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力微饭否啊!” “在砍了在砍了!”一名剑修拔剑横扫,密林间的树顷刻间便倒下了一片,“宋道友说的这个防火带要砍多多少丈来着?” “十到十五丈。”另一位剑修抹了一把下巴不停滴落的汗水,一边砍树一边哑声道,“森林里魔气横生,动物趋利避害,早就跑光了。疏散组那边怎么说?附近还有没有尚未撤离的山野人家?” “没了。”一位急匆匆赶回来的弟子扯着嗓子喊道,“我们去附近看了,的确有村落,但是里面的村民早一个月前就被咸临国的衙役安排撤离了。村口处张贴着告示,估计是给我们看的。北荒山地界早就没人居住了。” “得。这次的衙门难得有做些实事。”剑修应了一声,再次拔剑扫倒大片灌木,扯着嗓子喊道,“赶快把路清理出来,树倒了你们倒是收啊!” “防火带能隔山火但是隔不了火浆,要不要问问宋道友怎么办?” “我呸!什么都要问宋道友,你是废物吗?!防火带不行就挖防火沟,引水入流!法修呢?来个擅冰水之术的法修!” “谁他娘的打扰宋道友谁就是欠砍了!” “我只是说说!别当真啊!” “法修来啦,法修来啦!我刚去隔壁医疗组抢了一个!”一个被山火熏得灰头土脸的剑修扛着一名惊慌的女修从林里窜了出来。 同组的弟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夭寿啊!你个牲口是真不怕鹤吟道友回头放你自生自灭啊!” 散在森林各处的护林组忙得人仰马翻,险险将火势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即便如此,山火依旧肆虐蔓延了整整三座山峰。 “还好,还在预料的范围之内。”一名擅卜筮数算的女修蹲在地上,拿树枝在土地上划着各种复杂的符号,计算着山火蔓延的速度以及波及的范围,“咸临国提前采取了撤离的政策,省了我们不少功夫。疏散组的成员应该立刻打散,分配到人手不足的后勤队伍里。” 女修还没运算出结果,密林里立时冲出报信的人来:“医疗组的紧急戒备!快,九婴快冲破第一道阵法了!” “计划一失败,立刻启动计划二!先锋队在待命了,医疗组的快跟上!” “昂!”震耳欲聋的尖哨响彻云霄,大地摇动震颤令人站立不稳。众弟子抬头望去,便见那宛如山峦般的狰狞巨影挣破了黑索的桎梏,竭嘶底里地朝着天空咆哮。伴随着九婴的脱出,魔气自地底升腾而上,于云间凝成灰翳的云雾,又被山火掀起的灰烬裹挟,化作灰色的雨水落下。 轰隆。轰隆。摇撼山峦之声不绝于耳。有年纪尚幼的弟子经受不住这样的压迫,瘫软在地,惶然落下泪来。 “别哭,小心一会儿眼泪落在了他们的伤处。”女修丢开树枝,扬起大袖抹了抹身旁一个不过豆蔻之年的少女涨红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花,“把你的药箱拿好。地裂了,走路要稳些。摔了,也别怕疼,记得跑。” 少女抱着女修递来的腰包,含着两包眼泪用力点头。随即,她扭头跟着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的医疗组成员,咬牙忍泪地冲进了火海之中。 九婴破封而出的瞬间,遍地流淌的烈火与那山峦般庞大的身影,让第一次直面远古凶兽之威的弟子双腿发颤。 “天啊!”有人不禁低喃,那种源自上古血脉特有的威势以及压迫感并不是单纯依靠意志和勇气就可以抵挡的。处于先锋队的几名弟子紧咬腮帮,或是颤抖地拔剑在自己手臂上拉了一条口子,或是用指甲直接在掌心掐出几道血口。藉由疼痛,他们才终于摆脱了那种僵滞的麻木感。 “振作一点!”广成子喉结上下滚动,他深吸一口气,“跟着我,要上了!” 广成子御剑而起,朝着发狂的九婴飞去,他高举手中的纳香旗,广袖在烈火与狂风中发出猎猎的声音。 “孽畜,看这边!”广成子大声呼喊,试图吸引九婴的注意。然而他此时已身处一片熔炉的炼狱,发狂的九婴根本注意不到这渺小的蝼蚁。 不行啊,完全无法抵御九婴的魔魅之音。广成子感觉到脸上滑落的腻,喉咙深处泛起铁锈的生腥。他眼前阵阵发黑,有那么一瞬间,他头痛欲裂到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然而,如此出师不利,广成子却不退反进,他运转心法守住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逆着狂猎的罡风,冲向九婴的其中一个头颅,猛地挥下了手中的旗。 纳香旗迎风招展,在空中发出「唰」的一声烈响,一股细碎的深蓝雾气飘溢而出,散发着宛如山花盛开般灿漫热烈的香气。 那是此地被残忍杀害的山主的血香。 下一秒,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肆虐嘶吼、四处喷吐流火的九婴极其突兀地停顿了一瞬,那庞大又扭曲的身躯宛如整座山林映于天空之上的狰狞倒影。当它停滞之时,整个世界的时间都似乎随着它一同停滞。 仅是一瞬。 骤然扭转的狰狞蛇颅,盛满凶戾与疯狂的灿金色竖瞳。毫无预兆的,九婴的三个蛇首以一个奇诡无比的角度,猛然转向广成子的方向。 在对上那三双残暴竖瞳的瞬间,濒死的窒息感彻底湮没了广成子的神智。他看见九婴紧绷的蛇躯,看见它微微翕张的鳞片,他看见它张开的血盆大口,鲜红的蛇信与瞬间爆发出的凄厉婴啼。时间在这一瞬被无限地拉长,宋道友说的他都记住,眼下他也看得很清楚,但是,躲不过。 广成子有些意外地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十分平静。 先锋队的成员应该与九婴保持妥当的距离,同时纳香旗笼罩的范围比预期的要大。另外,九婴虽然九首九脑,难以协同,但两个临近的头颅似乎可以得到一定的共感。前期的计算出现了一定的偏差,希望他们能以此为戒,尽快调整计划。 狰狞的血口朝着自己咬来之时,广成子没有闭眼。他以为自己下一秒便会命丧蛇口,但也没有。 猛然劈砍而下的白练一般的剑光击偏了九婴的蛇颅,融合期修士的全力一击虽然依旧不能在九婴坚的鳞甲上留下痕迹,却将那巨大的蛇首击退了些许;一声宛如鹤唳的笛声响起,一阵清风拂过,广成子只觉得沉重如泥淖的身躯忽然一轻;他猛然抬头,却被人环腰轻轻向后一带,行云流水的步法带着他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第二具袭来的蛇颅;紧随其后的第三具蛇颅则被一柄沉重无比的盘山玉扇挡下。 “小心。”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琴悬于空的女子眸光冷冽。她一只手摁在广成子的肩上,却如山峦般令人安心。 “你做得很好,我们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距离。调整气息,我们还需要你。” 梁修收回长剑,高举另一面旗帜,分化开其中一具蛇颅。纳兰清辞阻挡了第三具蛇颅后便迅速后退,另一位先锋队的成员接替她的位置,举旗引走了那个蛇颅。而在不远处,率领后勤队医疗组的鹤吟横笛于唇,伴随一声声清越的鹤唳,愈疗的仙术便精准无误地落在场中人的身上。 宋从心将广成子带回到安全的地带,医疗组迅速上前接过了伤重的广成子。而作为替补的先锋队第二组的成员也接过了广成子手中的旗帜,再次投入了战场。 由宋从心、梁修、纳兰清辞以及其余十数名功法特殊、修为较高的弟子组成的便是属于先锋队的第三分支控场组。他们负责把控战场,减少伤亡,提高容错率,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战略计划。在发现先锋队出师不利后,他们便迅速出击,弥补了这个缺漏。 “除了流火,九婴的魔魅之音也会干扰我等的行动。”广成子眼耳口鼻都在淌血,却还是勉力抓住宋从心的衣袖,这般道。 “我明白了。”宋从心微微颔首,将广成子交给医疗组后,她便御剑凌空,直达高处。 “铮”一声朗若皎月、清如白雪的琴音自天地而起,清冷缥缈的道家音律与九婴的鬼魅魍魉之音轰然相撞,竟如罡风横扫山岚,明月普照四方。 长空之上,白衣墨发的少女迎风抚琴,弹奏了一曲折竹碎玉、皓月欺光的《白雪》。 第19章 外门弟子 华夏十大古琴名曲之一《白雪》,与宫调《阳春》并列齐名,因战国楚地宋玉之逸事,而有了「下里巴人」与「阳春白雪」的成语。 宋从心弹奏的琴曲,实际上并不存在于这个与故乡相似却又不同的地方。大抵是因为两处地界的灵力差异,以至于文明的发展轨迹在某个节点中发生了重大的偏移。在这个与前世和而不同的世界中,有全新的文明诗篇诞生于世,也有本该出现的明珠瑰宝湮灭于历史。 而对于宋从心来说,她自前世带来的记忆,是与此世产生对照的光影,是证明另一个世界的「宋从心」真正存在过的痕迹。 《白雪》顾名思义,「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依照常理而言,古琴琴曲往往离不开静、淡、幽、清的意境。在战场这种喧嚣嘈杂的地界,古琴的意境往往十分容易被干扰,最终导致旋律不达曲意。 然而,当第一声音律响起之时,宋从心因战斗而沸腾鼓噪不已的心绪突然间便平静了下来。明明下方是熔炉烈火、妖物肆虐,但宋从心却似乎穿越了时光的罅隙,回到了曾经苦练琴艺的每一天。 那湃在水中芬芳四溢的栀子,屋檐下偶尔发出清脆声响的风铃,纤细秀致的文竹与空气中氤氲的新雪的气息……宋从心轻阖眼帘,她的魂灵如渐融的冬雪一般化进了这一方天地,《心修青莲诀》的心法被催生到极致,她拨弦,无形的旋律如冰湖正中漾开的涟漪,一层一层地涤荡开去。 风凛冽,看八荒无尘也,老天轻作雪*。白衣少女璇袖一拂,漫天飘零的细雨忽而霜化、凝结,化作冰冷脆弱的六出花。 光皎洁,白纷纷宋从心缓缓抬手,她五指微微并拢,掌心寒芒闪烁。万树寒花发*! 「刹」的一声轻响,天地瞬间寂然,飘零的白雪熄灭了流淌的烈火,九婴的啼哭逐渐远去,被那雪竹琳琅之音化为一片遥远空冥的回响。 八荒无尘,天地苍茫,在这极致的清与静中,唯一自由的是那空中盘旋飞舞的六出花。 “这是……领域?”有人伸出手,接住了一穗飞扬的雪花,茫然道,“宋道友这么年轻……居然已经修炼出了领域?” 所谓「领域」,乃修道者内心的体悟,通过外显的方式引动天地的共鸣,从而形成一片可以被修士控的灵场。想要做到这一步,没有足够丰富的人生阅历与感悟是做不到的。毕竟这不是挂在嘴边强说几句轻愁便可以创作的诗句。 “领域的意向是……雪吗?” 不算特别冰冷的雪,只是微微的冰,微微的凉。这些雪把这片天地变得那般静谧,万籁俱寂之时,耳边只能听见雪花折竹碎玉的声响。 “真美啊。”战斗中的梁修听见一声不自觉的低喃,那话语是如此恰到好处地戳中了他的心坎,“干净的、冷彻的雪……不愧是宋道友的领域啊。” …… 宋从心回过神来时,几乎整个人都是麻的。 她本来只是想借《白雪》曲调中的「八荒无尘」之意向去淡化九婴的啼哭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没想到琴曲和《心修青莲诀》的心法融合之后居然直接形成一片音域。音修的道统传承和其他的道统不一样,这一门的道统传承惯来晦涩,基本每一位音修都有自己独门的修炼方法。因此宋从心的音修一道基本全靠自己摸索,时至今也仍旧是一知半解。而在以前,她从未试过将修习的心法融入琴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 但和众人猜测的「白雪」为意向不同,这个被宋从心无意间召唤出来的领域,意向其实是「寂静」。 宋从心到底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而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身一人。以前学习弹琴时,那个教导她的老先生教会她的第一个规矩便是「安静」“琴乃载道之器,奏的是天地之声,奏的是太古之音。你要学会安静,去感受这些声音,不要扰了那片清寂。” “这么简单的意向也能成为领域?”宋从心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很快她便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琐碎的事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九婴。 托这个莫名其妙形成的领域的福,九婴的声音被灵场隔绝,变成了萧萧肃肃的遥远风雪。没有鬼魅婴啼之声的侵扰,先锋队终于得以顺利地接近九婴,广成子的以身犯险给先锋队带来了宝贵的经验。他们把控着与九婴的距离,尽可能地分化九婴的九个头颅。疯狂的九婴无疑是荼毒生灵、为祸人间的巨大灾厄。但它的疯狂也是人类唯一可以利用的契机。 “成功了!开始计划二的第二步!”替换广成子的先锋二队队长猛一挥旗,低吼道。 九人为一组的先锋队接到指令,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朝着石林深处疾驰而去。 九婴虽然神智全无,但其魂灵早已被怨恚之气侵染,无时无刻不在愤怒。眼下被人类拙劣的把戏激怒,九婴长鸣嘶吼,它扭动着庞大的蛇躯,朝着那散发着令它憎恨的气息所在的方向追去。那庞大的蛇尾自石林间横扫而过,坚的山石竟都不是九婴鳞甲的一合之敌,看着坍塌破碎的层岩,以及九婴蜿蜒而过时在大地上留下的那一道深深的沟渠。殿后的修士只觉得汗毛倒竖,仲怔难语。 这可怖的一幕,先锋队自然不知,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回头。远古凶兽的可怖气息在背后如影随形,他们只能埋头一昧地朝前,近乎狼狈地闪避着流火的攻势,在同伴们的牵引下将九婴带往下一个计划的目的地。 “辅助组,快!上御风术!有人落后了,进入九婴的攻击范围了!” “先锋第三队准备接替二队!灵力损耗太快,丹药补给跟上!” “二队撤!三队交接!迅速调息整备,一队待命!随时准备接替三队!” 人与凶兽之间的撕扯,完全就是一场残忍的干耗。 如果不是先锋队分化了九婴的九个头颅让其难以协同,在一定程度上地拖延了九婴的速度;如果不是源源不断的后勤补充与近乎不要命的协同辅助;如果不是控场组的默契配合,节奏把控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在与九婴的对峙中不出现一人的折损。 即便如此,依旧不停有人因闪躲不及而被重伤换下,不停有人因耗尽了灵力而虚脱晕倒,被队友接手了原有的重担…… 宋从心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庆幸这一届的外门弟子实力不弱,开光期修士体质过人,只要不是一击毙命,便可以被救回一条性命。倘若不是这般,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无畏地接受他人的死亡。毕竟他们都这么地相信她,将阻挡九婴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计划之上。 “七成的胜率……”宋从心看着天书衍化出来的结果,在集中了所有人的意见之后,天书衍化的胜率逐节攀升,最终让宋从心决意去赌。 但宋从心其实心里也很不安,因为人命的消逝从来都不能用所谓的「胜败」去计算。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九婴终究是被众人合力引出了石林区域,继续往前便是一处高耸的绝地崖谷,三百余名修士分化出来的第四支队伍便停留在此处。这一路虽无人员的折损,却也是血泪铺就出来的漫漫长路。 “来了来了,能看见影子了!”山顶负责放哨的弟子极目远眺,回头大喊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先锋队已经把九婴引过来了!” “马上了,马上了!”梁修的师弟白庆赫然便在队伍当中,负责计划一阵法布置的林夷也在此处,两人各自领着一队符修组与阵修组,正马不停蹄地往一块巨大的、足有塔楼那么高的黑铁块上糊各式各样的符文,“坚固、锋利、穿透……喂,那边的,手别停,箭头还要再打磨一下!” 这一支名为「陷落队」的队伍足有百余人,与负责引诱九婴的先锋队和后勤队加起来的人数相当。而眼下,这些修士正如试图搬运方糖的蚂蚁般爬满了漆黑的铁块。即便是对符文一知半解的半桶水都被稀里糊涂地抓了壮丁,照猫画虎地往铁块上描各种「坚」、「锋利」、「穿透」的简单符咒。 而另一旁,一名身着青衣、一眼便可看出世家风度的公子正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被符文糊得惨不忍睹的巨大「长钉」,嘴里痛心疾首地呢喃着:“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啊啊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场景?苍天,如果令某有错,您还不如一道天雷劈死我……” 这位青衣公子哥与广成子相识,也是先前主战的一方,其名为「令沧海」。衡北令家,虽然传承不足千年,家族底蕴尚且不能与纳兰等修真大族相比,却也是传承数百年、有一方独门绝学的后起之秀了。令家以炼器之道闻名于世,令沧海此番前来参加考核便是因为仰慕修真界第一器修纯钧上仙的技艺,意图拜入持剑长老的名下。虽然早知求学之路多有不易,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要经历这样一番悲惨的劫难。 “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悬黎浮石,这般成色、这般大小、这般纳灵之力……你们可知我令家找了这块石头找了多久?!可恶!” 令沧海抹了一把脸,悲痛无比地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这些半吊子都算不上的符文师往他将要送给纯钧上仙的拜师礼上糊各种拙劣的符咒。悬黎浮石是制造飞行法器与飞剑的顶级矿材,其微可作指节大小,灌入灵力却可变作塔楼般巨大。最重要的是,上好的悬黎浮石色如黑玉,是很好的纳灵材料。寻常矿材,能纹上十来条符文便已经算得上上品了,再多矿材便会因承受不住灵力而碎裂。但悬黎浮石却可镌刻上百条符文。 在令沧海的预想中,这上百条符文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细细斟酌,必须用天下间最完美的手法将之衔接在一起。或是炼成一柄绝世无双的重剑,或是炼成一方足以承载近千人的浮舟。但如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半吊子反反复复地往上面糊坚锋利穿透、坚锋利穿透…… “振作一点,道友。”白庆百忙之中抽出了那么一点时间来安慰这位身心饱受打击的世家公子,“往好处想想,虽然它很遗憾没有成为一柄足以传承千年的名剑,但至少它成为一枚……呃?即将封印甚至是诛杀九婴的钉子?” 白庆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令沧海不由得愈发绝望。他们相视无言许久,最终,令沧海只能长叹一口气,抬头,两人一同注视着涯顶的上空。 只见那纹满坚锋利穿透符文的玄色矿石悬于崖角。因为时间实在太过仓促,陷落组只来得及将矿石的底部磨尖。他们的本意是将这块来之不易的灵矿打磨成一柄「诛邪之剑」。但很可惜,他们紧赶慢赶,最终也只打造出了一枚「诛邪之钉」。 漆黑的玄石悬浮于群山之间,它身上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烁着神秘的流光。若不细看那些符文的真意,竟还有几分敛而不露、深不可测的威势。 悬黎浮石的底部被打磨成箭矢的模样,尖锐的箭头闪烁着冷冽无匹的锋芒,在最简单也最极致的符文提升之下,这一枚「诛邪之钉」已经拥有了穿透九婴的鳞甲,洞穿其心脏的力量。 远处,流火掀起的浓烟滚滚,天边灰雨蒙蒙。 此地,凝聚众人之力打造而成的箭矢正安静地等待。 蓄势待发。 第20章 外门弟子 事实上,计划二的胜率并不比计划一可观。因为他们只有一枚「诛邪之钉」,只有一次成功的机会。 但是在这仅有一次的机会中,他们将要面对的难题却是海量的。比如,如何让九婴乖乖行进到规定的范围?如何确保九婴不会扭动闪躲导致落点出现偏差?如果没能击中要害部位,后续要如何牵制九婴? 这些都是问题。 因此,为了提高这个虽然没能打造出剑只打造出了钉子的「落剑计划」的精准率,后勤队的精算人员几乎算得吐血。好在九婴的体型实在太过庞大,要害部位又足够明显,在充分计算了重量、风势、灵力损耗、鳞甲的坚度后,后勤队才终于拿出了一份潦却也还算完备的计划。 而在众人规划了方方面面的意外情况,并用大量的细节进行填补之后,计划二的成功率也顺利上涨到了五成。 宋从心对计划二报以极高的期望,因为若是动用到计划三,便意味着战局失去了控制,可能会出现死亡。 “来了,来了!陷落队全体准备!捆仙绳都拿好!” “灵石准备就绪!开始进行落点偏差校正!” 看着远方越来越近、堪称遮天蔽的狰狞蛇影,领队的弟子扯着嗓子大声嘶吼。原本忙得不可开交的弟子们纷纷放下了手头的活计,迅速开始整备队伍。令沧海看着堪称令行禁止的队伍,心中莫名有种怪异的别扭感,他挣扎着爬起身正想归队,却突然被人七手八脚地摁住了。 “嗨呀,令道友您就别忙活了,快坐着歇息吧。你可是咱们这儿唯一的器修,回头指不定还要你继续劳呢。” “了不起啊,炼了上百根缚仙绳还能动弹,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咱这队伍也不缺你一个了,要不你还有什么好用的灵材可以拿给后勤队,心意到了就好……” 这一群灰头土脸的符修阵修虽是好心,但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对味,那字字句句都是在戳令沧海的心窝子。本该清贵无瑕的贵公子脸色铁青地被摁坐在山石旁的避风处,终是忍不住不顾风度地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牲口也知道一个人炼上百根缚仙绳是强人所难?!还好用的灵材?我储物袋都被你们掏空了,拜师礼都被你们拿走了!哪里来的灵材!真是蝗虫过境也不过如此了!” 令沧海是气狠了,自认这番话已经穷尽他毕生之尖酸刻薄之语,任谁听了都要无地自容。但是这群符修阵修都是老赖,毕竟擅钻研的,脸皮子总不能太薄,太薄没法叫宗门批下银钱来。他们听了这话也不觉得恼,反而嬉皮笑脸,转身继续去备战了。 他们这支队伍,符修阵修多入过江之鲫。毕竟这二者都是门派中的基石,学成后不怕以后没饭可吃。但器修不一样,锻器跟符箓法阵这种消耗品不同,培养一个器修需要耗费灵材无数。而世人宁可捧着苦心收集的灵材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一位有名气的器修,也不会愿意将上好的灵材交给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手。正是因此,器修多是宗门扶持培养亦或是大家出身,没有传承的闲散器修想要在此界扬名,实在是难。 眼下参加外门考核的三百余名修士之中,就只有令沧海一人精通炼器之道。这可怜的世家公子不仅献出了自己的拜师礼,灵力也在炼制缚仙绳的过程中被榨得一干二净。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人扛下了全部的重担。单从这点来看,衡北令家炼器之技果真精湛,无愧其「心匠」之名了。 “准备!” 几句话的功夫,陷落队已经把散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器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分批次罗列队伍,三人为一组,九人成一队,很快便整备完毕。这些弟子看着远处滚滚的烟尘,面上皆有忐忑不安之色。但他们仍旧在领队弟子的指令下束好衣袍,从领队手中接过一根根缚仙绳。 缚仙绳,名头听着响亮,实际在如今的修真界中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它由一种名为「天叶荨麻」的灵植炼制而成,这种灵植幼时青翠、晒干后呈现金色并极具韧性与延展性。在经过特殊手法冶炼后,天叶荨麻便有了「水浸不烂,火烧不燃」的效果。 天叶荨麻价格不贵,不挑地又好养,由这种灵植炼制而成的缚仙绳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缚过仙,但也实乃修士们居家旅行杀人放火之必备良品。这种绳索不管是拿来捆妖物还是拿来捆俘虏都是极好的工具。因此基本人手必备,粟米珠与储物袋中总会备上那么一两根。 而现在,众人的缚仙绳被令沧海重新冶炼过后,其韧性与拉力便更上一层楼。这些绳索的末端都绑着一个精铁炼成的小钩,为了防止绳索脱手,所有弟子的手中都抹了一层干燥的面粉,避免掌心出汗。这些面粉是一位参加考核还惦记着吃的老饕修士贡献的。 “上好的精白面啊,新捞上来的河鱼处理好后裹粉一炸,那得多香啊!”储物袋被搜刮一空的老饕欲哭无泪。 “先锋队已经入山!”负责放哨的弟子御剑飞来,他身后跟着两名精于数算的人员,方才去最后检查了一次「落剑」的地点。 “九婴入山!” 众人低头望去,他们所在的地方为两山的交界之处,两座山的山壁之间恰好形成了一片崖谷。因是石林地质,周围寸不生。 放哨的弟子高声呐喊,下一刻,震耳欲聋的碎石破裂声便自下方传来,一同而来的还有先锋队与后勤队声嘶力竭的喊话。九婴庞大的身躯果然已近崖谷之底,它的其中一个头颅暴怒无比地冲撞在山脊之上,竟让立于崖顶的修士站立不稳,险些在山脉的震颤中跌倒。 陷落队的弟子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令沧海看着队伍中有人眼神躲闪、似是心生怯意,顿时暗道不好。他勉力撑起虚弱的身子想要稳定一下局势,却忽而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呼小叫:“啊,是师兄和宋道友!还有师姐和纳兰道友!哇!宋道友的身法好漂亮啊!” 令沧海这几个时辰内实在是听这个声音听到耳朵起茧的地步,他看着不知道在乐呵什么、拼命朝着下方挥手的白庆,有些目不忍睹地移开了视线,却被一道蹁跹如鹤般的身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正如白庆所言,那人的身法实在漂亮。明明是人人都会的外门基础步法,被她用来却是松沉自然,劲力顺达。令沧海境界不及,说不出那种玄而又玄的感觉。但即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白衣女子的身法和别人不一样。令沧海抬眼扫去之时,恰好看见她环抱一位弟子的腰部将其带离险境,她抱着那名弟子上下翻飞躲闪着九婴凶猛的攻势,肢体却从容地舒展着,如飞翔的白鸟。 不知为何,看着那白衣少女的背影,令沧海便感觉到有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将心上的褶皱一点点地抚平了。 “没事的……宋道友在呢。”他无意识地呢喃。 等令沧海回过神来,扭头朝队伍里一看,便见方才眼中惊惧的弟子已经莫名地平静了下来。他们一瞬不瞬地看着远处那一袭染就墨色的白衣,眼中似是有光。仿佛,那个人的存在便是苍天的脊骨、定山的支柱,只要有她在,狰狞恐怖的远古凶兽也没什么值得害怕。 宋道友啊……令沧海在心中低叹。 他咀嚼着五味参杂的思绪,眼神有些微妙地瞥了一眼白庆无忧无虑的笑脸,一时间也不知道白庆是不是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宋道友的。相处时间不长,令沧海看不透这个总是咋咋呼呼、手舞足蹈、但关键时刻却总是大智若愚的少年。 不过人生在世,倒也没有必要什么都看清。 终于,九婴被先锋队一路牵引,抵达了崖谷之底被陷落组用朱砂圈起来的地方。 就在这时,众人只见白衣少女仰头,扬声道:“纳兰道友!” “我在!”一道藕粉色的身影飘忽而出,手中足有半人高的盘山玉扇高高扬起。少女灵巧的脚步往九婴的蛇颅上轻轻一踏,整个人便高高飞起,轻如出岫之云。纳兰清辞手中的扇面半遮娇颜,只见她素手一转,那翠色-欲流的青柳扇面便忽而一变,炽烈如火的红莲几欲破扇而出,那亮如白昼的赤红之色如中天的白,令人不禁想起一句「朱明盛长,敷与万物」。 四分阴阳扇朱明扇!气赤而光明,红莲朱雀生! 纳兰清辞引动阴阳之气,最为狂猛霸道的业火之息席卷了整座山谷,镇守四方的天地四灵之一朱雀在冥冥中睁开了眼睛。 如果说,代表春的青阳扇是一股和煦醉人的春风,那代表夏的朱明扇便是一轮高悬天际的晴。纯正刚烈的光明之息裹挟着业火的炽热,就连早已被魔气侵染、神智不存的九婴都不由得停下了疯狂的攻势。九婴身上溢散的魔气触及光明之息的瞬间便如尘烟消散,它的九首蛇颅缩回又探,竟是对最纯正的四灵之息生出了本能的忌惮。 魔气令九婴疯狂,但疯狂也是他们战胜九婴的唯一希望。宋从心看着天书列举出来的九婴的弱点,横琴于膝,拨动琴弦。 《白雪》二段,寂然万籁无声,澄清元气自生成*! 宋从心引爆了《白雪》生成的灵场,清湛的灵气冲天而起,如牢笼的栏杆般将九婴短暂地桎梏在原地。 “陷落队,上!” 若是有不知内情的人途经此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只怕会惊得瞠目结舌。 只见那站在崖谷两侧的弟子手持缚仙绳,随着领头弟子一声令下,他们便如下锅的饺子般义无反顾地跃下了悬崖。他们手中紧握绳索,近乎不要命地扑向九婴的蛇颅,趁着九婴一瞬僵滞的间隙,将缚仙绳缠绕在九婴的蛇颅之上。 从远处望去,密密麻麻的金色丝线自悬崖两侧倾泻而下。上百名修士同时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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