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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舞蹈唱喏,请神完毕。 皇帝抬脚,举步走上圜丘。 李璟带着两位弟弟,小心翼翼,跟在皇帝身后。 他觉得脖子好凉,抬起头,发现下雪了。 不是鹅毛大雪,而是细碎如粗盐的雪粒。那雪粒密密麻麻从天而降,很快便铺满台阶。 皇帝头顶有华盖高举,但李璟没有。 李璟小心翼翼往华盖内挪,希望能挡一挡凉意。 可台阶两边主导礼仪规范的太常寺众人,却示意李璟向后一点,同帝驾保持距离。 李璟颇不耐烦地停了一步,而身后抬步的八皇子李瑞猝不及防,撞到了李璟的屁股。 李璟扭头表示不满,抬起的脚踩空了台阶。 就在众人一愣神的功夫,李璟已经低呼一声,“扑通”一声栽倒在台阶上,再顺着湿滑的砖石,“咚咚咚咚”翻滚下去了。 皇帝惊讶转身,只看到一个状似车轮的圆东西,从台阶上歪歪扭扭滚落到下面。那“车轮”痛呼一声,伸展开四肢,衣衫脏乱,一面揉着头,一面看向高台,神情愤怒瞪着八皇子。仿佛在说:“你是故意的吧?” 但李璟的愤怒稍纵即逝,很快,他心惊胆战跪地磕头,胆怯道:“儿臣错了,祭典要紧,请父皇不要动怒。” 皇帝怒不可遏,却只能勉强压制怒火。 他是皇帝,这里是圜丘,今日是立春,下面是文武百官。 所以他不能猛然跑下台阶,用自己厚重的靴子,把这个不分场合出丑的儿子痛揍一顿。 他只能不怒自威地看过去,然后语气低沉又宽宏大量道:“台阶湿滑,赵王摔痛了吗?来人,去给赵王取新衣。” 李璟的亲随立刻应声,慌不迭钻进人群,不见了。 李璟垂头丧气地扶着内侍起身,因为皇帝站着,所以不敢坐。因为礼服脏污,也不能再跟上祭坛。 只能原地等着,看繁琐的祭礼快要结束,衣服总算送来。 李璟钻进马车,换好外衣,甚至没有披披风,便向祭坛奔去。 他只是摔了一跤,耽搁了时辰,父皇也没等他,按照吉时完成了祭典。 只用跟在父皇身后,向天帝神祇,向宗庙先祖,三跪九叩。再把玉帛、牲畜放在柴堆上,焚烧祭天。祭典就结束了。 虽然不够完美,但世上岂有完美之物? 做完这件事,他就可以偷偷去九嵕山看望小九,顺便给他捎点宫里的果子。 李璟步子虽快,却竭力保持平衡。他听到祭台下有人小声低语,甚至有人唤了他一声。 干什么? 这个祭典的活儿他已经干够了,别再找事! 李璟跳上祭台,向皇帝走去。 可…… 可内侍总管高福为什么面色震惊看着自己?甚至快步走来? “赵王殿下,您……”高福欲言又止,不方便说话,只能翻转手指,指着李璟的胸口。 李璟低头看看。 他的衣服没有脏啊。 他绯色袍服的正中,绣着一条蟠龙。龙嘛,喜庆。他是亲王,理应有龙。 李璟恭恭敬敬,跪地叩拜,低头时,看清楚了自己胸口的蟠龙,和蟠龙下面绣着的图案。 那是一座山,箭刃形状的山。 山下面,是一团火,红色的火。 犹如万丈悬崖上,有人推了自己一把。李璟一脚踏空,身体坠落,魂飞魄散地看着那团火,刹那间汗流浃背呆若木鸡。 他的视线茫然挪向双肩,再一寸寸向下寻找。 日、月、星辰、华虫、粉米、宗彝…… 李璟头脑混乱,已数不清有多少种。但他知道,这些图纹只能出现在父皇身上。 这是十二章纹。 象征皇恩浩荡、普照四方,象征供奉孝养、明察向善。 李璟浑身颤抖不敢起身。 父皇看到了吗?朝臣看到了吗?这里的人如果没有瞎,都看到了吧? 怎么解释? 拿错了衣服? 就算是拿错了,赵王府怎么能有皇帝即位大典和宗庙拜祭才能穿的衣服? 李璟真希望同上次一样,天空出现祥云,所有人都向上看,他就可以屁滚尿流逃回去。 可他听到皇帝雷霆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赵王李璟,你要谋逆吗?” 李璟趴在地上不敢起身,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九救我。” 朝中乱成一团。 原本上元节后才需要处理公事的朝臣,匆匆忙忙出入大明宫。一面担心头顶的脑袋,一面也顺便担心李璟的脑袋。 经历过李琛逼宫、李璋夺位后的皇帝,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风声鹤唳、怒火万丈。 “查。”皇帝只一个字,便让朝臣人仰马翻、忙个不停。 李璟被下狱,所有出入过赵王府的人,一概被抓。 皇后心急如焚,跪在皇帝面前质问:“他是我们的儿子,皇上真的就看不出来,他是被陷害的吗?” 皇帝吃了一盏药,紧绷着脸默不作声。 “圣上,李璟是最孝顺的。谁反了,他都不会反的!”皇后脸色苍白,咬牙道,“求圣上明察秋毫,如今在朝中能掀起风浪的,只有楚王了。当初大理寺审案,审出楚王在皇陵有个密室。他必然还有别的秘密,蒙蔽圣聪啊。” 贤妃娘娘在此时步入大殿,听到皇后这句话,顿时止步。 殿内静了静,高福禀明贤妃到了,皇帝点头示意她近前。 皇后也看到了贤妃,竖眉道:“怎么?贤妃你来落井下石吗?” 贤妃仪态端庄,对皇帝和皇后施礼,才缓缓说话。 “臣妾居于内宫,不久前才听说,赵王殿下因为穿错了衣服,被圣上责备。臣妾是个爱凑热闹,爱听闲话的人,只想问一句,赵王他那时除了穿错衣服,还做错了别的事吗?” “别的事?”皇后头上的步摇晃动着,愤怒道,“你还想他做错别的事?别的什么事?” “比如——”贤妃清声道,“比如他身为禁军代统领,有没有调动兵马,意图对皇帝不利?比如他身为皇室嫡子,有没有联络宗室朝臣,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如果这些都没做过,圣上不会生气的。” 皇后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看着贤妃,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在替赵王说话。 而皇帝意味深长地对贤妃抬手,道:“过来坐。” 皇帝把手中的汤碗递给贤妃。 他声音温和,已没有了先前对待外人的愤怒。 “朕的参茶煮多了,你来吃一盏吧。” 当着皇后的面,贤妃坐在皇帝对面,慢慢吃茶。 皇帝微微一笑,道:“皇后还是不愿意朕仔细查吗?” 皇后神情怔怔,垂下头。 “传朕的旨意,”皇帝道,“查抄赵王府,除崔锦儿和郡主外,一律入狱待查。” 赵王府中,崔锦儿抱着小郡主,震惊无措,失魂落魄。 “查抄了府邸,我和缓缓住哪儿?我和王爷在京城,没有别的宅子啊。孩子这么小,去住驿站酒楼吗?亲戚家是断然不能去的,给人家平添晦气……”她自言自语,身边只有奶娘伺候。 “王妃,您忘记了吗?”奶娘提醒道,“小郡主有宅子啊。” 崔锦儿瞪大眼睛想了想,突然泪流满面。 “是的啊,小郡主有宅子,娇娇送的。” 她咬着牙,只带着三四个仆从,抱着小郡主搬家。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在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看着满院梅花开放,崔锦儿忽然捂住脸,大哭起来:“娇娇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真是被欺负惨了。” 早知道不管什么祭典了。 没有金刚钻,强揽瓷器活。 …… 第441章 李璟和崔锦儿没有办法送出消息,但是正月初七,仅隔了一日,叶娇见到了林镜。 李策正在泡浴汤,叶娇带林镜走出行宫,确认四下无人,才低声说话。 她神色大变,双手紧攥裙摆,面色苍白。 “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叶娇心慌气躁,连连发问,“圣上竟相信赵王有谋反之心吗?五哥不辩解吗?” 林镜无从回答,他只是担忧地说出京都的情况:“圣上命人查抄赵王府,又查出一套圣上才能使用的茶盏。在入库记档上,查到十匹方纹绫,打开那些,发现里面夹着一套袍服。” “又是龙袍?”叶娇问。 “是太子常服。”林镜答,同时视线躲闪,有些煎熬地咬了咬嘴唇。 即便是太子常服,也不能出现在亲王府中。 “还有什么?”叶娇催问。 “那记档……”林镜犹豫道,“是用篆体写的,是……叶将军夫人的笔迹。” 叶娇张了张嘴,不肯相信:“谁?” 叶将军夫人,裴茉? 虽已立春,山里却冷得厉害。山峦背阴处还铺着厚厚的雪,叶娇倒吸一口冷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冰雪冻住。 再一次,她感觉到心急如焚、惊怒交加。 “怎么会是她的字?” 叶娇记忆中的裴茉,还是那个不太敢抬头说话,被她的姐妹们戏弄,委曲求全的姑娘。 “她去赵王府帮忙了。”林镜同样着急,但是这两年来,他已经历太多动荡,渐渐沉着冷静。 叶娇茫然看着远山,看着高高的神像、坚固的墓碑,只觉得五内俱焚,混乱无措。 这件事绝不能告诉李策。 他正在医治身体,若此时心忧惊悸,必然前功尽弃。 别说是惊吓,就连昨日笑起来,都被父亲喝止了。 七情六欲,能断则断。否则旧疾不仅难愈,还会反扑加重。 京都有谁?有谁能在皇帝面前说话,又能帮忙? 半晌,叶娇才问道:“六皇子知道吗?能不能拜托他查一查?” “卑职问过他了,”林镜紧绷着脸道,“他只说了两个字——不管。” 叶娇沉默良久,才摇头道:“他心高气傲,却断了手,如今自顾不暇,恐怕也不能再干涉朝事。还是我回去吧。” 她得想个能让李策相信的理由。 林镜立刻从胸口衣服内掏出一封信来。 “卑职来这里之前,去了一趟安国公府。叶将军正急匆匆出门,看到我,找来纸张匆忙写了一封信。” 那信的确是匆忙写的。 没有落款,墨汁浓重,字迹潦草。 “娇娇,别回。” 这行字映入眼帘,撞击着叶娇的心。 这是她的兄长,担心她卷入危险,郑重的嘱咐。 他们家这是轮着坐牢吗? 朝廷放着她和哥哥不抓,抓进去的都是身子骨最弱的人。 “这种形势,已经不能写信了,”叶娇思忖良久,下定决心道,“你帮我捎几个口信,要记清楚,一个字都不能错。” 她闭了闭眼,仿佛看到李璟哭天抹泪,看到崔锦儿抱着孩子不知所措,看到裴茉在牢里瑟瑟发抖。 哥哥会不会因此获罪? “他急匆匆出门,去哪儿?”叶娇怔怔地盯着纸条。 “牢里吧……”林镜推测,“将军夫人也被带走了。” 与裴茉隔着牢门,叶长庚唤了一声。 她原本抱膝坐在地上,闻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很快又涌出屈辱和委屈的情绪。 “夫……”裴茉要唤夫君,可话到嘴边咽下去,唤道,“将军,您……” “我来问几个问题。”叶长庚板着脸。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大理寺丞。大理寺丞手持案卷,今日他们说的每句话,都会被记在案卷上。 这是朝廷防止探访者串供的法子。 裴茉起身走过来,乖巧地点头。 “我会答的,”她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叶长庚没有安慰她。 “那记档的确是你写的吗?”他语气冰冷,沉声询问。 裴茉眼中原本已有泪珠,被这句话中的凉意惊得瞪大眼睛,微微仰头,没让泪水落下。 “是。”她闷声道。 “你的确见了十匹方纹绫?” “见到了。” “没有打开看?” “没。” “为什么?你不打开看,便敢记在账上?你可知道你自己草草一笔,便要赔上多少人命吗?” 叶长庚渐渐咄咄逼人,裴茉脸色通红,终于反驳道:“连你也不信我吗?” 她上前一步,眼中泪珠闪动,自责又羞愧道:“我只是因为认识篆字,写字略微能看。那些账目,都是赵王府的管事记好了,我来誊抄的。” “哪个管事,叫什么名字?”叶长庚厉声问。 裴茉说出一个名字。 牢里很安静,大理寺丞手中的笔沙沙作响,记下他们的对话。 叶长庚神情微动,忍住心中劝慰对方的冲动,接着道:“即便如此,这些都是赵王府入库的东西,跟圜丘祭天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点醒了裴茉,她蹙眉道:“赵王府的账目是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有各府邸送给小郡主的礼物,有赵王殿下为祭天准备的仪仗、器物、服饰,全混着。这种安排,本来就容易被人动手脚吧?” 混成这个样子,真叫人匪夷所思。 大理寺丞一面记录,一面忍不住摇头。 叶长庚默默等着。 等大理寺丞记录完,也等自己平静些,等裴茉不再落泪。 他只需抬一抬手,便能为她拭去泪水。 但他没有,他只是更冷淡地道:“你可知现在京都都说,是我们安国公府,在借机夺嫡,诬陷赵王吗?” 裴茉吃了一惊,大理寺丞连忙提醒叶长庚。 “叶节度使,这可不能乱说啊。” 但叶长庚必须这么说。 他需要大理寺丞记下这些话,需要这些话传入圣上的耳朵。让圣上相信,这不过是安国公府再次被诬陷罢了。 但裴茉不明白叶长庚的真实目的。 她心神俱乱,眼中阴云密布,嘴唇张了张,颤抖道:“叶将军,你可知传言多为诽谤吗?” 叶长庚脸上的坚毅清冷碎成一片片柔软的微光。 这句话他记得。 那是他们初见,裴茉的书册落在自己车上。书里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国君离开皇宫,弟弟被污蔑淫乱后宫。 裴茉在那个故事旁边,批注了几行小字。 叶长庚回忆着,回答裴茉道:“传言多为诽谤,而信任难能可贵。” 裴茉的眼中总算透入一丝亮光,她五味杂陈地看着叶长庚,哽咽道:“我知道自己蠢笨,一直是将军你的累赘。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将军答应,我愿意……” 大理寺丞很快记完了这句话,没等到下半句,有些着急地抬头。 他记了一辈子案卷,没想到有一日竟记起闺房私话来。 到底愿意做什么?和离吗?如果他没有记错,叶夫人是裴家的,裴家如今式微,趁机和离,倒也合理。 裴茉挣扎着,果决道:“我们和离吧!和离了,这便不关安国公府的事。” 叶长庚深深地看着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伸出手,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大理寺丞连忙拦着。 “节度使,可以和离,不能伤人啊。” 叶长庚没有理睬。 锋利的匕首割断了一缕头发。 他拿着头发,又从衣袖中取出一缕同样用红绳捆绑的头发,装进袋子里,递给裴茉。 “这是……”叶长庚道,“成婚后,你要做的夫妻结发,合髻礼。” 裴茉曾经为了完成这道仪式,半夜偷剪叶长庚的头发,被当作刺客。 如今在牢里,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放弃时,他给她这缕头发。 无需再做别的承诺,她会懂。 大理寺丞提起笔,只觉得震撼莫名、匪夷所思。他们安国公府,都这么有意思——又不要命吗? …… 第442章 无论如何,大理寺丞的职责是把会面的内容记下来,不能有任何疏漏。 所以他记——叶长庚与夫人在牢中完成结发礼。 他记——叶夫人落泪,唤叶长庚:“夫君。” 继续记——叶长庚点头,道:“真相终会大白,你在这里等着。乖。” 乖? 这个字也需要记吗? 大理寺卿崔玉路拿到案卷,看着上面半本缱绻深情的内容,怀疑地翻到前面,确认他看的的确是案卷,不是话本子。 “大人,”大理寺丞恭谨询问,“下官这么记,可以吧?” 崔玉路脸色发红,蹙眉道:“记得很好,不过下一次可以简练些。这些啰嗦话,不必记了。” 大理寺丞点头称是,等过了几日,又送来林镜探望赵王李璟的会面记录。 通篇只有两句话。 ——林镜道:“卑职捎来楚王妃的问候,楚王妃说,她信你,也请赵王信圣上。” ——赵王李璟:“呜呜呜。” “呜呜呜?”崔玉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这几个字,莫名其妙。 前大理寺丞因为牵扯到先太子案,被削职贬斥。新任的这个姓周,原先是专司记录案卷的,乍然被提拔上来,虽然谨小慎微,却也呆板笨拙。 “是这样的,”周寺丞解释道,“赵王殿下听到这句话,就只是‘呜呜’直哭,说的都是啰嗦话了。” 事实上,那些话也不全都是啰嗦。 李璟先是惊喜这件事楚王妃已经知道了,然后询问楚王有没有办法。林镜说楚王正在医治身体,不能打扰,李璟便说那可千万别让小九知道了。然后他开始倾诉自己自从主管祭天,累得头发都白了许多,可到最后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竟被关进这“狗屁大理寺”来了。 李璟最后甚至抱怨起皇帝了,说:“父皇如果信了他们,就真是花了眼、迷了心,是猴子钻布袋——进圈套了!” 大理寺丞的笔颤颤悠悠,看向林镜。 记下这些,是不是就不必审案,直接可以定罪大不敬了? 林镜对他点头,呼唤他在族中的排名,道:“楚王妃也让卑职问候周三郎,说有周寺丞在这里,想必赵王不会饥寒交迫。” 周三郎…… 因为这句话,周寺丞只记了“呜呜呜”三字。 他心里莫名感动。 那位敢在城门口同太子对峙的楚王妃,那位带着剑南道百姓进京伸冤的楚王妃,那位送军粮、治疫患的楚王妃,竟然知道他在族中排行第三,竟然也同他一样,相信赵王无辜。 既然如此,啰嗦话就不记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楚王妃会专门给赵王捎了这个口信,明明知道这样的口信,不出一日,朝廷就知道了。 皇帝合上案卷,手指在桌案上拍了拍,缓缓吐出一口气。 似乎如释重负,又觉五味杂陈。 他把案卷递给皇后,见她神情变幻,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忍不住道:“叶娇肯信赵王,便是小九肯信赵王。他们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打压李璟,朕该夸他们懂孝悌之义、手足之情,还是怪他们没有顺势而为、过分温良呢?” 皇后嘴唇哆嗦,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他们……他们是识时务。” 皇帝的手猛拍一下桌案,沉声道:“皇后还不明白吗?他们是要让文武百官识时务!有他们这句话,那些暗地里想要构陷赵王的人,就会心生忌惮,望而却步了!” 皇后的头向后缩了缩,案卷被她揉成一团,看了一次又一次。 “都知道不是赵王做的,就连安国公府,也信赵王。”她嗫嚅道。 皇帝颔首不语。 那小两口的甜蜜话,可真是够腻的。不如小九当初写给叶娇的信,每句都真挚动人。 “即便如此,”皇帝道,“赵王府那一堆烂账,查起来也麻烦得很。朕思来想去,不明白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臣妾也想不明白,”皇后哽咽道,“如果找到那人,臣妾一定要问问他,为何如此歹毒?他处心积虑构陷皇子,夜里能睡安稳吗?” 但是不管那人如何,皇后已经连续多日无法入睡,需要吃一碗药,才勉强能睡两个时辰。 一旦入睡,那些人便都找上来了。 最常出现的,是让她心痛万分的先太子李璋。 他浑身是血,插满箭矢,从自己身边跑过。 然后便是她的祖父母,父亲母亲,他们质问她,为何让裴家没落至此。 她跌跌撞撞寻找李璟,却始终找不到。 夜夜如此,煎熬得她清瘦如柴。 皇后提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吃饭,强迫自己每天挣扎起身,就是想看看,这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长公主府内的蜡烛熄灭了。 长公主李娴雅打了个哈欠,制止要点燃蜡烛的贴身婢女,走回床榻。 “明日舒文就要回来了,”她嘱咐道,“记得吩咐厨房,做她爱吃的菜。再找些人,把我挑选的礼物送到严府去,感谢严寺卿一路照拂。送嫁使团人手一份,都有谢礼,要分别送,一家一家送,别送错了。” “是。”婢女应声记下,后退几步,关上房门。 李娴雅解开衣衫,散漫地躺在榻上,却没有闭眼。 太常寺草拟了几个方便成婚的日子,李娴雅已经挑好了。 她还记得舒文出生时的样子,小小的一团,憋得满脸通红。那么小的婴儿,吃起奶来却卯足了劲儿。 是那婴儿让自己忍下复仇的心,一天天把她抚养长大,长到嫁人时,自己也终于可以去做该做的事。 这要多亏楚王。 两年内,朝中翻天覆地,原本安坐高位的人,重重跌下。 而她,经历十多年的苦痛煎熬,终于找到机会。 …… 注:抱歉各位,前文第260章和第317章都有个BUG,现在统一更正:现任皇帝不是嫡子。过年很忙,从今天开始恢复稳定更新。知道很多读者希望赶快完结,我会加快速度,合理完结的。 第443章 月亮窄得像当年跳起胡旋舞时,束紧裙裳的腰。 李娴雅在枕头下摸索着,拿出一根短箭。 她的手在月光下挥动,带着那根箭矢,像在跳舞。木箭头不能反射月光,却像包裹着光,来来回回,旋转扭动。 这是当年射入她马车的箭。 箭杆上刻着三个字——“宋牧辰”。 过了太久,其实她有些忘记对方的面容了。只记得宋牧辰英姿勃勃骑在马上,对她伸出手,道:“殿下知不知,马跑得快时,也像在跳舞。” 是的。 后来不管她舞动得多快,头发都不能再那样飞扬着,让风从中穿过。 一阵猛烈的风掀起马车车帘,露出半边清丽的面容。 舒文下意识向内躲了躲,避开车外的目光。 虽然归心似箭,却也近乡情怯。 她去突厥,原是为了休战舍身和亲。如今回来,虽然欢喜,却也内疚。 不知道边境还会不会乱起来。 “哒哒哒”,有马蹄声靠近车窗,窗外的人低声说话:“圣上和朝廷,都知道你肯。肯,便是为国尽忠了。” 舒文心神巨震,掀开窗帘,看到严从铮骑在马上,正神色郑重看过来。 他懂她! 懂她的不安和担忧,懂她愿意守护国土的心。 严从铮递给舒文刚放了新炭的手炉,道:“更何况他们自己乱起来,可汗都死了,其他部落族长,哪个有资格迎娶大唐公主呢?” 舒文的脸便有些红。 她终于敢看一眼远处的城池,见城门大开,来往百姓进出不停。门外有不少胡人商队在接受检查,见到公主车驾,纷纷避让。 而城门口站着前来迎接她的八皇子李瑞和几位鸿胪寺官员。 李瑞凑到舒文马车前,向她恭贺。 “恭喜!妹妹同严寺卿的婚期临近,可以准备成婚事宜了。” 舒文在人群中找寻着,问道:“五哥呢?我想去看看他。” 舒文已经听说李璋的事。她知道最伤心的人必然是李璟,一路上心里都在惦念。 李瑞的神色顿时变了。 他眼神躲闪,歪过头挠了挠有些稀疏的头发,支支吾吾不想说。 “八皇子殿下,”舒文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出什么事了?” 小半个时辰后,舒文跑进长公主府。 “母亲呢?” 她一路奔跑,顺手丢掉厚实的大氅,在暖阁找到母亲,慌慌张张扑上去。 “母亲,救救五哥吧。”舒文脸色煞白,“他一定不是故意穿错衣服的,五哥那样的人,怎么会意图谋逆呢。” 长公主李娴雅正在研究一本乐谱,谱子掉在地上。她把舒文推开,捡起乐谱,低声训斥。 “怎么救?你此去和亲,更该知道朝堂凶险。若无权势,只能任人宰割。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又慌慌张张要卷进去,是唯恐死得晚吗?” 舒文从小备受宠爱,鲜少被母亲训斥。此时见长公主面色冷肃、疾言厉色,不由得委屈落泪。 “女儿只是想……”她的话被长公主打断。 “你在家准备成婚事宜,不准出门。”长公主起身,拂袖而去。 舒文回京的路上,觉得自己尚未成婚,可汗便死了,无颜见人。如今她即便想见人,也出不去了。 长公主命人锁上舒文的院落,让她安心等待婚期。 好在第二日,奶娘送来严从铮的书信。 信很短,他说:“好好吃饭。别的事,请放心。” 严从铮从不轻易做出承诺。 早朝时,他向皇帝禀告突厥内乱情况。皇帝夸奖他勇猛,赏赐金银奴仆,并且询问他是否已经开始准备婚事。 严从铮一一作答,叩头谢恩,便立在一边,等待有关赵王案的禀告。 出乎意料,无人提及。 下朝后他仔细打听,才知道前些日子还有许多御史弹劾赵王,但自从楚王妃捎信回来,说相信赵王后,那些弹劾便少了很多。 可见楚王夫妇虽未结党,但拥趸者众。 只是大理寺忙了许多天,也没进展。 他们查赵王府的护卫、奴仆,查内库、账目,只觉得乱,却理不出头绪。 严从铮不一样,他查八皇子李瑞。 因为让李璟从圜丘台阶上狼狈跌下来,不得不更换衣服的人,正是李瑞。 李瑞的模样不太好看。 成年皇子中,他个头最矮,又有些脱发。加之才学浅薄、贪婪蠢笨,在皇子中更加不起眼。 他生母早亡,也很少去中宫请安,也便乐得清闲,常去吃酒玩闹,仗着皇子的威势,在几家酒楼赊账吃喝。 严从铮悄悄跟随李瑞,在暗巷中转个弯,便是酒楼。 “过来。” 一个同样隐在暗处的人,唤了他一声。 那人身穿圆领袍,宽肩窄腰身姿高大,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严从铮一眼认出了他。 “长庚兄!” “戍楼,”叶长庚唤严从铮的字,道,“你若在跟踪八皇子,不如我让你轻松些。” 叶长庚已经查出来,年节前,李瑞赊欠酒楼的账款,一次付清了。 “他哪儿来那么多银子?”严从铮惊讶道。 叶长庚在暗夜中冷笑:“自然是收了什么好处。” 年节前,先太子被诛,朝廷乱成一团,许多事情无暇顾及,自然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即便是他,”严从铮道,“他也不会承认。” “你做禁军许多年,”叶长庚问,“可知道八皇子的母妃,是怎么死的吗?” 严从铮投笔从戎进入禁军时,八皇子的生母已经死了。 听说是恃宠而骄顶撞皇后,被皇帝下令禁足却不思悔改,偷偷逃出冷宫,掉入太液池溺水而亡。 “他要向皇后复仇吗?”严从铮微微摇头,“就他那个脑子,能偷偷做十二章纹龙袍,再把龙袍夹带入赵王府吗?” “或许他没有做那些事的能耐,”叶长庚面色清冷,“但是把赵王撞下台阶呢?” “既然如此,”严从铮道,“我便来查查,八皇子与何人同谋。” “查吧,”叶长庚抱臂而立,“结果必然匪夷所思。” …… 第444章 两人就此作别,叶长庚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严从铮重复他最后的话,不明所以。 匪夷所思? 这两年来,朝局变幻一日千里,有什么事是这位从一文不名做到三品节度使的朝廷大员,会觉得匪夷所思的? 除非—— 除非他心里有所怀疑,而那怀疑的对象,跟自己有关。 一阵风吹过,严从铮打了个哆嗦。 这种熟悉的感觉,像是许久之前,察觉父亲帮助李琛谋逆时那般,心神混乱、忐忑不安。 可他在这京城已经举目无亲了。 严从铮深吸一口气,望着酒楼上随风晃动的灯笼。灯笼后面的露台上,几位公子酒意正酣。有人被围在中间,朋友们笑闹举杯,说着恭贺新婚的话。 新婚…… 严从铮如遭雷击立在原地,身体僵硬汗毛倒竖。 他不是举目无亲。 他快要有个家了。 严从铮拔腿向前跑去,却没能找到叶长庚,问个清楚。坊门上一根冰柱融化落下,“啪”地一声巨响砸在他面前,挡住他的脚步。 九嵕山的冰雪尚未融化,叶娇在窗前拆开一封又一封信件,眉头紧锁。 自从林镜捎回口信,送来皇陵的信件便多了。 有人问候楚王病情,有人提及朝中人事变动,有人建议楚王夫妇隔岸观火,还有人希望楚王早日回京,查明真相。 叶长庚没有寄信来,不知道他听到林镜的口信后,会怎么办。 叶娇偷偷向卧房瞧了瞧。 昨日李策的病情有些反复,药浴时滑入浴桶,险些溺水。当时叶娇不在,叶羲跳入水中打捞女婿,询问李策道:“我不过是啰嗦几句,你便装死吗?” 随后发现李策并非装死,一番救治后,才转危为安。 父女俩都吓得不轻,更不敢把京都的事告诉他。 所以这一次,没有李策的运筹帷幄,只能靠她自己,努力思索该怎么办。 “要不然,”叶娇收好那些书信,去哄父亲,“父亲给算上一卦呗,看看是谁在欺负五哥。” 叶娇把可能的名字捎信给叶长庚,但她一点把握都没有。毕竟那名字,只是李策向李璟提起过,要他小心提防而已。 叶娇找好了蓍草,双手捧着蹲在父亲面前,简单的发髻上步摇微动,乖巧地抬着头,眨眨眼睛,轻声撒娇。 这一段在皇陵陪伴的时光,让他们父女之间亲近不少。 叶羲正在挑选药材,闻言下巴收紧,清瘦且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郑重:“为父已到了将养身体的年岁,起卦断卦耗费心血,以后都不准备做了。” 叶娇蛾眉微垂,绷紧嘴唇。 “那父亲您以前就没有算过赵王吗?” 王迁山曾经婉拒舒文,说无法为长公主府做法事祈福。后来叶娇才知道,叶羲教王迁山算命时,用过驸马的生辰。 既然如此,说不定叶羲也曾经算过李璟。 “没有,”叶羲摇头道,“他又不是我儿子,我算他做什么?” 谁的儿子谁操心,没把儿子教得聪明机灵,等他被害时着急,已经来不及了。 叶娇失望离去,叶羲没有去看女儿的背影。 他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便继续专心做事。 有些人的确不够聪明机灵,却因为宽仁善良,福泽深厚。 也有人,机敏能干、赤子之心,周身透着努力进学的书卷气,却屡屡被卷入血雨腥风中,难以脱身。 早朝结束后,严从铮差人把弘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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