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白羡鱼站队太子时的取舍,更钦佩白羡鱼关键时刻带兵救人的英勇。但只要想到他可能娶走自己的妹妹,莫名地,便对他有了敌意,想狠狠教训一顿。 可这个时候,丫头来敲门。 “少爷,”那是叶柔的贴身丫头风儿,她手中端着一盘菜,含笑道,“奴婢来加菜。” 叶长庚有些疑惑。 这满满的一桌子菜,有必要加吗? 可风儿已经把食鼎捧过来。 那是双层鼎,上面盛着一道鸡汤白菜,下面燃着蜡烛。因为一直加热,从厨房端到这里,上面的菜汤还在热气腾腾地冒泡。 叶长庚看着那蜡烛的颜色,哼了一声,爽朗地笑了。 “罢了罢了,有客来,加了菜,还是好好吃菜吧。” 白羡鱼心中感动。 这必然是柔姐做的,必然还是以前的味道,必然是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 叶长庚看着发呆的白羡鱼,催促道:“吃啊。” “好,好。”白羡鱼连忙夹菜。 叶长庚又道:“吃干净,不准剩下。” 他只能再说这一句狠话,吓唬对方了。 “尝尝好吃吗?”烛光下,赵王李璟给崔锦儿夹了一次次菜,恨不得让她把天下美味都尝遍。 “好吃,”崔锦儿吃了一口醋鱼,吩咐婢女道,“给奶娘端去吧。” 婢女立刻把这道菜端走。 李璟再夹一块山芋,道:“尝尝这个,蘸白糖。” “给奶娘——”崔锦儿说到一半,见李璟生气,才笑眯眯问,“怎么了呀?” “给奶娘,给奶娘,”李璟学着她的样子,问,“我知道孩子要吃奶娘的奶,但是你的身体就不用补一补了吗?从雍州到这里,舟车劳顿这么辛苦。” 京都局势安定后,李璟把崔锦儿母女接了回来。 “我都补得这么圆了。”崔锦儿抓过李璟的手,让他揉自己的脸,道,“再补下去,就胖得走不动了。倒是你,这阵子瘦了一大圈。” 提起这阵子的事,李璟深深叹了口气。 许多话只能堵在心里,只有见了妻子,才能慢慢聊。 他们屏退婢女嬷嬷,夫妻俩坐在一起,李璟躺下去,枕着崔锦儿的腿,还未说话,便落了泪。 他索性闭上眼。 “二哥下葬那日,冷清得很。”他道,“四面都是风,像是要把棺材掀翻。我想起他浑身是箭的样子,就又为他伤心,又生他的气。我跟太子妃说,让世子们来送送父亲吧,但裴蕊不肯!她竟不肯!” “她是独善其身的人,自然不肯。”崔锦儿安慰道。 “不肯就不肯吧,”李璟道,“虽然是以王侯之礼下葬,勉强撑着葬礼规格,但也潦草得很。我想到他做的那些恶事,也没什么好为他抱屈的。我只是……锦儿,”李璟翻过身,搂住崔锦儿的腰,“我只是难受得很。” 崔锦儿轻轻拍抚着他,安慰着,直到一位嬷嬷进殿,在崔锦儿耳边说了句什么。 崔锦儿原本还有些同情难过的脸上,顿时怒气横生。 “你……”她问道,“你要求娶叶柔?” 不等李璟回答,崔锦儿抬手便把他从身上掀下来。李璟掉在地上,揉了揉屁股便跑,崔锦儿已经追上来,在他后背使劲儿捶打。 “我就是试试嘛……”李璟道,“闲着也是闲着。” 他跑跳到门口,见管家站在远处,管家身后还有个熟悉的身影。 李璟顿时止步,像见到救星一般,唤道:“青峰?你来做什么?小九回来了?” 小九最好是回来了,他今晚就可以借宿楚王府,省得被崔锦儿打死。 …… 第433章 李璟快步走过去,看到青峰郑重其事,一颗心顿时提起来,脸也变白。 “卑职来送信,”青峰把火漆封缄的书信双手呈上,低头道,“这是楚王殿下昏迷前,给赵王殿下写的信。” “昏迷前?”李璟问,“怎么昏过去了?” 他大惊失色,就要喊管家备马,却被崔锦儿按住。 “还有没有别的交代?”她关切道。 “要雪莲,”青峰道,“听说赵王府有天山雪莲,我们王妃说,请借雪莲一用。” 天山雪莲温肾助阳、祛风胜湿。之前赵王夫妇难孕,崔氏每年都会送来一支。 “有!有雪莲!”李璟招呼管家去拿。 青峰又道:“王妃说,你们去也无用,不如在京都为圣上分忧。”他说着掏出一张纸,道,“这是楚王妃送给小郡主的百天礼。” “都这个时候了,还送什么百天礼?”李璟胡乱看了一眼,便递给崔锦儿。崔锦儿展开细看,吃惊道:“太贵重了!” 那是一块京都外的地皮,寸土寸金之地,送了数百亩。 管家送来雪莲,青峰告辞离去,赵王夫妇再也没能问出一句话。 “先看信吧!”崔锦儿提醒李璟。 李璟打开信,只看了一行,便落下泪来。 上面是李策对京都诸事的判断安排,殚精竭虑、事无巨细。仿佛唯恐李璟做错一件,耽误朝政,被圣上怪罪。 “都什么时候了,”李璟抹着泪道,“还净想着我。小九就是改不掉爱操心的毛病,怎么连姑母,都让我防着呢?” “让你防,你就防。”崔锦儿把地契收好,道,“你如今担着禁军统领的职责,吊儿郎当怎么行?你是不是给了姑母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是不是该要回来了?” 李璟点着头嘀咕一声,道:“你对姑母的严苛,都超过皇祖母了。” 提起这件事,夫妻俩眼神昏暗一瞬,崔锦儿重重拍了一下李璟,道:“不过这次宫变,姑母也出了大力气。” 李璟已经不想再说朝中的事。 他一颗心都在李策身上。 他仰头看着房梁,自言自语:“怎么样了啊?到底为什么会昏过去?昏过去多久了?” “三天零一个时辰。”叶娇转头,看着漏刻内指示时间的箭杆,眼睛通红,问道,“父亲,怎么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身体发烫,又不像是风寒起热。” 叶羲皱着眉头,道:“药性太刚烈,他有些遭不住。” 行宫静悄悄的,太常寺的人住在偏殿,偶有走动,也不敢大声说话。 所有人都知道,楚王吃过叶羲的药后,先昏迷了一日,醒来又吃一次,便三日未醒了。 如今只是用参汤续命。 如果不是因为叶羲身份特殊,太常寺的人都要怀疑他是在谋害皇族了。 毕竟一开始时,叶羲的手段便让他们如堕云雾。 先是挖开当年的盗洞,放人下去,刨上来许多土。 然后把墓土掺进黏土里,烧制药罐。 原以为要用这药罐煮“祥瑞”,没想到叶羲解开绳子,把“祥瑞”放掉了。 太常寺的人瞪大眼睛,只看到一只庞大的鸟,头顶有奇怪的花纹,羽毛五彩斑斓,又长又华丽,飞得很快,转瞬间不见了。 “不喝它的血了?”有人问,咽了咽口水。 “不需要了,”叶羲答,“那只是续命的法子,接下来用新药罐熬药就好。” 可这药汤吃下去,人却昏迷了。 “怎么办?”叶娇担忧道,“父亲曾说皇陵潮湿阴冷,能够克制药的凶猛。如今还不够,是吗?” 叶羲点头道:“显然不够。” “那么……”叶娇站起身,“女儿知道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阴冷。” 比皇陵行宫还阴冷的地方,只能是墓穴。 盗洞的洞口再次扩大,护卫把昏迷的李策背过来。 齐王李琏听到消息,急慌慌地来了。 他看看盗洞,再看到叶娇正在给李策拴绳子,要把李策放下去。 齐王揉了揉头,神色崩溃。 “那个……楚王妃,弟妹啊。”他走近一步,问道,“你知道……就算这样,也不能抢占祖宗陵墓的,是吧?” 这小两口真是好盘算,奉旨挖墓后,就决定鸠占鹊巢埋在这风水宝地了? 得亏祖宗脾气好。 “是下去治病,还会出来的。”叶娇解释着,已经背着小小的包袱,蹲坐在洞口,小心翼翼把脚放进去,又嘱咐叶羲。 “父亲,差不过隔几个时辰,就让他们把吃的放下去。小九不用吃喝,我会饿的。” 叶羲脸色青白,道:“你出来吧,我陪着他。” 他的女儿疯了,为了女婿,竟要跳下盗洞。这么多护卫奴婢,随便差使谁不行呢?非要自己来。 “不行,”叶娇道,“我陪了他这么久,知道他的病情。怕别的人不懂,出什么事。” 别的人不仅不懂,还害怕。 那可是陵墓,是埋死人的地方。就算死人生前身份尊贵,此时也青面獠牙了吧?而且墓里都是机关暗道,稍不留意,便出不来了。 然而叶娇眼中竟没有恐惧。 其实叶娇怕得发抖。 墓里漆黑一片,她努力很久,才点燃蜡烛。 于是一口气点起许多,甚至把四面墙壁上的长明灯也点起来。视线慢慢清晰,才能看到这是一间没有棺椁的墓室,看到身边的镇墓兽。 曲颈双头,头顶权桠横生,巨眼圆睁,长舌垂至颈部,脖颈间捆绑着破碎的毛皮。 为了给自己壮胆子,叶娇抬脚就把镇墓兽踢倒了。 然后掀起毛皮,蒙上它的眼睛。 “我看你还怎么吓我!”她叉腰道。 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李策接下来。 她原本挺拔俊美、运筹帷幄的夫君,此时身体绵软,昏迷不醒,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思思。”叶娇把李策放在铺好的毛毯上,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等,“你一定要活过来。” 叶娇没有兴趣去探寻周围的墓室都有什么。 陪葬的宝物玉器、贵重的金银首饰,甚或名动天下的宝剑? 她都不去看,也没有兴趣,只是守在李策身边,静静握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烫,烫得像初见时,他惹人生气的挑衅。 如果不是在御街遇到他,如果他没有在骊山的大火中,带兵驰援;如果他没有在坍塌的山洞口,回去拯救灾民;如果他没有扶起九龙聚顶挑檐,没有在军械库奋不顾身;如果晋州没有他、北地没有他、皇宫宫变没有他,如果当初——当初他去京城给母妃祝寿后,就回到皇陵来。 那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不会相爱,不会成婚,而他,也不会病到这个地步? 叶娇低着头,把过往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从来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她也不知道,时时刻刻忍受着病痛的他,有多难熬,多辛苦。 她只是心疼得很。 如果放他走,没有用汤药给他续命,是不是他再也不必痛了? 不,她不想让他死。即便他说,活着真的很累,她也不想放手。 “李策,李策。”叶娇念着他的名字,喃喃道,“你去哪儿了?醒过来好不好?” 李策感觉自己陷入童年的噩梦里,醒不来了。 四周阴暗潮湿,一点点吞噬掉他的体温、他的魂魄、他的意识。 他听到指甲刮碰石壁的声音,听到远处墓室有什么东西,正向他追来。 四周漆黑一片,他出不去了。 他向前爬去,不知何时,身体又变成小时候的模样。 弱小、无助、孤苦无依。 他横冲直撞,那些镇墓兽仿佛活过来,四周黑影笼罩,把他死死困住。 他闭上眼睛,绝望摄住他的心神,他想一死了之,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什么事情比性命还重要,让他支撑着身体,一天天,即便痛苦,也要活下呢? 那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叶娇……” 如一声惊雷,从头顶劈下,震散邪祟、驱除恐惧。 他的脑中忽然一片清明,神情气爽,如魂魄归体。 李策猛然握手,果然握住一团温热。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顷刻间泪如雨下。 “娇娇……这是哪儿?” “你醒了!”叶娇惊喜万分,抹了把泪,“你别怕,你还活着,这是当初你掉下来的盗洞。” 李策看看四周,苦笑道:“不可能,那个镇墓兽呢?” “你说它啊……”叶娇捧着李策的手,道,“它在我屁股底下坐着呢。” …… 第434章 原本叶娇只是踢翻了它,但它倒下后的高度不高不低,很适合坐着休息。 石头挺凉,好在叶娇穿得厚。一屁股坐下去,甚至还用它奇形怪状的手臂支撑着腰,累了就靠一会儿。 尽管已经辨认出叶娇坐着的东西,李策还是有些吃惊。 这是他童年至今最大的梦魇,是他每次沉入噩梦后,无法挣脱的恐惧。 如今还是在这座古墓,还是在这阴森可怖的地方,那镇墓兽竟然被他的妻子坐在身下,竟然被坐在身下! 荒唐又合理,不可思议又有趣至极。 李策忽然笑起来。 初时,他微微咳嗽,笑得很淡。 可渐渐地,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爽朗自在,最后猛然咳嗽一声,伸手去接,竟吐出一团乌黑的血。 叶娇吓得单膝跪地,唯恐李策死了。 可他的样子分明神清气爽,病容消了大半。再摸脉搏,虽不是沉稳有力,也比以前容易摸出,而身体的温度,已不再那么烫了。 “你好了?你是不是好了?”叶娇惊喜万分,扑在李策身上,把他紧紧抱住。 “娇娇,”李策将她抱得更紧,闭着眼睛声音哽咽,“我们来了多久?你是怎么忍受恐惧,陪着我的?” 这邪门的治病手法,到底是谁的杰作? “不记得多久了。”叶娇落泪道,“只要你能好,甭说是古墓,就算是幽冥黄泉,我也要去的。” “娇娇是女神仙,”李策在她脖颈间深吸一口气,感激道,“幽冥黄泉可盛不下你。” 叶娇便哈哈笑了,道:“快上去吧,父亲说等你醒来,还要泡浴汤。要把你这些年的沉疴,一并治愈。” 李策紧握她的手,眼中泪水闪动。 只有久病缠身的人知道,若能一举驱散病魔,该有多么惊喜欲狂。 他们走到盗洞下,晃动绳索,便有人在上面响应。叶娇先上去,李策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墓室。 这便是他疾病的源头,也是他噩梦的源头。 如今他重回这里,竟发现当初很大的墓室,竟如此窄小。而那尊倒地的镇墓兽,也其实没那么可怕。 年过二十的他,很想穿越漫长的时光,去安慰那个七岁的孩子。 安慰他不要怕,要忍耐,要坚强,要不顾一切勇敢向前走。别怕疼,别怕苦,乖乖喝下每一碗药。因为在十多年后,会有一个人,在这里牵着你的手,帮你驱除心魔、治愈身体。 她漂亮可爱,有趣善良,你一定不要认错了。 “上来啊。”高处传来叶娇着急的声音。 “来了!”李策抓紧绳索,感觉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手上竟多了许多力气。 浴汤已经准备好了。 叶羲向李策解释了他治病的方法。 那“祥瑞”是山南道向阳山坡长大的鸟兽,血气可温养阳气,故而用来续命。 给李策吃的药,是他这些年针对寒症调配的方剂,药性猛烈。知道李策七岁时曾被墓中沾毒的匕首割伤,便用墓土做的陶罐熬药,破凶煞之气。 可因为药性偏热,李策服完起了高热,所以无奈之下,才把他送入陵墓。 “岳父不必详说这些,”李策钦佩道,“您说怎么治,便怎么治。” 叶羲挑眉道:“我怕你说我治病的法子邪门,不肯听话。” 李策僵住,怀疑叶羲懂得读心术。 叶娇连忙打圆场:“好啦,父亲快治,思思很乖。” 叶羲便又横了叶娇一眼,堂堂楚王殿下,怎么能喊人家的乳名呢。 “至于这些浴汤,”叶羲继续道,“是用王迁山在剑南道找到,托娇娇带回来的药材熬制的。” 李策又转身施礼,感谢叶娇。 叶羲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道:“进去吧,每日两个时辰,泡够七七四十九日。” 李策点头,抬手触碰水温,顿时烫得缩回手。 “娇娇,这可真烫。”他转头看向叶娇,竟露出几分依赖的神色。 “烫吗?”叶娇也伸手摸,问道,“我用扇子给你扇扇吧?” 叶羲再也看不下去,抬了抬脚想踢,觉得不合适,冷哼一声,道:“趁热下去吧。” “好。” 李策嘟了嘟嘴,忍着热气跳进去。 身体顿时像被丢在火炉里,惊得李策差点跳起来。可衣服已经湿透,此时起身太过不雅,只好勉强忍着。 叶娇初始还有些紧张,后来看他脸颊通红,头顶冒着热气,不再喊热喊痛,也便稍稍放心。 她离开梳洗,留叶羲陪着李策。 翁婿二人相对无言,有些尴尬。 他们曾经在青崖观深谈过一次,谈京都局势,谈人生抱负。李策拒绝了叶羲的提议,决定避开争斗、保护家人。 世事无常,叶羲不知道李策如今怎么想,他也不问。 “水凉了。”叶羲只是时不时端起熬煮好的药罐,把滚烫的汤药倒进去。 李策解开发冠时,他还帮忙接过来。 “岳父,”终于,李策找到话题,问,“娇娇小的时候,您也是这么照顾她的吗?您是位好父亲。” 他出生便离开了父亲,生病时,也从来没有父母在身边。 “没有,”叶羲木然道,“娇娇五岁,我就跑了。” 李策神情微怔,想了想道:“那您总这么照顾过叶大哥吧?” “他是男孩子,皮糙肉厚,有什么好照顾的?”叶羲道,“我那会儿,忙着同先陈王吃酒聊天,谈论国事。” 再次说到先陈王,李策听明白了叶羲的暗示。 “岳父,”他承诺道,“有赵王在,家里没事的。” “所以你费了这番功夫,就为了推举赵王即位?”叶羲再放一锅药汤,热得李策紧靠桶壁。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白费功夫。”叶羲总结道,但心情已经好很多。 李策只好岔开话题,道:“之前帝师大人请术士去楚王府看过我,说是想要救我,有一味汤药,做不出,也不敢做。因为有违天道,会受天罚、断仙道。不知道您如今救我,是不是也触犯了什么。” 叶羲脸色微白,又不屑地笑笑。 “他没本事救人,就说这些糊弄你罢了。” “万一……”李策不希望自己的健康,是建立在牺牲别人的情况下。 “万一什么?”叶羲缓缓摇头,再放一锅热汤,“无非就是下了墓,惊扰了你们先人。抓了祥瑞,这不是又放了?楚王若想快些好,可别胡思乱想。” 他说完丢下药罐,留李策独自在此。 出门时,叶羲抬头看了看天。 他下意识抬手,想占算明日天气,可他的动作却比之前僵硬,许久,才放下手,苦笑着摇了摇头。 “无所谓。”叶羲抬眼看天,一脸淡漠。 临近年节,赵王李璟很忙。 今年出了很多事,太常寺和礼部都希望能让除夕的气氛热闹些,除旧迎新,一扫阴霾。但圣上的意思是,打仗和赈灾几乎耗空国库,还是要俭省些办。 这个时候,突厥可汗被杀,大唐公主舒文嫁而复返的消息传了回来。 朝堂上,皇帝的神色有些复杂。 “被杀?也就是说,突厥内部乱了起来。” 一旦确认了这件事,朝臣们便都松了一口气。 对大唐来说,一个分崩离析、内乱不断的突厥,才是让人放心的邻邦。 “舒文嫁而复返是怎么回事?”皇帝又问,“没有朕的旨意,她是怎么回来的?” 按照突厥习俗,可汗死了,舒文还要嫁给他的儿子。 若可汗没有儿子,那便嫁给他的兄弟,甚至是父亲。 朝臣静默不语,直到兵部尚书宋守节开口。 “回禀圣上,公主能回来,用的还是圣上的旨意。” “哦?”皇帝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笑道,“给朕讲讲。” …… 第435章 朝堂的气氛终于松快了些。 肃然站立的朝臣,趁着这个机会揉揉腿,扭扭肩,甚至偷偷伸一个不那么明显的懒腰。 宋守节把这件事娓娓道来。 讲到突厥可汗被刺,皇帝面露讥讽,却也有点不安。 讲到基克部抢亲,皇帝有些愠怒。 “大唐公主,是他一个窝棚大的小部落,也有资格求娶的吗?”皇帝病体刚愈,说话中气不足,却很响亮。 “所以,”宋守节道,“送嫁使团正使,鸿胪寺卿严从铮,不辱使命,力拒基克部抢亲,把弘宜公主安全带回。” “他们竟肯?”有朝臣好奇问。 突厥战事失利后,来大唐求娶公主,数月才得允准。 宋守节扬眉道:“自然不肯,幸好严寺卿手握圣上赐婚诏书,便是师出有名,他们如何敢挡?” 皇帝却有些疑惑,他仔细回忆,道:“朕当初的确有心赐婚,但也没有勉强他们。他二人那时轮番拒绝,奇怪得很。” “会不会……”有官员道,“严寺卿只是借诏书带回公主,没有要娶的意思啊?” 皇帝顿时恼了。 “朕的诏书,是他想用就用,想扔就扔的?我大唐朝廷一言九鼎,他鸿胪寺卿也不该食言而肥。他说要娶,那便给朕老老实实地娶!朕没有那个闲心,看他们两个你来我往,蹴鞠般把婚事踢来踢去。” 这一通训斥让朝臣顿时噤声,高福稳步上前,为皇帝呈上茶水。皇帝呷了一口,面色稍缓。 礼部官员这才敢伸出头,询问宋守节:“那么……弘宜公主的嫁妆……” “带回来了!”宋守节笑起来,“就在路上,等回到京城,点算清楚,交还礼部。” 礼部官员点着头,想起自己的库房里还堆着突厥的聘礼,顿时乐了。 “圣上,微臣想加盖几间库房。” “盖什么库房?”皇帝有些没好气,“舒文嫁给严从铮,便无需陪嫁吗?她肯只身一人,为朝廷远嫁突厥。如今虽然婚事未成,那些嫁妆,朕也要赏给她。” 不光赏她,也该赏赐长公主才好。 先太子李璋趁皇帝昏迷,潦草地把舒文嫁了。长公主顾全大局没有生事,让皇帝心生感激。 几个孩子不争气,倒是这个嫡亲的妹妹,知道体恤朝廷。 赵王李璟带着内侍刘振,把赏赐送进长公主府。 刘振是长公主推荐给李璟的,一路都在恭维李璟最得圣心。 李璟只淡淡点头,神色复杂。 若是以前,他也信自己是最受父皇母后宠爱的孩子。如今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了。 皇家的父母亲情,抵不过权力带来的掠夺和猜忌。 他能这么安安稳稳地活着,便已知足。 公主府有好闻的香味,仔细辨别,还像点过蜡烛,烧过纸钱。 “明日才祭灶啊,”李璟问,“这是烧什么?” 刘振小心地看看左右,道:“今日是……那人的忌日。” 李璟这才想起来,顿时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姑母还记得啊?” “长公主殿下愧疚,以前驸马爷在时,也是任她今日祭奠的。” “其实,那也不是姑母的错,有何好愧疚的?”李璟叹了一声,心内唏嘘。 当初长公主李娴雅年少未嫁,喜欢的,是位军中的少年将军。 他身份卑微,却累建战功。壮行宴上他们一见倾心,待将士凯旋,他把夹着书信的木箭矢,射入李娴雅马车。 他们自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但是这桩婚事,太后没有答应。 听说那少年将军,是外室子。 也听说那少年将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敢殴打皇族。 总之最后,一夜之间,他的宅院被夷为平地,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李娴雅求告无门,束手无策之下,安葬那人,然后嫁给了探花郎舒子昌。 他们很快产下一女,李娴雅不愿意再生养,舒子昌也便由着她,只是再纳了妾室。 舒子昌死后,李娴雅也尽力养着妾室生的孩子,又送舒文出嫁,如今更是帮助皇帝打理朝事,很是繁忙。 想到这里,李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听李策的话。 “姑母,”见到长公主,李璟说明来意,便突然拍了一下脑门,似乍然想起了什么,道,“进出宫禁的凭信,我忘了来拿了。” 他的演技不太好,逗笑了李娴雅。 “无需你拍脑门,我也是要还给你的。” 李娴雅说着起身,取出凭信交给李璟,又道:“这个是无需核对,可自由出入的。我那枚鱼符,你也要收走吗?” 当时情况紧急,圣上给长公主的凭信无需核对。但是鱼符需要内廷取出“底根”,勘合后才能放行。 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皇室宗族,都有鱼符。 李璟若收走这个,就有些难看了。 “侄子怎么敢收?”李璟嘿嘿地笑,道,“就算姑母宽宏大量,舒文也要把我打一顿。” 提起舒文,他又夸了一阵严从铮,唯恐长公主看不上对方。 突厥可汗和鸿胪寺卿,似乎身份差距有些大。 “严寺卿好,我早就知道。”长公主含笑道,“只要女儿能留在身边,即便她嫁给平头百姓,又如何呢?” 她说得恳切,李璟抚了一下掌道:“等妹妹回来,我和锦儿,给她添妆,再去吃一杯喜酒。” “不知他们走到哪儿了。”长公主挂念道。 “还在河北道吧,”李璟推算着时辰,“因为带着嫁妆,车队有些慢。” 这么看来,或许年节赶不回来了。 李璟告辞离开,留下神情复杂的长公主。 “也好。”她看着皇帝送来的恩赏,脸上波澜不惊。 那是价值千金的蜀锦,很适合缝制轻柔的舞衣。而她发福的腰身和当年跪伤的膝盖,已跳不了胡旋舞了。 河北道大雪纷飞,车队在驿站歇两日,走一日,距离年节越来越近,却赶不回去了。 朝廷传来消息,皇帝再次准了舒文和严从铮的婚事,让太常寺择个吉日,安排成婚。 舒文和严从铮对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等回了京,”舒文咬了咬嘴唇,道,“劳烦严寺卿到皇帝面前磕头,求他免了这桩婚事吧。” 严从铮站在舒文面前,含笑看着她的脸,道:“下官不去。” 这几个字说得缓慢又坚定,像在嚼着什么好吃的点心。 “你——”舒文气极,抬手便推了他一把。 然而严从铮的身体很结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舒文反而晃晃悠悠,差点跌进他怀里。 等站稳了脚,舒文恼怒道:“你为何不去?都是你,带着我逃命就好,偏要拿出赐婚诏书,惹下这么大的乱子。” “我带了它很久,”严从铮道,“终于能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有多久?”舒文仍在生气。 严从铮想了想。 过往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渐渐远离的梦。他曾经想要一死了之,可后来世事变幻,上天眷顾,竟让他走到此处。 “我那时从京城离开,只带了这封诏书,和一些书籍,”他回忆道,“后来北上同突厥作战,诏书也带在身边。有一次染了血,我用棉团擦了很久,才擦干净。再后来回京,也一直带着。这么费力,当然要用一用。” 舒文哼了一声,道:“带着做什么?” “带着想,”严从铮扶着驿站二楼的栏杆,抬头去看外面的雪,掩饰内心的悸动,温声道,“想我是不是太蠢,失去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还配不配得到什么。” 舒文的手下意识按了按自己剧烈跳动的胸口,飞快道:“我不信!” 她说着转身,像一只逃脱猎人的兔子,瞬间钻回房间,“咚”地一声关上门。 严从铮有些错愕地笑了。 “你怕了?”他扬声问。 “本公主天不怕地不怕!”舒文在屋里大声喊。 严从铮便继续问:“山里的野狼也不怕吗?” “你就是野狼!”舒文回击。 严从铮笑起来,边笑边道:“炉膛里的烤肉快熟了,公主不吃了?” 屋内静了静,很快传来舒文仍旧蛮横的声音。 “给本公主送来两根羊排,多抹盐巴。” 严从铮笑着摇头,下楼去取烤肉。 这场雪还可以下久些。 驿站简陋,也胜过京都繁华。 临近年节,京都更加热闹。 不过林镜从来都不喜欢热闹。 他跟着一个人,慢慢地走。 看他喝得东倒西歪,看他摔倒在坊门边,被旁边的乞丐驱赶。 “就这儿暖和,你也来占!赶紧走!”乞丐大声吆喝着,抬脚便要踢那人。 那人醉眼迷离,问:“有酒吗?还有没有酒?” “我这里有酒。”林镜上前,抬手去拉那人,“跟我走吧。” …… 第436章 坊街上的雪化了大半,又被初夜的寒冷骤然冻结,那人甩手想要挣脱林镜,却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他下意识便要拔刀,可腰间空空如也,“手”也握不住任何东西。 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 李璨抬头,原本清亮无双的眼睛,像蘸了一层星辰的冷辉,淡漠悲伤、拒人千里。 “我不认识你。”他靠在脏兮兮的坊墙上,对林镜说话。 “我认得你,”林镜道,“我知道你的家在哪里。” “我不回家!”李璨却躲得更远,俊美的脸颊不知从何处蹭了一道胭脂,有些不伦不类。 “那么……”林镜思索片刻,道,“你回我家吗?” 林镜住在楚王府。 他在这里养好了伤,送走楚王和楚王妃,然后便看着家,等他们回来。 为免下人看到李璨这副模样,林镜把他带进偏殿,便亲自去烧水,照顾他沐浴更衣。 新衣服是从六皇子府邸拿来的。 李璨的管家感激涕零,说已经几日都找不到主子了。 其实并不难找。 只需要走遍长安城的每一条坊街,去灯火暗一些、脏乱一些、他以前不去的地方。 他的手不能抚琴握剑,消沉难过的时候,不会去那些灯火辉煌、权贵聚集的楼宇。 身处低谷,也便不再喜欢华丽热闹的地方。 林镜搓洗李璨,像在搓洗一块有生命的白肉。没有感情,只有搓揉。 洗到一半,李璨便睡着了。 林镜给他穿上衣服,弄干头发,扶到榻上,找床棉被盖上,守在旁边。 李璨时不时就会突然惊醒,哭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林镜怔怔地看着,不知该怎么安慰。 他是在对先太子道歉吗? 毕竟李璨知道长安城那些白旗上写着什么,却倒戈一击,背叛了先太子。 林镜等着,等过了子夜,李璨酒醒,人也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只看摆设,便猜到了地点。 “楚王府吗?趁主人不在,你便随意捡人回来了?你不怕这个人,心思龌龊,给你们招来灭顶之灾?” 他对待林镜,已不像以前那般语含挑逗。 林镜答道:“楚王妃走时,让卑职留意殿下您的身体。她不会怪罪的。” 李璨眼波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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