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嫩的手指轻轻抬起,指着李璟、严从铮、李策,一个个道:“老、穷、又老又穷,唉……”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长安城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男人。” 阔袖甩了甩,叶娇带着白羡鱼扬长而去。 呵,不就是要气她吗? 看最后谁更生气。 “还有,”走到门口,她又转身对李璟交代,“我只包了二楼,你这三楼的花销,自己付。” “谁怕谁啊!”李璟立刻站起身,拉起他的姑娘,“走吧小乖,咱们去二楼吃酒。” 这不就解决了?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老了吗?” 这女魔头真可恶!太打击人了! 月亮隐入乌云,花魁碧落奏完一曲,抱琴离去。 两个男人对坐饮酒,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却又像说了许多话。 “你还喜欢她,”终于,严从铮忍不住问道,“为何要拒绝赐婚?” 李策裹紧披风,唇角散开寂寥的笑。 “严指挥使,”他沉声道,“我查清了顺嫔娘娘的病因,你要不要听听?” 顺嫔,是李策疯癫的生母。 李策拿起火杵,拨开铜炉里的炭火。 冷艳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 注:有位读者提出唐朝后宫没有“嫔”这个妃位,是这样的。唐朝的嫔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为九嫔。没有特别写她的嫔位,是立人设的时候没有想好,所以简单写了”嫔“,随后会具体起来。 第61章 严从铮原本有些失神。 叶娇虽然只是嘲讽一通,但他懂了。 老,穷,又老又穷。 把他跟李策和李璟放在一起说,不过是因为有年少相识的情分在,不好拒绝得太过直白。 她喜欢的是别人。 自从李策出现,叶娇整个人都不太一样。 她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就连生气,也是生李策的气。 严从铮奇怪李策为什么会拒婚,他甚至有些恼怒,可李策并未回答那个问题。 李策提起顺嫔,提起顺嫔为何疯傻。 宫闱秘辛,且事关李策生母,绝不会被轻易讲出来。 除非这件事跟自己有关。 严从铮收神抬头,清朗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凝重,放下酒盏道:“末将洗耳恭听。” 李策把烧尽的炭渣一块块夹出,神情幽冷,声音淡漠。 “七年前,阎季德还是北衙六军中的羽林卫将军,率队驻扎在西内苑,拱卫皇城。那年冬月,天降雷火点燃寿康宫一角。阎季德原本应该快速去灭火,却为了借机上位,反而命人趁机纵火。” 严从铮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年的大火,烧死了居住在寿康宫内的太嫔娘娘。圣上雷霆大怒,禁军内有许多人因此获罪,阎季德却被提拔为禁军统领。” “是啊,”李策淡淡道,“因为他赶在大火烧尽寿康宫前,冲进去救人,烧伤胳膊。” 演得一手苦肉计,感天动地。 “不过这跟顺嫔娘娘有关吗?”严从铮问。 李策沉沉点头,丢下火杵静静坐着。 秋天的晚风吹动他的衣衫,他靠得距离火焰更近些,脸色苍白。 “那晚不是阎季德值守,他却到宫里去了,跟心腹安排这件事时,恰巧遇到顺嫔娘娘从皇后宫中返回。” “所以……”严从铮一向温和的声音,也逐渐变冷。 “他不敢下毒,却知道顺嫔一向服用医治神乱心悸的药。于是在大火后,禁军往含棠殿连送三道消息,吓疯了顺嫔娘娘。” 那三道消息,都跟李策有关。 ——皇陵塌陷,九皇子被埋,已无生还可能。 ——消息有误,请娘娘不要惊慌。九皇子安然无恙,明日便会回京。 ——娘娘,九皇子的确没有被埋。可他掉入陷阱,被野兽撕咬,尸骨无存。皇陵那边送来了血衣,娘娘要看吗? 三道消息,大悲大喜却又当头一棒。顺嫔本来就因为大火通宵未眠,神思混乱间,崩溃疯癫。 事后阎季德求到二皇子李璋那里,李璋帮他处理了当日所有知情的宫人。 所以在天牢中,肃王李珑说,顺嫔娘娘的疯傻跟李璋有关。李珑说对了一半,其实李璋只是掩盖真相的人。 真正的凶手,是阎季德。 严从铮眉宇间浮现一丝厌恶和愤怒。 他是放荡不羁的人,也是嫉恶如仇的人。 可他也很谨慎。 “我如何相信楚王殿下的话?”严从铮问。 月光挣脱乌云,薄薄的亮色洒在李策脸上。一身黑衣的他有些倦怠,而白衣的严从铮身上,却充满了年轻人的生命力。 李策看着他,忽然有些羡慕。也许活得够久,才是圆满。 他有些抱歉道:“你的部下中有一个叫田迎雨的,今日请假说病了。其实他没有病,昨夜我的人把他抓住,审了两个时辰,就全招了。他是阎季德的心腹,当时亲自把消息送给顺嫔。如今安排在指挥使身边,是为了盯住你。他还有一口气,指挥使可以去见他一面。” “田迎雨。”严从铮咬紧牙关道,“楚王殿下要到圣上那里举告吗?” “不。”李策摇头道,“只靠一个人的供词,没有用。况且时间太久,我不想让顺嫔娘娘再次被议论、被嘲笑。这件事揭过不提,但阎季德这个人,我要除去。” 除去,除去手握十五万禁军的龙武大将军,禁军统领。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简直痴人说梦。 李策说得如此坦诚,倒让严从铮有些意外。 因为叶娇的缘故,他们就算不是敌人,起码也该是陌路人。 但李策开诚布公来讲这件事,甚至透露他的目的。 他不担心严从铮泄密,也不担心严从铮到阎季德那里投诚领赏。 “为什么要告诉我?”严从铮的身体下意识向后靠去,不想蹚这摊浑水。 “因为……”李策有些肃重地注视严从铮的眼睛,像是一眼看破了他的灵魂,“京都局势风云诡谲,你若想保护她,区区一个左威卫指挥使,远远不够。” 所以禁军统领的位置,可以想一想。 想明白了,就知道在这场血雨腥风中,该怎么做。 “我……”被人知道对叶娇的心意,严从铮却故作散漫道,“我的梦想是离开京都,去江湖饮酒作诗、行侠仗义。” 那一天,有个姑娘攀在桃树上,向远处眺望。她说她要踏遍万水千山,做个自由自在的游侠。 从那天起,严从铮便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放得久了,也成为他的梦想,日思夜想。 李策看着严从铮,有些惊讶。 作诗? 这便是他周身书卷气的来源吗? 行侠? 没有官牒文书,人人可屠? 李策站起身,玄青色的衣袖低垂,腰间的玉坠和金桃子微微晃动。他没有质疑严从铮,幽深的眼眸里露出温暖笃定的光芒。 “你问过她吗?”李策看向楼下,饱含激赏道,“她的梦想,是以一己之力,守护安国公府。” 严从铮若有所思地起身,陪着李策走下楼。 李璟已经喝多了,正在跟白羡鱼扳手腕赌输赢。 白羡鱼故意输银子给他,而叶娇因为押注白羡鱼赢,赌输了钱,往白羡鱼头上打了好几下。 武侯们或者起哄或者押注,倒是都把千娇百媚的姑娘们丢在一边。 李策和严从铮的目光都落在叶娇身上,一个缱绻,一个温柔。 他们之间如今没有对抗和争夺。 让那个女人幸福,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二楼看不到月光,可到处点燃的灯笼蜡烛,反而最能映照出叶娇的美。 一身红衣、动若脱兔、洒脱自在、陶然自得。 “又赢一局!”李璟乐得鼓掌,叶娇气得要自己下场,被武侯们劝开。 “白队长巴结王爷,”他们道,“武侯长您瞧我们的!” 叶娇叉腰等着,桃花眼盯紧李璟的手腕,紧张兮兮,可爱有趣。 “短短一日,”严从铮道,“她便收服武侯们。竟然比京兆府的刘砚,都有本事。” 这样的姑娘,甘心离开京都,行侠仗义吗? “那还要多谢指挥使跑去城门救人。”李策温声道。 宗全武在城门拒查被圣上治罪,是今日的大新闻。 严从铮淡淡地笑了,叹息道:“捎信到十六卫府衙,让我去救人的,是王爷吧?” 李策没有回答,他只是把目光从叶娇身上收回,看看外面浓浓的夜色,迈步道:“我先走了,你……送她回去吧。” 叶娇才不让任何人送她呢。 到最后,只有那个白羡鱼,屁颠屁颠跟着叶娇回去。 “武侯长别生气啊,您今日赌运不好。”他劝道。 “是真的,我赌运不好的时候,押大一百回,全输!” 叶娇冷哼一声道:“本人不是赌运不好,是见了某人,太晦气。” 怪不得李璟老是拿着泰山石呢。 看来见李策晦气这件事,所言不虚。 “武侯长说得对,”白羡鱼顺着她的话道,“改日聚赌,得先看黄历,再找人算上一卦。” 叶娇点着头,忽然怔怔地停下脚步。 “我怎么没想到呢!”她重重抚掌道,“我得找人算算啊!” 算一算李策怎么就突然拒婚了。 算一算他们俩有没有姻缘。 算清楚了,她也能死心。 “小鱼啊,”叶娇突然换上一副笑脸,问道,“你认识卦师吗?” 白羡鱼再一次打了个哆嗦。 “武侯长,”他的眼珠转了转,聪明机灵道,“您自己,不就认识一个吗?” …… 第62章 叶娇的确认识一位卦师。 骊山道长王迁山。 王迁山刚到京城时,颇受欢迎。每日忙着起卦、收邪、打平安醮,挣到不少供养。 如今他已经不再抛头露面,安心住在赵王府中,念经炼药,等待升仙。 看来上天之前的银子,是赚够了。 叶娇转身就要往赵王府去,白羡鱼忍不住提醒她。 “这么晚了,咱们上门打扰,不合适吧?” 如果他们走得快,会比喝醉的赵王早到家。 “谁说我要走正门?”叶娇摆摆手,“会翻墙吗?” “不会。”白羡鱼踮起脚尖就准备开溜,被叶娇拽回来。 “劳烦小鱼给我望风啊。” 白羡鱼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提卦师的事儿了。哪知道叶娇听风就是雨,一阵一阵不消停。 “你可快点啊,”他们来到赵王府外,白羡鱼嘱咐叶娇道,“我家就我一棵独苗,回去晚了,我娘会担心的。” 话未说完,便见叶娇退后几步,奔走到墙下纵身一跃,人已攀上墙沿。 “武侯长……”白羡鱼目瞪口呆又隐隐担忧,“您……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吧。” 王迁山是跟随叶娇从骊山回来的。那时叶娇送李策回赵王府,王迁山趁机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说是地气好,风水好,千年难遇。 李璟倒乐得有道士镇宅,给他安排最西面的院落居住。 这里同李策住的地方一东一西,中间隔很远。 叶娇刚刚跳进院落,就发现赵王府跟以前很不相同。 护卫更多了,甚至有一些不易发现的暗哨。 若不是叶娇熟悉位置,恐怕不等她摸到王迁山的居处,就要被抓。 这个李璟,藏了什么好东西吗?添这么多厉害护卫。 叶娇腹诽着,蹑手蹑脚走到王迁山屋门外。她轻道一声打扰了,就推门进去。 屋内正厅放着一座小巧的八卦炉,八卦炉旁边设几案蒲团。几案上的茶盏还飘着热气,屋内却空无一人。 叶娇绕着八卦炉转了一圈,总觉得这里除了她,还有别的人。 难道…… 王迁山不会是把他自己炼化了吧? 叶娇弯下身子去瞧八卦炉,确认里面空空荡荡。再抬头,便见一个人死命抱着房梁,瑟瑟发抖。 正是王迁山。 多日不见,这个二十来岁的小道士胡须长长,俊朗的脸上颇有几分仙气。只是这个姿势有些不雅。 “怎么?”叶娇奚落道,“道长您搬梁上住了?” 这一看就是为了躲她。 王迁山干笑一声,有些尴尬道:“这是本门修仙秘诀,可澄心制欲,明心见性。” “下来。”叶娇拍一拍大刀。 “好咧。”王迁山麻溜顺着柱子滑下来,屁股墩在地上,“咚”地一声。 他整理衣襟,若无其事地邀请叶娇落座。 “半个时辰前本道起卦,卦象说有贵人到访,原来是叶小姐啊。” 叶娇不说废话,从衣袖里取出剩下的银两,全部推过去。 “我来问问自己的姻缘,请道长如实相告。” “好说,”王迁山找来一张红纸,“如果是合婚,就劳烦小姐将双方的年庚写下。” 年庚,便是准确到时辰的出生日期。 叶娇不知道李策的年庚,她连他的生辰是哪一日,都不清楚。 她看着红纸发愁,迅速写下自己的,给王迁山看。 “道长您就说,我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贵人。”王迁山掐指一算,笃定道。 “废话,”叶娇心有不甘道,“我身边就没有贱人,嫁谁都很贵。” “不不不,”王迁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姐您嫁的这个人,位高权重、乃贵中之贵啊。” 叶娇仍不满意:“您就说……”她的脸颊有些红,随意指了指东边,咬唇道,“楚王殿下,我嫁不嫁得?” “那倒绝无可能。”王迁山这回连算都没有算。 叶娇微红的脸颊顿时苍白,她抬手把红纸抢回来,重重拍在凭几上,恶狠狠道:“算准了吗?为何绝无可能?” 我看你是不想在京都混了! 不,我看你是今日就想升天。 叶娇清澈的桃花眼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让因为修道多年,心神敏感的王迁山并不好受。 但他还是摇头道:“小姐,贫道没有骗你,的确没有可能。” 这位姑娘命里多子多福,怎么会嫁给只剩十个月寿命的楚王呢? 浓重的失望袭上叶娇心头,她感觉自己像掉入一团迷雾,东南西北不辨方向。身边空无一物,茫然失措。 自从李策拒婚,她心中一直是委屈愤怒的。这会儿反而变得无力,仿佛她的一生都在早已注定的生辰年庚中,无法改变。 所以他们的相遇相知,都是错的? 所以她该大方地放开李策,不再追问为什么? 不!她偏不信! 你说没有可能就没可能,你是谁啊?天王老子吗? 叶娇对着王迁山冷哼一声,王迁山的身子向后避让,眼中划过一丝心虚。 等等…… 叶娇心中如有鼓捶,慢慢有了盘算。 李策的确不是位高权重的贵人,但王迁山回答得也太快了。 快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对! 叶娇的酒意尽数退去,她盯着王迁山的眼睛,身子向前,手也向前,抓住了王迁山的胳膊。 “你没有楚王殿下的年庚,是怎么知道,我同他绝无可能的?” “你是不是知道他的年庚,是不是算了什么?” “他拒婚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王迁山起身就跑,叶娇抓住他的衣衫,他索性脱掉外衣继续跑,叶娇拦在他面前。 一把明晃晃的刀,抵住了王迁山的脖子。 “你不说明白,”叶娇道,“今日就尸解登天吧。” 跟武侯们待了一整天,叶娇更加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了。 “你不能杀我,”王迁山气喘吁吁,扶着柱子,半晌才道,“贫道才疏学浅,算错了,小姐不信,就不信吧。但万万不能杀我,咱们是……自己人。” “谁跟你是自己人?”叶娇横眉道。 “错不了,”王迁山指着自己的胸口,猛点好几下,“我……家师叶羲,正是令尊。” “哐当”一声,叶娇手里的刀掉在地上。 叶羲,她的父亲,她十二年未见的父亲。 王迁山娓娓道来。 “我原本在江南道天台山修道,前年师父说我已经学成可以下山,我才到了骊山。不信你看我的度牒!” “也就是那时我才知道师父的真实身份。但他既入道门,无心俗世,贫道也就没有去贵府打扰。” “不过师父也说了,他的孩子们这几年都有灾厄。轻则患病,重则死伤。依贫道看,小姐近日就有血光之灾。” 王迁山把他的度牒摊开,上面果然有江南道的印鉴。 叶娇静静站着,神情变幻,忽然冷笑。 “他无心俗世,他知道我们有灾厄,可他连句提醒都没有送回来。十二年了,他出他的家,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算什么自己人?” 王迁山的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却只是道:“我们修行人……” “修行?”叶娇低头捡起长刀,收刀入鞘道,“我听说紫虚元君因为济世救人成仙,汉钟离因庇护苍生成仙,吕洞宾因积德行善成仙,比之道家各祖师,你师父连自家孤儿寡母都不顾,怎敢妄言修行,怎么可能成仙?” 叶娇说完甩袖而出,留王迁山呆愣在屋内。 “紫虚元君因为济世救人成仙……”他念叨了一遍叶娇的话,忽然抬头看向外面,恍然道,“你这姑娘,懂得蛮多嘛。” 虽然恼恨不顾家的父亲,但你是不是偷偷,学过道家的典籍啊? 叶娇的脚步有些凌乱。 她是来询问姻缘的,却问到了父亲的消息。虽然李璟早就说过,父亲就在天台山。但叶娇以为那是他和李策联合哄骗自己,没有敢信。 原来是真的啊,就在江南道的天台山。 灾厄,说得不错,今年姐姐小产了一次。 死伤是说谁?千万不要是在北地打仗的哥哥。 她情愿是她自己。 叶娇走到墙头,想要翻过去,却因为心神混乱,暴露了行踪。 “什么人?” 一声厉喝传来,共同到来的,还有一支无法躲避的箭。 箭矢刺入她的肩膀,疼痛在叶娇身体里炸开。 “是我……”她挣扎着,扶住围墙,慢慢滑下去。 …… 第63章 太疼了。 叶娇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带着哭腔道:“哪个王八蛋射我?我是武侯长……”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夜色寂静,对面的人听到了。 “完了!” 那人低喊一声,反而没有过来查看伤情,而是向相反方向跑去。 叶娇狼狈地蹲坐在地上,拔出箭矢。 好在箭射得并不深,箭头没有倒刺,只是迅速涌出的血,带走了她的力气。 “疼……” 叶娇低声呻吟,想站起来。 她不能倒在这里,她是大唐长安的武侯长,三更半夜闯入赵王府,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说不定明天就要被革去官职,发配岭南。 不行,得出去,翻墙逃出去。 叶娇站起身,扶着墙努力了好几次,但是平时很容易攀爬的院墙,此时像是陡然耸立的悬崖峭壁。 慌乱中,她听到奔跑的脚步声传来。 那人像是劈开夜色的一道闪电。 他穿着就寝的白色中衣,衣服单薄,奔跑时像兜了一团凛冽的风。 他蹚过花丛跃过山石跳过矮小的灌木,磕磕绊绊,甚至没有走青石板铺好的路,就那么冲到叶娇面前。 李策。 月光如水,他凉得像一团冰。 他怔怔地站在叶娇面前,确认眼前是她,确认她还活着,然后走上前,看到她流血的肩膀。 “叶娇,叶娇……”他慌得只顾喊她的名字,手指抬起放下,忘记该怎么办。 “有金疮药吗?”叶娇问他。 “有。”李策转身要去拿,却又忽然转回来,一把将她抱起。 “你干什么?”叶娇在他怀里挣扎,李策已经快步向前走去。 “别说话。”他低声道,“别让赵王府的护卫听见。” 原来刚才伤到她的,不是赵王府的护卫吗? 李策一路脸色青白,好在穿过花园没多远,就是他的小院。两个护卫一个在前面开道,一个在叶娇身后不停道歉。 “对不起武侯长,卑职不知道是您。” “对不起殿下,请殿下责罚。” 李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直到走进灯火通明的寝殿,把叶娇放在床上,才沉声道:“关门!” 那护卫连忙噤声,关得太快把自己关进了屋里,又开门出去,战战兢兢地守在外面。 叶娇坐在床上,看李策忙乱。 他像是昏了头。 打开好几个抽屉,终于找到金疮药。取出金疮药走几步,又想起热水。端着热水过来,被地上的蒲团绊到,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而当李策带着全部的东西过来,为叶娇清理创口时,叶娇看到了他身上的血。 一部分是叶娇流的血,一部分是李策自己的。 他的胳膊、袖口和衣衫下摆被什么东西划破,一道道长长的伤痕,血迹刺目。 “你这是怎么了?”叶娇问他。 “没事,碰到月月红了。” 李策的脸色依旧苍白,说话间没有什么关切的表情。 他只是很认真地擦去叶娇伤口周围的血渍,把创口清理干净,倒上一瓶金疮药,用布团紧紧按住。 “还好,”他念叨着,“燕云这一箭只是试探。” 叶娇没有听李策说什么,她想起来,李策跑去找她时,没有走正经的园路。 花园里有浓密的月月红,他是从花丛里蹚过去的。 月月红的利刺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该有多疼啊。 他是关心自己的吧,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叶娇鼻头一酸,她拿起金疮药,要为李策涂抹。 “不用。”李策的身体避开一步,若不是手还按着叶娇的伤口,恐怕会避得更远。 “不用就不用!”叶娇猛然推开李策,胡乱包扎好伤口,向外走去。 “你等等!”李策站在原地,阻止她道,“以后不要翻墙来赵王府。” 如今他的房舍四周,都是自己的护卫在守护。人手不多,却各个精良。 他要除掉禁军统领阎季德,这个敌人不容小觑,必须多加小心。 “我不是来找你的!”叶娇咬紧嘴唇,一字一句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来找王迁山。” “你找他作什么?”李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紧张。 “不用你管!”叶娇恶狠狠地说话,踢开门。 在这个屋子里,他们曾经一起用饭,一起晒太阳,就连衣衫擦过,都像是流动着莫名的温情。 可此时此刻只要多待一会儿,叶娇就想暴打李策一顿。 这个猪油蒙了心的人,为什么他一面关心她,一面又像瞒着什么要紧的事。 叶娇眼含热泪向前走,李策伸手去抓她的披帛,却发现她的胳膊上空空荡荡,披帛早不知丢到哪里了。 “叶娇。”李策跟出去,眼神中有浓浓的不舍和心痛。 叶娇背对李策站住,希望他能真心诚意跟自己谈一谈。 谈谈为何突然变卦,谈谈他遇到了什么难处。 她的身后是一片难捱的沉默,终于,李策开口道:“我让青峰送你从正门出去。” 打发了白羡鱼,叶娇独自回家。 青峰不远不近地跟着,唯恐她会出什么事。 但叶娇已经不太难过了。 罢了,他去做他的事,自己堂堂一个武侯长,难道还守着李策,等他回心转意吗? 家不管了?官不当了?兄弟们不招呼了? 饭不吃了?酒不喝了?不看舞姬跳舞了? “去你的吧!”叶娇夹紧马腹,觉得身体有些麻木,伤口也不那么疼。 或许因为,疼的是心吧。 没想到这么晚了,安国公府男女老少,还在门口等着接她。 “恭迎小姐归家。” 这是叶娇第一天上任,就带领武侯们得到了圣上的赏赐。 仆人护卫们又是鼓掌又是要燃放炮仗,被叶娇制止。 “你们知道什么叫‘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吗?”她刻意站在骏马旁边,挡住自己的伤口。 “不知道。”仆从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小姐一向只爱舞刀弄棒,什么时候文绉绉起来。 “要低调!”叶娇道,“这么晚了,你们不睡,别人也不睡吗?快都回去!”她说着找到人群里的丫头水雯:“明儿一早,给大家派赏银。每人一贯钱!” 众人欢天喜地地感谢,才渐渐散了。 人群一走,叶娇就抓住了水雯的胳膊。 “快扶住我,”她倒吸一口冷气,“我受伤了。” 原以为能瞒过去,但叶娇走进闺房,发现姐姐叶柔坐在窗前。 她点着一盏灯,正仔细地翻动账册。右边放一把算盘,手指拨动得很慢。 叶娇快步走到床边躺下,盖上被子,才幽幽道:“姐姐在等我吗?” “嗯,”叶柔没有抬头,蹙眉道,“母亲刚刚也在,我让她先回去睡了。你看你才休息两天,各处掌柜们就送来不少要核对的账目。我想帮忙算算,也能让你少些辛苦。” 自从叶长庚离开京城,安国公府各处的生意账目,都是叶娇在管。 她需要核对账目有无错漏,也要稳住人心,要忙的事有很多。好在到目前为止,尚无错漏。 叶柔算完一页,做了个标记,把账册合上,才起身同妹妹说话。 “太晚了,你早点睡。明天白天我多算出一些。” “让姐姐辛苦了。”叶娇小声道。 叶柔轻轻把叶娇的被子掖好四角,柔声道:“我还在家里白吃饭呢,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家里的账目啊,银钱啊,我可管不了,就是做点小事情。你的冬衣我已经做好了,为了方便你骑马,做了眼下时兴的带裆裈裤。” “姐姐……”叶娇忽然柔声地呼唤,已经走到门口的叶柔回过头。 叶娇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瓮声瓮气道:“我跟李策,好不了了。” 叶柔又走回来,抚了抚叶娇的额头,拭去叶娇的泪水。 “他配不上我妹妹。” “那你要给我找个好的。”叶娇哽咽着撒娇。 “好。”叶柔俯下身子,轻轻地抱了抱妹妹。 第二天,虽然伤口疼着,叶娇还是到武侯铺去了一趟。 京兆府的官差等在那里,请叶娇去见刘砚。 刘砚从一堆公文书海里抬起头,对叶娇露出又赞赏又担忧的表情。 “今日有两件事,”他缓缓道,“一是宰相府的大公子成婚,街上会比较喧闹。” 叶娇觉得自己的肩头又疼了。 昨日她还对严从铮说,要打劫新娘呢。 “第二件呢?”叶娇问。 “左威卫里丢了叫田迎雨的小军士,”刘砚道,“禁军派来协查文书,让武侯配合寻找。叶武侯长,这是禁军对武侯们的信任,可一定要做到啊。” 刘砚说着递过来那禁军的家宅地址。 他想嘱咐叶娇一切小心,却又说不出口。 总感觉这事儿很大,事关朝局。 …… 第64章 白羡鱼把阳奉阴违这件事,发挥到了极致。 昨日还帮叶娇望过风,今日叶娇让他去找人,他温顺地领命出去,转身就进了赌场。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还真指望他给抢他职位的人好好干活吗? 原以为会有很多武侯愿意跟着他一起偷懒,没想到叶娇昨日的举动太过收买人心,陪白羡鱼一起出去玩的,只有三五个人。 玩了小半日,钱输得差不多了,白羡鱼才回到武侯铺。 叶娇不在,他在叶娇的主位上坐下去,问留守的小武侯道:“那个谁,哪儿去了?” “找田迎雨去了,”小武侯道,“禁军来人催呢。” 白羡鱼顿时从八仙椅上跳起来:“谁来催?” 可别让人知道他偷懒的事。 “左威卫指挥使,姓严。”小武侯道。 白羡鱼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去。 严从铮?他哪儿敢来催叶娇?他是借着办公事儿,截胡人家的小娘子来了。 管他呢,无论是他还是楚王,赶紧把这尊菩萨从武侯铺请走,白羡鱼就谢天谢地。 叶娇和严从铮各骑一匹骏马,到田迎雨的家去。 道路有些拥挤,不方便说话,也省得两人尴尬。 禁军是不能随意搜家的,但武侯不同。武侯受京兆府辖制,可缉拿盗匪、查验户籍之类,能进宅搜索。 田迎雨住在靠近城墙的常安坊。宅子不大,他的妻儿都住在洛阳,京都长安这边,只有一个老仆看家。另外还有厨娘、洒扫仆妇等,没几个人。 老仆迎出来,说他们的主人已经有两天都没有回来了。 叶娇点头道:“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老仆闻言让开,叶娇迈过门栏,忽然蹙眉,手指下意识按住肩膀。 她今日穿着窄袖短襦间色裙,妆容清淡,只在眉心贴一朵梨花花钿。此时因为疼痛紧皱眉头,花钿松动,几乎掉落。 严从铮下意识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叶娇左肩的衣服鼓了一个小包。 他停步细看,走到叶娇右边去,抬起手臂。 “你受伤了?”严从铮的声音很轻,示意叶娇扶住他的胳膊。 “小伤。”叶娇忍痛再走几步,左边胳膊低垂,不似平时那般有力地摆动。 “你放心,”严从铮跟上她的脚步,把手臂再递过去,“既然你不愿意,我已不再妄想,我们做朋友便罢了。” 叶娇这才扶住他。 “早知道不去请你同来了。”严从铮走得小心翼翼,自责道。 “不关你的事。”叶娇走进田迎雨的屋子,在心里骂一遍李策。 仆人们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净。 叶娇随意翻动桌案上的茶具摆件,没有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倒是严从铮敲击床板,找到一处中空的位置,从里面抽出一张房契。 “他在京都还有别的宅子。”严从铮起身便往外走,看到叶娇,他有些犹豫。 “你就不要去了,你受了伤,我去搜就好。” 严从铮眼眉低垂,像是在掩饰什么心事。虽然身穿黑色的左威卫制服,挺拔英俊,但那抹犹豫让他看起来比别的禁军更儒雅温和。 叶娇真担心他被人伤到。毕竟进入禁军之前,严从铮一直是书院里的学生。 “你一个人去,不合规矩。”叶娇执意陪同。 田迎雨的另一处宅子也在常安坊,不过是略偏僻些,只有一个小院子,一座三间土房。 严从铮快步走在前面,叶娇跟在后面,他推开门,忽然又迅速转身,伸出手挡住了叶娇的眼睛。 “别看。” 严从铮的声音又惊又骇,像在保护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孩子。 叶娇更加好奇地踮起脚尖,严从铮结实的胸膛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别看,你会害怕。” “我才不怕呢。”叶娇索性蹲下来,趁着严从铮不留意,歪着脑袋去看。 室内的光线很暗,但是那具挂在房梁上的尸体,却分外显眼。 叶娇向后退一步,险些跌下台阶。严从铮扶住她,温声道:“你去外面太阳下站着,这里有我。” 田迎雨找到了,但是已经上吊自杀。 京兆府的人很快封锁现场,严从铮把从这座宅院搜到的东西全部转交给刘砚。 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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