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还没有人来救,没有人来吗? 叶娇看一下远处,蓦然发现有一棵灌木轻轻摇动,再看,近处的树苗也动了动。 如同一团炮仗在她心中炸开,“轰”地一声,让她血液奔涌心脉剧震。有人来救了!有人正偷偷地过来! 叶娇勉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试图拖住更多时间。 “咱们做个交易,”她缓缓道,“王真人不能死。” “他有什么价值?”李珑道,“给李策炼丹升仙吗?” “道人都有特殊的本领,”叶娇道,“你听说过风水布局、八卦命格吗?长路漫漫,你就不想多个助力?” 叶娇有一句没一句地劝说李珑,她的余光瞥见那些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距离李珑只有数丈远,静止不动了。 李珑已等得不耐烦,他抬手道:“罢了!送叶小姐上路。” 就是现在! 叶娇扬手,甩出袖中匕首。 两把匕首飞掠过去,打掉其中一人手里的弓弩,刺进另一人的肩膀。在混乱中,他们也射出弓箭。 “趴下!”叶娇大喊一声,同她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对面匪徒的痛呼。 数支箭矢刺入他们的身体,从后背直插过来,露出血淋淋的箭头。 一个男人从远处飞奔而来。 他跑得不快,却几乎已用尽全力。最早几步还很稳当,很快便摇晃着喘息着,仿佛一掌就能推倒。 然而他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的身体和魂魄较劲儿,连骨髓里的力气都抽出来使用,向着眼中那抹火红,靠近一步,又一步。 “李策!” 叶娇飞身上前,扶住李策险些摔倒的身子。 李策看着叶娇。 整夜的翻山越岭让他耗尽体力,对叶娇的挂念让他心神俱碎,他定定地看着再一次满脸黑灰的女人,伸出一只手,把她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叶娇,”李策眼中除了担忧,还有愤怒,“你怎么这么……大胆?” 是要发火了吗? 这次不好哄了吧? 叶娇突然咧开嘴,哇哇大哭。 “我快吓死了,我快吓死了思思……”她埋头进李策的怀中,一面抹泪一面抱住他的腰,“幸好你来了,幸好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感觉李策的胸口不再剧烈起伏。 他……应该消气了吧? 叶娇偷偷地看。 …… 第40章 先看到李策系得一丝不苟的圆领袍,再看到他光滑白皙的脖颈,微微颤动的喉结,刀削般冷冽的下颌骨,最后看到他紧抿的薄唇,以及微阖的双眼。 李策的下巴抵着叶娇的肩膀,胳膊低垂,人已经昏迷过去。 同上次一样,长久的奔跑后,他便会筋疲力尽难以支撑。 叶娇忧心害怕,却只能紧紧抱着李策,再看远处。 肃王李珑带来的护卫已经中箭倒地,李策也并没有对李珑手下留情。 李珑肩膀中箭,一面厮打一面向远处逃去,没走几步,便被李策带来的人活捉。 “你们是谁的人?”叶娇问。 她知道李策没有府邸,也没有几个护卫。 “我们是赵王府的人。”那些人回答道。 赵王府…… 叶娇想起李璟,那个把泰山石当宝贝的男人,应该可信。 这些护卫看起来结实精壮,行动时雷霆万钧,显然训练有素。 刘砚重伤,李策昏迷,这里只有叶娇可以主事。 “把肃王绑起来,”叶娇安排,“你们的人多,三人一组,两人抬受伤的人,一人警戒,中途轮换,离开这里。” 要快,要避开山火,还要早点救治伤者,减少伤亡。 那些人应声,竟然分外听话。 叶娇这才把李策扶坐在地,喊王真人过来。 “劳烦您为他医治。”叶娇恭敬道。 王真人走过来,围着李策转了半圈,又后退一步。 “怎么医治?我不是大夫啊。”他摊开两手,手中空空,没有药箱。 他的确不是大夫,但他是骊山仙师,是叶娇苦苦找寻的人。 “那么……”叶娇道,“听说王真人能炼气化神,通阴阳,知生死,是吗?” “他今日死不了。”王真人立刻道。 “我知道他死不了,”叶娇有些着急了,“可是真人您会炼制丹药,请问能不能给他吃一颗丹药?” “不能!”王真人断然拒绝,“我的丹药,是成仙用的。小姐你想不想成仙?你我大有渊源,我可以助小姐成仙。” 成仙…… 叶娇焦躁地甩甩头,却仍旧克制道:“这是我的朋友,也是当今楚王殿下。若您能救好他,不管您要什么,都会有人答应。” 她能给的,她来给。她给不了的,去求皇帝,总能做到。 王真人这才蹲下身子,他的眼睛眨了眨,充满期待地搓搓手道:“那……能成仙吗?” 又是成仙,只想着成仙吗? 叶娇的表情僵住,心中无名火起。 王真人脖子里还挂着叶娇的披帛,一路走来,别人都是狼狈不堪,他却被保护得很好。叶娇没想到,自己保护了个棒槌。 可王真人五官明朗蓄着一点胡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傻子。 怎么他说出的每句话,都让人想打他一顿呢? 叶娇想起护着他逃命时,自己被浓烟熏哭的眼,被荆棘割伤的手,就要发怒。 “还我的披帛!”她厉声道。 王真人一圈圈解开披帛,没忘了继续追问:“真的,能让贫道成仙吗?” 成你娘个鬼! 叶娇扯住披帛猛地一拉,王真人猝不及防摔倒。他惊叫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师父!师父!” 是青云观的道长林道真。他手里拽着捆绑张黎的绳索,赶来这里。见到叶娇要打王真人,林道真心急如焚。 “福生无量天尊,岂能虐待道门仙师?” 他是仙师吗? 叶娇瞪着王真人。 他是藏在树上的仙师,是靠她保护才活命的仙师,是一心只想成仙,不救人的仙师。他到底有没有本事? “他才二十来岁,就是你师父了?”叶娇问林道真。 “那是自然!”林道真侃侃而谈,“贫道皈依道门,事师如父,若不是师父教诲,我怎会亲手捉住前来投奔的外甥,扭送京兆府呢?” 叶娇消了点气。 看来这个王真人,还是有些明理的。怪不得刘砚能找到张黎,原来是俩道士主动报官。 “我倒是好奇,”叶娇道,“王真人是怎么说动你捆绑张黎的?” 张黎僵硬地站着,冷哼一声,脸上充满嘲讽。 林道真虔诚道:“师父说了,这样才能成仙。” 成仙! 叶娇感觉自己快要炸开,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她把李策抱起来,吩咐人折断树枝,用披帛缠绕两根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担架,抬着李策回去。 得快些回去医治了,那些太医起码能控制他的病情。 王真人没有回青云观,他自言自语道:“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有哪家需要超度亡人、设坛作法。贫道就不用他们催请了,主动去吧。” 叶娇紧紧跟随在李策的担架边,对王真人冷哼一声。 “设坛作法就能成仙吗?” “不能,”王真人避开一根断剑,认真道,“能得众生供养。” 不就是赚钱吗? 叶娇把李策垂在外面的手放回担架,真想揍这个道士一顿。但是她还没有抬手,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袖紧了紧。 是李策醒了。 他虚弱地躺在担架上,眼睛半睁,迷迷糊糊间没有说话,手却伸过来,拽住了叶娇的衣袖。 那姿态乖巧又紧张,像是迷路的人找到回家的路,像是害怕面前的人忽然消失。 往日神思沉沉的他褪去了聪敏警惕,如一个孩童般,放下戒备,依赖着眼前的女人。 叶娇任他牵着,安抚道:“思思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治好身子。” 她握住李策的手腕,虽然握了一下便离开,但是热腾腾的气息已经传递到李策身上。 “娇娇……”李策唇角含笑,梦呓般念出她的名字。 骊山的事震惊朝野。 刘砚封山抓人,遇肃王杀人灭口、放火烧山。 叶娇上山寻药,救刘砚危难之中、英勇守护。 王真人掐算天机,指引逃生方向、勘破生死。 楚王上山寻叶娇,舍身阻止肃王、救下众人。 每一件事,都可以编成话本子,注注水,加些无关紧要的剧情,讲上三天三夜。 这足足四件事,不光轰动了朝野,也震惊百姓,更让京城各处的说书人闻风而动,嗅到了爆款故事的吸引力。 一时间,跟这几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被反复提及。 京兆府外常常有百姓询问刘砚的伤情,还好心地送上刚刚宰杀的鸡鸭。 “请一定转告府尹大人,俺们是东柳条巷第三家的商户。” 骊山青云观的观主王真人,短短三日,收的供养已经多得堆不下。 “求王真人一定收下,求王真人看一看,俺家男人什么时候死。不是,奴家不是盼着他死,就是问一问,好有个盼头。” 往日门可罗雀的国公府,时不时就有客人登门拜访。 “叶小姐在吗?虽然这次九死一生,但圣上必然会嘉奖的。到时候,还要仰仗叶夫人……” 而赵王李璟,反复向别人提及,是他给李策提供了车马人手,李策才能阻止肃王的暴行。 “多亏了本王帮忙。”朝堂上,他仍旧这么说。 皇帝横眉道:“是吗?你是不是俸禄太多?怎么养得起那么多护卫?瞧瞧小九,办个事儿还只能找你借人。” 李璟连忙噤声,心中冤屈得很。 李策很穷还有理了? 使唤他的人马,花他的银子,顺便建功立业得圣上青眼。李璟没有见过这么黑心眼的人。 还有刘砚,笨得差点在骊山把自己火化,皇帝没想着让他辞官,还每日都要问问他的伤情。 最可恶是那个王真人,白天出去捞钱,夜里还借住在赵王府。当他那里是豪华道观吗? 李璟想不明白怎么别人都能得了好,只有他倒霉呢? 回去后怎么想都觉得生气,李璟踱步到李策居住的院落,抬脚想要踢门,却从门缝里看到叶娇的身影,吓得连忙放下脚,老实进去。 “怎么?”他问道,“衣不解带照顾我弟弟呢?” 叶娇坐在门廊下磨剑,闻言抬头,娇艳的脸上眼神冰冷。 李璟吓得打了个哆嗦。 “别怕啊,”他瞅了一眼屋子,“王真人说了,他死不了。” “活受罪也不行,”叶娇道,“李珑呢?都怪他害思思这样。” 李璟又打了个哆嗦。 怎么一定要称呼那个腹黑可怕的男人“思思”呢?这个名字跟他也太不搭了。 就像这个女人也不适合叫“娇娇”。别人的“娇娇”千娇百媚,她呢?骄纵耍横。 李璟清了清嗓子道:“说起这个,我带来了大消息。” …… 第41章 肃王李珑招供了。 他被关在天牢,皇帝任命刑部尚书、御史大夫、大理寺评事为三司使,主审肃王一案。 有刘砚和衙役的指证,拒不认罪徒劳无益。 更何况,肃王的旧部张黎为了活命,把肃王这些年做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十二年前陈王谋逆的案子吗?”李璟问叶娇,问完又想起叶娇的身份,顿时幸灾乐祸起来,“你当然知道哈哈哈,你们国公府不就是被陈王祸害的吗?以前大家提起国公府,都觉得触霉头。” 这么看来,她和李策还真是天生一对。 叶娇拿起锋利的宝剑轻轻吹了口气,冰冷的神情寒气逼人,李璟立刻噤声。 “你到底……”他缩住脖子道,“听不听了?” 叶娇抬眼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那年陈王李乾受命平叛,拿着皇帝号令十万兵马的兵符。结果他扫清逆贼后拒不返还,皇帝便命大皇子李珑前去索要。 李珑尚未出发,陈王便已谋反。李珑便奉命带兵围剿,送达赐死李乾的诏书,获封肃王。 但其实,司马承恩早在陈王谋反前,便带着兵符来了。 他在御街遇到李珑,恳求李珑带他面圣。李珑诓骗他,说皇帝正在气头上,不如稍后去玉琼楼商议。 司马承恩和李珑分头前往玉琼楼,司马承恩带着兵符,李珑带着张黎。 张黎制伏司马承恩,一杯毒酒送他上路。李珑原想做出司马承恩畏罪自尽的假象,可掌柜的这时来问,说外面有人在等待司马道长。 那人等在玉琼楼门口,看样子是内侍。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只好掘地三尺,把司马承恩深埋于地下。之后又假装司马承恩的护卫,帮他退房。 至于陈王,李珑命人佯装击杀。陈王中计,竟然带十万大军南下。不管陈王当时是为了讨个说法,还是为了谋反,兵已动,朝野震动。 “就是这样。”李璟说起闲话,口若悬河表情丰富,“父皇这才派李珑平叛,让李珑年仅二十便封了肃王。我当时还愤愤不平许久,没想到他这个不入流的王位,是这么来的。” 叶娇神情怔怔听李璟说完,明白了许多事。 想必当初在玉琼楼外等待司马承恩的人,就是李策派去求取丹药的内侍。李珑杀了司马承恩,陈王府覆灭,安国公府没落,而李策,也缠绵病榻至今,永远是那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叶娇手中的宝剑微微晃动,她松开咬红的下唇,问道:“所以先陈王,是被冤枉的吗?” “不是。”李璟断然道。 “就算他是中了计,但他不归还兵符在前。说什么北疆防守松懈,他愿意带兵驻守。这天下是父皇的,他一个封了王的皇叔,瞎掺和什么?再说了,李珑那个脑子,都能骗他带兵南下,我看陈王是满肚子泥巴糊了心——缺眼儿。” 所以不全怪李珑,怪陈王缺心眼儿? 叶娇黯然失神收剑入鞘,叹息道:“朝廷夺位,都是这么可怕吗?” 阴谋、诡计、猜疑、背叛,像行走在刀尖上,稍不留意便粉身碎骨。自己横死也便罢了,往往牵扯全族人,都不得善终。 “可不是?”李璟的手伸进衣袖,按住里面冰凉坚硬的东西,“不过你放心,本王和小九足够聪明,不会出什么事。” 他说着掏出泰山石,这才敢靠近叶娇一步,问道:“所以如果父皇召见你,你能不能多讲讲我的好?” “讲什么?”叶娇懵懂道。 “讲我为了小九倾家荡产的事啊,”李璟苦着脸,“上回我俩打架,俸禄扣得干干净净,这些日子都是花王妃的银子。你看小九,今天吃药明天用人,把我薅得快秃了。王妃昨晚掐我大腿,嫌我送的礼物不值钱。” 想到这里李璟就要发怒,都是叶娇,闲着没事儿教王妃什么防身术。她身居内宅,能防的只有他了。 昨晚李璟想试试新鲜花样,被王妃好一顿折磨。 李璟循循善诱道:“等你和小九成婚,我一定送上重礼。” 这句话惊得叶娇站起身。 “谁说我俩要成婚?” 李璟啧啧两声看看屋里,嫌弃道:“他那么稀罕你,肯定要求娶啊。” “胡说!” 叶娇清喝一声转身,头撞在打开的窗扇上;她“啊呀”痛呼着捂头退后,又踢翻一筐草药;气得满脸羞怒往屋里走,却险些撞进一个人怀里。 叶娇红着脸抬头,正看到满脸关切的李策。 他只穿着白色的寝衣,衬托得一张脸更加白皙。昏迷三日后看起来更瘦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李策神情紧张看着叶娇,询问道:“你没事吧?我听到你喊叫,还以为……” 迷迷糊糊中,他还以为叶娇身在骊山。李策最大的噩梦,便是叶娇身处危险之中。 “我没事,”叶娇眼神躲闪,“我撞到窗子了。” 她又埋怨道:“都怪赵王乱说话。” 赵王李璟没理会叶娇告状,他大喜道:“小九醒了!谢天谢地,明日不用吃人参了!” 人参贵,能省一根是一根。他的薪俸都被皇帝扣掉,如今家里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要你买,”叶娇看出了他的贫困,“明日我买一筐过来,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说着扶住李策,把他扶回床上坐下。 李璟跟过来。 “那敢情好,送我两根,我拴上红绳去看看驸马爷。姑丈摔下马,在家躺着呢。” 他絮絮叨叨,就要说长公主丈夫受伤的事。李策的视线却一直看向叶娇,说道:“我想同叶小姐说几句话。” “你说呗,”李璟道,“我也想听。” 李策只得又看向李璟。 “劳烦五哥出去一会儿。” 李璟顿时不快。 这是要赶他走呢。翻了天了,这到底是谁的家? 走就走,谁稀罕听你说话。 李璟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止步,表情错愕扭头道:“你……喊我什么?” 屏风后的李策轻轻咳嗽,缓缓道:“老五。” “不是,”李璟又走回来,眉毛高高挑着,“你喊我五哥对不对?你喊我五哥哈哈哈!” 他笑起来,仿佛捡了一个大便宜。 叶娇迷惑道:“赵王殿下,你也缺心眼吧?” 你本来就是他哥,有什么好激动的。 李璟已经大步出去,头扬得比公鸡打鸣还高。 “你不懂,”他的声音消失在院子里,“你懂什么?” 他不喊别人哥哥,从来没喊过。 他只喊兄长,带着疏离和不情愿。 李璟觉得自己比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乃至老八,都更有本事。 小九喊他哥哥了,会一直喊下去吧? 可以一直喊下去,少花钱就更好了。 室内弥漫药草气味,叶娇推开更多的窗户,吩咐婢女去请太医看诊,才坐回李策身边。 她的桃花眼里含着盈盈笑意。 “肃王招了,司马承恩是他杀的,他还施计陷害陈王。多亏有你,不然这会儿我已经在骊山化成灰了。” 李策并没有居功自满的样子,他也没有对叶娇生气。 许是昏迷三日,忘了生气的事了。 “我想同你说一件事。”李策道。 “好啊。”叶娇这么说着,忽然又倾身道,“等一下。” 李策靠着一个玛瑙面引枕,秋天了,玛瑙冰凉。 叶娇想起李策畏冷怕寒的事。 她俯身抽出玛瑙银枕,上身越过李策,去拉靠里放着的缎面腰靠。她一只手按在床外,一只手探进来,头发散落在李策身上。 混合着栀子花和野蔷薇的香味,弥漫在李策鼻间。 香得热烈泼辣,一扫屋内的苦涩。 李策下意识向后躲避,可叶娇带来的暖风,像蝴蝶在他面前扇动翅膀,一瞬间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和脖颈,把他笼罩。 “娇娇……”李策已退无可退,可叶娇浑然不觉他们已经离得太近。 “嗯?”叶娇转过头,与李策四目相对,胳膊在这一瞬间酸软,她惊叫一声,整个人掉在李策身上。 李策像接到一颗九天之上的太阳。 …… 第42章 炙热。 像冻到僵硬时点起炉火。 绵软。 像一团流云做的锦被。 香甜。 像第一次买到糖人时,他反复品尝的味道。 叶娇扑进李策怀里,下巴硌到他的胸口,李策下意识抬手去接,叶娇已经敏捷起身。 “呀!” 她惊呼一声抬头,脸上除了意外羞怯,还有浓浓的担忧。 “你……”叶娇问道,“没有被我压死吧?” 李策闷闷地摇头,耳垂红得像要瞬时自燃。他的身子还没有那么不顶用,能被这么娇软的女人压死。 叶娇却分外小心。 她双手双膝抵着床榻,微弓后背,像一只蹑手蹑脚的小猫。 她说话时偏着头,唇角几乎碰到李策的下巴。馨香温热的气息在李策唇边萦绕,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出胸膛。 她的脸颊离自己那么近,挺拔小巧的鼻头就在眼前,只需要轻轻靠近,就能亲到她的肌肤。 李策极力克制着自己,让唇舌配合,说出语气平稳的话。 “叶娇,你……能不能下来?” “好啊。”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爬下去,没忘了递上引枕。李策抬手接枕头,他们的手指触碰在一起。 一个冰凉,一个火热,肌肤和肌肤碰触,交换温度,也传达出蠢蠢欲动的感情。 似乎是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氛围才开始不对。 叶娇的眼神慌乱地躲闪,李策正要说话,她已经潦草地整理好衣服。 “我……好几日没有回家了,明儿见!” 叶娇不等李策开口,便转身跑走,动作快得像一只被雄鹰追赶的兔子。 不,是“守株待兔”故事里的兔子。 因为她撞到屏风,把那扇绣着山河图的屏风撞倒,一路冲出去,留下“扑通”“哐唧”“咚”的声响,也不知道撞到多少东西。 “小姐您慢点。”李策听到随从在院子里喊,“卑职端着药呢。” “啪。”地一声响。 “没事没事,”随从又道,“卑职再去煎一碗。” 院门被推开,人跑出去,显然没有关上门。 李策静静地靠在引枕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似乎是……吓到她了呢。那个带领衙役在骊山穿过火海,与贼人作战的女子,竟然就这么被他吓到了。 乌云似乎距离地面很近,紧贴着起伏的山峦,只一瞬间,便翻滚到头顶,冰冷的雨水随之倾泻而下。 越靠西北,天就越冷,雨也越凉。 叶长庚从行李里翻出一件油衣披上。这是叶娇给他准备的雨衣,比蓑衣轻便,比雨伞方便携带。 队伍不停,他的马也不能停。 远处马车里亮着烛光,如果没有猜错,那位寡言的二皇子晋王,正在看书。 叶长庚被皇帝授职为翊麾校尉后,原本要跟随肃王李珑前往西北。但李珑被皇帝革职,赶去封地,他的军队由晋王李璋接管,故而叶长庚的将帅换了。 他跟随晋王出发,已跋涉近一月。 他们的行程很快,除了必要的睡眠会停下,就连吃喝都是在马背上。 刮风不停、下雨不停,有一次遇到地动,见房倒屋塌,甚至都没有停下来救助百姓。 晋王李璋说,天灾有郡县长官负责,而他们的职责,是尽快接管肃王李珑的部队,筹划如何对付吐蕃兵马。 叶长庚虽然不赞同,但他谨记母亲的教诲,凡事多想,不能冲动。 如果不出意外,傍晚就能到达肃王原本驻守的沙州。 正午过后,有八百里加急的驿丁到达,递交信件给李璋,又先他们一步向沙州方向去。 叶长庚一直在想,信的内容是什么呢? “京都的事成了!” 驿丁已经离去,和李璋同乘一辆马车的部下忍不住惊叹。 “嗯。”李璋简单点头,放下手中的书卷,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雨渐渐稀疏,过不多久就会停下。 驿丁送来的是朝廷文书。 肃王李珑为遮掩十二年前杀害司马承恩、构陷先陈王一事,在骊山妄图击杀京兆府府尹,被皇帝褫夺王位,终身幽禁。 文书中没有提起楚王李策,但李璋知道,能把李珑逼到狗急跳墙,肯定有李策的功劳。 这位弟弟虽然身体羸弱,却比其他几个兄弟都好用。 这时又有探路侦察的斥候从沙州方向来,下马低声禀报。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李璋神情沉沉,道:“说。” “沙州那边的情况不对,”斥候道,“兵马调动不像是迎接殿下,倒像是远远避开。而卑职打听到,近日沙漠中有马匪活动不断,经常滋扰百姓。卑职担心他们想借此生事。” 生事,无非是想借马匪的手,给李璋一个下马威。若李璋能侥幸活命还好,如果死了,大可推在马匪身上。 这是肃王李珑送他的礼物吧。 毕竟沙州都是他的兵马,苦心经营十年,心腹不少。 斥候等在马车外,随从面露担忧,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雨后的原野像撞进一团薄雾中,湿润阴暗,视线看不远,心中便七上八下。 “殿下,”随从提议道,“不然我们先在附近驿站避一避?” 阴雨天,不到傍晚就看不清路了。若再遇马匪劫杀,他们恐怕难以抵挡。 “不用。”李璋道,“驿丁已经到沙州去了。” 他不喜欢说太多话,随从却已经猜出了他的意思。 驿丁会把一模一样的文书送到沙州将帅手中。肃王李珑已经被褫夺封号贬为庶民,只要是还把身家性命放在心里的,就知道跟着李珑卖命,死路一条。 “走吧。”李璋重新拿起书卷,找到不久前看到的位置,全神贯注。 叶长庚走在队伍末,见不断有斥候到晋王那里禀报消息,大队人马没有停,径直向沙州方向开进。 叶长庚的手下意识按在刀柄上,莫名觉得紧张。 约莫走到沙州外三十里,前方突然有哨箭声响起,接着跑来一队人马,为首的看来是沙州那边的某位将军。 虎背熊腰,面容粗犷。 果然,那人下马,跪地禀报道:“末将程天金,前来迎接晋王殿下。” 晋王的马车停下,过不多久传来号令,命叶长庚他们退到树林后,只留二十护卫。 说是晋王和沙州将领有要事商议。 叶长庚便跟随将士退下,只一刻钟时间,再传号令,说沙州将领程天金妄图行刺晋王,已被格杀。 叶长庚冲到晋王马车外,见程天金以及他带来的小队人马,均被射杀。晋王这边只死亡一人,重伤两人。 他倒吸一口凉气,问身边人道:“怎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答他。 晋王的人马继续向前,踩着程天金的尸体,像踩着地上的蚂蚁。 晋王的随从也不太懂。 虽然是他埋伏下弓箭手,射杀前来投诚的程天金。 但是为什么杀呢?明明对方已经看清楚形势,准备效忠。 “本王不需要背叛者,”李璋解释道,“这个人的价值,就是让本王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只有这样,沙州城里的那些将领,才不必全部格杀。” 随从不寒而栗却不敢反驳,他沉默地点头道:“殿下将势如破竹,将沙州收入囊中。” 李璋笑着摇头。 只是沙州吗? 未免格局太小了些。 跟在队伍后的叶长庚也有些沉默。 他刻意绕过那些死去的将士,没有踩踏他们的尸体。离家千里,尚未走上战场,叶长庚已经感觉到逼人的凉意。 寒气森然。 京都长安,尚是温暖的秋日。 下旨褫夺肃王封号、终身幽禁后,皇帝见了一次李珑的生母淑妃。 淑妃原本要同李珑一起去封地,此时被召回,看起来风尘仆仆、神情憔悴。 她是还在潜邸时便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女人,如今虽然不如年轻嫔妃那么明艳,却因为熟悉,让人觉得心安。 淑妃木然起身,给皇帝煎茶。 煎茶工序繁琐,皇帝静静等着,煎好了,却没有吃。 他只是闻了闻茶香,便放下茶盏,看着有些惊惶的淑妃,拍了拍她的衣袖。 “是朕没有教导好儿子。” 他的神情充满郁结,眼中含着丝丝缕缕的内疚和歉意。仿佛做出恶事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自己。 淑妃悲泣跪地,哭道:“求圣上赐李珑死罪,好告慰死去的亡灵。” 皇帝没有去搀扶淑妃。 他缓缓起身,动作慢得像是身上捆着石头。 “他是朕的第一个孩子,”皇帝声音苍凉道,“朕不忍心。” 皇帝说着向外走去,内侍总管高福扶着他,步履沉重。 从后宫到议事的紫宸殿,皇帝没有乘坐轿辇,就这么走回去。 高福没话找话说,似乎突然变成了话痨。 “圣上这步子,比九皇子还要虚弱了。” 快想起你还有别的儿子。 “也不知道九皇子身子如何了,听说啊,叶家那姑娘,每日都去照料。” 快想起叶娇。 快想起您还有这个乐子。 高福充满期待地看向皇帝,果然,皇帝眉头略微展开,道:“这次,多亏有她。” “要不……”高福试探道,“奴婢安排叶小姐进宫?” …… 注:太监也自称奴婢哈。 第43章 大皇子的事已尘埃落定。 于公,叶娇误打误撞救下朝廷重臣,该赏;于私,安国公府被先陈王牵连至今,朝廷也该出面安抚。 毕竟若不是大皇子李珑,十二年前先陈王就不会谋反,叶娇的父亲也不会出走修道,这些年,他们也不至于门庭冷落受尽白眼。 皇帝心情烦躁,而叶娇那姑娘,总能给他带来乐趣。 但是皇帝摇头道:“既然她在照顾小九,那就等小九身体好些,召他们进宫,一起赏赐吧。” 高福点头称是。 大明宫宫殿巍峨、气势雄浑,他们漫步其中,听秋风吹过琉璃瓦,衣袂翻飞。 服侍的宫人远远跟在后面,护卫皇帝的近卫军也跟在后面,仪仗虽然简单,但也华盖高举、雀扇低擎。 这位大唐的君王目色疏朗,眼中的沉重渐渐散去,忽然转过头,看向西北方向。 “也不知道李璋到哪里了。” 还好,他有很多孩子。 一个不成器,只要别的能为朝廷分忧,也便释怀一些。 高福垂首回答道:“晋王殿下雷厉风行,想必已经到达沙州。” “雷厉风行,”皇帝细细咂摸着这句话,面色和缓道,“他还很细心。老五那里的护卫,是他代为训练的吧。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好用。” 皇帝知道李璟是什么性子。让他训练护卫,恐怕都要训练成胆小鬼。 李璋和李璟一母所生,毕竟亲近些。能想着照顾弟弟,也算他这个哥哥心念手足之情。 这就好,皇帝已至不惑之年,不想看到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祸事。 高福跟着夸奖道:“那这次的事,晋王也算是出力了。” 皇帝负手而立,想起了他的亲妹妹,便道:“甘州地动,原本朕让驸马舒子昌跟随户部前去赈灾,但朕听说舒子昌摔下了马。你过会儿传朕口谕,让太医亲自去瞧瞧,务必医治妥当。” 驸马舒子昌,是长公主的夫婿。虽然在朝中没有实职,但也深得皇帝信任。 高福应声,等皇帝到达紫宸殿,便亲自带着太医前往长公主府,看望驸马。 舒子昌不足四十,是当年科举的探花郎,清俊貌美。如今已至中年,却仍然身形矫健、俊逸无双。 这一次摔下马,舒子昌小腿骨折,但好在性命无碍。 他勉强下床,要叩谢皇帝垂问病情之恩。但高福让他躺回去,好生养着。 舒子昌自责地谢罪:“未能完成圣命,本宫愧疚难安。” “驸马爷放宽心,”高福安慰他道,“圣上只关心驸马爷的身体,并且让奴婢带话,说他等着您好些了,到紫宸殿陪他下棋。” 舒子昌感动得涕泪涟涟,低头谢恩。 高福出门时,碰到赵王李璟来送人参。 他掀起箩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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