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按摩手法甚至不如李琛,他也没有问过。 这都是因为皇帝查出阎季德恐吓顺嫔至疯,带李璋和皇后问话,赵王李璟闯宫被打的那个晚上,皇帝收到了一封密信。 李璋不知道信的内容,只是感觉到皇帝的变化。 他气到重病,重病期间,后宫嫔妃除了皇后和鲁昭容,谁都没有召见。 而且就在昨日,皇帝下诏大封六宫,晋鲁昭容为淑妃,晋顺嫔为贤妃,一日之间,这两位原本品级不高的嫔妃,都已身处妃位。 在后宫喜事连连的时候,皇帝又着李璋拟旨,要驻守在剑南道的白将军回京。 一桩桩一件件,都表明那晚的密信事关重大。 而李璋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是针对自己。 而或许此时沾沾自喜的某些人,不知道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最擅长用突如其来的权力,让人放松警惕吧? 忙完一天的公事,李策把几件要紧事交托给同僚,便乘坐马车回府。 府医怕他着凉,不是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很少准他骑马。 前往晋州的事还没有同叶娇说,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是娇嗔地怒骂,还是嘱他注意安全呢? 想到她的一颦一笑,李策心生不舍,只想掉头回宫,恳求皇帝把他留在京都,等成婚后再走。 可朝廷的事不能等。 那些变乱斗殴的百姓,如果不能及时安抚,恐怕要生出大乱子。晋州府兵强马壮,若武力镇压,不知要死多少人。 李策沉沉地叹了口气,发觉马车已停在赵王府门口。李璟的管家等在门房,请他过去叙话。 想必是知道了他要出城。 “明日再说吧。”李策拒绝道,“让五哥好好养病,别操那么多心。” 青峰把缰绳丢给门房,随李策绕过大半个赵王府,回到东跨院。 随从燕云不在门口,而是从屋内钻出来,看到李策,又转头看了看内屋。 李策微微偏头,蹙眉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燕云挠头道,“晚饭已经布好,请王爷用膳。” 李策点头,净手后坐在食案前。 他的晚饭一般会清淡一些,但今日加了猪肘子,清蒸榆钱只盛了浅浅半盘,想了想,似乎他坐下前,这把椅子便在这个位置了。 他的腿长,所以不太舒服。 李策放下碗筷。 他的唇角散开一丝细密的笑,烛光落进眼眸中,洋溢温情和喜悦。 李策轻轻起身,绕过屏风。 出乎意料,内室没有藏人。 眼中的笑意缓缓散去,他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去用膳,却发觉他的床铺有些不对。 帐幔垂了一半,锦被松散地靠在里侧,隆起得像一座小山丘。 “好困。”李策假装自言自语,走近几步,扑在那座小山丘上。 叶娇在锦被内大叫一声,挣扎着露出半个脑袋,无辜的双眼看着李策,道:“谁啊?打扰奴家睡觉。” “你怎么睡在我这里?”李策耳垂微红,声音宠溺,“快出来,别被外人看见。” 叶娇伸出手,勾住李策的手指,软糯地撒娇:“人家冷,进来暖一暖。” 开春以后,赵王府的地暖就不再烧了。初春的晚上,的确有些冷。 “我让他们把炭炉搬进来。”李策道。 “不用。”叶娇往里面让了让,“你进来,你暖暖我,思思的体温最热了。” “瞎说,”李策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明明是你更热。” 虽然开口拒绝,但他还是脱掉短靴,身体板正地坐在床上。叶娇的额头抵着他的腰,手在被褥里乱动,不满意李策的坐怀不乱。 “你躺下嘛,”她说道,“我是真的冷。” “你是真的淘气。”李策抓住她乱动的手,低头看她,外面忽然传来燕云的声音。 “赵王殿下请留步,楚王殿下已经歇息了。” “谁说的?”李璟的声音中气十足,显然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不是还点着灯吗?” 话音未落,内室的灯已经熄灭了。 “你故意得太明显了!”李璟不满地抱怨,“听到我来,就关灯逐客。也不想想赵王府里,到底谁才是主人。” 燕云见李璟已步入内室,只好作罢。 他提着水壶,心思混乱地守在门口,听到李璟的声音传出来。 “真的躺床上了?往里挪挪,本王也要躺。” 燕云目瞪口呆,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啪”地一声,响声震耳。 …… 第175章 李策僵硬地坐在床上,完全没有给李璟挪位置的迹象。 李璟只好上手推,推出一个能容纳自己屁股的空间,小心地坐下,并且把靴子甩掉,被褥掀开,给自己盖住腿。 “本王可不能受凉。”他解释道。 “五哥……”李策有些没好气,见叶娇已钻入被窝,只好用手臂给她支撑起一点空间,好让她呼吸到空气,又耐心地劝李璟,“你能不能先回去?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谈。” “明日你就要走了!”李璟气鼓鼓的,“都要成婚了,这会儿出城,安国公府会以为你要逃婚吧?” “怎么会?”李策感觉叶娇的手正在轻挠他的膝窝,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稳住身形,回答道,“娇娇知道,我非她不娶的。” 被窝里的人安分了些,李策稍稍放心。 “也是,”李璟哼声道,“她那么厉害,你敢有异心,恐怕不能活着出城。武候铺可都是她的人,如今就连兵部,都护着她。” 如此看来,今日朝堂上的事,李璟也都知道了。 不过姜侍郎舌战群臣,倒不是为了护住叶娇,而是为了整个兵部。 后来各部争吵起来,甚至一些平时就看不惯对方的,趁乱厮打。有两位朝臣脸上被挠了几道子指甲印,也不知道回府后,该怎么跟家中悍妇解释。 想到此处,李策道:“所以五哥尽管放心,我会在婚期前赶回来的。” 话已说到此处,李璟总该走了吧。 但他并没有,反而干脆滑入被窝道:“所以今晚,我们就彻夜畅谈吧。平日里那个小妖女总缠着你,难得今晚,我们可以亲近亲近。” “五哥,这样不好吧?”李策道,“王嫂还等着你。” “她才不等我,”李璟絮絮叨叨,“她每日就捧着自己的肚子,跟肚子说话,看都不看我一眼。” 李策越来越着急。 你的妻子不等你,我的可在被窝里等呢。 李璟抱怨完妻子,斜眼看看李策,疑惑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内室的灯烛已经熄灭,但屏风外还点着蜡烛。光线昏暗暧昧,李策白皙的脸颊渐渐通红,也不知道怎么了。 “害羞什么啊?”李璟莫名其妙道,“我是你哥哥,又不是女人。” “我……”李策一时无法解释,嗫嚅着道,“要不你还是走吧。” 叶娇的手正在拉扯李策的衣带,他克制着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微,神情更是奇怪。 空气从李璟的牙缝中吸入,发出质疑的“呲”声。 “你有点吓到我了,”李璟的表情渐渐僵硬,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要说的话题,吞吞吐吐道,“我本来是要教你怎么对付悍妇的,不然就你这个小身板,婚后还不得被叶娇拿捏?想要逛个花楼什么的,就痴心妄想了。花朝楼那个花魁碧落,美得不像样子,等你回来,哥带你——哎呀!” 这句话尚未说完,李璟便感觉被窝里有只手,用一种柔软的力度,按在他胸口,轻轻摩擦。 李璟惊呼一声想要拂去,便见李策突然弯下腰,半个身子都压在他头上。 好在李璟距离床边很近,他努力翻了个身,“咚”地一声从床上掉下去,接着胡乱站起来,指着李策道:“小九,你趴我脸上干什么?” “我……”平时巧舌如簧的李策,此时只剩下通红的脸,和勉力克制的羞怯。 他趴在李璟脸上,当然是因为叶娇使坏,猛地推了他一把。他的手,也是叶娇抓住,放在李璟胸口的。而此时叶娇正搂着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身体有异。 然而李璟当然不知道这些。 他喘着气,压低声音,质问道:“小九,你知道我是男的吧?” 我是男的,你怎么对我动手动脚呢? 李策哑口无言。 “小九!”李璟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跳起脚,“你不会是那个……断袖?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不不不,你不要露出这种羞愧自责无地自容的表情,这事儿不怪你,不怪你。好这事儿的不少,老六就是……唉算了,不说他。” 李璟在屋内急得团团转,仿佛脑子一瞬间转不过来弯,要烧坏了。 “就算……可是,你也知道,我们是亲兄弟吧?”他抹了一把汗,整个人拘谨起来,“五哥我对不住你,我……实在没这嗜好啊!” 他后退几步,看着床上羞怯褪去,有些无可奈何的李策,突然猛拍脑门。 “不对不对,你一定是中了邪!你喜欢女的,女的!叶娇不就是女的吗?” 李璟撒腿就跑,甚至都没有穿鞋。 屋里总算清净了。 “小狐狸……”李策轻声地唤,被窝里没有动静。 “陀螺精?”李策再唤,叶娇低声笑起来。 李策伸出手,一把把叶娇从被窝里拉出来。把她拉到自己身上,与她四目相对。 空气中有缱绻的气氛蔓延。 “你太淘气了。”李策摇着头,紧盯叶娇的双眼。 “他好烦人,”叶娇嘟嘴道,“他还要带你看花魁。” 所以叶娇吃醋了,才用那种方法把李璟吓走。 “可是你这么做,”李策道,“为夫的名声怎么办?明日整个京城,都传言为夫嗜好男风。你嫁给我,不觉得丢人吗?” 叶娇的脸红红的,她用胳膊撑住身体,努力不要全贴在李策身上。形态动作,像一只绕过猎人机括的狐狸。 “说你嗜好男风,不正好让你安心做事嘛。”她的手指轻触李策的锁骨,嗔怒道,“你是不是断袖,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怎么知道?”李策明知故问,叶娇一拳打向他肩头,李策任她打着,翻身把她压在床上。 他柔软的唇靠近叶娇的耳垂,低语道:“不如今日,就让你知道吧。” 叶娇嘤咛一声想要逃脱,却感觉铺天盖地的力量压过来。 她挣扎着,李策的唇已经吸吮到她的肌肤。 “讨厌!”叶娇推动着他,忽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他们吓得身体僵硬,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仔细听,发觉是李璟的声音。 李璟去而复返,听起来很慌。 “快,快!王道长!王仙师!你倒是走快点啊!” 叶娇与李策面面相觑:“他来驱邪了?” “看来是的。”李策猛然起身,整理衣襟走出门去,把他们堵在门外。 再不能让别人进屋添乱。 “有事吗?”他站在只开了半扇门的屋门口,宽肩窄腰,挡在正中。 李璟远远地站着,指挥王迁山。 “供神千日求神一时,王仙师,快驱邪!” “邪从何来啊?”王迁山身穿道袍手拿桃木剑,看着英姿勃勃的李策,迷惑道。 “这里绝对有邪气!”李璟笃定道,“那邪气迷惑了小九,让他今日不太正经——正常!” 王迁山上下打量着李策,又掐指捏算,半晌才道:“请两位王爷放心,殿下近日似遇煞星冲撞,但也有惊无险,并无邪气。” “没有?”李璟歪头看看,紧绷的神情总算松弛,又突然更紧张,“那你的确是?” “我不是!”李策神情冰凉道,“我那会儿身体不舒服,脸才发红。” 李璟长舒一口气。 “谢天谢地!”他再次靠近李策,试图挤进门框,“让我进去。” “我才不与你彻夜畅谈!”李策阻止道。 “谁要跟你谈了?”李璟踢开锦袍,给他看自己的双脚,“我的鞋!鞋子在屋里呢!” 李策转身进屋,很快提着他的短靴出来,塞进他手里。 “五哥,”李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挂满担忧,“我出远门,你别乱跑,有什么事,找娇娇商量。” 那神情语气,就差没说让他长点心了。 “好了好了。”李璟转过身,嫌弃道,“这一天天的,净吓唬人。” 李璟招呼王迁山一起离开,又对王迁山道:“本王只信仙师你,你说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那什么煞星,严重吗……” 他们聊着天离开小院,青峰和燕云对视一眼,连忙锁好院门。 不能再放人进来了,不然他们两个会被原地解雇。 李策走回内室,见叶娇坐在床沿上,双腿悬空,晃荡着笑。 他也忍不住笑,笑着坐在叶娇身边,把她揽入怀中道:“五哥就是这样,从小就咋咋呼呼。小时候有一次祭祖,他说太宗皇帝的耳垂大得能炒一盘肉,把父皇气得踢了他一脚。” “罚他了吗?”叶娇问。 “罚抄五十遍《论语》。”李策看向窗外,无奈地摇头。 “五十遍!”叶娇咧嘴道,“一遍一万六千字,五十遍可够喝一壶了。” “他一个字都没有写,”李策冷哼道,“每一个字,都是我模仿他的笔迹,一笔一划写的。他躺在书房看闲书,哄我说写完了就跟父皇说,把我从皇陵接回来。” “那你被骗了。”叶娇哈哈大笑,笑完又有些心疼,捏了捏李策的脸。 “不过最后我能回来,也全靠他。”李策道。 两人在皇宫门口斗殴,李策佯装伤重,才留在了京都。 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聊了许久,看天色不早,叶娇便要起身离开。 李策拉住她,依依不舍间,一样东西从她的袖口掉落。 黄色的布袋,上面绣着黑色的黻形花纹,庄重典雅。或许是在被窝里闹得太久,绳子已经解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金质方牌,四角雕刻龙纹,正中阳刻四个大字。 他们两个下意识起身,脸上神情变幻,心中震惊非常。如同站在阳光普照的紫宸殿前,听雷声隆隆,见圣光普照。 …… 第176章 那字体铁画银钩、刚柔相济、气度不凡。 金牌反射烛火的柔光,让人仿佛置身于大明宫,抬眼远望夕阳照射下,闪烁光芒的琉璃顶。 而宫殿前高耸的台阶上,站着大唐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 他身着玄黄相间的衮冕朝服,上绘十二章纹,系白罗大带,头戴冕冠,上垂白珠十二旒。 他开口说话,代表神的旨意教化万民、守护河山。 他目光如炬,看着仰视自己的二人,让李策和叶娇心神剧震。 这面金牌上,刻着“如朕亲临”。 如!朕!亲!临! 带着扑面而来的气势,这四个字击打叶娇的心。 “这是假的吧?” “父皇亲自给的,不会有假。”李策俯身捡起那块金牌,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神情肃重。 “可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要给我?”叶娇不敢去碰,她向后退了一步,重重坐在床上。 “父皇那日,都说了什么?”李策耐心地询问。 只有清楚皇帝说了什么,才能推断他的意图。 叶娇双手托着脑袋,仔细回忆。 那个时候,军器监还没有着火。 叶娇受邀去顺嫔娘娘宫中吃饭,想要去看望病重的皇帝,却被内侍拒绝。待她离开宫门,皇帝又差人来请她。 紫宸殿的寝殿里,叶娇送了一册话本子给皇帝消遣,皇帝便送了她这个袋子。 “圣上先是吟诵《孙武兵法》,然后说要我去兵部,是觉得我胆大心细,夸我来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叶娇眯眼笑了,“后来又说,待我觉得道阻且长走不下去,便可打开这个袋子。” 那时叶娇怀疑是什么至理名言,虽然心中好奇,但一直觉得日子还能过,也就没有打开。 原来竟是这个。 这道令牌,恐怕能够威慑百官、号令三军、为所欲为了。 叶娇想不通皇帝为何把这个给她,她也不想费劲儿去想。 动脑子的事,还是交给李策。 “道阻且长。”李策低声重复皇帝的话,若有所思。 “对啊,”叶娇笑道,“这不是诗经《蒹葭》里的一句嘛,‘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是一首描绘情人思念对方,想要见面的诗篇。 “对,”李策道,“不过也出自荀子《修身》:‘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也便是‘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的由来。” “我知道荀子,”叶娇抬头道,“他是战国人,儒家,人称‘后圣’,不过因为教出了韩非和李斯这两位坏学生,荀子没少挨骂。” 但是这些,又意味着什么呢? 李策把金牌放进布袋,仔细系好绳子,塞回叶娇手中。 “这个要保管好,万不可遗失,也不能被别人看到。”李策道,“父皇既然交托给你,必有深意。” “什么深意?”叶娇揉搓着沉甸甸的袋子,开玩笑道,“毁了字迹卖去金店!大捞一笔!” 李策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却又郑重道:“不要胡闹。或许父皇察觉了什么,希望在宫外,有人愿意不惜与人对抗,也忠君卫国。” “与谁对抗?”叶娇满脸迷茫,“谁敢跟圣上作对?” 叶娇问完,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脑海中,整个人已经怔住。 自从皇帝病重,便由太子辅国。有能力阳奉阴违,同皇帝作对的,只有太子了。 “难道李璋要谋反?”叶娇蹙眉,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会。他等着圣上百年后,正大光明登基便好,没必要谋反。” 李策沉沉点头,也赞同道:“不会是太子。朝中某些皇子的势力,不比太子弱。” 会是谁呢? 叶娇在心中把那些皇子的能耐想了一遍,狐疑地看向李策。 “思思,”她说道,“我觉得你就挺强的,如今母妃已晋为贤妃,你又协理朝政,人人都说,你仅用一年时间,便让圣上欣赏看重,委以重任,未来不可限量。” 李策忍不住笑了。 他看着叶娇,像看着一个心思纯良的孩童,含笑道:“我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朝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有时候就算父皇想动,都没有那么容易。总之,你要妥善保管。你有这个,我出门在外,也能放心。” 起码不管叶娇遇到什么情况,她都可用这四个字保命了。 说到这里,李策便走到门口,吩咐青峰准备马车。 叶娇借故整理衣服,在屋内磨蹭了一会儿。她的视线迅速在内室掠过,思索有什么东西是李策必须带走的。 看来看去,看到一个箱匣。 箱匣两尺宽,楸木质地,结实轻便。上面雕刻梅花,古朴雅致。 李策从皇陵回来,便用这个装了几件便衣。后来他搬进赵王府,也只拿了这口箱子。再后来去赈灾,也用这口箱子装衣服。 听青峰说,这箱子是顺嫔娘娘的陪嫁。 叶娇有了主意,她打开箱子,掀开最下层的衬布,把“如朕亲临”的金牌放进去。 此去晋州,又要查弓弩,又要安抚百姓,需要这块金牌的人是李策。 若事后被皇帝责问,她来认罚就是。 在返回安国公府的马车上,他们十指交握,沉默片刻。 “明日天不亮就要启程,”李策轻吻叶娇的额头,嘱咐道,“你睡个好觉,不要来送。” “好,”叶娇答应着,“兵部让我核对三年来臂张弩的锻造、核验、派发账目,明日我也有得忙了。” “觉得辛苦吗?”李策问,“你才上任不久,如果觉得累,我帮你推出去。” 他的神情语气,有一种想要为她做事的期待。 “才不!”叶娇断然拒绝,“本小姐还没有怕过谁。重任在肩,你不是也没有推掉吗?哥哥都说了不让出城,你还要知难而进,跑去晋州。” “好,”李策攥紧叶娇的手,交代道,“我离开这些天,如果有什么无法处理的事,可以请教伯父,也可以同刘砚商量,实在不行,拿出金牌,见父皇。” 伯父是指叶娇的父亲。李策很确定,这位安国公府的家主,拥有某种隐藏的力量。 叶娇垂下头,应了一声是。 李策又道:“还有,非不得已,不要见太子。” “为什么?”叶娇问。 “听话。”李策没有解释,他只是起身打开车帘,先跳下去,再伸出胳膊扶好叶娇。 夜色沉沉,除了安国公府,附近一片漆黑。 但是,见不见太子,不是叶娇能决定的。 李策离开的第二日,宫中传来旨意,着兵部库部郎中携库部主事官员,带着弓弩记档、账册,至宫中核对查证。 叶娇这位库部郎中,除非装病告假,否则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安排。 她亲自带人,赶着牛车,把记档和账册拉到宫中去。 下属在叶娇身后偷摸抱怨:“往年没有这个先例啊!朝廷对兵部,已经如此不信任了吗?” 叶娇心道不是不信任,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呢。 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当她在内侍的引路下,来到为他们准备的偏殿时,还是有些震惊。 这是大唐政事堂的偏殿。 李璋晋封太子后,日常就在这里同朝臣议事。看来弓弩的事,比叶娇想得还要严重。 厚厚的账目堆了一人多高,需要重新核对,记录数目,再签发协查公文,快马送至所有配备臂张弩的机构去。 除了南衙十六卫、北衙禁军,各地折冲府也都在协查范围内。故而第一日,库部司忙到酉时末,窗外漆黑一片,还没有理出头绪。 “叶郎中,”下属捧着一沓文书,上前道,“要不咱们下衙?” “下什么衙?”叶娇低头细看账册,有些烦闷,“今日没有进展,明日早朝,姜侍郎又要被言官和各部朝臣笑话。到时候他们再打一架,咱们可就在宫里,转头就有人跑来撒气。” 几个下属撇撇嘴,对视一眼,只得继续做事。 可正在此时,门口有内侍恭敬地说些什么,殿门打开,十几个内侍鱼贯而入,他们手中,都提着式样统一的食匣。 “这是什么?”下属问道。 为首的内侍道:“太子殿下赐菜。” 伴随着内侍的这句话,桌面已被清理出来,食匣打开,一盘盘宫廷佳肴被捧出来,放在桌案上。 “下官怎敢受用呢?”几位下属满含感激,拘谨不安道。 “诸位快用晚饭吧,”内侍退后一步,语含尊敬,“殿下说诸位要在这里通宵做事,怎么能饿着肚子呢?” 通宵做事? 库部司几位官员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叶娇。 没有人喜欢别人拿自己的辛苦讨好上级,叶娇尚未在兵部站稳脚跟,怎么就这么跋扈了? “吃吧。”叶娇没有解释,她只是上前拿起筷子,对着最肥嫩的卤肉夹下去,断然道,“吃完放衙。” 谁说他们要通宵做事了? 当着内侍的面,叶娇没有给太子一点面子。 …… 第177章 下属左右看看,不知该听谁的。 内侍的意思是,叶娇已回禀太子,今晚要通宵做事,所以送来饭菜。 而叶娇的意思是,把太子特地恩赐的饭菜吃完,然后翻脸不认,放衙回家? 下属脸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他们拿起筷子,见叶娇已经坐在食案前,用馒头片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五花肉,准备开吃。 下属饥肠辘辘,却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获罪。 “吃啊,”叶娇催促他们,“如果不饿,就先把发往江南西道的公文写完。” 江南西道辖治十九州,每州都要发去协查公文。这会儿去写,就真的要干通宵了。 下属们闻言立刻坐下,不管盘子里是什么,先夹一筷子再说。 饭菜美味可口,除了不能饮酒,众人吃得很满足。 吃饱饭,倦意袭来,更加不想做事。 下属们再次看向叶娇,她正用手帕揩拭唇角,擦完把帕子收好,同时起身道:“走。” 说走就走,竟没有半分犹豫。 下属只好硬着头皮跟出去,可殿门打开,外面却有一人正迈步而来。 朦胧夜色中,他的身边没有护卫内侍,只提着一盏方形宫灯。灯火把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滑整洁的青石砖上。他微微抬眼,酷似皇帝的脸庞透着一种尊贵和肃重。 正是太子李璋。 “太子殿下。”众人纷纷施礼。 百官见东宫太子或亲王时,行稽首四拜礼。需要跪下并拱手至地,头也至地,再四拜成礼。 叶娇身后的下属已整齐叩首,叶娇也要跪,被李璋一语打断。 “叶卿就不必了,”他迈步进殿道,“你同本宫,是一家人。” 过不多久,叶娇便是楚王妃,她也算大唐皇室成员,的确是一家人。 叶娇站在原地,虽然听命没有叩拜,却也没什么好脸色。 见她这样,早有下属为了请功,上前禀告李璋。 “库部司今日已整理了河东道、河北道、山南道的账册,计发弓弩数额清晰在册,也已拟发协查公文。请太子殿下移步查阅。” 李璋看向那名库部司主事。 他的目光中充满困惑疑问,又带着审视不屑,一句话都没有说,反而对叶娇道:“你们兵部的主事官员,是可以越级上报的吗?” 他的语气虽然不算严厉,却像是地府刮出的风,令人胆寒。 话音刚落,那名下属就大张着嘴,“扑通”一声跪下,叩首道:“微臣有罪。” 出头请功反而被责,他瑟瑟发抖,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发落。 殿内静谧如同荒原上的夜。 正要收起食碟的内侍向后退去,李璋站在比外面明亮的殿内,五官却莫名有些阴鸷。 叶娇只得灰头土脸道:“是微臣疏于管束,太子殿下要问什么,微臣来答。” 李璋颔首,把手中宫灯递给叶娇,看着其余库部司官员,凉声道:“辛苦了一日,你们回去歇着吧。” 那些官员求之不得,飞快地施礼退后。殿内顿时干干净净,除了几个收拾碗筷的内侍,就只剩下叶娇面对李璋。 李璋慢慢向前,走到叶娇整理账册的桌案,看一眼上面摆放整齐的文书,问道:“去年河东道晋州府领了多少臂张弩?” 晋州,就是因为修建水利,乱民斗殴,闹出臂张弩案子的州府。 “三十张。”叶娇不假思索道。 李璋眼中划过一丝意外,问道:“为何这么少?” “已经算多的,”叶娇快步走到书案前,给李璋看她归纳整理的账册,指着晋州那一行字道,“去年因为吐蕃乱事,弓弩主要供给西北军。” 而当时的西北军,李璋便是主帅。 他神思沉沉,看着那行字,也看到了叶娇的指尖。 因为按在纸上,她的指端微微发白,但其余部分,却是花瓣一样的粉红。仿佛有一片桃花,不合时宜飘落在李璋眼前。 长久的凝视后,李璋微微收神,想了想道:“本宫记得当时河东道为对抗突厥,上表请求另建一支弩手先锋军。兵部宋尚书只得从河南道调派人手过去,他们都带着弓弩。这里面有不少人被调去晋州。那笔账,你算了吗?” 叶娇有一瞬间的慌乱。 没人跟她说过这件事,她还没有审查河南道的账目,故而也没有发现。 如果李璋没有提醒,这些文书明日就会签发出去。等她再发现,一来一回误了日子不说,还会让人觉得她做事潦草。 “有吗?”叶娇说着就去寻找账册。 这次带来的账册都放在高高的书架上,写着“河南道”几个字的书格很高。她踮起脚,努力去够那册账目,还是够不到。 情急之下叶娇要去搬梯子,可她刚转过身,却差点与李璋撞了个满怀。 不知什么时候,李璋已经来到叶娇身后。 他同李策一样,身量很高。此时靠近书架,只需微微展臂,便够到了那本账册。 而叶娇被困在李璋和书架之间,若强行离开,会蹭到他的身体。若停在原地,又拘束尴尬。 她只能竭尽全力背靠书架,靠得感觉书架在晃动,才屏息凝神,停止动作。 李璋没有说话。 他像是没有意识到叶娇的窘境,只自顾自去取账册,取完缓缓拿下,动作极慢,放入叶娇手中,沉声道:“是这个吗?” “是。”借着李璋退后一步多出的空间,叶娇飞快钻出去,坐回桌案。 这种感觉奇怪极了。 叶娇不是矜持稳重的姑娘,当初也曾经把李策按在墙上,抢他的金子。但今日面对李璋,她半分都不想接近,只想远离。 自从上次在晋王府,李璋想把一壶茶水浇在叶娇头上后,叶娇想到他,胳膊就会起鸡皮疙瘩。 这像是灵魂和身体的双重排斥,让她想赶快把账目算清,离李璋远远的。 但李璋却没完没了。 问完了晋州的臂张弩,又问相邻几州的情况。好在之后的账目没有出什么问题,李璋找不到错漏,只略微颔首。 最后一张文书审阅完,叶娇舒了一口气道:“微臣会把今日的账目情况,在明日早朝前,送呈尚书大人处,以便大人向太子殿下回禀。天色已晚,微臣这便告退了。” 她说着已经站起身,也不管李璋会说些什么,便简单一礼,向外走去。 李璋静静坐在桌案前,不慌不忙,待叶娇走到门口,才开口道:“叶郎中,宫门已经下钥了。” 叶娇惊怔地停在原地,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色。 即便内宫外朝有许多殿宇都亮着灯,但夜晚就是夜晚,让人不由得惊慌。 “什么时候下钥的?”她下意识问。 “就在一刻钟前,”李璋眼中噙着一丝笑,施施然道,“下钥后,无论是谁,都不可进出宫门。” 李璋的神情中,有几分毫不掩饰的故意。 他是故意的,故意拖着她问这问那,掐着下钥的时辰,让她今晚无法归家。 为什么? 因为挨过她的打?因为李策分走了他的权力?或者他同自己一样,厌恶对方,不想对方好过。 “太子殿下,”叶娇忍着脾气道,“可否请你行个方便,借腰牌一用。” 李璋如今已搬进东宫,从这里就能走回去。但叶娇要回家,必须从宫门出去。 她总不能翻墙跑,被禁军抓住吧? 想起禁军,叶娇向窗外看看。不知道严从铮在不在宫里,今晚是不是他值守。 似乎猜到了叶娇的想法,李璋道:“严统领今晚不在宫中,他在禁军衙署准备交接京都防卫。” 为何交接京都防卫,交接给谁? 叶娇心中有许多问题,但她觉得当下最重要的,是出宫。 如果这会儿“如朕亲临”的金牌在她身上,她一定会拿出来,闪瞎李璋的双眼。或者干脆砸在他头上,让他明日就得卧床不起,再不能胡作非为。 李璋微微摇头,向叶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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