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福看,乐滋滋地道:“怎么样?今年新挖的长白山参,价值连城。” 高福拿起一支,赞道:“赵王殿下好阔气,宫里的人参都没有这么大。” “哈哈,”李璟一副得了便宜的样子,“不是本王阔气,是小九傍上豪门了。” 他暗自思忖,若不是李策贵为皇子,入赘或者当面首也不错。毕竟这一辈子的人参,都有人管饱了。 人参是丫头水雯送到赵王府的。 她敲开跨院的门,把一大袋人参放下,恭敬道:“小姐让奴送来这个。” 李策正在同李璟下棋,闻言走出来询问。 “你们小姐呢?怎么她不来?” 水雯支支吾吾,因为不擅长说谎,又不能说出实情,只好道:“我们家小姐尚未出阁,不方便在外走动。” 李璟当然嗤之以鼻。 他摇头道:“不方便外出走动,那昨日拿剑吓唬我的,是鬼吗?” 水雯没有解释,只郑重施礼,便转身离去。 棋是下不成了。 李策借故说身上冷,坐在走廊里晒太阳。 李璟也没闲着。 他认真把人参分类,最大的几支留给自己,中等品质的送往长公主府,最差的给李策吃。 分完带上人参要离去,被李策扯回来。 “驸马爷需要吃这么多吗?”他问。 “别抠门!”李璟道,“你还在人家府中参加乞巧宴呢,要不是人家,你怎么认识母狮子?” 母狮子,当然是指叶娇。 李策闻言点头,任李璟去了。他独自晒着太阳,过了许久,唇角散开笑意。 “她是害羞了吧,”李策道,“我该主动求娶。” 求娶,当然要有求娶的仪式。 先得禀报父皇,皇帝会派礼部到安国公府下聘赐婚。聘礼会跟其他王妃当初的一样,以示一视同仁。 但李策觉得,太薄了。 他想把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都送给她。 李策唤随从过来。 “去怀远坊宅子里,拿上银票,买东西。” “买什么?”随从问。 “金子,”李策道,“京都金店里最好的头面,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随从面露惊讶,问道:“那些银票,全买了?不留一点吗?” “不用留。”李策眼中星光闪烁,“铺子每个月都有进账,留银子作什么?” 这些年李策在京都做了点生意,攒了不少钱。 提起铺子,李策想起账册。 “对了,”他又道,“你把账册都拿来,清点明白,等过些日子,我要用。” 自然是用来送人。 叶娇嫁过来,账册就都给她。她花钱大手大脚,不能让她觉得嫁人后不如在娘家阔气。 这么想着,李策稍稍安心。 他抬头看向太阳,眼中唇角,都是笑意。 她说过的,以后陪他晒太阳。他来做闲散王爷,而她是闲散王妃,他们一起没心没肺地过日子。 把日子过得,像天上的太阳、秋天的风。 不过……李策又有些犹豫,擅自去求娶,会不会再吓到她?还是问一问吧。 叶娇已经在家待了好几日。 她不想出门,因为只要离开家,就下意识要往北边走。 北边是赵王府,赵王府里住着李策。 只要想起李策,她便感觉心像变成一根羽毛,轻,飘来荡去;痒,坐不住躺不下。神思混乱。 叶娇向姐姐叶柔询问如何能静心。 叶柔给她出了好几个主意。 绣花是不可能的,射箭吧,可她竟然射脱靶。仆人冯劫满脸震惊,问道:“小姐,您上一次脱靶,是七岁时吧?” “不是!”叶娇反驳,“是傅明烛求婚的时候。” 她和傅明烛从小就认识,但常常装作不认得。后来傅明烛说动家里人,前来求娶。 明明应该很开心,但叶娇总觉得心神慌乱。 现在的感觉,跟当初有些像,却不全像。 “烦!”叶娇丢下弓箭,要出门逛逛。 “走吧姐姐,”她拉叶柔,“你现在能出门,可以逛街了。母亲让我给你买头面,我银票都准备好了。” 这是叶娇开心起来的最后手段了。 只要能买东西,她就开心。 但是叶娇万万没想到,京都最大的金楼里,掌柜告诉她说:“不好意思叶小姐,店里最好的一批货,都被买空了。” 叶娇怔在原地。 “次一点的呢?”她问。 “次一点的那些,您以前看不上啊。”掌柜恨不得亲自去催工匠,不,他恨不得现在就拜师学艺,务必要赚到这位小姐的银子。 “嗨!”叶娇猛跺一脚,“哪儿来的混账买空金头面?就不能给本小姐留一点吗?” 掌柜也深深叹息。 有钱人真是豪横,买那么多回去,能戴过来吗? 叶娇带着叶柔离去,迎面碰上一个人。 是她从骊山带出来的王真人。 一个妇人正追着王真人问话:“仙长仙长,再瞧瞧我男人能活多久吧?上回给错日子了。”王真人走得飞快,那妇人追得也飞快,最后拖住王真人的衣袖,把他逼停。 “给再看一眼吧,”妇人道,“若仙长有什么折寿的法子,也告诉奴家。” 叶娇蹙眉走上去。 这都是什么人啊?有人身体不好想活久一点,有人想讨要折寿的法子赶紧升天。 骊山道长王迁山站定,叹息道:“福生无量天尊,请问施主,为何要如此发问?” “就是……”那妇人嗫嚅道,“如果我男人长命百岁,我是不想活了的。” 实在是太折磨了,简直没有盼头。 叶娇闻言笑起来。 “这位大姐,”她走近道,“我可以给你出一个主意。” …… 第44章 妇人转过身,看到眼前站着一位姑娘。 容貌艳丽、云髻高悬、钗环璀璨、红裙曳地,宛若身在城隍庙,见水陆画里的仙子掉落人间。 纵然同为女人,妇人也忍不住夸道:“这位小娘子气派得很,可是比王真人还厉害的仙姑吗?” “那倒不是,”叶娇道,“我想问问你,为何要让丈夫折寿呢?” 少年夫妻老来伴,能相伴到老,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妇人的手仍死死拽着王迁山,口中叹息道:“非是奴家刁钻古怪,实在是奴那丈夫,日日待在平康坊,生意不做,孩子不管,说他几句就要打我,甚至还打骂公婆。家里大把的银钱都送给青楼名妓,自个儿染上病不说,还把家产快要败干净。小娘子说有主意,能有什么主意?” 周围静了静。 不光妇人等着叶娇出主意,就连王迁山都抱臂等着。 他身穿绿色道袍,身材颀长笔直站着,像一棵云杉树。脸上带着好玩和作弄的神情,等着看一场笑话。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有办法整治嫖客吗? 叶娇粲然一笑,计上心头。 “既然大姐的夫君染了病,当然需要医治。加点巴豆让他不断跑茅厕,多用夏枯草让他浑身无力,等他躺下不能动了,你就雇车把他丢到妓院门口,让那里的女人们收留。她们断然是不肯收的,如果守卫厉害,说不定还要打他一顿。记得把平康坊的妓院都跑一遍,让人人都知道他生了脏病,家里的妇人还难缠。这以后他再去,恐怕就没人敢迎客了。” 妇人半张着嘴,慢慢松开王迁山的衣袖,整个人面对叶娇,恍然道:“还能这样?” “当然。”叶娇摊手道,“恶人还要恶人治,大姐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等着他折寿升天啊。” 妇人深吸一口气,仔细盘算一刻,道:“奴家若不想和离,也只能这样了。” “除此之外,”叶娇道,“让娘家人把他打一顿,也可以。真要做绝,就去衙门投状纸,别告他流连烟花地,就说他殴打父母禽兽不如。当今圣上重视孝悌,衙门不管嫖妓,管不孝。” 不孝才是大罪,抓牢里几日,就够他受的。他若想好好服侍父母,妓院也就去不成了。 妇人连连点头,仔细伸出手指,记下这几个方法,才迈开腿直奔药房去了。 巴豆是吧?要多买些,下猛药! 叶柔一脸怔怔,胆怯道:“不会出人命吧?” 叶娇想了想道:“不会,大姐一看就心软,会有分寸的。” 王迁山心惊胆战,叹道:“小姐手段高明、聪慧异常,不愧是跟贫道有大缘的人啊。” “承让。”叶娇拱手,又漫不经心地看看天色,顺口说起闲话,“真人还在赵王府住着吗?那里喧闹,怎么不搬到僻静地方呢?” 其实她不关心王迁山住在哪里,她只是下意识,就要提起赵王府。 好几天没有去了,也不知道李策怎么样。还躺着吗,这几日太阳好,是不是常常晒太阳?送去的人参吃了吗?李璟那个混蛋,肯定会偷摸顺走几支大的。 王迁山展开阔袖,低声道:“不瞒姑娘,本道喜欢赵王府,是因为那里风水好,隐隐有祥瑞普照,有利于成仙。” 又是这样。 三句不离成仙。 叶娇意兴阑珊地负手而立:“我听说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真人要成仙,不如去把赵王府的病秧子治好,说不定这善事一做,立刻就尸解升仙了。” 尸解升仙,是道门的说法,意思是人死了,尸体像蝉蜕般留下,灵识飞升天界。 “不要尸解!”王迁山横眉道,“本道要身体与灵识同时飞升,才是形神俱妙。” 他说着扬头看天,盯住一块浮云,俊美的脸上露出白日做梦的表情。 “不过……”王迁山自言自语道,“我倒真可以去做姑娘说的善事,不知姑娘肯给多少供养啊?” 他说着扭头寻找,见叶娇已经离他三丈远。披帛飘飞,比他更像仙人。 这姑娘,跑得怎么那么快?兔子托生的吗? 不能买金饰寻开心,好在还可以吃好吃的。 醉仙楼的包房里,叶娇说要吃牛肉,跑堂的伙计受惊般后退。 “这位小姐,大唐禁宰耕牛,这里没有牛肉。” 装什么装啊?叶娇瞪他。不久前,李策还请她来这里吃过呢。 她把银两放在桌案上,笑道:“放心,我是熟客,会保密。” “哦……”伙计挠着头,总算想起她是谁,“您是上次来看胡姬跳舞的,得咧,给小姐来一份。” 伙计转身出去,叶柔笑着看叶娇:“哟,谁带你来吃的?哥哥可不知道这里有牛肉。” 叶娇饮一杯茶水,重重道:“一个讨厌鬼。” “有多讨厌?”叶柔追问。 叶娇双手托着下巴,眉头蹙起,桃花眼眨了眨。 “特别讨厌,”她慢悠悠道,“头脑聪明,却会讹诈人银子;看起来温文尔雅,发起脾气却吓死人;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只是假装几天,结果越来越像真的了;想揍他一顿,又想起他实在是很可怜;最后想着当朋友相处吧,他又用那种目光看人。” 叶柔顿时坐直了身子:“什么目光?” “就……”叶娇仔细想着,“跟兄长看母亲的目光差不多吧。” 有点崇拜,有点热切,想要保护之类的。是那种目光吧?反正让人心神荡漾,像飘在云里,乘着狂风。 “你难道……”叶柔大惊失色道,“认了个干儿子?” “什么啊!”叶娇拍桌子道,“我说的是李策,你见过的。” 叶柔总算放下心。 还好还好,这个妹子没有不知礼数到未婚认儿。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 “你……”叶柔挪开茶壶,握住叶娇的手,“你跟李策……” “我俩是普通朋友。”叶娇道。 “不对,”叶柔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叶娇,笃定道,“你俩有事儿!” “我俩不会有事!”叶娇摇头反驳,“姐姐别忘了,他是皇帝的儿子。母亲都说过,咱们叶家,再不能同皇族扯上关系。” “但是母亲喜欢李策啊,”叶柔道,“母亲还心疼他呢,担忧他的身体。” “那万一……”叶娇犹豫着,还是说出她一直犹豫的事,“我同姑母一样……” 叶娇的姑母叶颖,因为嫁给先陈王,卷入夺位谋反,险些牵连得安国公府被夷灭三族。 这些年来,叶娇听哥哥讲了很多事。 讲朝中大臣如何嘲讽奚落安国公府,讲他们家的生意如何被有背景的商人侵占,讲他们如何受尽白眼,昔日朋友亲族作鸟兽散。 她曾经恨过自己不是男人。 如果是男人,就可以把家人护在羽翼下,让他们无人敢欺。 如今她又怎么能,把家人置于危险之下? 叶柔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笑。 “什么时候,你像我一般胆小了?”她眯着眼睛,因为这些日子养得好,肤色红润,说话也中气十足,“李策那个身子,恐怕没有精力与人争权。更或者,根本活不了二三十年了。姐姐只担心你变寡妇,别的事,不担心。” 叶娇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还想问问你,”叶柔道,“你考虑了这么多,甚至都想到婚嫁,不正是……喜欢上他了吗?” 叶娇慌乱地起身,垂在桌案上的披帛带翻茶盏。 “我……”她惊慌失措地嗫嚅着,见叶柔已经掩唇而笑。 “喜欢一个人,骗不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想跟他在一起,稍稍接近一点,心就要跳出喉咙。甚至……想更亲近,亲近到身体挨在一起。不信你去看看他,感受一下自己的心。” 叶柔说完垂眉饮茶,掩下自己的心中时不时还会浮现的难过。她也曾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可惜喜欢错了。 叶娇听着叶柔的话,周身的血液渐渐滚烫,脸也火热。 她喜欢上了他吗? 她心动了吗? 牛肉已经摆上了,但叶娇没有心思吃。 她当初喜欢傅明烛时,何曾这般心慌意乱、日日夜夜脑海里都是对方的身影? 病弱的他,长身玉立的他,说俏皮话的他,目色阴沉的他,心思诡秘的他,笑着的他,蹙眉的他,因为叶娇陷入危险,生气的他。 原来这才是心动。 “姐姐,”叶娇道,“这顿饭,你自己吃吧。” 她是做事果决的人,这件事,要立刻验证。 喜欢上一个人,会心跳加快,想要亲近,想要身体挨在一起吗? 那么—— 好在赵王府并不遥远,那个病恹恹的九皇子,就躺在床上。 …… 第45章 走大门是不可能的。 要递名帖,要管事通传,一道门一道门走进去,等见到李策,恨不得整个赵王府都知道她来了。 所以叶娇翻墙进去。 李策的院落紧挨围墙,大白天防卫松懈,叶娇身形灵巧翻进去,连墙头草都没有蹭掉。 正是秋日午后最温暖的时候,仆从和丫头轮班用饭,院子里只有两三个人。一人在晾晒药材,两人守着院门。 见叶娇进来,守门的那个指着她,正要惊叫,就被叶娇嘘声。 “别说话,”她轻声道,“我去看看你们王爷。” 守卫当然认得叶娇,也知道这些日子成箱搬进家的金头面都是为了她。闻言不敢再喊,快走几步,要为叶娇打开屋门。 叶娇挥手拒绝。 她就是要来得出其不意。 李策在做什么? 下棋?看书?还是睡觉? 叶娇轻轻推开屋门,蹑手蹑脚走进去。室内家具整洁、帐幔拂动,却没有人。凑近屏风向里看,终于见李策静静坐在床沿边,手中握着一支步摇。 真漂亮。 镶嵌绿松石的金凤凰展翅欲飞,口衔东珠流苏,在室内暗淡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仿佛它把所有的光芒披在身上,霸道灼目。 李策正目光幽幽看着那支步摇,唇角噙着笑意,不知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谁的步摇?哪个女人送他的步摇? 叶娇握紧屏风,感觉妒意填满心肺,连呼吸都不太顺畅。 真奇怪,姐姐说喜欢一个人会想亲近,她怎么只想上去挥舞拳头呢? 听到动静的李策已经看到叶娇,他瞬间把步摇向身后藏去,有些慌乱,有些惊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娇娇……”李策白皙的脸有一丝丝红,站在床榻前,开口道,“你来了?” 她来了,太好了。 李策正要同她表白,正要问她想不想嫁给自己。问清楚了,他才敢求父皇下旨赐婚。 可叶娇已经大步走过来。 “不打扰殿下思春,”她凉声道,“我就是来试一试,试完了,立刻走。” 试什么? 李策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叶娇已经走上前,牵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神情无比郑重,是事关重大不能有错的郑重。这种郑重里甚至有些肃穆,像是他们一瞬间移步到了万人跪拜的祭坛下,献上牲畜,等待司天台占卜吉凶。 在这种丝毫不敢大意的氛围下,李策只能一动不敢动地看着叶娇。而叶娇一只手攥紧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按在她自己的胸口。 到底在干什么? 李策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虽然神色如常,心却像站在万米高的空中,随时会掉下来。 紧张,紧张这个有趣的姑娘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果然,叶娇摇头道:“没有啊。” “没有什么?”李策问。 “你先别说话。”叶娇那一双常常带着迷醉感的桃花眼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在白润的肌肤上投下浅浅的影子。她的手松开李策的衣袖,转而握住他的手臂。 动作很轻,像怕把他捏碎。 须臾间,李策那停留在云端的心,像吃了一坛子烈酒,晕晕乎乎飘坠下来。而始作俑者叶娇仰起头,看着他道:“似乎的确快了些。” 那如果—— 她的脸颊有些红,身体也情不自禁般靠近李策,虽然脚没有动,螓首和肩颈都离李策近了些,再近一些。 李策僵硬地站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思思啊,”叶娇悠悠开口道,“我的心,跳得好快。” 的确跳得很快。 比九匹马拉着的车还要快,而且那辆车不是行走在平滑的官道上,是行驶在颠簸崎岖遍布石子的田间小路。 叶娇的声音绵软酥嫩,又热又甜,像流云裹着糖人,一瞬间把李策包围。 “我的也很快。”他低下头,手臂小心翼翼扶住叶娇的胳膊,唇角接近她的额头。 她是喜欢自己的吧,若不然怎么会如此亲近。 然而李策尚未吻到叶娇,怀中的人已经抽身离去。 她像完成了一件大事,退后一步道:“好了,我是喜欢你的,但你喜欢别人,我也没必要稀罕你。” 叶娇说完便转身离去,可胳膊上绞着的披帛,已经被李策攥在手里。 叶娇从未想到,病弱之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策把披帛往怀中拽去,力气之大,让叶娇转了个圈扑入他怀抱。然而李策到底是身子虚弱,而叶娇身子结实,她把李策撞得向后倒去,两人落在铺满蚕丝被的床铺。 那是叶娇给李策置办的被子,此时正好承接了两人的重量。 叶娇的下巴抵着李策的锁骨,缠在他身上,动作不雅得她下意识起身,又被李策拉住。 “别走,”他慌乱地解释着,“我不喜欢别的人,只喜欢你。” “瞎说!”叶娇道,“你那步摇,难道是我的吗?” 她生气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是你的,买给你的。”李策坚定地辩解。 是她的啊,是他给她准备的聘礼。 然而这个姑娘是蛮横不讲理的,她急着逃走,急到了一掌按在李策胸口,又抬膝磕到李策的髋骨。李策闷哼一声,疼得紧锁眉头,叶娇这才冷静下来。 “你没事吧?”她慌张道。 “我……”李策勉强抬起头,像快要冻死的人要靠近篝火,额头贴到叶娇的额头,薄唇也向她靠近。 “我想……” 他的吻落在叶娇脸颊上,只轻轻一下,两个人都已经满脸通红。 叶娇从李策身上滚下去,整个人滑倒在床边,坐着抱膝,面色凄惶。 “完了,”她惶恐道,“完了完了完了。” 李策也跟着她一起坐下,喘息道:“我会负责的。” 叶娇捂住脸低头道:“我会变寡妇的。” 她身强力壮的样子,怎么看都会比李策长寿。 这话显然触及李策最介意的地方,他星辰般闪亮的眼眸一瞬间黯淡了些,手指从叶娇衣裙旁慢慢挪开,颓然道:“对不起,我……” 这声音压抑着止不住的难过和愧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李策再次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他不该喜欢上她,不该心存奢望,他竟然忘记了自己身患重病,不知还有多少年岁。 “为什么要道歉?”叶娇抬起头,她脸上的羞怯已经消失,清澈的眼眸中,是真诚坦荡的温柔。 “我在想,”叶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坦然道,“因为我不愿意做寡妇,所以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分给你些寿命。我就不活一百岁了,给你三十岁,怎么样?” 给他寿命吗? 三十岁那么多的寿命吗? 泪水刹那间涌入李策眼帘,他转过身,把叶娇抱进怀里,用他残存的全部力气,把她抱得结结实实。 “不用了,”李策哽咽道,“我不要你的岁数,我会努力多活些时日,十年,二十年,多活些日子。请你不要嫌弃我。” 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 活死人无所谓,病秧子也无所谓,那些称呼不会让他折寿。而他此时此刻,真的希望自己能多活些时日。 就算每日饮着苦药,就算不能奔跑劳心,就算千万道刑罚加在他身上。 多活些日子,不然他怎么放心留叶娇,一个人在世上。 “对不起,”他道着歉,“我这么自私。”一滴泪水沿着脸颊滴落。 “你还坏。”叶娇在他怀里喃喃,闷声道。 “那么……”李策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眼中有了笑意,“既然我这么坏,送上门的桃子,我要尝一尝。” 叶娇“啊呀”一声跳开,李策跟着她起身,想带她去看自己准备的聘礼。 这时却忽然有人在院里说话。 “你跟五哥说就行了,找小九没用,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每天除了躺在床上装死,什么事都做不了。” 是赵王李璟的声音。 “不用了五哥,”另一个柔软温热的声音道,“我还是去找九哥吧,长久不见,我都想他了。” 叶娇看向李策,冷哼一声。 谁呀,这女人。 …… 第46章 李策比叶娇更加疑惑,他低声交代道:“听声音,不认识。” “不认识,人家喊你哥?”叶娇迅速起身整理衣服,“她怎么不喊我哥?” 她娇俏的脸上带着一丝愠怒,愈发可爱狡黠。 “可能是族里的哪位妹妹。”李策道。 他认真帮叶娇重新插正金钗,把她的披帛也缠回胳膊,动作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呵护着。 在李璟带着那人闯进来前,他们已经在几案旁,对坐着说话。 “这白瓷盏是邢窑的吗?”李策拿起茶盏问。 虽然耳垂通红,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可能吧,”叶娇也拿起一只道,“不过虽然这胎体轻薄,造型规整,釉色又莹润,但我还是喜欢越窑的青瓷。青瓷贵些,让赵王给殿下换一套。” 这句话正好被推门而入的李璟听到,他吓得怔在原地道:“换什么?青瓷多贵你知道吗?你是来看病人的,还是抄家的?” 叶娇施施然起身,看向李璟身后。 那女子身形苗条,穿一件丁香色抹胸长裙,梳着兰花髻,胳膊绞一条霜色披帛,见屋内还有别的人,便低头掩面,只露出一对细长的瑞凤眼。 看模样举止,是个恬静的姑娘。 “原来是舒文来了。”李策放下杯盏起身,对这姑娘点头。 宗室女中,姓舒的,只有长公主和驸马生养的孩子。叶娇看了看这姑娘的面貌,便猜是长公主最小的女儿。 果然,李策询问道:“不知道驸马还好吗?” 舒文露出容颜,施礼道:“家父将要痊愈,奴听说九哥也病了,特来看望。” 她身后的婢女递上礼盒,舒文把礼盒双手呈上,姿态动作,颇有大家闺秀的优雅。 叶娇注意到她的手指,一根根白皙如葱根,精心修剪过的指甲上描画花纹。姿容穿着,都是上乘。 李策接过礼盒,便把她介绍给叶娇。 “这位是长公主的女儿,舒小姐。” 舒文眼下没有晋封,只是宗室女身份。 叶娇对她施礼,舒文端庄回礼,含笑道:“想必这位便是安国公府叶小姐。” “对,”李璟站在舒文旁边,撇嘴道,“妹妹好眼力,这位小姐不好惹,你还是站远些。” 舒文却上前一步,抬手从腕上褪下一只花丝缠枝金手镯,送到叶娇手上。 “初次见面,这份见面礼,还请不要嫌弃。” 这赠予让叶娇有些惊讶。 向来都是她拔簪子送人,没想到遇见个跟她一样的。叶娇立刻心生好感,便顺手摘下头上最贵重的十二花神金步摇,回赠给舒文。 这一番你来我往的相赠,让叶娇对舒文再无忌惮。哪儿有送情敌礼物的,这姑娘一准儿看不上李策。 舒文愉快地接过,浅笑道:“小姐慷慨,倒是让奴家占到了便宜。” “你可别被骗了,”李璟道,“等她把你坑穷,你就有得哭了。” 说完赶紧站远一步,唯恐叶娇掏出剑。 可奇怪的是叶娇今日心情很好,她任李璟奚落,也只是笑。 “你们谈事情吧,”叶娇做出大度的样子,“我还有事,这便告辞。” 李璟连忙让开身子。 “记得走正门。”他嘱咐道,“不然摔断了腿,我得养两个废人。” 当小九的哥哥太难了,他自己病秧子一个,又偏偏喜欢翻墙舞刀的姑娘。 叶娇照样没有生气,她愉快地迈步,点头道:“好的。” 李璟如同见鬼,问李策:“你又装病了?” 上回他装病,把叶娇哄得忙前忙后乖巧懂事。 李策没有回答李璟的话,他当着兄长和妹妹的面,呼唤叶娇。 “娇娇。” “嗯?”叶娇回头。 “明日中秋佳节,”李策道,“你能陪我吗?” 叶娇没有立刻答应,她摆手道:“我很忙的,明日再说。” 叶娇说完快步离去,下意识便往围墙处拐,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重新走向院门。 李策看着她抿唇笑,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才回过神。 “舒文来这里,还有别的事吧?” 一瞬间,他的语气不再充满宠溺,只像要为妹妹解决问题的哥哥。 舒文的确有事。 长公主府近日有些不太平,驸马摔伤,长公主夜不安枕。于是舒文想设一处祈福禳祸的坛场,供养香火祭品,请王真人出面祝祷。 “好说,”李璟道,“他白住在这里,我差遣他去。” 然而舒文却摇头道:“其实昨日在外面,奴家已经请过他。他不肯,说忙不过来。” “呵!”李璟皱眉,“给他嘚瑟的!信不信我把他赶出去!” 李策却示意李璟不要着急。 “我去问问他吧。” 舒文这才放下心。 她端正地坐着,眼尾上翘,听人说话时恭顺安静,自己开口时又极尽温柔。 “奴家也觉得,王真人是跟着九哥从骊山回来的。九哥如果出面,会好说些。”她郑重施礼道谢,“这个情谊,妹子欠下了。” “别这么说,”李策温和地笑笑,“去年中秋,我发病没能回来,是你往含棠殿送了节礼,又赏赐宫婢内侍,让他们好生照顾。这些事,也是我欠你的情谊。” 含棠殿,是李策生母的居所。 舒文恬静地笑笑。 李璟已经坐下去,他仰头吃茶,闻言道:“就是,京中也就舒文心善,不嫌你晦气。” “五哥,”舒文低垂衣袖,瓜子脸有些消瘦,说话的声音很轻,“现在你照顾着九哥,也没有嫌他晦气啊。” “我嫌着呢,”李璟指指他的衣袖,“这里面,泰山石有两块。” 全靠泰山石敢当,才没有沾染上李策的晦气。 李策特地把随从安排在门房等待,王真人一回府,便被请过来。 舒文和李璟已经走了,王迁山抱臂站在院子里,点头道:“楚王殿下真会选地方,这院子极好。” 李策请他就座。 夕阳正霞光万道、彩云炫丽。李策便在院内银杏树下铺上地毡,放置桌几蒲团,端来几样素菜,盛一壶果酿素酒,请王迁山坐下。 王迁山跪坐在几案旁,看一眼菜碟,皱眉道:“殿下或许还不知道,本道乃正一派,可成婚,也可吃酒吃肉。只要不是牛、龟、雁、犬,百无禁忌。” 不吃牛龟雁犬,是因为这几种动物分别代表“忠、孝、节、义”,与道家理念相符。 李策闻言说声抱歉,命人撤去素菜,换上鸡鸭鱼肉以及烈酒。 王迁山这才高兴起来。 酒足饭饱,李策说起正事。 令他没想到的是,王迁山一口拒绝。 李策大惑不解。 王迁山虽然早就声名远播,但他刚到京城不久,去帮公主府做法事,一可认识权贵,二可得到丰厚供养,有何不可? 王迁山先是摇头不语,后来喝多了酒,微醺之中,才说出实话。 “若本道答应了殿……下,跑去长公主府祈福禳灾,就砸了本道的招牌了。” “为何?”李策没有饮酒,故而头脑清醒。 “因为啊……”王迁山摇摇晃晃站起身,“长公主府三日以内,必有灾厄。” “什么灾厄?” 李策虽然同长公主不亲近,但那毕竟是他的姑母。 王迁山抬头看天,夕阳已渐渐消失,长庚星在青灰色的天空闪烁。 “因为啊,”他拿起酒葫芦,狂饮几口,叹息道,“驸马爷,寿限到了。” 李策虽然敬重王迁山,却从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 你说三日,就是三日吗? 第二日一大早,李策便拜托李璟,请太医到公主府给驸马问诊。又暗地里给长公主去信,请她这几日务必加强府中守卫。除此之外,他还亲自面见刘砚,请京兆府巡街时,注意长公主府。 刘砚的伤情已经好转,如今正忍痛审案,唯恐歇太久,皇帝把他换掉。 他不善言辞,只是点头答应,并不多问什么。 李策离去时,刘砚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李策道:“劳烦王爷问问叶小姐,她是怎么让京兆府的衙役那么服从命令的?” 李策先有些惊讶,想了想才明白。 刘砚的手下向来不太听话,但骊山抗敌时,他们唯叶娇马首是瞻,让刘砚又嫉妒,又愤愤不平。 “这个简单,”李策答应道,“本王去问问她。” 正好,到了他们要见面的时候了。 想起叶娇,李策便觉得周身都热起来,比晒到正午的太阳,还要暖和。 让他没想到的是,安国公府竟然有个男人。 比李策到得还早。 ……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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