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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矿石。而在洞窟的中央,一座同样以蓝色晶石环绕而成的小池子,里面盛着澄澈却颜色深邃的蓝色液体,其溢散而出的纯净灵力恐怕比各大世家镇守的洞天福地还要浓郁百倍不止。 这是什么?宋从心在识海中呼唤天书,但就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姬既望突然茫茫然道:“我想起来了。” “这里是东海的灵脉,有人在灵脉上方凿了个口子,汲取东海的灵炁为己用。我便是在这里诞生的。”姬既望戴着面具,宋从心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即便看不到,宋从心也能感觉到他逐渐异样的气息,“我想起来了,吕叔说错了,他们要的不是纯血,他们要的就是混血同时具有妖族强大体魄与人之灵性的混血。” 他缓缓诉说着,轻吟浅唱般的语调在此时却显得万分诡异。宋从心只觉得后背突然一毛。 下一秒,她看见姬既望突然回头,毫无预兆地朝她扑了过来。她心中一惊,本想反手拔剑,却在瞥见他收拢的指甲的瞬间生生地止住了。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之声,宋从心倒飞而出,被姬既望扑倒在地上。两人双双砸倒在地后,姬既望动作不停,抱着她又是连滚几圈。直到姬既望的脊背撞上晶璧,这才勉强停下。 宋从心被摔得眼前一黑,然而在声音炸响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仍旧捕捉到了一道鬼魅的影子。 那鬼影伛偻着腰背,脊椎骨以不正常的姿态凸起,破开表皮,形成了一道宛如鱼鳍倒挺的骨刺。祂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青蓝,与周遭的晶璧颜色一样。与他们先前遇见的亡海者不同,祂的躯体还保留着完整的人样。除了体表密密麻麻的鱼鳞与过分尖利的爪牙,他没有异变出「鱼」的器官。 祂看上去,竟然和「氐人」有些相像和姬既望,有些相像。 宋从心翻身爬起,抽出了自己的琴剑,这只亡海者和先前遇到的不同,其速度与肉身的力量堪比金丹期的修士。或许是因为他死在这里,汲取了东海的灵脉。所以他没有完全异变,反而变成了另一种介于亡海者与氐人之间的诡异形态。 宋从心正想迎战,但为她作了肉垫的姬既望却突然起身,朝着那怪物扑了过去。那怪物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同样一跃而起,与姬既望在空中砰然相撞,发出一声让人听着就觉得肉痛牙酸不已的闷响。 这是宋从心第一次看见姬既望不用他的缚丝,而是单纯以肉-身之躯搏杀。 他那面对她时总是刻意收拢着的指甲,在这一刻化为了锋利无匹的凶器,如翕张的海葵般延展出手臂那么长。就仿佛人的躯体却长出了兽的爪牙,他背对着宋从心,用那空灵的嗓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嘶吼。与那足有一丈高的怪物相比,姬既望看上去是如此的纤细。但是他压低身体做出捕食的动作之时,他线条流利的肢体简直像切开水流的一柄利刃,谁都无法否决他深海顶尖猎食者的地位与身份。 那种大自然进化而来、纯粹为捕食而衍化的姿态有种远古时期的妖物特有的凶悍美感。直到姬既望的利爪撕裂了怪物的胸腔,生生自胸骨处将其撕扯成两半。看着飞溅至面具上的血迹以及被污血浸透的手臂,宋从心这才回过了神来。 那类人的怪物兽类的竖瞳逐渐失去了光芒,他死死地看着姬既望,十分怪异的,宋从心竟能从他的脸上看出几分释然。 「咔」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怪物被撕裂的胸腔中掉了出来,砸在了地上。 宋从心走过去捡起那个事物,掐了个御水决洗净了上方的污血。然而,那块木牌上显露出来的字迹,却让她瞳孔一缩,心神一颤。 那是一块身份铭牌。 “重溟城深海巡卫队都督,刘以桓。”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铭牌上被某种尖利物胡乱刻上去的字,行笔凌乱,笔画潦。 “城主已叛。” 内门弟子 氐人神以海为号…… 重溟城主姬重澜, 毫不客气地说,她便是重溟城的信仰。 姬重澜之于重溟城,便如同明尘上仙之于无极道门一般, 是撑天的擎柱, 是不折的脊骨。《倾恋》中的明尘上仙尚且没有背叛仙门。不过是因道心破损而封印自身, 都险些令仙门一蹶不振。「城主已叛」四字, 看似轻描淡写, 实则摧折人心。 “这不可能!”看到身份铭牌的瞬间门,探索队的成员哗然一片,东余立更是激动得面皮紫胀,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拍碎了面前的木箱定是有人陷害城主,城主怎么可能背叛!城主一定还活着, 等着我们去救她!” 探索队的成员们也纷纷附和, 没有人相信姬重澜会背叛自己的城市, 就如同没有人相信皇帝会毁掉自己的国家。 宋从心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具形似氐人的亡海者尸体撇在了地上,同时将铭牌递给了吕赴壑。 “确实是刘以桓都督。”吕赴壑沉默地检查了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他是当年城主的亲信,重溟城的兵马大元帅。刘都督自年少时便追随在城主身侧, 对城主忠心耿耿。大战临行前, 他将兵符转交给了我, 称自己若是回不来, 便由我替他镇守重溟。” 刘以桓对于吕赴壑来说,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仙长是如何发现这块铭牌的?”吕赴壑没有抬头,依旧检查着刘以桓尸体的两鬓、发际, 同时翻看他身上的伤疤,确认没有伪装的迹象。 姬既望掩在袖摆下的一只手还在淌血,他伸出另一只手拂了拂宋从心的指尖,宋从心便心神领悟道:“我与少城主发现了暗道与密室,其中灵炁充盈,似是灵脉。此人偷袭于我等,其实力远不是外间门那些亡海者可以相提并论的。我们在密室中发现石门机关被一柄刻有「桓」字的刀卡死,推测刘都督应当是自行进入了密室,并以爱刀破坏机关,将自己封死其中。” 原本还在为贼人陷害城主一事而感到愤怒的海民也被宋从心所说的境况所吸引:“刘都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几种缘由。”宋从心语气淡然,条理分明道,“第一种,应当是当时密室外十分危险,刘都督无意间门进入了灵脉,破坏机关封锁石门是为了隔绝外界的污染侵蚀或是他人追杀;第二种,刘都督当时身体已经出现了异化。但他不知从何处得知灵脉是此地唯一的纯净之所。因此意图以灵脉灵力镇压自身的异变;第三种……他必须确认自己死在一个肯定能被找到的地方,好将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后人。” 宋从心身为局外人实在过分理性,让原本有些躁动的海民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对于宋从心的第三种推测,他们心中多少都感到有些不适。但对方言之有理,又没有其余的感情偏颇。再加上这一路行来,所有海民都意识到这位仙长确是光风霁月之人,便也一时不敢妄断。 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随着探索队的逐渐深入,他们对于「外来者」的隔阂越来越少,甚至隐隐间门已是将这位仙长放在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 最明显的一点,便是他们会下意识地询问宋从心的看法以及意见。哪怕是最排斥外来人的东余立,先前升龙骨闸时拒绝了宋从心的帮助。但在龙骨闸机关出问题时,仍旧会无意识地回头,向「一介外人」作一些本该是多此一举的解释。 “若是前面两种……”东余立仔细看了看刘以桓异变的姿态,忽而间门,他抬头,看向了姬既望。 海民们这时也都发现了,刘以桓异变后的姿态虽然狰狞,但比起那些混不似的亡海者,刘以桓倒是能看出几分氐人的形貌。 “刘都督与外界的亡海者不同,他异变的形态肖似氐人。”宋从心站前一步,将姬既望挡在身后,“外道与单纯的恶人不同,他们有自己的教义与思想,更有他们自以为崇高的道标。他们虽然亵渎逝者,制造出亡海者这样畸变的怪物。但须知涡流教以善面问世,欲引众生回归大海,他们膜拜的神是氐人的神。他们制造亡海者是为了钻研出返祖的氐人血脉,并非单纯为了害人。” 听了宋从心的诉说,海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先前他们与涡流教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是一心认定他们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残害众生。但涡流教虽然是邪门歪道,但人家却是有理想有道标的邪门歪道,人家一门心思想着跟佛祖一样度化众生呢。 “深海不宜久留,此地会污染人的神智,令人心生恶念。”宋从心先给所有人下了一记问心棍,她以心法催动言语之力,让他们在心生阴暗之念时回忆起自己的话语,“吕将军,涡流教徒其心不死,东海异变恐是其再次开坛祭法,意图唤神明降世。不知重溟城当年剿灭涡流教时,可有留存其文字?若是从中发现关窍,或许能找到破局之法,干扰其祭祀。” “没有。”吕赴壑摇头,“即是外道,我等又怎会任其道统留存?自是将石碑砸毁碾作齑粉,书文焚烬而入土坟,不留痕。” “是吗?”宋从心不动声色,负在身后的十指轻轻一勾。姬既望袖摆被扯动,他心神领会,也以手背碰了碰她的手。 …… 半个时辰前,东海灵脉所在的密室中。 “你想起了什么?” “很多,但又不多。好像突然间门能看懂氐人的文字,听懂氐人的语言。我想起来,涡流教的教义并没有被完全焚毁,我曾经见过。” “在哪里见过?” “我不记得了……但似乎有人将那些东西拿给我看,在我很小的时候。不是在教内,而是在重溟城中……重溟城,还有隐藏身份的涡流教教徒。他们曾经和我说过氐人的神,像讲给孩子的渔人歌一般。但是听过之后很快就会忘掉,只有当我来到这里,我才会想起来。” “氐人的神,是怎样的?要如何阻止祂降临此世?” “其名不可说,但有一个代称。祂是海祇,只要你身在海中,无论你在哪里呼唤祂的名字,都会被祂所感知。氐人慕强,之所以供奉于祂,倒不是因为祂给予了氐人多少庇护,而是因为祂足够强大。后来氐人全族迁移,至东海,于鲲鹏之遗骨上建立了国度。当时,有一部分氐人为感念这位以身滋养了一片海域的陨落神祇,私底下供奉鲲鹏。谁知,因东海氐人改信他神,引祂震怒,降下了血脉的诅咒。” “血脉的诅咒?”宋从心心中一动,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是,世间门所有种族,都背负着血脉的诅咒。因为神州大陆上的种族都曾经背弃过旧时的神明。旧神陨落时留下的遗毒便是血脉的诅咒,妖族沦亡于疯狂与喋血,人族分崩于孤寂与不信,魔族湮灭于执着与暴戾。但同时,妖族拥有强大的躯体,魔族拥有漫长且不死不灭的生命,人族则拥有智慧以及灵性。旧神已经陨落,涡流教的目的并不是让神降临于世,而是造出神祇。” “那位神,拥有三面,慈和的女面,威严的男面与暴虐的神面。祂的代称,即是大海的代称。” …… 东海沿岸,照城。 一只纯白的飞鸟自窗外飞入,踩在窗沿,眨着一双灵性的眼瞳。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将白鸟捧住,关上窗的瞬间门,白鸟垂头,化作了一张符纸。 读完符纸上的文字,湛玄瞳孔放大了一瞬。他随手将符纸燃烬,火光将他的脸照亮了一瞬。 “谁能想到呢?传承千年的修真望族,姬家。居然有朝一沦为了外道的走狗。”湛玄回头,看向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不停挣扎的老者,心中却没有多少尊老爱幼的心思,“姬城主立下四大守誓,防备着一切外来的渗透。不知她有没有料到,自己的家族已然腐烂得不成样子?” “你们打着以工代赈的名号收留大量的难民流民,实则将其作为钻研氐人血脉的人牲。以至于这么多年,亡海者依旧屠之不尽、灭之不绝。外道向来都出自众生低谷,因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不是走投无路,百姓也不至于去信奉外道。倒是没有想到,姬家身为名门望族,衣食无忧,竟也会与外道勾结,背弃人族。” 头发花白的老者发出唔唔的嘶声,见他似乎有话要说,湛玄看了宵和一眼,宵和便横剑于老者的颈部,拔掉了他口中的绢布。 “黄口小儿,你们懂什么!我们从来都不曾背弃过重溟城!”老者年岁已大,但激动时的怒吼却也中气十足,“你们这些、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仙门弟子可知我们姬家为了抵御海难付出了多少?!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我们的先祖自断了仙途!只为以其自身天途为祭,庇佑乱世一隅净土。我们为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不是!我们收留了难民,活得下去的自然要救,活不下去的为大义而牺牲,又有什么错?!” “我们从来都没有背叛过重溟,背叛过城主!那些难民都是自愿的,否则我们凭什么出那么多粮食去救他们!”中年男子狠狠地唾了一口,继续叫嚣,“只要我们拥有一位神,以神之伟力,平定四海又有何难?毁掉这乱世,重建一方盛世,这才是大同,这才是!” 「咣当」一声,听不下去的宵和已经一剑鞘下去,打断了老者的话语。宵和叹了口气,想不到他们自难民处顺藤摸瓜地寻起,竟发现这等秘密。 房内贴了静音符,外界捕捉不到任何的声音。所以宵和才没有制止老人口出狂言:“刚刚是拂雪师姐来信?下一步怎么办,师兄?” “给分宗递聚云帖。”湛玄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神情隐在隔着纸窗都透得进来的朦胧月色里,“不必给姬家留面子了,封锁重溟城,即刻安排海民迁移避难。令城外留守的弟子想办法进城,整备队伍,拖到分宗弟子赶来,准备迎战。” 宵和一听这激进的安排,顿感头疼:“又要被骂了,师兄。” “不差这一两回。”湛玄淡然道,“海底出事了,想办法把你师姐和佛子捞回来比较重要。” 内门弟子 血肉铭刻的路标…… 进入深海的第七天, 探索队的成员开始出现肢体的异变。 这是宋从心第一次看见凡人异变的全过程。 异变之人的手掌内部的骨头与经络似乎瞬间融化了一般,突然间便从「肢体」变为了某种软体的「活物」。即便东余立眼疾手快砍掉了对方异变的手臂,那一截异化的手依旧如同八爪一般在地上蠕动蜿蜒, 仿佛每一寸血肉都拥有了自己的想法。而那位异变的海民, 即便宋从心与梵缘浅同时出手为他定神,也已经无法挽回他濒临疯狂的神智。 这种情况下,显然他已经无法继续探索的任务了。吕赴壑沉默了很久,点了两个同样状态不好的人, 让他们留在原地修整, 而后收拾行囊, 原路返回。虽说他们不一定能熬得住绝崖谷上升的落差, 但总归是留有了一线生机。继续在深海中待着, 最终不是因为疯狂而错将战友当做敌人,便是自身异变为不人不鬼的怪物。相比之下, 死在岸上至少还落了个身后清净。 宋从心赠予了仙门辟邪祛秽的符箓,沉默地看着那两人搀扶着那位海民离去。一个种族的断尾求生,残酷又现实无比。 不能纳炁的凡人非常羸弱, 他们立世的资本与话语权只能依靠人命去堆砌。 进入深海第八天, 探索队发现了另一处溶洞,此处似乎爆发过大规模的械斗,内部已经有坍塌的迹象。刘以桓畸变的尸体只是一个开端, 在重溟城地底这错综复杂的密道里, 探索队的成员清出了不少尚未畸变便死去的尸骨,还有各种潦并且杂乱的刻录与血书。 其中, 最详尽的一份记载,是一位名叫「路明远」的文士写下的。 一部分刻录类似先前吕赴壑他们用来记录下落症状以及海况的竹简或木板。因为书写字迹易污,刻录却经久仍传,能比笔墨保存得更好。从这部分刻录来看,精锐队遇到危机之时并没有立时溃败。反而在城主失踪的情况下依旧想尽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 …… 看到这一段,探索队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路明远描述的画面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令人脑海空白,脊背发凉。 「城主已叛」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伴随着调查的深入,真相也越发显得可怖。 这些文书,一开始是以刻录的方式写在竹简之上,后来就只有一些散碎布料拼凑而成的血书。写到最后,许是血尽了,那些字迹变得模糊而又浅淡。有些字少了一些笔画,有些字又好似被反复地涂抹过。而有一些……书字人恐怕已经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那悬在所有人颈边的铡刀终究还是落下来了。一个人或许是叛,两个或许是内鬼。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个方向,又要如何自欺欺人下去呢? 当场疯掉的人并不是一个两个,探索队的成员深入至此,神智本就饱受海洋的折磨。一直支撑着他们的那一口心气不是别的,正是姬重澜或许还存活于世的希望与那股子为至亲之人拾捡尸骨的心气与执着。 但这执着是从何而来?是姬重澜于乱世中定下的四大守则,是一国之君在这个菅人命的年代生生铸造而成的魂与骨。 “她怎么能叛?!她怎么能叛?!”东余立是最无法接受这一切的,因为他最是崇拜憧憬着姬重澜,以供奉着神一般的敬仰,“谁都可以叛,谁都能叛!重溟城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叛,精锐队的所有人都可以叛,唯独她不可以,唯独她不可以!因为她是姬重澜啊!” 乱世中仍旧把人当人看,绝不为非人之物而低头的姬重澜。 东余立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热泪盈满了眼眶。 无法接受的不仅仅只是东余立,几位海民当场攥住了自己的咽喉,从脏腑深处挤出了一声声「嗬嗬」的嘶响。他们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肢体控制不住地蠕动。仿佛皮下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而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是异变的征兆。 眼见着这些海民即将变成非人怪物。自从现身后便一直不曾说话的姬既望突然开口了。 “看着我。”他毫无预兆地摘下了面具,在崩溃的海民前半跪而下,“看着我,什么都不要去想。” 他嗓音空灵,语气低婉,即便只是寻常说话,其声也宛如深海的鲸鸣,正于空寂处轻吟浅唱。 那双深邃如幽底之花的眼眸似是拢着一片温柔静谧的海洋,其眸光流转之际,似有隐约的银色一闪而过,冷冷幽幽,如霜白的月光。 氐人的天赋「昼晦惑心」,佐以「迷神」之貌与「天籁」之声,仅一个照面便夺走了所有人的思想。 姬既望没有收敛自己的天赋,反而还刻意催发,莫说那些神魂较弱的普通人了,便是宋从心和梵缘浅这样的修士都失神了刹那。但好在,当那些险些异变的海民停止思考之时,他们身上的变化便在弓弦拉满的一瞬间,停止了。 溶洞内从原本的喧嚣变回了针落可闻的安静,宋从心看着这些海民表情空白、眼神茫然地看着姬既望。他们的动作停摆了一般,像傀儡一样木然地站起,如同一具具栩栩如生的人偶,整齐地排列着站在姬既望的身前。眼下只要姬既望的一个命令,他们便会言听计从,视死如归。 唯一幸免于难的只有东余立,他被吕赴壑一拳打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头晕耳鸣,一时间没听见姬既望的声音。 宋从心放下了摁在琴弦上的手,叹了一口气。梵缘浅双手合十,低头默念了一句佛号,也忍不住叹息。 由爱生嗔,有爱生怖,由爱生忧,由爱生念。心有羁缚,故众生皆苦。 就在这种窒息而又仄压抑的沉默里,姬既望突然回头,看了宋从心一眼。 不知为何,宋从心竟从他大海般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孩童似的无助。 “我觉得,不对。”姬既望摇了摇头,他打了个响指,宋从心便看见被摄住了心神的海民们眸光一亮,似有神智回笼之意,“我觉得他们这么想……不对。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姬既望是氐人的混血,他心如赤子,性情还残留着几分妖族的野性。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涡流教偏偏赋予了他一颗人类才有的心。 他是如此的敏锐,像野兽的幼崽,以本能攥住了那一闪即逝的契机。 宋从心缓缓吐出一口白雾般的气息,她觉得有些冷,舌根阵阵发麻。她觉得此行实在是有些倒霉,一同下来的两人都是哑巴,得她这个本来对外人话也不多的内向人士说了这么多话。 “诸位。”宋从心闭了闭眼,“或许各位会觉得我一介外人实属多言,无法理解你们的心情,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 “姬城主心怀大义,如长夜中的道标,如蒙昧中的旗帜,令人向风慕义,心驰神往。这一点,无人可以否定。” 宋从心偏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吕赴壑与倒在地上的东余立,嗓音不知为何哽住了一瞬,有些低沉的哑:“但是,诸位敬仰的、崇拜的不仅仅只是姬城主这个人,还有她所做的正确的事,她所传承下来的如火焰般的精神。” 历史与传奇从来都不是由一人书就,最先持炬之人固然令人钦服。但真正撼动人心的是那点点星火竟还能点燃他物。 这看不见尽头的漫漫长夜之中,竟还有能被光明点亮的事物。 “姬城主是英雄,从古至今抗击大海的海民也是英雄,葬在这座城里的千余名精锐,刘以桓、路明远、荀宁、吕献……他们都是英雄。” 没有什么谁可以叛,谁不该叛。不是因为他们的火光太过微弱,就当做他们不存在了。 “昔年的英灵一直盘踞在此,伴随在我等左右。他们用刻刀、用血肉、用遗骨,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路。” 死在血肉磨盘中的吕献等人,被黑色泥淖吞没的先遣队,临死前将令牌吞入腹中的刘以桓,还有流尽一身血液写下重要情报的路明远…… “长路未尽,大道已明,即便旧焰已灭,又有何惧?” 70 内门弟子 氐人神主名大壑…… 自路明远提及的密道重新回到重溟城地表, 御剑高飞。果不其然便看见了重溟城内显目至极、宛如陨石坑洞的巨大漩涡。 重溟城诸多建筑分明已经被摧毁了大半,仅有最外围有一圈建筑包围, 让人错误地产生了重溟城屋舍尚且完好的观感。原本错落齐整的街道全部都覆上了一层漆黑的泥淖,谁也不知道踩上去会有什么后果, 只得小心绕路避让。 以重溟城城主府为中心,巨大的涡流已经扩散成一个吞噬全城的沙环, 那沙环形似河豚为求偶而卧沙筑成的巢宇,又好似一个巨大的阵法。宋从心目测了一番, 这个涡流沙环的规模早已不止路明远记载中的「数十里」, 恐已有百里不止。想来这三十年间, 沙环涡流并没有停止对外的扩散。 “金羽光的情况不对。”姬既望仰着头,看着笼罩在整座重溟城上空的琉璃天幕, “它们在逆水上游,准备繁殖了。” “怎么说?”随着在深海待着的时间越来越久,姬既望「想」起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宋从心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妖族与需要通过文字刻录传承知识的人族不同,他们会将生存的经验与知识以记忆的方式传递给后代。随着时间的推移, 姬既望突然间知道了很多只有氐人才知道的常识, 连带着他身上的非人感也越来越重。 “金羽光的寿命很短,只有一个月亮的时间。”姬既望看着琉璃天幕边缘已经隐隐开始浮动的流光, “它们是非常弱小的生灵,就连繁衍都需要借助太阴的力量。所以在月圆之夜的那天,它们的成虫会循着潮汐的引力上浮,形成一条与海面相接的通道,将月光引入深海。” “唯独那一天,照亮重溟城的不仅仅只是珠玉花树的光芒。” “繁殖过后, 金羽光很快便会死去,它们原本透明的尸体会化为泛着金光的琉璃苔,成为幼虫的庇佑之所与新的温床。” 姬既望宛如讲述一个故事般将仅有氐人才知道的伴生种族的习性娓娓道来,他嗓音动人,说话时更有一种奇异的韵律,宛若蓝鲸在深海轻吟浅唱。宋从心也仰着头看着琉璃天幕逐渐浮出的白芒,心中一沉:“可是如今应当还未到既望之。” 「既望」即月十六,也便是月亮最圆的那一天。他们下水那天刚好便是既望,无论如何,如今绝没有过去一月之久。金羽光如此反常,只可能是月相再次出现了变化。他们位处深海不知外界的情况,但月相之变将引动潮汐,显然是与重溟城的异况脱不了干系的。 “还是得去涡流中心一探……”宋从心思忖着,却突然被姬既望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涡流教想要做什么了。”姬既望偏头看着她,“六十年一度的庚申夜乃月华之力最强盛的时节,当天夜里,月中精粹满溢而出,形如橄榄,化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这便是能使木走兽化妖的「帝流浆」。所以,这一天也是妖族氐人的「祈神节」。” 妖族大多都有拜月的习俗,因为他们是受月华之力拂照最多的种族。他们的神祇与信仰之力也大多与月亮息息相关。 “祈神节这一天,金羽光会将月华引渡入海,氐人的巫会行「大月之舞」。据说,足够强大的巫能以灵性为引,从而感召神祇神念临身,得神力之馈赠。这是过去氐人与神建立链结并产生共鸣的唯一方法。涡流教若是真的想让归墟临世,必然会引月而来行大月之舞,最终与殒神之残念相链结,缔造新神。”姬既望沉默了一瞬,“若想平息海潮与涡流,唯有反行其道,行神绥之舞,或可平息。” 绥,安抚。神绥之舞顾名思义,是抚神祇之苦痛、还四海之平定的舞乐。 “但是要行神绥之舞,需要准备三样圣物。”姬既望语气平静,问道,“你可知道「缄物」?” 宋从心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神色不变:“知道。” “很好,三件圣物,在仙门应该是被称为「缄物」,分别是一柄刀,一面扇,以及一颗珠子。”姬既望见她明白,便点头继续道,“珠子名为「龙神目」,其色如东升旭,稠艳非常,且有云气伴生;扇子名为「朝潮暮汐」,扇骨如白浪,扇面如海潮,两面皆不同且见之生妄;而那一柄弯刀名为「月幽微」,曾为斩龙之物,形似上弦之月,通体漆黑,其光朦朦如晴雨后的微芒。” “这三件缄物,乃旧时氐人国之圣物。后氐人国灭,圣物便被姬家所得,封存于库房中,作镇国之宝。” 一件缄物便可搅得天下大乱,而东海此地竟足足有三件缄物。 宋从心淡淡道:“你跟我说得这般详尽,是想让我替你取来?” “是。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姬既望看着天幕上方的荧光,道,“修士行千里,眼下也只有你能在期限内往返。”他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块做工精细的银质铭牌丢给了宋从心,只见上书「照重溟御四方以正天纲」。虽然看不明白上方的字意,但显然其背后代表的意义非凡。 “这是城主令,可以打开城主宝库。”姬既望丢出与传国玉玺等同的天子令,神情却只是寻常,“虽然它在我手里形同虚设,但事权从急,若是有人阻你,打就是了。实在不行,吕叔的令牌你也拿去。你知道的,姬家内部有叛徒,此行队伍中的人员也不见得完全干净。” 随着血脉逐渐觉醒,姬既望身上的稚嫩与青涩也飞快地褪去,流露出几分稳陈之意。 “另外,这位”姬既望看向一旁沉默不言的梵缘浅,道,“可能要劳烦您将探索队的成员带走了,接下来的事,恐怕不是凡人插手得来的。” 梵缘浅面上掠过一分讶色,随即,看了宋从心一眼。 宋从心沉默,她和姬既望对视,少年的神情认真而又诚恳,当他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一个人时,天底下简直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请求。 “我知道了。”宋从心看向远处扎营的海民们,“我便与她一道吧,飞行法器应当能突破重水,不必原路回返。” “甚好,我和吕叔便在这里等你们。” 时间不等人,宋从心多长了一个心眼问了吕赴壑一声,得到了吕赴壑相同的回答。部分海民的确已经难以为继,对于撤退之事也没有太过反对,杨灿、周强和东余立等人意识还算清醒,对重溟城多有忧虑。但在吕赴壑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之后,他们也同意回返。 宋从心身为明尘上仙的亲传弟子,别人有的,明尘上仙自然不会让她缺。她拥有两件飞行法器,一件是明尘上仙予她自用的,名为「丹心一叶」,其外形是一座清幽雅致、形如柳叶云舟。另一件可以载多人的飞行法器则是持剑长老作为见面礼相赠的,名为「十二重楼」,非常符合纯钧上仙的喜好,够大、够气派、够结实,花里胡哨的功能也多。平里宋从心自己是不会用的,除非跟同门一起外出。 此时用十二重楼来承载探索队的成员,倒也正好。 临行前,宋从心与姬既望告别。这位鲜少有表情的少城主定定地看着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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