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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去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又用干净的水冲掉了地上的血迹。做完这一切后, 她感知到外头隔了一面墙的灼热气息渐渐平复了下来。 吕赴壑刚醒来时还有些浑噩,看见宋从心的一系列举措, 他沉默半晌方才气若游丝地道:“仙长已经知道了?” 宋从心点了点头, 却不答话。她处理好所有伤员的伤势之后,才发现墙外属于姬既望的气息消失不见了,她闭眼感知了一会儿, 便发现他竟是重新回到了逆海法阵的密室之中,似乎是打算将法阵中的尸体一一清出来。 在等待其他伤员清醒的间隙里, 吕赴壑倒是和宋从心说了一些话,主要都是关于姬既望的。 “少城主是涡流教信徒与氐人诞下的血脉,这些外道坚信神祇会伴随归墟而降临于世。因此他们不顾禁忌造出「圣子」, 是为了创造出足以承载神力的容器。”吕赴壑知道眼前这位光风霁月的仙长已经知道了少城主血脉有异,“我们是在涡流教的本部中找到这个孩子的……那时,他被人送上了神坛,负责主持祭祀的信徒是他的生母,正准备将他的血肉之躯进献给神明……” “城主救下了他,力排众议地将他带回了重溟城,收为嗣子。城主说,不该以未竟之事而定未行之罪,他是无辜的。这些年来,少城主也没有辜负城主的期许,他镇守沿海,从不与人交谈、亲近。他虽有强大的力量,却将其用于守护而非作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形单影只,没有朋友。我只见他对仙长一人露出那般情态……” 吕赴壑说着,却见这位仙长抬头,看了他一眼:“仙门斩妖除魔也讲究因果,只要他不失控伤人,我不会对他生出恶念。吕将军,不必如此。” 吕赴壑与她清正的眼眸对视,半晌,才苦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宋从心摇了摇头,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姬既望身为姬重澜的嗣子,却始终不曾被海民们接纳。他是异人乃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涡流教信徒之子,是被他们奉为神祇容器的「圣子」。几乎可以这么说,姬既望的存在便代表着涡流教的精神意向。 想到这,宋从心沉默了很久。等吕赴壑稍微缓过劲来后,她才问道:“吕将军介意跟我说说姬城主吗?” “城主吗?”提起姬重澜,吕赴壑便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我遇到城主时才约莫十二三岁,那时九州各地爆发战乱,我带着吕献到处颠沛流离,以偷盗行乞为生。一路行至陌州,听说城中以工代赈,我便带着吕献来了当时的照城……” 吕赴壑说的是自己与姬重澜的过去,他并没有添加太多自己的主观感受。而是通过描述一些事件与行为去还原姬重澜的形象。 从吕赴壑的讲述中便可以感受得出,姬重澜城主是位相当聪明、仁慈且……活泼的女修。和外界传言有所不同,姬重澜喜爱看书,也喜欢满大街地乱窜。她有身为一城之主的仁慈果敢,也有少年人才有的机灵与淘气,这让她被重溟城的百姓敬重,又让身边人对她生出亲近与喜爱之意。 吕赴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姓吕,但「赴壑」之名却是他成为城主近侍之后,姬重澜赐给他的。 姬重澜是符阵双修,她自创了许多符文与阵法流传于后世。她曾对吕赴壑说过,天赋不公,有人可以吸纳灵炁,有人则不行。与其立下凌于云端的道统,倒不如留下更多可以被「学习」的知识。这样一来,总有一天,凡人也可做到移山填海之事。 为了达成自己的宏愿,姬重澜阅遍群书,甚至连异族的碑文与传承都有所涉猎。符文本是自「文字」脱胎而来,她的符阵之道也自此大成。 “自千年伊始,姬家便与氐人为敌,双方摩擦不止。”吕赴壑回忆此事,“因为照城与氐人国同在一片海域,因此难免会有纷争。但后来,氐人国内部发生了灾变,国度崩溃瓦解。氐人似乎触犯了禁忌,被烙下了诅咒。在其王室将要灭绝之际,氐人找到了姬家,托付了他们的文明。” 姬家与氐人虽然敌对,但某种程度上也称得上是惺惺相惜。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姬家想要抗击大海对陆地的侵蚀,氐人的传承是不可或缺的一笔。因此,姬家在风波平息后重建了城池,将其打造类探索深海的前哨城市。姬重澜继承大位之后,苦读氐人国的书籍,也创造出了各种与海洋相抗的符文与法器。 对重溟城而言意义非凡的「平海」,便是自此而来的。 “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城主才对少城主生出了恻隐之心。毕竟氐人之于姬家,有与众不同的意义。”吕赴壑结束了对往昔的回忆。 宋从心颔首,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探索队中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苏醒。宋从心没有继续询问,吕赴壑也没有再多说者的过去。对于吕赴壑而言,方才那一分慈父的柔软不过只是海中转瞬即逝的藻光,清醒之后,他又是整个团队的主心骨了。 若不是姬既望亲口所说,她甚至不知道令他心神动摇、伤重至此的,便是曾经与吕赴壑相依为命的侄儿吕献。 就在这时,有人询问吕赴壑,同伴们的尸骨要如何处理。吕赴壑道:“取未变异的一部分,带回安葬。” 在这里的都是伤员,让他们再入水中显然不太稳靠。即便鲨皮水靠能够防水,但带伤入水也属实够呛。宋从心让吕赴壑在这里安置,她和姬既望会负责打开逆海法阵,将海水排出密道。 “如此,那便有劳仙长了。”吕赴壑不是喜欢逞强的死脑筋,很快便同意了此事。 宋从心留下了丹药与干净的水和绷带,之后便顺着水道重新回到了密室。她穿过阴暗幽深的水道,看见一道游鱼般的身影在水中穿梭,将被卷进逆海法阵中的尸骨一具一具地清理出来了。 实话说,那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寒的场面。因为那些尸骨零零碎碎,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了。 宋从心沉默地游了过去,试着将尸骨收入粟米珠中。然而,却失败了。 尸骨中残存着与灵力相斥之物,因此无法被粟米珠收起。如吕赴壑所说的,只能把尸骨中的一部分带回去了。 看着那些畸形扭曲、完全不样的尸体,宋从心强行摁捺下心中发毛的不适感,伸出手准备和姬既望一同收敛这些尸骨。 然而,她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带着尖利指甲的手给握住了。 “别碰。” 宋从心偏头望去,便看见姬既望那双重新化为蓝色的眼瞳,他拥有一双世界上最美的眼眸,是深邃的海的颜色。 “我来,你不要碰。”他五指往内一扣,尖利的指甲避开了些许,以免割伤她的血肉,“你的琴里,不要有这种潮的梦。” …… 开启逆海法阵的瞬间,蓝色的符文瞬间亮起,布满了水道的每一寸地。密道中的水被排出,连带着那些畸形的尸骨,也一起随着海水而被冲出了水道。水流哗哗声不绝于耳,宋从心却觉得有些麻木,她背对着姬既望,眼前却仿佛还蒙着那月光般的纱束。 姬既望用缚丝切下了那些残缺尸骨中较为完整、没有异变的一部分,或是一截指骨,或是半块肩部,甚至是一缕头发,一颗眼珠…… 姬既望的缚丝,不像利斧刀刃一般会发出可怕的声响。他只需手指轻轻一动,想要切割的地方就会悄无声息地掉落。而之后,姬既望会用不同颜色的袋子将其装起,宋从心无意间一瞥,发现那些袋子都被不同的人以不同的线绣上了各家的名字。 那场景对于宋从心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即便心法不停地运转,她也觉得,这场东海之行实在是有些太过难熬了。 “姬既望。”看着海水一点点地排出密道,宋从心突然问道,“在你心中,姬城主是怎样一个人?” 收敛了亡者的尸骨,姬既望站在逐渐退潮的海水中,想了想:“她……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总是笑着,不管什么时候。” 姬既望性情直率,他看待事物的眼光也相当不同:“不过,有些时候,她跟你很像。” 宋从心一怔:“跟我很像?” “嗯。”姬既望收起了那些布袋,回头,用一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她,“有些像,又有些不像。你和她,都是深海里会变色的水母。” “是吗?” …… 密道中的水尽数排出之后,吕赴壑等人的伤势也在仙门的丹药下好了他们从另一条密道往回走,一路上,亲眼确认三十年前同伴死亡的众人虽然心情都有些沉重,但不知为何,他们却能和宋从心说说话、开开玩笑了。 “三十年咯,该认命的早就认了。现在能把他们接回家,俺也算是没有遗憾了。”一位满头白发的大汉笑着,说着说着便回身用手臂抹了一把脸,回身时语气却是如故,“家里俩孩子,习武的天赋都比老子高。当初他们随城主一同出战,俺心里是很自豪的。他们保护了这么多人,为城主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们都是好样的,俺、俺……” 琉璃古道之上,宋从心看着远处随着海水的排出而逐渐上浮的城市。她仰头,望着屏障之外漆黑的重水,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愿我是错的。宋从心以灵力写下了一封给予湛玄的信,她朝着信吹出一口灵炁,那信便化作了一只羽毛雪白的飞鸟,回头对宋从心发出了一声清唳,随即朝着海水飞去。在触碰到海水的瞬间,那飞鸟又化作了一只尾鳍漂亮的鱼,它承载着宋从心的情报与信息,朝着上方游去。 大量的海水自龙骨闸中排出,汇入黯淡无光的海底。被海水淹没的城市缓缓上浮,如同即将擦去浮尘、显露其原本华彩的明珠。 “小心。”宋从心将琴匣背负在身后,站在梵缘浅身旁时,提醒了一声。 梵缘浅看着上升的重溟城,点了点头,雪禅菩提子在她的手掌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隐隐有佛光闪烁。 排尽了海水的重溟对接了琉璃常寂园外的古道,伴随着一声年久失修的吱嘎声,那青铜门扉终于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启。 然而,伴随着尘封门扉一同打开的并不是海民们熟悉且怀念的风景,首先映入眼帘的景象,在一瞬间便把所有人的舌头都给叼走了。 宋从心首先对上的,是数张栩栩如生的惊怖面。那种透骨而来的恐惧,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随即,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垢满污泥与某种漆黑油脂的……人的雕像。 他们背对着城门,疯狂地朝外奔跑。但是却还是回头,似乎在与什么可怕的东西作战。 临近城门的人,用手、用脊背,堵住了城门。然后,他们如一樽融化的蜡像般,被定格在了地上。 内门弟子 琴剑技之酒狂曲…… 白骨露於野, 千里无鸡鸣。 有那么一瞬间,宋从心仿佛感觉到鸿蒙宇宙在自己识海中炸开, 天地万象都围绕着她旋转,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如同死了一样。 不,确实是安静得如同死了一样。 “天哥,这真的是成为正道魁首之前必须经历的事情吗?”积攒下来的压力实在过大, 宋从心眼神麻木, 生无可恋地对着识海中的天书碎碎念道,“不管怎么说这都实在有些太超标了吧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子特别大的人啊以前看个鬼片都能被吓得睡不着觉为什么重活一世就要被这些恐怖的东西冲脸呢?这是正道魁首必须经历的吗?那正道魁首未免也太惨了吧。” 宋从心站在原地,依旧是一副凛然飘逸、不动如山的模样, 实际上谁都不知道,她已经有些走不动路了。 如果队伍在这时候突然前进, 她恐怕会因为动弹不得而破功。好在,探索队的成员也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沾染了海水的空气依旧压抑而又仄。宋从心没有回头去看,就像是一种临阵逃避一般,只要不去看探索队成员脸上的表情,就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子攥夺心脏的恐惧与痛楚逐渐变得麻木, 作为领袖的吕赴壑终于做出了行动。他迈步走到距离城门最近的一樽蜡像旁蹲下, 戴上鲨皮手套, 捻了一下漆黑蜡像身上类似油脂的物质。他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即,摇了摇头。 遗骸是带不回去了。探索队的成员取出了涂了防水漆的火折子点燃,让其落在了那些蜡像上。本以为此地如此潮,火焰应该很难点燃。然而,当火折子落在那漆黑的油脂上, 那点点星火刹那间便形成了燎原之势,将堵在城门古道上的蜡像全数点燃。 熊熊燃烧的烈火吞噬了那些苦痛的蜡像,这些蜡像将「人」死前的形态保存得很好。好到时隔多年,依旧能让亲人认出其面目的地步。当然,一同保存下来的还有他们临死前的惨况,那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与挣扎,让人不需要过多联想便能构思出他们当年遭遇了什么。 火焰燃起之时,有人已经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泪水濡了熟皮口罩,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因为重溟城中境况不明,声音或许会引来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所以就连悲伤都不能任其放纵。宋从心看着那些旧的英灵被火焰吞噬,光明与烈焰将他们从苦痛中解放,错觉一般,她仿佛听见了那被层层泥垢封锁的灵魂,发出了似是宽慰的长叹。 “不能确认这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带上岸可能会造成污染。”宋从心微微有些失神时,姬既望的声音再次在她的耳边响起,“把这些都烧掉后,剩下的灰就可以取一捧装在殓骨袋中带回去。因为是袍泽,所以即便化为了无法区分的灰烬,他们的家人也会感到安慰的。” 为逝者收敛尸骨,这显然已经成为重溟城的一种惯例了。在这个战火纷飞、人命如芥的神州大陆,恐怕只有重溟城的百姓会在乎野路上的骸骨会寒冷萧索。「袍泽与共,死生荣辱」重溟城的百姓真正做到了姬重澜留下的守则。 “姬城主是了不起的人。”这些行为对于旁观者而言或许只觉得多余且没有意义。毕竟探索深海这般危险之事,身上还要带着这些累赘似的遗骨,在他人看来是一件很傻很多余的事。但不可否认,正是这些行为,才让重溟城变得如此团结,不为外来的所动。 所以……宋从心瞳孔微深,她望着火焰后沉沦于黑暗中的城市。这座深海明珠之城中没有灯,拂面而来的空气潮而又阴冷。 “来了。”姬既望语气淡淡地说着,人却翩然一闪,如穿花的飞鸟般掠过了烈火,朝着深处的黑暗扑去。他猛一抬手,十指上的白银指环便放射出无数月色的薄纱。那些如梦如露的缚丝宛如一场迷离虚幻的美梦。然而宋从心知道,这些看似柔软的丝线实际比天底下最利的宝剑都要可怕。 宋从心的感知能力远胜同阶的修士,她也感觉到,城门开启的瞬间,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被活人的血气给吸引过来了。 这、这种时候怎么能临阵脱逃,未来正道魁首的名号还要不要了?宋从心着头皮将琴匣抱在手中,深吸一口气后也义无反顾地冲入了熊熊烈火。尚未察觉到危险到来的探索队成员们看得一愣,灿烈的火光中,少女飞扬的鬓发与坚毅的侧脸,透着一股子飞蛾扑火的决绝之感。 “警戒!”少城主与那位仙长一前一后地冲了出去,吕赴壑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大概是危险近了。 姬既望速度很快,宋从心的动作也不慢。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入那潮的水汽之中,扑面而来的便是数道锐利的破空之响。宋从心已经吃过一次暗亏了,通常修士与人战斗时都是通过杀气来感应对方的位置。除非是像湛玄那般修炼的是毫无杀意与杀气的死生之剑。其余的绝大部分时候,眼睛是跟不上敌人动手的速度的。这种情况下,凭借的便全是自身的战斗意识与神经反射,这些需要积月累的练习,且欲速则不达。 但亡海者是死物,只有吞噬活人的本能而不会有杀气。所以要确认其方位,就必须换一套方法。 宋从心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神魂之力外放,几乎是瞬间,原本漆黑阴暗的视野瞬间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感知中也出现了建筑物的形状。这是宋从心在九婴一战中领悟到的感知方法,她将神魂外放,如同树木蔓延自己的枝桠,将整个空间的每一丝律动都把控在了自己的手中。 左上!宋从心将琴抱在怀中,猛一拨弦,一声宛如雷霆呵斥的按音一出,利风便如一道剑光,与黑暗中袭来的利刃轰然相撞。 甫一击中目标,宋从心便心感不妙,剑风击中的声音反馈让宋从心判断出,方才击中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天夜里遇见的亡海者可以相比的。那天遇见的亡海者行动速度缓慢,只有攻击时速度会变快,而且身体的度只是寻常。但方才击中的目标,不仅速度快,而且度也非同凡响。 宋从心方才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也用了四成力气,可灵寂修士的一击,居然与对方势均力敌。 宋从心心中一凛,不敢继续藏拙。她一扫琴弦,十数道剑风便破空而出,将自高处扑下的鬼魅击飞了出去。她的剑风凌厉无匹,与其相撞之物被尽数切裂。然而那些怪物本就不是活物,自然也不惧死伤。即便被切裂了肢干与头颅,他们依旧能自主行动。漆黑的暗处,宋从心甚至能听见怪物的断口处长出无数肉筋以及肉芽、如交织的丝线般迅速弥补残缺之处的窸窸窣窣声。 那声音令人心中发毛,看不见反而变成了一种好事。 “他们的弱点是什么?”宋从心询问姬既望。 “不知道。”姬既望脑袋一歪,“普通亡海者将连接脊椎骨与头部的那些筋给切断后就不会动了,但这些……以前没见过。” 宋从心有些麻爪,听姬既望这么说,眼前这些藏在黑暗中的鬼魅似乎就是一坨坨会动的肉:“你能暂时制住它们吗?” “可以。”姬既望没有发出质疑,他猛一挥袖,毫不犹豫地甩出了手中的缚丝。霎时间,万千月光捻作丝弦,自他指尖迸射而出。那些丝线于四面八方飞散,瞬间织就了遮天的网罗。黑暗中如斑蝥般迅捷的鬼影被月光所缚,姬既望看都不看,五指一收,那些鬼影便瞬间动弹不得。 宋从心缓缓吐气,冰白的冷雾融入潮的水汽中。她拨动琴弦,将这一路上压抑的郁气尽付琴中,奏了一曲《酒狂》。 《酒狂》,三国时期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所作,琴曲通过描绘酒后混沌朦胧之情态,抒发宣泄心中淤积的不平之气。阮籍本有济世之志,但无奈魏明帝死后,朝堂动荡,世道黑暗,他一腔高志,终是与时不合。阮籍时常率意独驾山林,不问方向,其曲名酒狂,实则哭的却是这天地玄黄。 道之不行,与时不合。岂真嗜于酒耶?有道存焉*! 有道存焉! 世事奔忙,谁弱谁强,行我疏狂狂醉狂*。宋从心拨弦,庞大苍翠的音域自她脚底下蔓延开去,清正纯粹的灵气如初春萌蘖的绿竹,志气高朗,有节而不屈。随着她忽一振袖,音域便自四方笼罩而下,竹叶于空中飞舞,酝酿着天地至纯至洁的清正之气。 宋从心竟是不管不顾,直接以音域为界,意图彻底净化这片土地。 清正的灵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象,紧随其后而来的探索队成员便看见了那密密麻麻的「人潮」。数不尽的亡海者正循着活人的血气朝着城门的方向奔涌而来,那场景让人想到池塘中洒下一把鱼食后、挨挨挤挤过来乞食的鱼群。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吕赴壑却敏锐地发现,姬既望控制住了空中所有的鬼影。但两人前方的那一小片土地上却翻涌着诡谲的泥浆,似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孽障!”吕赴壑怒吼一声,浑身肌肉暴起,被熟皮面罩遮挡了一半的脸庞与脖颈浮起了烈火般的怒血纹。他一拳猛然击出,竟在空中扬出了爆裂的声响。随即「轰」的一声,与那破土而出的鬼影砰然相撞。柔软泞的泥浆被这一拳翻搅而起,数只青蓝色的鱼首人身的怪物从泥土中挣出,发出声声非人的嘶叫。眼见着这些亡海者即将扑向为宋从心护法的姬既望,探索队的其他成员也暴起怒血纹,不顾一切地压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两只变异亡海者同时夹击的吕赴壑正准备吃一击,眼前却忽而间有金光一闪,梵文如环般护佑在他的身上。 泥浆中翻出的变异亡海者撞在那金色的梵文之上。顿时如同触碰到了岩浆,它们发出嘶哑的惨叫,坚到无法切裂的青蓝色表皮竟冒出了缕缕青烟,出现了被火焚烧后的迹象。探索队的所有成员以及宋从心和姬既望的身上都被套上了一层梵文书就的金环,护持他们安然无恙。 众人的身后,一身纯白袈裟的梵缘浅阖目浅笑,雪禅菩提子环在手掌上,双掌合十,似是在祈祷。 变异的亡海者实在太多,姬既望的缚丝有限。他瞬间收束缚丝将十数只亡海者切裂,趁其复原的间隙里将泥浆中冒出的几只高高吊起。 即便强大如分神期的修士,也无法杀死已死的事物。被姬既望碾成碎块的血肉竟在落地的瞬间蠕动重组,十几只亡海者的尸躯竟拧结成一只足有三四层楼那般高大、狰狞的怪物,这由血肉凝结而成的东西,已经全然看不出人或鱼的形态了。 看着那如深海暗影般可怖的鬼物,探索队的成员心中都咯噔了一下。 不过,这怪物注定是无法逞威了。 宋从心的音律已然成型,她睁眼,落下最后一个琴音。其音域之气如逢一场早春的雷雨,炸响天地,涤荡世间一切不平之气。 百年呵三万六千场,浩歌呵天地何鸿荒*! 内门弟子 一波三折触目惊…… 冲天而起的清气涤荡了城门的整片海域, 连带着屏障外浑浊的海水都为之一清。 在飘荡着竹叶与清风的音域里,那些扭曲畸形的鬼影都化作了段段枯朽的老木,被缚丝切裂后便散碎在地, 不再复起。 “怎么会这么多?”东余立看着那些被净化的亡海者的尸体, 失魂落魄地说着。当初重溟城出事, 城中的百姓是尽数撤离了的。就算当年追随姬重澜一同奔赴深海的精锐全部化为了亡海者,眼前这个数量也远远超过了探索队的预期了。 “是涡流教的残党。”吕赴壑将其中一具尸体翻过来, 检查了其身上所剩不多的破碎衣料, 涡流教信徒的身上必定会带有涡流的标志, 哪怕他们会将其藏在十分隐蔽的地方, “看来当年的归墟之灾, 的确是……出自涡流教之手。” “这不可能, 城主分明将他们的总部与祭坛都摧毁了!”东余立忍不住道, “连教义都被焚毁的外道要如何吸引信徒?更别提以祭祀召唤归墟了,没有教义, 他们只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贩夫走卒而已。更何况他们的圣” 东余立说到一半突然收声,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虽然他没继续说下去, 但众人也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外道不同于其他,它是一种思想, 一种信仰。想要彻底根除它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它们就像「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的杂一样,只要有一息尚存,便可能会卷土重来。姬既望曾经是被涡流教供奉为圣子的存在,可以说他活在世上,涡流教就是不死不灭的。 若是没有先前那一出, 海民们恐怕已经开始怀疑起整个事件的始末了。毕竟姬既望自从被城主带回城中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不与外人交流。若要说他私底下接触甚至是发展涡流教的信徒,那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很快,东余立又摇了摇头,姬既望被城主带回时都还是一个记不得事的孩子,而后几乎是被吕赴壑一手拉扯到大的。姬既望与其说是城主的嗣子,倒不如说是吕赴壑的嗣子,他可以不相信别人,但不能不相信大哥。 就在这时,宋从心突然询问吕赴壑道:“涡流教的信徒原本都是什么人?” 吕赴壑被问得一怔,他思考了片刻,道:“大部分是外来的难民、流民,小部分是海民。” 有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些人,好端端的信什么外道,真是丢尽了重溟城的脸面。” “我知道了。”宋从心微微眯眼,她道,“诸位可知涡流教的总坛原址在何处?既然破局点在于涡流教,其总坛原址或许残存着相关的线索。此地不宜久留,亡海者很快便会再聚过来。深海中难以汲取灵力,继续消磨下去也只会因兵疲意阻而败。” “涡流教盘踞于早年氐人国废弃的地下溶洞,我知道通往那里的密道。”吕赴壑也不多话,立刻指明道。 “甚好。”宋从心点点头。吕赴壑在前头引路,宋从心紧随其后,她下意识地拽过姬既望的袖摆,探索队的成员便看见少城主像只飘摇的风筝般被那位仙长给牵走了。而后,穿着雪白袈裟的女禅修也越众而出,朝他们歉意地笑了笑,也跟在后头离开了。 这三人,似乎对姬既望没有半分的怀疑,探索队的成员面面相觑,便也只能跟上。 重溟城这座城市地表繁华,然而那仅仅只是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也不知道氐人国最初建立城池时是如何像的,他们几乎将地底蛀成了蚂蚁洞或者蜂巢。为了避开城池中的鬼魅,他们进入了密道,这些密道盘根错节,路况比地表复杂百倍不止。吕赴壑举着夜明珠走在最前头,为他们开道,一行人在漆黑的隧道中快速穿梭,恍惚中竟好似穿过了一座庞大的地宫一般。 “到了。”直到体力充沛的海民都跑得气喘吁吁,吕赴壑这才停住了脚步,此时的他一开口,声音竟产生了空洞的回响,“这里便是他们的总坛遗址,不过,当年此地被废弃时,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 宋从心顾不得其他,直接使用了照明术。昏暗的溶洞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但却有许多翻倒的木箱,挂在木架上的刑具,以及一个绘满血红色符文但早已被人砸毁的祭坛。两侧的通道内似乎是以铁栅栏分开了一个个的隔间,乍一看竟好似监狱。 宋从心走到祭坛前蹲下,检查那些有些眼熟的符文。而后她地查看了一下那些类似监狱的隔间,发现其中似乎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吕赴壑看着她的模样,似乎知道她想要询问什么,开口道:“那些隔间,是涡流教教徒用来关押氐人的地方。” “关押氐人做什么?”宋从心仰着头,看着祭坛之上一面残破的旗帜。即便年代久远,依旧能看见旗帜上一圈一圈的涡流图案。 “为了制造纯血氐人。”吕赴壑斟酌道,“他们信奉的神明似乎原本是氐人的海祇,传说这位氐人的海祇降临于世时会将世界重回归墟。但是自从多年前的那场大灾后,氐人血脉逐渐消亡,仅存下来的氐人也血脉不纯。他们为了创造出拥有纯正氐人血脉、足以令神明降世的胎体,不断以药物提纯血脉。”姬既望便是涡流教信徒通过丧尽天良的行径而制造出来的神祇容器。 溶洞面积很大,散碎的物品也多,当初砸毁这里的人们恨不得一把火少了这里,因此处理得相当粗暴。探索队的成员分散开来,搬掉那些杂物,试图寻找到一些线索。宋从心却沉吟了片刻后,转身,找到了正站在通道尽头、似乎正在出神的姬既望。 “你想起了什么吗?”这里早就被搜刮过一遍,宋从心不觉得外头会有线索。 “……”姬既望低头,似是在回忆与思索,“好像……不是这个地方。记忆中,出生的地方是海一般的蔚蓝。” 姬既望说着,伸手便在通道尽头四处摸索、拍打了起来。宋从心没有阻止他,她整合着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心情不由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正当她思考对策时,忽而间听见了一声异响。她偏头,便看见姬既望竟是半跪于地,尖利地指甲切入砖与砖的缝隙中,缓缓地抽出了一块看上去和周围的砖石没有任何不同的砖。那砖块很沉,缝隙却小,手指上的力度不够,根本没办法把这块青砖抽出来。 姬既望抽出青砖后伸手进去摸索了两下,只听得吱嘎一声,其中一间曾经用来囚禁氐人的隔间传出了机关运作的声响。 姬既望和宋从心对视了一眼,两人迅速起身朝着那个隔间跑去。果不其然,原本严丝合缝的地面竟是出现了一处向下的台阶。 “这里有密道,你们先前没有发现?”姬既望一马当先,宋从心也紧随其后,两人沿着狭窄的台阶往下走,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我是在祭坛上被救下来的,吕叔说,当时情况太乱,有太多肮脏污秽之物,海民们唯恐沾染上身,因此没有细查。”道路的尽头是一堵石门,但门扉紧锁,姬既望没有太多的耐心巡查机关,便直接唤出缚丝,将石门切成碎块,“我……” 眼前突然亮起的莹莹蓝光打断了姬既望的话语,宋从心越过他的肩头朝内部望去,一时心生震撼。 无数澄蓝色的晶石凝聚而成的洞窟,崖壁、地面、穹顶皆是水晶一般剔透的深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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