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下,誓要逼皇帝退位,夺取皇位。 消息传到朝廷,京都大乱。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大皇子李珑带兵镇压,陈王投降,被赐毒酒自尽。 “所以安国公府,”刘砚询问知情人道,“没有管吗?” 毕竟安国公府是陈王妃的母族。 而朝中安国公的旧部,多如牛毛。 …… 第36章 “怎么会管?”知情人露出唏嘘的神情,“难道要赔上全族性命,跟着造反吗?” 也是。如果管过,国公府早就不在了。 刘砚回去整理案卷,不得不佩服皇帝深谋远虑。 把肃王李珑唤回来,是对的。当初是他主导平叛,必然清楚许多事。 刘砚马不停蹄去拜访肃王。 肃王府的人已前往封地,只有李珑奉旨回来,故而服侍的人不多。 他请刘砚坐下,亲自煮茶招待,笑道:“不知本王能帮上什么忙。” 刘砚开门见山,询问是否认识先陈王府的司马承恩。 “是个道士。”为了让李珑想起来,刘砚特地加了一句。 李珑皱起眉头,苦思冥想片刻,摇头道:“不认识。” 刘砚手捧茶盏怔住。 他性子闷,不擅长同人打交道,也不懂什么弯弯绕绕。 刘砚以为李珑虽然认识,但会撇清关系,但万万没想到,李珑直接说不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呢? 就藩的王爷无召不得进京,所以司马承恩等同陈王的喉舌。 他为陈王传递消息,也帮陈王拉拢朝臣。 十二年前,皇帝成年的皇子只有两个,大皇子李珑和二皇子李璋。无论他们在朝中是否得势,司马承恩都会去拜访他们,与他们结交。 但李珑说不认识,刘砚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愁眉苦脸回去,路过赵王李璟的府邸时,忽然想起自己是有帮手的。 他们亲兄弟,应该好说话吧。 然而李策说,即便是他去问,也不会有区别。 刘砚跪坐在浓重的药草味道中,看李策仰头饮尽一碗又一碗汤药,有些失望。 谁都不会愿意得罪人,更何况对方有权有势,而且看李策的身体,也太差了些。 能活命就不错了,又怎么会牵扯进朝堂纷争。 如京都所传,九皇子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刘砚闷闷地坐着,觉得可惜。但他不会说关心的话,见李策翻动卷册,便起身道:“既然如此,下官回去了。” 李策却并未起身相送。 “刘府尹,”他指着卷册中的某处道,“你来看看这个。” 刘砚疑惑地低头,又惊讶地靠过去,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把李策挤到一边。 “王爷怎么能想到这个?” 他的声音又惊又喜,显然找到了突破案件的关键。 李策含笑道:“试试这个线索吧。” 李策找到的,是司马承恩的房契地契。 司马承恩出家前,在京都附近购置了田产房屋。这些年来,田地一直有人耕种,房屋转了几手,卖给了旁人。 这便很不寻常。 谁租出了这些地,谁又卖了他的房子? 死人是不会交易的,别的人以为司马承恩只是去云游,也不敢随意处置他的财产。 只有确认他已经死亡的,才有这个胆量。 临走前,刘砚深深看了李策一眼。 “楚王如此聪慧,当爱惜身体。” 他不善言辞,也不会关心人,说完这句已经脸颊微红,抱着卷册,急冲冲地出去了。 刘砚刚走,李珑便呼唤王府詹事议事。 “果然是因为司马承恩。” 他已不像先前那般冷静,手中捏着杯盏端坐,额头上渗出汗珠。 “谁查出的司马承恩?”见詹事闷声不语,李珑摔杯道。 詹事这才垂头道:“是楚王李策。” 李珑的脸僵硬如铁,半晌才冷笑出声。 “看来有人嫌自己命太长。” 以为那人行将就木成不了气候,却没想到竟阴险毒辣给他当头一击。 这已经不是李策第一次坏他的事。 从求娶叶娇,到御街射箭,都有李策从中作梗。是他太过仁慈,才让这个弟弟以为自己好惹。 李珑盘算着如何让李策闭嘴,王府詹事却在忧心别的事。 “殿下,”他小心翼翼道,“既然查到司马承恩,那跟司马承恩有关的人,是不是……” 李珑静静坐着,总算找回了些神智。 让李策闭嘴之前,得先让他的一些人闭嘴。 “让张黎来。”李珑神思沉沉。 王府詹事连忙去找,过了许久回来,说张黎不见了。 “刚刚还在外面。”王府詹事脸色苍白。 张黎是李珑的贴身护卫,这么多年来,跟随李珑出生入死。当然,有些李珑不方便做的事,也是张黎经手。 刚刚还在,也就是说听到司马承恩的事,才开溜的。 饶是李珑不喜欢思考,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找到他!查他的家人,我记得他有一个亲戚,在骊山出家。” 李珑下令道:“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肃王府情势危急,安国公府也没有消停。 整整三日,叶娇在后院校场,用雄黄水、赤石、甘土、胡粉之类搅拌在一起,修筑了一个炼丹炉。 她忙得昏天暗地,府里的人便跟她一起忙碌。丫头采买材料,仆从挥动铁锹,就连瘸腿的冯劫,都看着配方,指点如何把做丹炉的“六一泥”搅拌均匀。 众人忙完了问:“小姐,您做这个干什么?” “炼丹。”叶娇郑重道。 这消息惊到了叶夫人。 家里出一个道士就行了,没必要再出一个尼姑。 叶柔纠正母亲,说女道士不叫尼姑,叫女冠。 叶夫人气得险些跳起来。 需要纠结怎么称呼吗?这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 叶柔又安抚母亲,说叶娇整日跟着李策转悠,怎么也不像是要出家。 叶夫人这才勉强镇定下来,她抬脚去看后院的丹炉,见叶娇已经开始在丹炉下放置炭火。 “你这是……”她凑近了仔细瞧,看着自己一脸凝重的女儿,疑惑道,“要炼什么丹药?” “救命药。”叶娇一刻不停,又去买药材。 她问过冯劫,司马承恩的确会炼丹,当初还跟她父亲讨论过。 冯劫记性不错,能把配方记得七七八八。 叶娇是这么想的,等她把丹药炼出来,就可以把李策治好。等身体治好了,那些不能享的艳福就能享了,舞姬坐大腿这样的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买回材料,叶娇严格按照配比,开始炼制丹药。 练了三炉火,均告失败。 还是叶夫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差人去请李策。 “咱们家人人身强体壮,哪里需要炼丹吃药?”叶夫人分析道,“八成是给楚王做药。” 说完又叹息道:“冤有头债有主,赶紧把楚王请过来,别让咱们受罪了。” 的确是受罪。 安国公府每日都飘散着浓烈的药味,时而辛辣时而酸臭,已经不宜居了。 李策赶到光德坊,见平日里热闹的坊街人烟稀少,不知是怎么回事。 再走几步,见一个乞丐踮脚看着国公府,满含期待。 李策的随从忍不住问那乞丐。 “看什么看?” 乞丐笑呵呵道:“等一等,听响儿呢。” 什么响儿? 李策递上名帖迈步进去,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大地颤抖,房子都似乎晃了晃。 他连忙冲进国公府,在国公府下人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急切中,被引到后院。 迎面见到一个倒塌的丹炉。 丹炉后面的女子身穿红衣,满脸黑灰,头上发髻歪斜,手里捧着一张纸,正在骂人。 “怎么又炸了?不是说不要放硫磺硝石吗?” 听声音,那是叶娇。 李策呆怔原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娇也看到了李策。 她把手里的纸三两下团起来丢进灰烬,乐呵呵地走过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你怎么来了?你等我去洗把脸,带你吃好吃的哈。” 叶娇说着就去拽李策,李策却没有离开。 他一步步走近灰烬,捡起那团纸,慢慢打开,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金、银、铜、铁、锡,朱砂、雄黄、云母、空青……” 这是“五金八石”,是他说过的药方。 李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叶娇,”他问道,“你在给我做药吗?” …… 第37章 院子里原本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被塌落的丹炉吓走一半,剩下的又被李策这句话吓走。 快走啦,人家花前月下,怎么能偷看呢?偷听就可以了。 院内只留下有些娇憨地笑着的叶娇。 “没有啦,我自己闹着玩的。” 叶娇解释着,唯恐李策会因为这件事担忧难过。她已经听出李策语气里的不对,像初秋的溪水,凉凉的。 但叶娇的解释显然没什么用。 颖悟绝伦的人,几句谎话是骗不了的。 李策抬起头,往日深邃的眼睛通红一片,像夕阳染红的晚霞撞进去,在眼角散开。 “硫磺,”他看着叶娇清亮的眼眸,沉声道,“粉末遇明火爆燃,味臭,有毒;硝石,朝廷用来做黑火药,违禁品。你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这里炼丹?万一——” 万一炸的不是丹炉,是整个国公府呢? 李策隐忍着心中汹涌的情绪,对叶娇声色俱厉。 炼什么药? 他宁肯死了,也不要看她这个样子。 “不会的,”叶娇还在辩解,“硫磺和硝石的用量都不大,最多也就是炸掉丹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她抬起手臂转了个圈,像往常那般娇嗔可爱。 李策静静地看着叶娇,紧咬的牙齿让下颌骨有些酸麻,心里的气渐渐烟消云散。 “不准再这么做。”他无奈地叹息道,“炉子也拆了。” 叶娇不情愿地嘟嘴,但李策生气的样子有点可怕。 “好啦!”她跺脚道,“来人!拆炉子!” 国公府再次忙乱起来,叶夫人一颗心总算放下。 她轻摇折扇,对叶柔道:“成了,还是楚王能治她。”说完又轻轻叹息,“你说楚王这身子,怎么就不见好呢?” 虽然叶娇不见得要嫁给李策,但叶夫人也希望李策能身体康健。 那孩子招人喜欢。 “您就放心吧,”叶柔为母亲揉捏肩膀,“天下的名医那么多,道士也多,如果丹药真的管用,楚王肯定会去寻找。” “也是,”叶夫人轻抿茶水,点头道,“东边骊山不就有个道观嘛,听说里面的王真人懂得炼气化神,通阴阳,知生死。楚王若得闲,倒可以去求一求丹药。” 叶夫人只是随口说说,但这件事被叶柔记在心里,当天晚上,便告诉叶娇。 “当真?”叶娇正在沐浴,闻言从水桶里站起身,被奶娘勒令坐回去。 地面上遍布水渍,叶柔站在屏风外,点头道:“你告诉楚王就好了,你一个姑娘家,可别自己去。” “放心吧。” 叶娇嘿嘿笑了笑,钻进水中,长长的秀发在水中散开。 骊山又不远,她快去快回,出不了乱子。 张黎是李珑的贴身护卫。 大约从李珑十七岁起,张黎便跟着李珑做事了。 他没读过书,只认识几十个字,好在不挑活儿,力气大,杀人不眨眼,故而深得李珑器重。 说是器重,其实也没有给他一官半职。 李珑总怕张黎有了职位后会被朝廷调走。 张黎是知晓秘密的人,对于这样的人,要留在视线以内。 既然不给官做,给钱总成吧?但李珑给他的银子也不多,所以张黎便总趁着做事,偷摸得些好处。 司马承恩的田产房屋,便是张黎捞的好处。 他哪能想到,这些好处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张黎从李珑府上离开,先回一趟家。 他脱下常服,换上一件不起眼的黑底长袍;丢下惹眼的大刀,藏两把匕首在衣袖内;取几张银票,便轻装出门。 不能待在京都了。 张黎今日偷听到李珑和刘砚以及王府詹事说话,听那意思,是要杀人灭口。 刚刚走出坊街,便见京兆府的人冲进来。张黎翻墙进入一个院落,避开衙役,躲在墙内沉思良久。 还是要躲到外面去。 什么地方能够容他躲藏呢? 张黎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骊山。 京兆府府尹的位置不好坐。 下辖的郡县太多,京都又到处都是皇亲国戚,哪个都不好惹。 但刘砚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他是闷葫芦,不拉帮结派,也不巴结逢迎,专心审自己的案子,立志不出冤假错案,不让百姓心寒。 司马承恩的案子也不例外。 即便你是十几年前死的,即便你跟谋逆有关,只要死在我的地界,我就给你查清楚。 但部下跑一趟,没有抓到张黎。 这个私自处置司马承恩田产的人,竟然先一步逃跑了。 刘砚干脆把张黎的家人亲眷全都缉拿到案。 京都的百姓看着被绑在一起,一连串进入京兆府的疑犯,个个瞠目结舌。 “你们大人怎么抓人跟串蚂蚱一样?行不行啊?” 刘砚不在乎别人怎么评判,能问出线索最重要。 果然,张黎的一个亲戚担心受到牵连,透露给刘砚,说家里有位长辈,在骊山出家。 骊山…… 刘砚神情沉沉,那倒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刘砚封禁骊山搜捕张黎。 在此之前,肃王府的人马已进入骊山。 山顶的青云观被围起来,道士们看着冲进来的衙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刘砚请道长放心,询问这里是否有一个名叫张安的道士。 那是张黎的亲戚。 “张道长进山采药了。”道士们答。 “那你们的观主王真人呢?”刘砚又问。 “一同采药去了。” 骊山数百丈高,山势逶迤,树木葱茏,想在这里寻找一个采药的人,何其艰难。 道士们也觉得不容易。 “大人们来之前,有位女施主也找王真人,不知道她找到了没有。” “什么女施主?”刘砚担心泄密。 道长手掐子午诀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只知道施主是京都人士。” 叶娇失踪了。 傍晚时分,叶柔在赵王府外求见李策,惊动李策,也惊动了李璟。 李璟主要是喜欢看美人,而叶柔长得不错。 “你不要急,”他趁王妃不在,亲自给叶柔递上茶水,“慢慢说。” 叶柔眼含热泪道:“小妹去骊山了。” “她也去骊山了?”李璟惊讶道,“不会是跟刘砚一起去的吧?小九你完了,母狮子看上闷葫芦了。” 李策没有理会李璟,他的脸色一瞬间阴沉。 “叶娇去骊山?什么时候的事?” “一早就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瞒着母亲差人去找,说骊山封山,妹妹的马车停在山脚下,却没有人。” 李策站起身。 “都怪我,”叶柔急得坐下又起身,“是我跟她说骊山王真人会炼丹药,她才跑去道观的。” 李策明白了。 又是为了给他找药。 这个傻姑娘。她这次运气不好,说不定已经遇险。 “你不要慌,”虽然劝叶柔不要慌,李策的肩膀却撞到柱子,“城门快关了,我会快些出去,到骊山找一找。” “听说那里有猛兽。”叶柔咬着嘴唇。 “别怕,”李璟安抚道,“你妹妹比猛兽厉害多了。” 虽然在开玩笑,但是叶柔走后,李璟也担心起来。 “刘砚去骊山,是查案的吧?你真的要去?你要是被牵连了,可别藏在赵王府。” “去,”李策取下弓箭,“我去把她找回来。” “如果招惹到某些人,代价就大了。” 李策迈出门栏道:“不惜一切代价。” 他说完又转过身,对李璟道:“给我两辆马车,三十个护卫,两百支火把,护卫要人人有马,个个精壮。火把先不要点燃,裹上油布放在马车里。把你的马给我,你的车夫也给我,要快,我在外面等你安排。” 他说完向外走去,留下李璟怔在原地。 “所以——”李璟深吸一口气问,“你不惜一切代价找叶娇。那个代价,是我吧?” 我的车,我的马,我的人。 城门关闭前,李策带人向骊山奔去。 他心中充满了懊悔。 那种心上人因为自己陷入危险的懊悔。 火把熊熊,马蹄踏破黑暗,骏马飞驰间,李策仿佛看到叶娇的身影。 红衣绚烂,眼神如星辰般清澈闪烁。 不能再这样了。 他曾经用自己的病弱,博取皇帝的同情、换来怜惜。他用习惯了,也这么在叶娇面前示弱,换来那些温暖和炙热。 但如今李策蓦然发现,这样的自己有多么可恶。 因为如果那个人真正关心自己,是会为了他的身体殚精竭虑、只身涉险的。 叶娇…… 李策端坐马背,看着月色中,骊山的暗影。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把一个人拥入怀里,死也不分开。 …… 第38章 叶娇知道自己的缺点,仗着有蛮力,武艺好,做事就毛躁草率,容易惹出乱子。 就像她用计把傅明烛抬去御街,却差点被对方毁谤;打晕发狂的狗,却险些被肃王求娶;验尸房被刘砚抓住,炼丹又炸掉炉子。 她做不来小心谨慎,但好在她记得,出门要带兵刃。 比如现在,夜色沉沉中,叶娇把匕首藏进衣袖,对面前突然出现的男人笑了笑。 “这么巧,”她问道,“肃王殿下也上山采药啊?” 鬼都能看出肃王李珑杀气腾腾,但叶娇就是笑着走过来,分花拂柳般脚步轻盈,脸上带着浅笑。 “我那些护卫去打水了,山路难行,肃王也在这里歇歇?” 其实她是跟护卫走散了,但是面对可能居心不良的人,叶娇不能暴露弱点。 她身后有一处山洞,洞口点一堆火,堆一半石头,留下的空间刚好够两人进出。 李珑常年待在军营,知道叶娇这是在提防野兽。 他原本不想到骊山来,他该避嫌,该派下人除掉张黎。但是因为在就藩路上折返回来,跟随他的护卫,都是张黎的部下。 李珑信不过他们,便只带了几名随从,亲自跑来骊山。 他命令下属前去搜寻,自己找一处山洞暂且安身。 遇到叶娇之前,李珑准备杀掉所有见过他的人。 但眼前的女人似乎懵懂无知,倒也不必急于击杀。 “叶小姐怎么在这里?”李珑迈步走进山洞,脱掉披风丢到一边,大大咧咧坐在篝火旁,随口问道。 “采集草药啊。” 叶娇手里拿着一根狗尾草编的小狗,坐得距离李珑远些。她的视线扫过李珑的腰刀,见刀柄滑出寸许,说明他在见到自己之前,曾经想要拔刀。 叶娇心念电转闪过无数个念头。 肃王来这里干什么?司马承恩的案子牵扯到了肃王,皇帝命肃王回到京都待命。他来这里,难道跟案件有关? 李珑闷哼一声。 他知道叶娇没有说实话。 国公府的小姐,怎么需要亲自采集草药?想到叶娇同李策的关系,李珑更加心生不爽。 那个男人真是粗心。 怎么能让如花似玉的美人,独自宿在这杳无人烟的山洞呢。 或许不必杀死叶娇,趁机把国公府纳入手中,才是良策。 女人都是很好哄的。 “你来为楚王寻药吧?”李珑宽大的手掌放在篝火上,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声音温和。 叶娇没有答话,她坐在最利于反击或者逃走的位置,靠着石壁缓慢呼吸,保存力量。 “我那弟弟真是可惜,”李珑又道,“当年他中毒后,太医都说活不到束发之年。如今看来,太医说短了。但即便如此,他也熬不了多久。” “是吗?”叶娇淡淡道。 “不如……”李珑扭头看着叶娇,眼中掠过猛禽伏击猎物的愉悦,“小姐把楚王的婚事拒了,嫁给我吧。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看不得小姐守寡。” 叶娇的手探进衣袖,按住匕首的刀柄。 她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寡廉鲜耻,强夺人妻,且是弟弟的妻子。 叶娇看向李珑宽广的肩膀、厚实的脊背,和肌肉虬结的胳膊。 她明白自己打不过李珑。既然打不过,那就—— “不太好吧,”叶娇微微垂头道,“我不想做背信弃义的人。” 她虽然在拒绝,声音却没有底气。 她的软弱犹豫,给了李珑希望。 “怎么是背信弃义呢?”李珑笑道,“良禽尚知择木而栖,小姐如此聪慧,反而要嫁给活死人吗?” 叶娇攥紧双手。 她讨厌别人这么称呼李策,折辱他,像是在折辱她自己。 那人守护皇陵二十年,换来沉疴难愈的身体,却没有人疼爱,没有人认可。真是白瞎了他的付出。 守个屁的陵,还不如守着自己的小命。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叶娇却道:“请王爷容我想想。” 李珑起身向叶娇走来。 他高大的身影在山洞投下暗影,伸出手,探向叶娇。 叶娇猛然起身,李珑已拔下一根发簪。 那是一支金丝镶多宝凤尾簪,做工精细、价值不菲。 “这个,”李珑道,“算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接下来,”他的手揽住叶娇的腰,低头道,“我同你……” 他的动作很蛮横,脸颊虽然还算俊朗,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那自信带着攻击性,好像是个女人,都要臣服在他的脚下。 毫无尊重,没有怜爱,只有赤裸裸的占有。 忍不了了。 叶娇迅速握紧匕首,心道干脆玉石俱焚吧。可她手中的兵刃尚未刺出,外面忽然亮起火光,一个声音唤道:“王爷,我们寻到张黎了。” 那声音透着局势危急的紧张。 李珑立刻收手。 他来不及同叶娇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开洞穴,向外走去。 叶娇身体僵硬脚步踉跄,走了两步才恢复力气。她小心向外探头,见李珑消失在洞穴口,或许是怕她听到什么,离得远远的。 火光灼灼,烘烤着她几乎湿透的衣服。 短短一刻,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叶娇搬起几块石头放在篝火上,在忽然变暗的光线下,一点点摸出去。 李珑正压低声音同部下说话。 “人在哪里?” “刘砚先一步抓到张黎,但他们困在山沟里,干脆歇下,到天亮才会走。” 叶娇仔细听着,李珑却半晌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用极缓慢的声音道:“落叶纷飞,天干物燥,刘府尹毕竟不常在野外,怎么能住在山沟里呢?” 这句话没什么意义,叶娇却听得心生恐惧。 夜空里传来鸮鸟的惨叫,她向后退了一步,脚踩卵石打滑,险些摔倒。 “什么人?”一声厉喝传来,叶娇向山下飞奔而去。 她走过许多难走的路,但山路最险。 在没有火把的情况下摸黑下山,无异于自寻死路。 李珑没有追叶娇,他只做最重要的事。 叶娇磕磕绊绊跑了数丈,转身见山崖上数点火光,向一处山沟靠过去。 临近中秋的月光很圆,她停下脚步,犹豫该早些逃命,还是去救刘砚。无论是刘砚还是张黎,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是来给李策寻药的,不是来送命。况且李策昨天还嫌她胆子大呢,他吓人的样子,叶娇不想再看到了。 但叶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她空荡荡的发髻。 她想起李珑拔掉她发簪的样子,便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又恶心,又气恼。 “我不是为了救人,”叶娇转身向下,走一条她白天走过的小路,“我是为了要回东西。” 她的东西只能她来送,不能由别人抢。 这是叶娇给自己找的理由,万一李策再生气,就这么解释。 但叶娇还是慢了一步。 山路难行,天亮前,叶娇听到兵刃相击的声音。 看来李珑准备先杀人,再纵火。 叶娇向山沟跑去。好歹救几个人吧,尽她所能。 刘砚是个好官,不能死在荒山野岭。 他死了,司马承恩的案子就破不了了。 叶娇拨开密林,不顾草木划伤她的手臂,只想着要快些,再快些。叶娇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心跳声,看到远处地面上散开的血。 但是她还没有冲到下面,忽然听到一个颤颤的声音道:“施主?施主?” 叶娇转过头,看见密林深处,探出一张惊惶的脸。 那人满脸鲜血,手里死死抓着一个人。 被他抓的人双腿被绑无法行动,手里握着木棍,拼命打向说话的男人。 “你们是谁?”叶娇拔出匕首。 她不认识这两个人。 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 第39章 听到询问,手握木棍的男人停止动作,阴恻恻的眼睛盯住叶娇,忽然又换了一张笑脸。 “这位小姐,”他抬声道,“鄙人张黎,遇妖道劫财。求你帮忙给我松绑,我……我必重金谢你。” 因为趴在地上奋力挣扎,他的头几乎扭成一个可怕的角度,透着诡异。 叶娇走过去。 她不认得张黎,但她记得肃王部下说的话。 刘砚抓住了张黎,这就是肃王要灭口的原因。 叶娇暗暗思忖,再看捉住张黎的男人。这就是他说的妖道了? 莫非是—— 叶娇大步向前,一把夺过张黎手中的木棍,阻止他打人,又问满脸是血的男人道:“请问仙长就是王真人吗?” 男人抱紧张黎的腿,用力道:“贫道是张黎的舅父林道真,只因张黎犯下案子,被京兆府府尹抓获。现在他……他想趁乱逃脱,贫道怕他惹出大祸,这才抓住他不放。请小姐绑住张黎的手。” 距离张黎不远,果然有一根被割断的草绳。 看来张黎跑来这里是找舅父,而他舅父并不想包庇凶手。 “你算什么舅父?”张黎已经骂起来,“你可知道我被捉回去,就是死路一条吗?现在趁山匪劫杀,快让我走!” 叶娇没等他说完,就一脚踢在他身上。 “你算什么外甥?”她怒骂道,“那也不是山匪!你自己睁眼去看,那是肃王来杀你灭口!” 张黎勉强抬头,视线穿过密林,只看到前面有贼人在同京兆府的人打斗,距离太远,无法辨认对方的身份。 他脸色苍白神情惊惶,不再拼命挣脱束缚,反而下意识蜷缩起来。 “肃王他……” “不必再为他卖命了。”叶娇道。 她把棍子递给林道真:“要想你外甥活,只剩下一条路,指认肃王!他要是再犯浑,干脆一棍子打死!” 林道真接过木棍,沉沉点头。 叶娇又问:“王真人呢?他在吗?” “在的,”林道真指向混战的山沟,“在最高的那棵杉树上。” 叶娇奔向杉树,底下没人,抬头看三丈高的地方,一个男人身穿道袍,正死死地抱着树干。 话音刚落,一根箭矢擦过叶娇的鬓角,钉在杉树上。 她猝然躲避,听到树上有个战战兢兢的声音道:“姑娘切莫爬上来,贫道怕树枝断了。” 那男人竟十分年轻,模样清瘦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他抱树的样子,略有些狼狈。 “请真人下来,”叶娇道,“我会保护真人。” 王真人低头看向叶娇,右手五指飞快掐算着什么,末了点头道:“福生无量天尊,这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小姐的确能保护贫道。” 他说完小心翼翼挪过来,刚下树,周围便燃起大火。 来路已遍布火焰,叶娇带着王真人向前跑去。 她捡起一把弓箭,身手敏捷地跃过灌木、趟过草丛,在混战中连发数箭,清扫障碍,也引得许多人注意到她。 不知何时,叶娇身边已聚集几个衙役。 他们个个带伤,人人惊惶。 “快去救府尹大人!”衙役道。 叶娇问:“哪里?” 衙役急道:“就在前面!我们被人打散了!” 然而燃起的大火再一次阻止去路,叶娇凛然而立,忽然抬手道:“哨箭!” 哨箭,是在箭簇上绑着骨角哨的箭,箭发空中,则锐利作响,示警求救、指引方向。 好在衙役的确带了哨箭,但他们却怀疑没有用。 “外面封山,会有人来吗?” 叶娇相信会有人来。 她有家人,一晚上不回家,会有家人来找。 甚至或许,也会有朋友来找。 那个皮肤白皙一身黑衣的朋友,他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到自己。 箭矢破空,声音响彻云霄。 “然后呢?”衙役问。 “逆风走,”叶娇道,“去找刘砚。” 她逆风而行,一直把王真人护在身后。 遇到火苗乱窜,她把披帛打湿,围住王真人的头脸。 遇到贼人厮杀,她一手拽住王真人,一手御敌。 甚至遇到荆棘丛,她也砍断荆棘,唯恐王真人划伤。 叶娇从来没有这么细心地保护过一个人,尽心尽力,唯恐他死了。 这个被尊称为“真人”,其实年纪只有二十来岁的男人手指不停掐算着,时不时指出一个方向,众人过去,果然能暂且避险。 他有真本事,太好了。 但是大家很快发现,脚下踩到了死尸。 “大山!郑二!” 衙役们辨认出尸体,发现同伴死去,悲怒痛呼,却无可奈何。 他们不忍同伴死后被大火灼烧,纷纷背起死者,艰难前行。 冲出大火,睁开被烟雾熏得不断落泪的脸,他们再次拉起一个同伴时,发现那人是刘砚。 京兆府府尹刘砚受了重伤,睁着眼却说不出话。 “府尹!大人!”衙役们顿时慌乱,他们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做,王真人却淡然道:“他死不了。” 听到真人这么说,原本乱扯刘砚的衙役,动作温柔了些。 不过叶娇很快发现,或许刘砚死不了,但是自己,有可能要一命呜呼了。 他们站在山谷空旷处,身后是大火,身前是七个匪徒。 人人手举弓弩,对准从火海中逃生的叶娇他们。 匪徒身后,站着肃王李珑。 “叶小姐,”他对叶娇伸出手,“你过来,你不必死。” 只要肯嫁给他,就是他的人。夫妻之间,可以共享秘密。 “那他们呢?”叶娇问。 肃王李珑沉沉摇头。 “他们的命格不好,今日遇贼人劫杀,又有山火肆虐,命丧骊山。” “这贼人真是好大的胆,”叶娇冷笑,“京兆府府尹乃三品大员,朝廷重臣,都敢劫杀。” 她丢下弓箭,做出不再反抗的样子。 李珑得意地笑了。 “其实我们很像,都不喜欢阴谋诡计,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李珑晃了晃手上的发簪,继续邀请叶娇,“你过来,下山的路不好走,本王愿意背着小姐。” 叶娇静静地站着。 看到那支发簪,她心里就来气。 抢她的东西,还要杀她保护的人。 她知道只要自己上前几步,对面就会射出弓箭。 到时候刘砚会死,这些衙役会死,只知道掐算的道长,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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