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笑,“我去抢人头。” “才不给你!”李丕的马更快,上百骑兵簇拥,直直杀入突厥军阵,像一道闪电,向突厥可汗劈去。 突厥的军阵乱了。 “怎么回事?”他们询问着同伴,无人回答。 怎么唐军再一次杀上来时,换了方向? 怎么他们的方向,是可汗贺鲁的位置? 将士向贺鲁的位置聚拢,更加暴露了他们要保护可汗的用心。 而燃放完最后一颗信烟的严从铮,默默地笑了。 “最后那颗是什么意思?”过了许久,负责看着他的突厥传令兵才反应过来。 “不是让你传令,大军向敌人左翼进攻吗?怎么都没有去,反而去保护可汗了?” “你那颗烟有问题!你有问题!”长长的弯刀举起,向严从铮喉咙斩去。 严从铮身体被绑,每次点烟,都是挑好信烟,指给传令兵看。 所以弯刀斩来,他无法反抗。 他跪得笔直,闭上眼,抬起头,面朝长安的方向,露出一丝微笑和决然。 曾经有一个姑娘教他说,想要不说违心的话,不做厌恶的事,只需要随心所欲,对自己好一些。 她说:“因为你开心了,关心你的人才会开心。至于别人,管他呢!” 是啊,他如今已经摆脱掉家族和朝廷的束缚,随心所欲了。 他很开心。 希望那个朋友能知道,他死之前,很开心。 别为我难过。 我真的,很开心。 弯刀划过。 …… 第309章 四周突厥人的喊杀声陡然暴涨,那一颗代表禁军的烟花已经燃尽。烟尘或留在空中指明方向,或从天而降,如星辰的灰烬般坠落。 严从铮肩头剧痛,摔倒在地,却没有立即死掉。 突厥传令兵砍偏了。 真是废物,这么近都砍不到脑袋。 严从铮咬牙忍着,等待第二刀。可传令兵向前踉跄,突然向他压下,弯刀掉落在地,人也倒下。 严从铮努力避开,看到一根箭矢插在传令兵后背上,箭尾摇曳,黑色的双羽像振翅的雁。 那是大唐的箭! 严从铮猛然抬头,因为躺在地上,他看得并不远。 但是那千军万马中靠近的身影,那洒脱自在的风姿,不是叶娇,又是哪个? 她连发数箭,每箭都钉在突厥兵马身上,在严从铮周围清出宽阔的空地。她翻身下马,最后一根箭补给还留有一口气的传令兵。 “差点来迟!” 她蹲下身子去割草绳,又注意到严从铮伤得很重。 叶娇一时手忙脚乱,镇定如她,也不知道是该先止血,还是先放严从铮自由。 严从铮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这该是战场重逢的温情时刻,距离他们在长安城外分别,已经过去很久。 她还是那么迷人,而他的心境终于改变。 不再是缱绻爱恋,而是单纯的喜欢、浓浓的敬重、深厚的情谊。 “叶娇,”他紧张地唤她,“你怎么也来了?楚王呢?楚王也来了?” “我在这里。” 比叶娇稍晚的李策也已经下马,他快步走来,见妻子正慌乱无措,便上前镇定地撕开严从铮的衣襟包扎伤口。 叶娇得了空,解开绳索。 “你们别管我了,”严从铮勉强坐起,催促李策,“去找贺鲁,只要擒获贺鲁,这场战争就结束了。” “李丕能看懂信烟,他去了贺鲁那里,”李策向严从铮伸出手,拉他起来,“我们来救你。” 李策的手掌不算厚实,但是修长的手指握紧严从铮的手,瞬时间让人觉得踏实心安。 “严大哥,上马。”战场混乱,叶娇牵来自己的马。 “对,”李策连忙道,“你骑这匹,娇娇和我共骑就好。” 叶娇有些疑惑地转头,眼神在问:他受伤了,我应该跟他在一起吧? 而李策的目光很坚定:他只是受伤,我很容易会没命。 严从铮没有想那么多,他单手控马,关心别的事。 “援军到了吗?即便李丕杀进这里,若孤立无援,也抓不住贺鲁。” “你们有多少?真的只有三万?” “在等河南道还是河北道?河北道集结速度最慢。” 李策和叶娇带着数百人来救严从铮,此时那些人拼命死战,却很难同唐军汇合。 “等河北道,他们会来!”叶娇丢掉弓箭,换刀防卫。 严从铮一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等援军到了再放信烟。 但是贺鲁原本一直藏在突厥军队最后面,听说前方大捷,才忍不住靠近唐军。 这个机会很难得,不容错过。 “若不来呢?你们岂不是……”严从铮的声音被打断,被更大的声音,那是在东方天际,炸开的数缕信烟。 即便是白天,那些信烟也如此璀璨,在他们眼中如流火般亮起。 “河北道!”李策拥紧叶娇,声音清亮激越。 严从铮怔怔看着那些烟,在目不暇接中快速说出信烟的讯息。 “幽州兵马一万,距战地十里!” “平州兵马一万,距战地四里!” “恒州兵马一万,距战地两里!” “相州兵马一万,已到达战地!” “冀州兵马一万,请报中军位置!” 严从铮错愕又惊喜地读出信烟,转头同李策确认:“这么快?他们来了?!” 与此同时,南地也有信烟升起。 “河南道兵马,距战地十里,请报中军位置!” “河南道也来了!”叶娇惊喜交加,“他们必然带着粮草!” “就算他们没带,也饿不死了!”严从铮扬声大笑,不顾伤口疼痛,紧夹马腹,向前冲去。 这一场战事直到傍晚才结束。 突厥兵败后退。 这一次他们更狼狈,退得也更快,更远,甚至放弃围攻云州,直接退到长城上。 从云州东到云州北,到处都是废弃的弓箭、损毁的战车、失去主人的战马、奄奄一息的士兵、渐渐冰冷的尸体。 云州城门打开,欢迎守军凯旋。 叶长庚率先出城,纵马上前。 看到李策平安,他喜不自胜。看到叶娇到来,他担忧惊喜。看到严从铮,他在马上惊住,伸手去握严从铮的手,一时间五味杂陈。 “多谢你!”他感激道。 在他到来前,严从铮替他拖延突厥攻城时间,守住了云州城。 “好样的!”他激赏道。 能活着,能随大军凯旋,难以想象严从铮经历了怎样的屈辱和磨难。 这屈辱和磨难,也让他得到了属于他的荣誉。 与家族无关,也并非被迫,人生第一次,他找到自己的使命,做正确的事。 跟随严从铮被俘的大唐军士也大多平安归来,他们看向严从铮的目光,已经与之前天壤之别。 知道了他是在忍辱负重,知道他挨着皮鞭、吃着泔水,却还在为了战胜突厥殚精竭虑。 如果不是他,怎会胜得如此酣畅淋漓? 如果不是他—— “叶将军请看!”河南道节度使李丕纵马上前,打断叶长庚同严从铮的叙话,似乎唯恐有人抢走他的功劳,指向身后。 他身后有一匹马,马上驮着个被捆绑手脚的壮汉。那壮汉浑身是伤,嘴里塞满布团,却仍旧支支吾吾急着说话。 叶长庚下马,神色郑重走过去。 “贺鲁!”他掀起壮汉的头,仔细辨认,激动地确认,“阿史那贺鲁!你们抓到了突厥可汗?” “本官要把他送回长安!送到皇陵去!太祖太宗皇帝在天之灵,也能看到今日大唐,有何等雄风!” 李丕抬手拍在贺鲁脑袋上,一下又一下,似乎要把贺鲁的脑袋打掉。 贺鲁愤怒地挣扎,用尽力气也无济于事。 “太好了!”叶长庚用力拍向马鞍,重复道,“太好了!” 既然捉到了俘虏,免不了要给百姓看看。 贺鲁看到城内百姓饥肠辘辘,士兵的口粮是清澈见底的稀饭,才知道自己中计。 李丕怕贺鲁自尽,安抚他道:“你放心,我看好他们,不让扔烂菜叶!” 主要是城中缺粮许久,没有烂菜叶,更不可能有臭鸡蛋。百姓还能丢什么过来? 心念至此,便见一团东西砸过来。 李丕慌张避开,闻到一股臭味直窜入鼻。 “这是什么?”他问道。 “似乎是……”云州刺史尹世才低头辨认,站远几步,“马粪?” “让他们砸吧!”叶娇在远处道,“他们有许多亲族死于战事,丢些臭泥巴算什么?大不了押去京城前,推河里洗洗。” 这倒也是。 尹世才抬头向叶娇看去,像看到一抹灼目的云霞。 “那是——”他确认道,“楚王妃?” 楚王妃也来了! 尹世才高兴起来。 听说楚王妃颇得陛下青眼,又在京都交友广泛,无论是兵部礼部还是京兆府,都有跟她关系要好的官员。 应该去巴结她的。 但是匆忙之间,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不过——有时候一个消息,不也是礼物吗? 他向叶娇踱步过去。 众人都去养伤了,只有叶娇身体结实,还站在城门下活蹦乱跳。 楚王不在这里。 太好了,真是天时地利。 “楚王妃,下官云州刺史尹世才,同贵兄长一起离京赴任,也算是叶将军的朋友。” 因为守住了云州城,叶娇心情很好。 她含笑对尹世才点头道:“久仰尹大人大名。” “不敢不敢,”尹世才笑得满脸红润,按了按有些饥饿的肚子,用衣袖遮面道,“下官有件事,要告诉楚王妃。” “何事?”叶娇还在远看百姓砸贺鲁,正为他们砸不中脑袋着急。 “楚王殿下,他……”尹世才小声道,“他养了个外室。” …… 第310章 乍然听到“外室”这两个字,叶娇没反应过来。 “什么?”她蹙起眉头,脸上虽有一层薄汗,却更添绝色。 尹世才凑近解释道:“就是养在外面的小妾,连妾都不算,身份低贱的那种。” “不可能!”叶娇笑起来,“他敢?”怕别人觉得李策惧内,她又找补了一句,“楚王不是那样的人。” 尹世才这是阎王爷说谎——骗鬼呢。 “王妃不信,可去看看。”尹世才说着便在前面引路。 叶娇犹豫一瞬,还是跟了过去。 这肯定是误会,毕竟尹世才上次奏报朝廷说楚王罹难,也是误会。 想起自己当初听闻死讯有多悲伤,叶娇盯着尹世才的脑袋,半晌没挪开视线。 这人是朝廷命官,把他的头拧下来,似乎有些不妥吧。 叶娇冷哼一声,松开攥紧的手指。 算了,放他一马。 没过多久,院子已经到了。 说是院子,更像监牢。 侍卫层层把守,除了医官和送菜仆从,一律不准进出。 谁啊?藏这么严实? 叶娇推门而进,看到窗前倚坐的美人。 倒是个熟面孔。 窗棂有些破旧,有一块窗纸破了,在风中扇动,像断掉半边羽翼的蝴蝶,在竭力挣扎。 格桑梅朵呆呆地坐着,眼神突然亮了亮,下意识要起身,却捂住了疼痛的大腿,表情痛苦,软软地坐回去。 被李策设伏抓住时,格桑梅朵大腿中箭,尚未痊愈。 “楚王妃,”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别来无恙。” 叶娇没有进屋。 她站在窗外,打招呼道:“你怎么还没死?” 这人早该死了。 毒死晋州百姓时该死,逼着哥哥跳崖时该死,黄河边哄骗自己时该死,听说军器监的大火也是她伙同魏王放的,那就更该早点死了。 她能活到现在,真是他们不够狠毒,被恶人钻了空子。 格桑梅朵沮丧地苦笑,声音虚弱。 “你能到云州来,说明云州围困已解。突厥败了吗?” “败得干干净净,”叶娇秀眉微扬,“你想见贺鲁吗?他被我们抓住了,正在城门下跟百姓见面。百姓们可热情了,送给他不少牛粪。” 当然,那些牛马粪便,是送到脸上去的。 格桑梅朵神情灰败,乌云覆盖她的眼眸,遮掩那双丹凤眼中的光芒。 她的指甲抠着桌面,咬牙道:“为什么?” 明明她已筹谋得当,明明云州守军缺少粮草,明明太子的人在送粮,而太子最希望李策死。 可她还是输了。 叶娇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因为一寸河山一寸血,你为了吐蕃,在大唐搅弄是非引发战争,就有人为了大唐,奋不顾命拦住你们。” 格桑梅朵定定地看着叶娇的脸,不再回答也不说话,过了许久,唇角才浮现一丝笑。 “我常常想起那一夜,”格桑梅朵悠悠地叹息一声,似已看淡生死,“我们在赵王府烤肉,火焰劈里啪啦地燃烧,星辰闪烁。那时候我觉得,其实我在长安城,不太想家。” 叶娇道:“但是你来长安,就是要毁了她。” “是,”格桑梅朵坦诚道,“你们汉人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说固若金汤的城池,可以从内部土崩瓦解。叶娇,你如今站在这里对我嘲笑,可知道你自己,会在大唐朝廷中,滋生蝼蚁吗?” “那便烧净那些蝼蚁!”叶娇果断道。 “如果那蝼蚁是四爪金龙呢?”格桑梅朵面容扭曲地大笑,“如果那四爪金龙为了你,让大唐朝野上下,不得安宁呢?” 四爪金龙…… 其实大唐没有四爪的龙。 五爪为龙,四爪为蟒,但大约在格桑梅朵眼中,龙和蟒没有什么区别。 帝王袍服上绣五爪金龙,亲王的衣服上则只有四爪蟒。她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格桑梅朵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你是不是以为,火烧军器监,只是为了给太子添堵?不是的,因为你在那里,李策会去,太子也会去,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让他喜欢你、觊觎你,不择手段得到你!” 叶娇心神震惊,想不到格桑梅朵竟筹谋至此。 “如果我是你,”格桑梅朵继续道,“为了我的国家,为了朝野安宁,我情愿自尽,也不回长安去。” 为了吐蕃,她放弃太多,却败给李策,败给眼前这个女人。 “凭什么?”叶娇道,“凭什么是好人死?死就能解决问题吗?” “不然呢?”格桑梅朵问。 “让别人死,”叶娇厉声道,“才能解决问题。” 格桑梅朵深吸一口气,愕然道:“你与以前不一样了。” “还请公主放心,”离开前,叶娇道,“无论如何,大唐上下都会齐心协力、抵抗外侮。所以吐蕃会败、突厥也会败。至于四爪恶龙如何,不劳公主挂念。” 格桑梅朵伸手,还想再同叶娇说几句话。 可叶娇已经大步离开,留她心有不甘地怔在窗前,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叶娇的话在她心中回响。她想活着,活着看大唐朝廷内斗,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 刺史府内,李策同叶长庚和李丕议事。尹世才插不上嘴,默默听着。 “殿下所言极是,”李丕道,“为免突厥兵马鱼死网破来抢贺鲁,还是要趁他们休整完毕前,把贺鲁押回京都。” 想到这件事,李丕便有些恶心。 看来得找人把贺鲁清洗干净,他可不愿意押着一团马粪球回京。 “他们不会鱼死网破救贺鲁,”李策道,“突厥部落众多,以阿史那、阿史德等‘十姓部落’为首。贺鲁已死,他的儿子尚且年幼,无力钳制其余部落。我们要尽力挑起十部夺位纷争,他们便只能退离长城,无暇犯境。” “殿下好计谋!”李丕忍不住夸赞。 “我们还能做什么?”叶长庚询问。 “等着,”李策看向他道,“暂且等着,容我命陇右道攻击突厥西翼阿史德部,先杀了阿史德部落元老。” 这便削弱了除贺鲁所在的阿史那部以外,最大的突厥部落。 “太好了!”李丕哈哈大笑,“老子早就忍不了陇右道看热闹的样子,让他们也忙活一阵。” 众人当下有了安排,也便各做各的事去。 第二日李丕押着贺鲁出城时,遇到了送往边境的粮草。 粮运督察是个话多的矮个子男人,姓胡名稼。 胡稼远远地对李丕施礼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下官在来的路上,已经见斥候带着捷报,快马加鞭回京了!将军把突厥可汗押回去,长安百姓必将夹道欢迎!可惜秋天已经没有什么花,要不然将军必然会被京都贵女手里的鲜花淹没。” 他瞧一眼车牢里的贺鲁,“啧啧”道:“就是他吗?下官能不能踹一脚?” “还是别了,”李丕笑笑,“马粪还没洗干净呢。” 胡稼也笑一声,李丕的脸色又阴暗几分:“不知胡大人押送粮草,为何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数日呢?” 饿肚子的感觉,谁饿谁知道。 “呔!”胡稼重重叹了口气,“河东道庄稼歉收,盗匪多出不少。下官是急惊风碰到慢郎中——干着急啊!” 李丕笑笑,知道多说无益,更不想得罪同僚,便带着队伍离开。 胡稼扶正官帽,理一理衣服,进云州城。 楚王应该不会苛责他送粮晚吧? 幸亏这里没有林清,不会一个劲儿地写奏折弹劾他。 说起来,他和楚王、叶将军,也曾在晋州同生共死,有一些交情呢。 “狗屁的交情!” 叶娇沐浴完毕,听李策说胡稼同他攀交情,气得破口大骂。 “他送粮这么晚,必定心怀歹意。”叶娇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当初严霜序在牢中,明明白白说,胡稼陪你去晋州,是为了……” 怕隔窗有耳,她一只手在脖子上比了比,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因为这个动作,原本拉在胸前的浴巾滑下去,露出半团雪白。 叶娇吓了一跳,躲到屏风后去换寝衣。 李策露出笑容,眼中波光潋滟。 “我知道,”他轻声道,“那次不巧,他受了伤,所以没能得逞。” “所以这次准没好心。”叶娇说着话,感觉李策的声音就在耳边。 她转过头,李策的身体已经贴近,拥住了尚未系紧寝衣的她。 “不说他了,”他在她耳边柔声道,“说说我们。” 李策的手指探入叶娇衣襟,触碰到她柔软温热的肌肤。 她的小腹平坦光滑,轻微颤抖中,盛满自己的欲望。 “说我们什么?”叶娇的气恼消失殆尽,深吸一口李策的气息。 他身上有一种茶树和檀木的清香,让人想要探寻,想要沉浸。 李策没有回答叶娇的问题。 他只是一边轻轻亲吻吮吸,一边把她引到床上去。 他今日新铺的床,被褥很软,上等杭丝,鸳鸯双枕被他丢掉一个。 共枕就好。 …… 第311章 屋门紧闭烛火滚烫。 细纱床帐上纠缠的身影起伏许久,直到柔软光滑的丝绸床单,有一半都掉落在地。 那上面绣着一朵暗色的花。 浅淡的室内光线下,隐约看到花朵盛放到极致,湿润的花蕊羞怯地藏在花瓣间,似在颤栗,又似在偷听什么。 或许是偷听那缠绵间的低吟。 更或者是,激荡过后,她柔软怜惜的声音。 “这是新伤,是这些日子在战场上受伤了吗?” 柔嫩的手指停在李策肩胛处,她娇软的身子半趴在李策身上,轻声问。 李策抬手拭去叶娇脸上细密的汗珠。 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火辣热烈才短暂地收敛,露出女子温情脆弱的一面。 “皮外伤,不疼的。” “那这里呢?”她轻触李策的手臂和侧腰,那里大大小小许多伤痕,看起来刚长好没多久。 “客栈倒塌砸的。”李策把叶娇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头,“这倒让我想起来了,还得再赔娇娇一座客栈。” 叶娇抬起修长的腿,环绕李策的腰,在他怀中窝着,许久才抬头道:“我把林镜赶走了。” 旖旎的欢聚时光,没有因为提起别的事变得疏冷。 李策修长的手指滑过叶娇紧绷的后背,慢慢安抚,温声道:“你知道了?” 知道安稳就藩变得不可能,知道他们无法全身而退,知道未来大明宫的主人,不能是李璋。 一退再退退无可退后,他们还是要走那条更艰险的路。 “我舍不得他。”叶娇哽咽道,“他是个可怜孩子,走过弯路,做过错事,但自从他说要好好做人,就一直忠心耿耿从无恶行。他家里还有多病的老母亲,他……” “我知道,我知道,”李策拍抚着叶娇,“别哭。” “但是——”叶娇埋头在李策怀里,“林镜可以赶走了事,母亲和哥哥他们怎么办?我说要护着他们,可只要行差踏错半步,他们便……” 叶娇说不下去,那残忍恐怖的结局,她连想都不敢想。 “你放心,”李策只是郑重而又笃定地,握住叶娇的手,道,“有我。” 如李策所料,贺鲁被俘后,突厥各部放弃营救,反而以他为耻,并且争夺可汗位置,打得不可开交。 大唐兵马向前推进,突厥只得退至长城外。 虽然仍陈兵五万,却已军心涣散。 尹世才现在关心三件事:楚王啥时候走?叶长庚啥时候走?严从铮啥时候走? 打仗时火烧眉毛般求着他们来,但是打完了,尹世才还是想自由一些。 不要像现在这样,早起不敢赖床,家里的饭菜不敢多烧,衙门外的鼓敲一锤,他窜起来就往外跑,生怕去慢了,被楚王弹劾。 苦,苦不堪言,州府刺史在这几尊大神面前,像是端茶倒水的小喽啰。 但是李策说,战争远未结束。 果然,朝廷见到被擒获的突厥可汗后,发诏要求大唐兵马主动出击,歼灭突厥、免留后患。 刺史府内,众人商议良久,决定整编各路兵马,择机出战。 众人离开,李策询问青峰:“格桑梅朵的伤好了吗?” “好了八成。”青峰道。 “查出她通过谁通风报信了吗?”李策翻动手中的诏书,淡淡道。 之前两军开战,格桑梅朵传讯出去,告诉贺鲁云州缺粮。若不是被叶长庚巧妙化解,云州必然陷落。 突厥败后,他们擒获贺鲁的亲信,那亲信为了活命,交代了这件事。 “通过刺史府长史,买通了一个小兵。”青峰道,“都招了,也已经告诉尹刺史。” “把他们带到城门下,让他们自己供述罪行,然后就地格杀。”李策眼中露出一抹冷意,“杀一儆百。” “格桑梅朵呢?”青峰问。 是留着,还是干脆也杀了? “我答应过她,只要她肯配合营救叶将军,便让她养伤,给她一日时间逃走。大战在即,就明日吧。” 李策有令,青峰立刻去办,只是城门关闭前,青峰跑回来说道:“格桑梅朵在城内试图购置行李,无人肯卖。眼看城门要关了,如果她仍不出去,要不要干脆抓了?” “她买什么?”李策问。 她买马。 草原广阔、家乡遥远,没有马匹寸步难行。 马行不卖给她。 “对不住了,如今城中有令,不准同外邦做买卖。您这打扮,一看就不是我们汉人。” 格桑梅朵退而求其次,想买一匹军队淘汰的老马。 “你是那个跟突厥人在一起,追杀楚王的人吧?去去!不可能卖马给你!” 消息很快传遍,城中百姓大多认为,格桑梅朵是突厥某个部落的公主。 这下不仅不卖给她马,连粮食都不肯给她一口。 格桑梅朵拖着伤腿,在云州城内跋涉许久。即便买不来马匹粮食,也不愿改换行装,穿大唐的衣服。 最后她只能无奈回到休养的院落去,到厨房拿了些胡饼。 她身上还有些银票,只要能离开云州城,便能活命。 一日。李策只给她一日的时间,不能浪费。 云州城门落锁前,格桑梅朵走出云州城。 城外没有行人,天色渐暗,隐约能听到狼嚎声从林中传来。 大唐死亡将士已经被妥善安葬,死去的突厥人则被埋入浅坑。 空气中弥漫着尸体腐烂的味道,时不时便有野狗在远处刨食,抬头看她一眼。 目光阴森饥渴,像在观察猎物。 好在天黑之前,格桑梅朵找到一匹四处游荡的战马。她试探着拉住缰绳,马没有躲。 这便好。 翻过长城,便是草原。 一望无际的草原,李策绝对抓不住她。 她要一路向西,回家去。 让格桑梅朵恐惧的是,李策没抓到她,抓她的是突厥人。 一伙儿散兵远远看到了她,起初带着好奇靠近,待发现她是谁,顿时怒不可遏。 “就是她让我们白白损失几千骑兵!” “就是她害我们可汗被抓!” “可汗说了,无论谁见到格桑梅朵,都要杀了她!” 格桑梅朵驾马狂奔,身后的突厥人戏耍着追逐。 如今突厥内部争斗不断,今日这个继位,明日那个自立可汗,他们无趣得很,狩猎女人,远比狩猎野兽有趣。 弓箭射倒格桑梅朵的马匹,她从马上翻落下来,因为大腿疼痛站立不稳,跌在地上,难以起身。 “起来,让爷玩玩你。” 突厥人哈哈大笑,去扒格桑梅朵的衣服。她紧握长刀同时吹响口哨,一只雄鹰从天而降。 那是他们来到大唐时,带来的鹰。 如今与她随行的人要么回到吐蕃,要么已死在楚王刀下,只剩下这只鹰,高高盘旋着,不离不弃。 鹰用翅膀拍击敌人,用喙猛啄,用爪子抓,可一只猛禽而已,如何能抵贼兵? 短暂的战斗后,他们便捉住那只鹰,当着格桑梅朵的面,把它大切八块丢在地上。 一根黑色羽毛从格桑梅朵眼前落下,掉进被血水染脏的草丛。 格桑梅朵向前挥刀。 她的刀法很好。 她曾经在大明宫中同叶娇比试武艺,那时候她穿着质地精良的裙裳,那时候大明宫的光芒似乎全部落在她和叶娇身上,美不胜收、终身难忘。 可如今她大腿受伤难以发力,只刺死一个突厥兵,便被人砍伤手臂,丢了刀。 格桑梅朵被推搡着,摔在地上。 “救命!”力竭的她趴在地上向前爬。 她知道没人救自己的命了。 身在异乡,她孤立无援。 但是突厥人兴奋尖叫的声音突然变得恐惧,他们“哇哇”地喊着,再次上马。 格桑梅朵回头,见远处出现一队骑兵。 一位英姿勃发的将军纵马靠近,搭弓射箭。 突厥人纷纷倒地,那将军跳落马背,走近格桑梅朵,看着倒在泥泞中、狼狈不堪的吐蕃公主,淡淡道:“找到你了。” 格桑梅朵顿时泪流满面。 “叶将军,”她问道,“你是来救我吗?” “不是,”叶长庚坚定地摇头,“我来杀你。” 你应该死在大唐军士手中,为了你犯下的罪恶,血债血偿。 …… 第312章 格桑梅朵没有为自己求情。 她是赞普的妹妹,是高原上众人仰望的花,是吐蕃的尊严。 她可以被人砍掉脑袋,但绝不能跪在敌人面前,摇尾乞怜。 叶长庚没有搀扶格桑梅朵,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中没有憎恶,也没有同情。 见叶长庚没有挥刀,格桑梅朵手按泥泞,支撑身体站起来。 之前的一番搏斗挣扎,让她大腿上刚刚长好的伤口迸裂。她衣衫不整满面泥尘,血水染红衣裙,站在叶长庚面前。 草原上起了风,风吹草低,如海浪般靠近,最终扑面而来拍打在她身上,如同拍打一艘伤痕累累的渔船。 曾经的她有多么华丽高傲,如今便有多么褴褛狼狈。 格桑梅朵没有逃。 在大唐最英武的将军面前,又有谁能逃得了呢? 她找到一个突厥人的水袋,洗干净脸,自顾自转身,向西边走去。 西边有她的父母兄弟,有她的国土百姓,有她的家。 她已经,离家太久了。 就让她死在回家的路上,让她的魂魄知道归家的方向。 叶长庚并没有立即动刀。 他走在格桑梅朵身边,比她慢半步。 只是当初来大唐,他随行在侧是护送。如今他寸步不离,是截杀。 是他主动要求来追击格桑梅朵。 刺入大唐身体的这柄匕首,是他带来的。如今他亲自送回去,合情合理。 天色阴沉,朵朵乌云被风吹动,一点点南移。 格桑梅朵也一步步向西走,每一步都在踉跄,每一步都很坚决。鲜血顺着她的大腿流淌在地,枯萎的草尖上,有一层刺目的红。 “将军再不动手,我可就到家了。”格桑梅朵自嘲道。 怎么可能?这里距离吐蕃万里之遥。 “我送送你。”叶长庚只是如此说。 他说“送”,实际上却是“等”。 等格桑梅朵耗尽力气,流干最后一滴血。 格桑梅朵懂,所以她并不求叶长庚一刀给她个痛快。她倔强地继续向西,身体麻木步履不停,甚至同叶长庚说话。 “叶将军,你是不是很恨我?” 叶长庚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屑于同她说话。 这里不是长安城,他们也不是走在灯火璀璨的街道,同行而回、言笑宴宴。 “听说你要娶妻了?裴氏嫡女,她好不好看,有没有我好看?你喜欢她吗?还是只为了借助裴氏的权势?” 叶长庚任他奚落。 格桑梅朵抬头看天,看厚重的乌云被风吹动,继续自言自语。 “明日是什么天气啊?” 回应她的,仍然是叶长庚的沉默。 他默默随行,默默等着她死。 格桑梅朵头上精致的编发已经凌乱,常常佩戴的金丝缎狐狸帽也已经无影无踪。蓝色的偏领大襟裙遍布血迹污泥,有一处烂了个口子,露出她流血的伤腿。 她挣扎着向前,多走一步,便离家更近一步。 “我知道你恨我,”格桑梅朵喃喃自语,“你恨我那么狠毒,同魏王联手,搅得朝廷天翻地覆。同突厥联手,挑起战争。所以我知道,自己死有余辜。” “可是大唐!”她的声音陡然激动,“那么繁华、那么强盛、万邦来朝、人才济济。如果不这么做,吐蕃只能俯首称臣、割让领土。” 格桑梅朵为自己辩解着,神情越来越扭曲:“对,我没有错!我是吐蕃的公主,这是我的使命所在!” 回应她的,仍然是叶长庚的沉默。 他默默随行,默默等着她死。 格桑梅朵向前几步,步伐越来越小,气力越来越弱,似乎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同叶长庚说话。 “你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因为你也同意,我这么做是对的?” 叶长庚陡然止步,眼神顷刻间凌厉无比,声音阴沉道:“百姓何辜?” 百姓何辜? 格桑梅朵转过身,眼神痴痴盯着叶长庚,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的使命,还是吐蕃赞普的使命,是吐蕃王族的使命?”叶长庚神情冷淡,每句话却都像一把冰刀,扎在格桑梅朵心上,“我大唐以‘仁孝’治国,所以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所以上兵伐谋,所以慎战止战,顾惜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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