好的多了去了!”叶娇闷声道,“那是裴家,谁知道他们揣着什么心思嫁女呢?” “揣着试探和控制的心思,”一直沉默无言的李策道,“恐怕这是皇后的主意。” 叶娇哼了一声。 她愤愤道:“哥哥这么多年没有婚娶,一直说没有遇到合心意的人。难道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了个心怀不轨的裴氏女吗?” “但是裴氏女能让你哥哥当大官啊。”叶长庚嘻嘻哈哈道。 眼见叶娇就要发怒,手已经抬起来,李策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会是要打吧? 叶长庚是朝廷命官,脸上被抓几道子血痕,怎么上朝? “我差人去打听打听吧。”李策郑重道,“无论出身如何,总要是个良善的女子。” “不必打听了,”叶长庚道,“刚才不是已经答允过皇后的人了吗?怎好反悔?” “可是……”叶娇咬唇蹙眉,不明白兄长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什么时候,权势比自己的心意还重要了? “答应得好!”立政殿中,皇后含笑起身。 “怕不是先答应,再推脱吧?”太子妃心中惴惴。 “那就别耽误,”皇后道,“过了端午,便成婚吧。” “这也太快了。”太子妃满脸惊讶,“十多日后便是端午,五月向来有‘毒月’之称,不能建房、搬迁、婚嫁,甚至许多生在五月的孩子,都要狠心丢弃。怎么能婚娶呢?” 更何况心急火燎嫁女,别人还以为他们上赶着巴结安国公府。 “那便六月。”皇后道,“七月敬鬼,也不能成婚。告诉安国公府,最迟八月,不要再拖。” 太子妃怔怔出神,女官杜潇然已经出宫传信去了。 虽然是皇后保媒,但为了裴氏的颜面,安国公府要请媒人和族中长辈前去求娶。 一年多来,安国公府的亲戚倒是越来越多了。以前断亲的、装作不认识的、声称超出五服的,全都回来认亲。 叶夫人来者不拒,吃吃喝喝凑凑热闹,欢迎。但若是求几个孩子办事,则只有一句回答:“孩子能耐小,办不成。” 如果是借钱,统统不借。 有一回借钱的刚要开口,叶夫人问:“你那里有偏僻的、没人知道的房舍吗?” 借钱的亲戚疑惑不解。 叶夫人用团扇挡住脸道:“家里的生意出了岔子,我们准备去你那里躲债。” 吓得亲戚落荒而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亲戚减半,在剩下的里面挑个有声望的去裴家说亲,不算难。 难的是叶夫人的心。 难过。 “娇娇的意思是,”一餐饭只吃了两口,叶夫人便推开碗,道,“她已经拿到裴氏女的生辰,咱们这边改一改你的,让你们五行相克,这亲也就定不成了。” 叶柔看一眼母亲,又看看哥哥,道:“这个法子好,既不得罪皇后,又不用娶裴氏女。” 叶长庚大口吃饭,咀嚼咽下,才含笑对母亲道:“怎么母亲突然就不着急抱孙子了?往年每年年节,可都要说我一顿。” 叶夫人苦笑。 “你这孩子,”她一面给叶长庚夹菜,一面道,“母亲盼着你成家,不是盼孙子,是盼着你有个贴心人。照顾你、陪伴你,在你成功时跟你一起欢笑,在你挫败时跟你一起难过,你保护她,继而保护你们的孩子,承担起男人的责任,这才算是长大了,算是成家立业、让父母放心。” 叶长庚爽朗地笑起来。 “母亲放心,”他扬眉道,“儿子问过,那裴氏女的脾气习性,正是儿子喜欢的。很安静,不爱闹,乖巧懂事,还喜欢读书。” 叶夫人稍稍放心,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活泼好动的。” “咱们家有个娇娇活泼,就够了。”叶长庚大口往嘴里扒菜,叶夫人却没有胃口。她站起身离开,叶柔忙跟过去。 母亲和妹妹的身影消失,叶长庚咀嚼饭菜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到最后宛若雕塑般凝固,许久没有动筷。 正是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温暖的阳光透进半开的窗棂,照在桌案上。盛放饭菜的碗碟反射光芒,暖意融融。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为了保住这个家,他可以做任何事。 娶一个自己不认识、不喜欢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好难过的? 虽然决定不难过,但是母亲和妹妹已经不在这里,他不想再吃一口饭。 转眼已是五月,外头日光毒辣,在城门值守的武候更加辛苦。 白羡鱼低头翻阅记档,小武候抹着汗水靠近。 “头儿,这也太热了,兄弟们喜欢挤到小庑房里乘凉。那房子小,挤不下啊。要不再加盖一间?” 白羡鱼漫不经心道:“‘五月盖屋,令人头秃。’你头发稀少无所谓,我可不想头秃。” 小武候吐吐舌头。 “我看这老规矩也没人遵守了,如今还有五月求亲走礼的呢。” 白羡鱼目色沉沉,点头,又问:“去严府附近轮值过吗?严公子的伤好些了?” 已经是五月了,皮外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 第244章 “似乎还是不太行,”小武候道,“本该去云州上任,却拖着不肯走,说是爬不起来。” “他不是爬不起来。”白羡鱼抬起头,目光扫过进入城门的人群,指着一人道,“再查一遍那人的路引。” 小武候提起神,慌忙跑过去。 白羡鱼合起记档,自言自语道:“他是要等着严家上下行刑完毕,为他们收尸吧。” 真是个可怜人。 白羡鱼摇了摇头。 这就是站错队的下场。可惜严从铮光明磊落,却要被他父亲连累。 现在看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其他的皇子就算再优秀,也无法同太子抗衡。毕竟皇帝的心在太子那里,从没想过让别的儿子继位。 其他皇子,要么做太子床上的枕头,让他高枕无忧;要么做太子手中的刀剑,为他扫清障碍;要么做太子园中的肥料,让东宫花团锦簇。 李璨是枕头,李策是刀剑,李琛,便是埋进花园的肥料了。 白羡鱼的思绪被飞奔来的小武候打断。 “头儿,你可太厉害了!” 小武候扬起一张路引道:“这是假的!他说话支支吾吾,装聋作哑,卑职把他抓起来了。” “问问他是哪里人,”白羡鱼眼神锐利道,“像是突厥那边的。” 小武候的神情立刻严肃,重重点头道:“得令!一定让他见识见识咱们武候铺的小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往咱长安城跑。” 说完又有些讪讪。 若不是白羡鱼眼尖,这人还真被他们放进城了。 为了找回面子,得审明白。 白羡鱼挥手道:“近日警醒点儿。五月要过端午、赛龙舟,要斩杀那几百个逆贼,安国公府还要跟裴家过礼,事务繁杂,小心出什么事,丢了脑袋。” 他抬起头看看天。 阴云密布,要下雨了。 雨滴打在额头上,叶娇似乎浑然不觉。过不多久,一把油纸伞便停在她头顶。 不用看,叶娇也知来人是谁。 她正把小石子丢进池水里,一颗一颗,“咚咚咚”响个不停。李策就站在她身后,默默撑伞,等她差不多要丢完,便抬起另一只手。 青峰连忙跑来几步,递来一大把石子。等李策接过石子,青峰再避到连廊去,跟站在那里的婢女水雯说话。 “王妃这是要填海?” 水雯白了青峰一眼:“楚王府有海吗?就这么个小池塘,我们家公子几锨子土就给填平了。” 青峰咧嘴笑笑,道:“那就是心情不好。要不去摘桃子?府里的桃子熟了。或者,去看划龙舟?昨天有个男的掉下水,爬起来的时候裤子丢了,吓得他缩回水里只敢露出头,大家都在笑。” 他说到这里,意识到跟小姑娘说掉裤子的事不太妥当。水雯却没有生气,只是提醒他:“石头快用完了。” 青峰连忙又去捡,气喘吁吁跑了一圈回来,问:“王妃到底怎么才能心情好啊?” 水雯的手绞着手帕,烦闷道:“你服侍好王爷就成了,管我们王妃干什么?” “你不知道吗?”青峰重重叹了一口气,“王妃心情不好,王爷只会更不好。我们王爷表面上文文弱弱,但要是有谁敢惹怒王妃,立刻就能提刀砍人了。” “不需要,”说起砍人,水雯有了些信心,“我们王妃会自己砍。” 婢女和随从聊得热闹,李策和叶娇却始终没有怎么说话。 雨滴越来越密,他们站在躲避风雨的伞下,看着荷叶上凝聚大大的水珠,再歪倒一旁,垂头丧气般不动了。 “娇娇,”终于,李策开口道,“不要担心。” 叶娇转过头,浓密的睫毛上闪烁潮湿的泪珠。 他懂她,知道她不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是担心。 担心五哥夫妇的孩子,担心兄长的婚事,还担心接下来的行刑,担心严从铮。 “我还以为,”她娇俏的鼻头翕动,抿唇道,“我以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吃过那么多的苦头,就不会再有糟心事了。” 李策拥住她的肩膀,轻轻拍背安抚。 “如果……”叶娇的头抵在李策胸前,问道,“如果哥哥没有入仕,就可以娶他喜欢的女子。如果严霜序没有嫁给魏王,严家就不会卷入谋逆。如果五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这会儿早就一大群孩子了。” “是,娇娇说的都对。”李策一手持伞,一手拥着她,声音像泉水击打石阶,“但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步步谨慎、步步筹划,才能安然无虞。” “行吗?”叶娇问。 “我们不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吗?”李策温声道,“你放心。” 叶娇慢慢舒展放松,抱住了李策的腰,轻轻摇晃,像在撒娇。 “思思,”她喃喃道,“我想保护很多人,很多。” “我知道。”李策温声道,把她拥得紧了些,“我都知道。” 画面旖旎,青峰的目光僵硬地挪开,同水雯的目光撞在一起。他们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撞在廊柱上,“哐”地一声。 两个人都不敢喊疼,捂着脑袋拐弯,也不顾外面下着雨,往临近的房屋跑去。 水雯满脸通红。 “你脸红什么?”青峰笑话她。 “我以前不常跟着小姐。”水雯挡住额头,羞怯道,“不知道是这样的。” 动不动就抱住了,看样子还要亲? 青峰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大步迈到屋檐下,抹干头脸,笑道:“这算什么?我以前给王爷驾车,听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水雯也想到什么,绞尽脑汁岔开话题。 “王爷和王妃都已经成婚了。” “是。”青峰挠了挠头。 “你们最近挺轻松哈,”水雯道,“你在晋州的伤都好利索了。” “他们伤不了我。”青峰有些自豪。 “我觉得吧,”水雯道,“燕云大哥的刀法也很好。” 青峰呵呵两声。 “你不服?”水雯掩唇笑,“燕大哥到哪里去了?这几日都见不到他。” “山里请大夫去了。”青峰道。 “去山里请什么大夫啊,”水雯歪头问,“好大夫不都在宫里吗?” 青峰抱臂看着逐渐稀疏的雨幕,笑道:“一些奇技神术,宫里的大夫可做不了。” 他说完忽然呆住,左右看看,神情也变得警惕,似泄露了什么天机般,对水雯道:“可别说出去。” 水雯莫名其妙,看着青峰瞬间苍白的脸,问道:“那为什么派燕云大哥去?是不是因为他本事大?” 青峰看着水雯,半晌才回答道:“因为他皮厚,不怕蚊子咬。” 下雨天,六皇子李璨不想出门,傅明烛却登门拜访。 “你忙着做好事,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李璨坐在四面安放立屏的八角厅内,听雨吃茶,闭目养神。 他的声音也好听,像什么东西拨弄乐器,传得远,却不刺耳。 当然傅明烛欣赏不了这个,他有些沮丧地坐下道:“事情都安排好了,但是严从铮能不能行啊?我听说御医去看,都说他身子虚弱。” 李璨斜了傅明烛一眼。 “习武之人,有的是办法让脉息混乱。他骗了御医。” “这小子!”傅明烛握拳捶了一下屏风。李璨顿时不满道:“砸坏了记得赔!” 傅明烛挪得靠近李璨,道:“殿下先告诉我,怎么让他出来。我搭了这么大一个戏台子,他不出来唱戏,咱们就没得看了。” “你答应我一件事,”李璨眯眼看着他,幽幽道,“你答应了,我就教你。” 傅明烛连连点头。 “还请赐教。” 李璨睁开眼,正色道:“你们栽赃严从铮,我不管。但是不要动楚王。” “不是说要一石二鸟?”傅明烛有些遗憾。 “你相信我,”李璨身体向前,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傅明烛的衣领,警告道,“你若是动李策,他便是石头,你和太子,就是那两只鸟。” “笨鸟。”李璨又补了两个字。 …… 注:唐朝的路引其实叫“符传”,但这东西是过关用的,容易跟兵符弄混,所以就用了明代的叫法。 第245章 傅明烛的衣领陡然被揪住,憋闷得呼吸不畅,想要咳嗽,想要挣脱,又被李璨的话震惊,神情僵硬怔住,喉咙里“咕噜”几声,勉强道:“楚王?殿下也太看得起他!” 李璨松开傅明烛,顺势推了一下。 傅明烛栽倒在柔软的地毯上,索性四仰八叉地躺着,咳嗽顺气。 李璨道:“不是我看得起他,是他多智近妖,你们却把他当叶娇。” “叶娇又怎么了?”傅明烛瞪着李璨。 这些人未免太爱提叶娇了。 李璨取出一块手帕,认真地擦手。等擦干净了,才慢悠悠说话。 “叶娇聪明莽撞,叶长庚也爽直痛快,你们就误认为李策也是那样的。可是去年这个时候,他才刚回京都不久,朝臣都说他是‘活死人’,见到他都觉得晦气。现在呢?他排行第九却封王,同太子一起协理朝政。个中厉害,需要挑明吗?” 傅明烛皱着眉头,有些不服气,却无可奈何地撇嘴。 李璨道:“我不想看到你们倒霉,你们也最好别倒霉。” 傅明烛按住厚厚的地毯起身,揉着脖子,无奈道:“成吧,太子并未说一定要拉楚王下水。殿下您就说,怎么让严从铮出来吧。他现在像个缩头乌龟。” 李璨的唇角扬起,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这就要哄一哄林小朋友了。” “林镜?”傅明烛心中一阵雀跃,“他是你的人了?” 能撬叶娇的一个墙角,再好不过。 “还不是呢。”李璨遗憾地摇头,“忠诚的人就这点不好,你希望他对你忠诚,他却在对别人忠诚。” 什么时候,自己跟太子一样惨了? “那还怎么哄?”傅明烛迷惑道。 “林镜心眼实,”李璨道,“可以哄骗。” 雨幕渐小,傅明烛认真听李璨说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赞叹地击掌:“走走走!我请殿下去花朝楼吃酒。” “不去。”李璨不屑道,“最近李璟常去,不想同他撞上,还要帮他结账。” 李璟是皇子中最喜欢哭穷的,逮住谁就让谁结账。实在逮不住,就挂太子的账。 “那就去曲江池看龙舟!”傅明烛兴致勃勃。 “才淹死了几个人,”李璨转过身去,“我怕水鬼索命。” 每年端午前龙舟队训练,都常常会有看热闹的人不慎落水,没救回来。 提起水鬼,李璨又想起林镜来。 那会儿如果没有救他,现在也就没有这么好玩了。他在心里夸奖自己:“真是英勇。” 五月初四,端午前夜。 距离原定的行刑日期还有三天。天牢戒备森严,每隔两个时辰,守卫轮值,便有大理狱丞持名册点名,确保人犯都在。 一个个牢房看到最后,名字也喊到最后。 因为知道行刑将近,死刑犯心如死灰,已经不再应声。任狱丞点着自己的名字,像阎罗索命般,声音阴沉。 那被父母亲朋呼唤过的名字,森冷陌生,像是跟自己没有关系。 狱丞唤到最后一个名字:“李北辰。” 名册点完,工作也就结束了。 狱丞就要离开,忽听角落里一个怯嫩的声音道:“在。” 狱丞的后背有些僵硬,看向那个漆黑的角落。那么多成年人没有理睬他,竟只有这个孩子应了声。 魏王之子李北辰站在那里,正透过窄小的高窗,看向漆黑的夜空。 大理寺有四位狱丞,今日的狱丞年纪偏大,心肠也有些软。 “这孩子,”他走近一步,问道,“你在看什么?怎么不睡?” “我在看星星,”李北辰道,“父王说我的名字是天上的星星,等过几日我死了,就到天上去了。” 听李北辰提起父王,狱丞向左边牢房看看。 魏王李琛躺在床上,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言不语。夺位失败、身陷囹圄后,他先是痛骂李璋、李策和李璨,后来听说母妃死了,女儿死了,严霜序死了,渐渐就不太开口,也不太动弹。 只在极饿时,扒拉一口饭菜。 李北辰时不时会恳求到父王的牢房去,为父王倒尿桶、打扫清理,再默默回到自己牢中。 “你怕不怕?”狱丞忍不住问。 “怕。”李北辰眼中泪光闪烁,露出属于孩子的脆弱,“但是舅舅教过我,谋逆者斩,亲族连坐,罪无可恕。” 所以他已经接受自己的命运。这个七岁的孩子,在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狱丞从衣袖中掏了掏,掏出一个馒头,递过去。“孩子,”他小声道,“吃饱饭,睡个觉吧。” 守卫向这边看了一眼,没有作声。 繁星如水面鱼涌,拥挤着争抢着,望向繁华的长安城。 端午龙舟比赛在即,长安城解除宵禁,昼夜欢腾。 但是这些繁华热闹,跟林镜没什么关系。 他怀抱双臂靠在严府外墙上,听暗渠中流水淙淙,时不时点头示意,随从便拉出密网看看,密网严丝合缝,没有被割烂的痕迹。 自从六皇子李璨提醒注意暗渠,林镜便差人放了铁丝密网,就算严从铮水性好,也逃不出去。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太放心。 今日有雨,暗渠涨水,他便更加警醒。 “卑职看没什么事,头儿先去歇着吧。”随从拽掉密网上的水草,笑道。 “不慌。”林镜道。 他转头看向一边,目光警惕。 “怎么了?” “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林镜按刀向长街另一边走去,刚转过一个弯,眼前忽然光芒四射。 一根根燃火的箭矢从他头顶飞过,射入严府。 天地瞬间明亮如昼。 “什么人?”林镜飞奔向前,他的随从也从四面八方喊着跑过来,几个黑衣人在远处房顶跑过,踩飞一串砖瓦。 “杀叛徒!杀叛徒!”他们高喊着,消失在夜色中。 叛徒? 严从铮忠心不二,怎么会是叛徒? 或者—— 林镜脸色惨白。 对皇帝来说,他的确不是叛徒。但是对鲁氏和魏王来说,他为了皇帝背叛家族,的确称得上“叛徒”二字。 “快救火!”林镜带人纵身翻入严府,同时提醒道,“救严大人,小心有人浑水摸鱼。” “头儿!”一人跑过来道,“有人翻墙跑出去了!” 林镜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很快便果断下令:“三人去追!其余人去救火!” 立刻有人翻过院墙出去了。 眼前火焰熊熊,林镜却又止步,转身问:“刚才汇报有人翻出去的,是谁?” 没有人应声。 冷汗瞬间湿透林镜的后背,火焰照出他紧张的脸。 搜遍府邸,没有严从铮。 深夜,楚王府侧门被拍响。 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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