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匆匆上前,恭敬端正地朝宋从心和灵希各行一礼。 “这位是拂雪道君,这位是灵希真人。你想必已经听过二位的名号。”姜恒常笑着揽过少年的肩膀,向宋从心和灵希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族侄,姜严。定山王还在京郊大营,暂时回不来,只好让这下一任定山王来见过二位了。” 宋从心和灵希同时低头,便见唇红齿白的少年用那十分耳熟的嗓音清嫩嫩地道:“姜严见过拂雪道君,灵希真人。二位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了。” 不言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正道魁首 “拂雪觉得,天殷如何?” 次清晨,一身游侠装扮的姜恒常领着姜严敲开了宋从心和灵希的院门,邀请两人把臂同游。 姜恒常是世家子弟,早已习惯万众瞩目的生活,生来便不知「低调」为何物。宋从心在第一天遭遇「兵马相迎」的洗礼后也认清了这一点,姜恒常搞出这么大阵仗并不是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而是认为宋从心值得这种礼节。若不是宋从心进入天殷一事并未广传,人快到时才引动天象作为示意,天殷准备仓促多有不及,原本姜恒常是打算安排一个大军列阵举枪鸣炮的仪典。据她说,这是对标无极道门的「鸣剑礼」。 宋从心听完人都死了。 “走马观花,所得不过浅见。天殷如何,姜道君想必也不在乎外人之言。” “这话说得没错,但拂雪不同。我想听听拂雪对天殷的看法。” 永乐城的街道上,宋从心与姜恒常并肩而行,灵希和姜严则稍稍落后两人一段距离。两人都知道姜恒常有私事要和宋从心相谈,很知情识趣地没上前打扰。 姜严板着一张嫩脸给灵希介绍天殷的景致,灵希也做出洗耳恭听之态。姜严不知道身边人就是在霖城偶遇的柳家兄妹,灵希也假装不知道眼前嫩得能掐出水的青葱少年就是那位总是压着嗓音说话的刑天司刑首。姜严年纪不过总角之年,头发都还分作两髻扎在耳后,形似两圈山羊角。如姜严这般年纪的世家子弟,不是承欢父母膝下便是在京中招猫逗狗。但姜严却已经爬上刑天司刑首之位,甚至已有带兵的经验了。 天殷国的世家子弟,包括姜恒常在内,行事作风都透着一股江湖侠气。 宋从心远眺永乐城的街景,进入中州时,宋从心曾作出过「天殷国力强盛,他国望尘莫及」的判定,这个念头在步入天殷帝都时变得越发清晰。旁地暂且不说,单是永乐城展现出来的技术水准,就不是那些被战乱拖垮了民生的国家能够相比的。 永乐城外围的居民区规划齐整,街道两侧植有常青树,而这座城市的中心,临近皇宫中枢的地带竟然已经能窥见钢铁建筑的阴影。 沿河两岸的水利工程,堪称宏伟的运河堤坝;用于建筑货载的龙骨水车,冶铁炼金的大型熔炉;随处可见的机关造物,沿街小路甚至能看见精心修剪的花圃。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一个城市若是有条件经营起城市绿化,那便意味着这座城市已经完成了基本的自给自足与民生布施。天殷立国不过四百余年,彻底统一中州、稳固政权也不过是近两百年来的事。但这样的科技水准以及雄浑国力都足以证明,五毂国这樽庞然大物陨落之时,天殷分得了它绝大部分的遗产。 “国泰民安,治世有方。”宋从心收回了渺远的思绪,平静道,“不错。” 姜恒常笑了一下,那笑容有几分意味不明的促狭:“这些天,因着百年一度的恒久永乐大典,长老阁邀请了各方势力前来观礼。所有来宾见识了天殷盛景后都 惊叹不已,直言天殷缔造的盛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苍天有眼,便应该为如此贤主册立封神。可在拂雪这里,却只得了一个「不错」的评价。” “……”从心无语! 宋从心一语不发,姜恒常却突然笑出了声,也不知是在笑宋从心的反应还是在笑他人对天殷的评语。她揽着宋从心的肩膀去了街道旁的茶楼,点了几碟精致的小菜作为早膳,之后又邀请宋从心一同观看天殷引以为傲的冶铁工厂。 永乐城的冶铁锻钢工厂位于地底,足有半片山壁那般高大的火炉长燃不息。人穿行期间,仿佛熔炉中渺小微极的蚂蚁。 如此规模的熔炉一旦升火便不能轻易停工,必须源源不断地填充燃料进,否则蒙受的将是巨大的亏损。轮岗的士兵半一换,推着矿车运输燃料的民夫列作蜿蜒的长队。为了避免火舌燎衣物导致误伤,民夫都光着臂膀。他们昼夜不停地转动辘轳,将矿车运往高处,往熔炉内充填燃料。 他们皮肤被汗水浸得油光发亮,又被高温灼得滚烫。冶铁厂的槽道中流淌的不仅是通红的铁水,还有民夫们的血汗。 “那位是京中最出色的铁匠青铜氏,无需尺量,误差都在毫厘之间。”姜恒常向宋从心介绍厂里的工匠,难以想象以她的身份,居然会对每一位匠人的来历如数家珍,“那位头戴金簪的是世代制金的琉金氏,她打磨的的金饰纤秀华美,传承至今已是第六代手艺;至于那一位,关中机关大家婓氏继承者……” 宋从心安静地听着,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 从清晨到傍晚,姜恒常带着宋从心逛了许多地方,却连城池的十分之一都没走完。 当头偏西,依照待客之礼应当返程时,姜恒常却在夕阳下驻足,再一次问道:“拂雪觉得,天殷如何?” 姜恒常的笑颜,在微晕的霞光下显得平静而又渺然。 宋从心心中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若不说实话,这位执拗的姜道君恐怕不会放她回去了。 “大权旁落,阶级固化。”宋从心嘴唇微动,“数百年不变不移,与止步不前何异?” 天殷一路走来,宋从心发现天殷国人非常注重家庭、传承、香火。换而言之,天殷国人对「小家」非常重视,对技艺和知识的传承也十分慎重。天殷国人有「积攒财富」的理念,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小的账本,所有家庭都必须自负盈亏。天灾降临时,其他国家的平民百姓或许会麻木等死,或是等待官府接济。天殷国的平民却习惯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走一步,算百步。 这样好吗?很好。但问题在于,天殷的阶级是固化的。铁匠的孩子依旧是铁匠,屠夫的孩子依旧是屠夫,平民的后代不能当官。除非与贵族进行姻亲或是成为世家的义子。目前天殷朝廷官员的选拔依靠的仍是「举荐制」,由各家推举人才,方可在朝廷任职。 想往上爬千难万难,向下跌落却只是一瞬的事,关家便是如此。 按理来说,这样的制度早该出现土地兼并、侵吞良田之类的恶件,王朝寿命急剧缩短,出现「盛极必衰」的征兆。 但诡异的事情就在于,天殷国居然鲜少有贪腐受贿、侵占良田之事。就仿佛所有身居高位的权臣都是道德完人,都甘心于矜矜业业地尽自己的本职去「积攒」财富,而不是寻找捷径一步登天。盛世人口激增,土地产出养不起这么多人口。所以天殷一直没有放弃对外征战,剿灭山海异兽,开荒耕田贫土。战功是天殷为数不多能够晋升阶级的方式。但军权同样牢牢掌握在上层的手中,不会被分薄。 这种现象是有些违背常理的,宋从心还未弄清楚其中的缘由,所以她不愿评价。 百姓们不会活不下去,勤勤恳恳耕种也能家有盈余。贵族世代连襟,纷争纠斗都被控制在上层内部,不会波及平民百姓。这样的国情之下,天殷国缺少活力,却也不会掀起变革的风雨。非要形容的话,那便是整个国度都被滞留在最缓和的时期。 所以,宋从心才说「国泰民安,治世有方」。 那天殷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吗?其实也不然。目前天殷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变」,这个国家遵循着古制与传统,为了稳固而舍弃了进步。天殷不与外界沟通,知识与技术只会在氏族之间流通。世家传承与举荐制的结果便是年轻的君王无法选拔属于自己的人才,无法推行新的政策,国家大权几乎都掌控在长老阁的手中。而天殷国的长老是什么德行?宋从心尚未继任掌教之位前便已经领受过了。 四百年的光阴熬不死一个分神期,但凡间皇朝能经历几个百年的淘洗? 宋从心终于明白,为何当年的人皇要提出「修士不得干涉人政」的提议了。天景百条是上清界修士的仙运与人族气运共同拧和而成的枷锁,这道枷锁沉重到人皇陨落后,单靠上清界一方都无法将其改写。人皇写下这条协议是为了警醒后人,告诫凡人必须自力更生,不可沦为修士圈养的家畜。 修士寻求的超脱之道,那便以世外人论处。有人看着天上青云,有人看着脚下黄土。 人皇有如此远见,谁曾想其直系后人却条条犯禁?天殷国继承了五毂国的遗产,如今还能独占鳌头,但以后呢? 东海重溟解封,西边兴国一统,人间有平山海,世外有白玉京。 九州列宿链结大陆,天地大劫迫在眉睫。此等关头,无论元黄天还是上清界都在寻求转变。 变则通,不变则壅;变则兴,不变则衰;变则生,不变则亡*。 “拂雪懂我!”听着宋从心毫不客气的评语,姜恒常却大笑出声,她似乎一直都在笑着,偏偏每一个笑容都是真实的,“外人眼中的盛世之景,在我看来却是啃噬先贤遗骨、恨不得从中吮尽最后一丝骨髓的孽子。不思进取,故步自封,只知仰仗先人遗泽算什么本事?先前我夸赞的那位打铁匠,他父亲比他更有本事,可惜手艺传承到他手上只剩七八成。我曾劝他父亲广收学徒,但老匠人觉得技艺不可外传。即便只有七八成本事,也足以青铜氏在天殷立足。” “对青铜氏而言,确实如此;但对国家而言,这是不幸之事。拂雪你说,天殷像不像这位老铁匠?” 这话太毒了。宋从心并不接话,姜恒常却不放过她:“所以说,头上顶着一群毫无进取之心、只知原地踏步的老不死实在不好办事,你说是不是?” 宋从心:“……”住口,非要算的话你和我都是老不死! 姜恒常说着说着又恍然:“啊,我忘了,拂雪头上也有许多老不死。哈哈,这点上还是明尘上仙看得通透,舍得放权给晚辈!” 宋从心听不下去了。她让灵希和陪逛了一整天的姜严先行回程,自己则拽着姜恒常到远离人烟的荒郊野岭「切磋」了一番。 两位分神期的战斗,即便刻意压制,也将一片山丘削成了平地。 对于宋从心和姜恒常这等境界的修士来说,以武会友,以道鉴心已不再是纸上空谈。一个人的道能从刀光剑影中窥得真意,炁的流转与对招的应变则能看出持器者磊落与否。宋从心师承明尘上仙,剑道砥砺于邪魔外道,她的剑招磊落堂皇,有天光乍破、大海奔涌之相。反观姜恒常,她刀术磨砺于军中,后成道于四方游历。她的刀术大开大合,却兼具各地大家风范。二者轰然相撞时,恰如飓风迎面撞上汹涌的海浪。 宋从心的本意只是「切磋」,一来试探姜恒常的根底,二来是为了抢回谈判的主动权。但打着打着,姜恒常眼中亮起见猎心喜的光芒,宋从心的心情却越发复杂。明尘上仙曾经说过,姜家修行的是「王道之剑」,与无极道门静心苦行的道统不同,王道兼修法儒释道各大流派,姜家子弟想要刀术大成就必须去四方游历。 姜恒常的刀术沉且稳,与她交战与其说是刀剑相争,倒不如说是王土之争。她蚕食,学习,兼并对手的所有,并且越战越强。 刀剑碰撞擦起灼目的星火,迸发的气劲震得两人各退半步。宋从心横剑于身,姜恒常却是用拇指随手擦拭脸颊上被剑风刮擦出来的血痕,朗笑:“爽快,再来!” 宋从心抬头看了看已经彻底黯淡的天空,不为所动地收剑还鞘。姜恒常再次攻上来时,宋从心猛然拍出一掌,以太极巧劲卸去冲力,一把将姜恒常掼到了地上。 姜恒常矜贵的金纹玄衣法袍沾到了土壤,她却哈哈大笑。剑修归剑还鞘便是收战之意。只是掼倒并不足以让姜恒常缴械投降。但她看着暗沉的天幕与高悬的星斗,突然觉得心里畅快极了。姜恒常躺在地上不动,宋从心抚了抚衣袂准备回程时,姜恒常却乘其不备突然扫来一脚。 宋从心成吨重的魁首包袱能在姜恒常这里破功才怪,她面无表情地玉化了自己的腿部,下盘稳如磐石。姜恒常一脚踹上去,竟踹出「当」的一声响。 姜恒常满脸惊叹,宋从心拧眉:“你做什么?” “你把我掼在地上,礼尚往来,你不应该也躺下吗?”姜恒常诚实道。话音未落,她一把拽住宋从心的手,再次扫出一脚。这回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空气几乎都被震荡出阵阵雷暴。宋从心御气抵御,却难免估势不及,被姜恒常砸在地上时,宋从心后脑触地,摔得她有一瞬的眩晕。 宋从心有些不高兴,她方才对姜恒常动手时用的是巧劲,完全称得上轻拿轻放。但姜恒常的回击可半点都没客气。 宋从心被迫和姜恒常一起躺在地上,看天上若隐若现的星星。 姜恒常双手支在脑后,随手将一根茎塞进嘴里,神情悠然:“你穿白衣,我穿黑衣。黑衣耐脏,哈哈,我了。” 宋从心端庄正躺,作闭目养神状,即便倒地也要维护自己的魁首包袱。她懒得提醒姜恒常这不过是一个祛尘咒的小事。 姜恒常也不在意宋从心不接话茬,而是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匣子。她告诉宋从心,虽然没有和宋从心见过面,但她对她可谓是神交已久。从宋从心初出茅庐、拜在明尘上仙座下之时,姜恒常便已注意到了正道魁首横空出世的继任者。然而,真正引起姜恒常注意的并不是拂雪显赫的声名、祓除魔患的实绩,而是拂雪在天景雅集上与各方势力的对峙,以及之后逐步展露出来的某种理念以及手段。 “姜家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一直都想重现旧的辉煌,承继「人族共主」之责。我在族人的絮絮叨叨中长大,后来也一直在追寻自己的王者之道。只是我天生反骨,想着人总要向前看,整天将「往辉煌」挂在嘴边有什么意思?只会显得丧家之犬更可怜罢了。再说了,人族繁衍至今,神舟大陆上开拓的领土不知翻了几番。单论中州这片疆域都比曾经的五毂国更加广阔辽大。若论人口与国土,天殷难道还不算青出于蓝胜于蓝?” “族老有自己的坚持,我看得出来,他们拥有某种几乎可以被称之为信仰的执念。哈,一群顺天而为、逆天而行的修士,年纪一大把了还不懂放下我执。他们究竟是舍不得往的辉煌还是舍不得「人族共主」的头衔?我走南闯北,上下求索,历经百载都没能找到改变天殷、改变世道的法子。” “直到拂雪横空出世,设立平山海,领头九州列宿,建设白玉京……” 姜恒常抽丝剥茧,将宋从心推行的种种策略背后的目的进行了深入解析。宋从心有些怔忪,她做的这些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达成预想中的成果,很多时候她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她推动这些计划背后的目的连师尊都不曾交代过,虽然她觉得师尊心里有数。 但姜恒常能从这些看似只是「兼济天下」的计划看出背后真正的目的,这让宋从心心生诧异的同时,也有几分不知如何用言语形容的微妙。 仅有一面之缘,只靠对方的事迹来了解他人,居然也能成为知音吗? “若这世上有人能将人族命运拧作一个个体,那她为何不能被称作「人族共主」?”姜恒常凤眼微睐,“拂雪的道清晰可见,天殷的道却让我看不清来路。” 天景百条需要改写,宋从心在寻求变革之路,姜恒常也在等待改变的契机。她拉拢了定山王一脉,设立了刑天司,授艺予玄衣使。她绕过长老阁,私下与无极道门达成合作,将九州列宿引入天殷。姜恒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借助内力外 力改变天殷的现况,而她的手段比宋从心更狠,连软着陆的缓冲机会都没有。 姜恒常和宋从心一样,都是险中求变之人。 姜恒常和宋从心在地上躺了一小会,姜恒常这才拍拍沙尘站了起来,朝宋从心伸出手。宋从心无需借力也能自行站起,但也没有拂了姜恒常的好意。谁知等到两人都起身后,姜恒常突然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两把锄头,对宋从心道,咱俩既然都把这里夷为平地了,那不如干脆把地给耕了吧。 宋从心默默地看着那把锄头,无言良久。最后,两人还是将附近的狼藉一扫而空,宋从心清理出大块的碎石,将粗壮的木根茎移除,姜恒常则深耕了田地,翻了两次土。等到宋从心挥手唤出春风化雨诀浇灌田地,夜色已深,姜恒常笑着说明天就调一队兵马过来屯田,速度快些还能赶得上秋收。 宋从心突然觉得,若非世道如此,她或许会给这位姜道君弹一首曲子。 抵达天殷永乐城的第二天,客人就被东道主拉去耕田耕到半宿。宋从心回到自己下榻的住院时,等了大半夜的灵希差点没打算出去找她。 “姜家水深,姜恒常也并非等闲之辈。”虽然修士纤尘不染,但耕了大片田地的宋从心还是跑去洗了个澡,此时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师妹替自己梳理长发,“她想借助外力打破长老阁的掣肘,此次恒久永乐大典恐怕就是她动手的时候。” 灵希颔首,她赞同师姐的推断,同时也有其他的发现:“师姐,先前我们提到过天殷国的「赊命钱」。我发现天殷国人口中的一些词句与大众所知的不同。” “此话何意?”宋从心问道。 “今我与姜严早归,途经一家葬仪馆,恰好见一户人家戴孝出殡。”灵希语气沉静,她看似呆怔,实际聪慧机敏。姜严虽然也天生早慧,但和灵希相比还是稍逊一筹。他和灵希交涉了一天,不仅没能套出话来,反而被灵希卷走了不少情报。 “那户人家披麻戴孝,面上却不见悲色。有一妇人宽慰逝者家人,却拍着站在一旁的幼童的肩膀,道照顾好逝者的遗体。我心觉古怪,便向姜严多问了几句。此事在天殷并非秘密,姜严便也如实告知。据他所言,在天殷,「遗体」不仅仅指代逝者的尸体。” “对于天殷国人来说,「遗体」指代逝者,同时也指代活人活在阳间的人,是已经逝世的死者留于人世的「遗体」。” 不言归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正道魁首 以拂雪道君的身份受邀参加天殷国的恒久永乐大典,于情于理,国君都应该出面相见,设宴以待。 然而,自宋从心和灵希抵达天殷之,姜家那位国君从未在人前露脸,接待宾客之事一力由姜道君持。虽然宋从心并不在意,姜家的礼遇也做得尽善尽美。但国君不露面一事终究是避不开的问题。无论天殷执掌实权的人是谁,但它明面上地位最高的领袖是姜恒常与其兄长姜胤业。 即便只是做个面子功夫,姜国君也有在宾客面前露面的必要。 关于这一点,感到疑惑的来宾不在少数。来宾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却都被姜家打太极一样推了回去。不仅姜国君没有露面,姜家的族老们也闭门不出。据说是在筹备即将到来的恒久永乐大典,要提前百进行静修斋戒。姜恒常同样是大典的司仪,她负责的是「奉礼」一环。 所谓「奉礼」,乃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又称「百物朝贺」。古时,各地郡守会向主城献上当地兴盛的代表物,譬如金银玉器、五毂粮食、铜铁造物。这些象征国力强盛的代表物会奉在神坛案头,由司仪择取祭物将其投入火中。古时人们相信,人的魂灵自烈焰而来,火焰有通晓魂灵、沟通上苍的神力。火能驱逐荒野的害兽,能点亮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所以,人族先祖在留予子孙后代的传承中写下火焰的神圣。 人死后,留在人世的生者会焚烧纸钱、纸作的财物,奉礼这一环节的主旨便是将人间百物献给上苍。 其中,最重要的祭物是象征田地丰饶的五毂、象征兵强马壮的青铜造物,以及象征君王贤德的玉器。 前者为祭物,后两者为供物,供奉之物无需焚烧。此次大典,天殷准备的供物是高达百丈的青铜树、问天九鼎以及重宝九龙青玉国玺。 天殷来宾众多,但能让姜家道君亲身相迎的宾客只有拂雪道君一人。之后,姜恒常投身忙碌的大典预备工作中,接待宋从心和灵希的工作让渡到年岁尚幼的姜严头上。外人见了议论纷纷,宋从心本人却不在意。她和灵希二人在姜严的陪伴下走遍了永乐城,姜严是个生性认真的孩子。即便宋从心的身份地位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但他还是尽责地完成姜恒常交予他的任务。他依照以往天殷皇室接待贵宾的待遇招待拂雪道君及其师妹。但看了一场歌舞后,姜严就被宋从心拎到郊外考校武艺了。 姜严天生武骨,是姜家新生代中资质最为出众的子嗣。年纪轻轻武功便已臻化境,除天赋异禀以外,姜严本身的心性也十分过人。 姜严想稳住世家公子的体面,代替姜道君以东道主的身份招待贵宾。但很接地气的拂雪道君却告诉他不必忙活,有空观看歌舞还不如去演武场比划比划。 姜严觉得这于礼不符,委屈得团团乱转。但被宋从心考校了几次武艺后,姜严便红着脸喊宋从心「老师」。宋从心好奇地观望了一阵,发现姜严这孩子似乎很容易害羞,一害羞就会脸红。他年纪小,脸皮子嫩,又有点婴儿肥,看上去比实际岁数 还要小上好几岁。姜严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外貌实在难以服众。因此戴上面具化身玄衣使「隐刃」后,他总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开口说话也会特意压着嗓子,好让自己显得更加成熟。 但只要关系混熟后就会发现,姜严这孩子其实是个话痨。说话语速飞快,像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或许是天性早熟,姜严与同龄孩子合不来,成年人又会因为年龄而轻视他。平里憋得很了,遇到宋从心和灵希后,短短不到半个月,姜严便从世家公子变成了小炮仗,将自己的情报卖得干干净净。 对此,宋从心的良心隐隐作痛。她手里还拿着人家小孩相赠的长命锁呢。 姜严是定山王的养子,父亲是定山王的旧部,母亲是一位玄衣使,血缘上算是姜家旁支。然而,数年前一场战事,姜严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救灾平瘟时身染疫病而亡。临终前,还在襁褓中的姜严被托付给了姜恒常,后被定山王收养,成为了定山王的义子。 姜严生于天殷动荡之时,父母的遗愿是希望他平安健康的长大,哪怕一辈子只是个平凡的孩子。但姜严资质不俗,又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承沐父母遗泽的纨绔子。他自幼时便追随姜恒常习武,姜恒常又是个心大的,姜严如此有志气她只会拍手叫好,绝口不提旧部的拳拳爱子之心。定山王无奈,只能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红绳银锁,是定山王赠予义子的礼物。他告知姜严若有一有幸遇见可以托付信任之人,便可将其作为友谊的信物。 姜严说起此事时,稚嫩的面容上是掩盖不住的认真之色。柳家兄妹救了他一命,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虽然眼下他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份,但终有一他会对故友坦诚。而对这时的人们来说,只要短暂交心、观念相同,那便是一辈子的友人。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宋从心听罢只觉得良心再次作痛。这回,她甚至觉得兜里的长命锁都变得无比烫手。 经由姜严之口,宋从心也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姜恒常与长老阁之间可谓是积怨已久。改革派与守旧派之间的争斗经年久。而本应稳坐钓鱼台看双方相斗、玩弄权衡之术的皇帝在其中却没有多少存在感。姜严说君上沉疴深,很久前便不在人前露面了。 在意识到拂雪道君如传言一般襟怀坦荡,姜严很快便放下了心防。宋从心询问起天殷的风俗人情时,姜严也不吝解答。 在姜严的口中,宋从心得到了「活遗体」与「死生葬」的另一种注解。 天殷注重死生葬,「葬者,藏也,乘生气也」。天殷国人相信死后只是前往另一个世界,阴阳之气蕴养万物,人也是阴阳之气构成的。人之子承继父母的骨血,自然也是父母体内的生气所化。先祖会庇佑子孙后代,两气之间会相互感应。「本骸得气,遗体受荫」,故而子女是父母留在人间的「活遗体」。 阴阳之气会消散于世,尸骨能否被「藏」好将决定子孙后代能蒙受多大的荫蔽。以此衍生出来的仪法,便是死生葬。 这其中有 许多门道,活遗体居住宗祠、族地是「阳宅」,逝者长眠的坟地是「阴宅」。阴宅与阳宅之间的气会相互影响,所以死者的坟地要看风水,祖庙的选址也是重中之重。其他地方的人也看重风水香火,但却没有一个地方像天殷这般偏执,甚至出台了相关的律法,设立了专管「阴财命金」的地金署。 在天殷国境内,死生葬仪并不是一种礼仪传统,而是被写进律法里受国家拥护的制度。 ?想看不言归写的《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第54章」正道魁首吗?请记住本站域名[(“冥神骨君对天殷的影响过于深远,如姜严这样的年轻人即便没听过骨君之名。但只要敬奉这份制度,就是冥神的信徒。” 灵希告知宋从心自己的见解时,宋从心却在思考另一件事。她沉吟道:“灵希,你说,骨君收集子民的灵魂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为了所谓的长生?宋从心不太相信。 “师姐,不论是神明还是君王,祂都需要黎庶。”看着自家师姐不自觉出神的表情,灵希在宋从心面前单膝跪地,握住了宋从心放在膝盖上的手。虽然师姐不曾注意,但灵希发现她思考事情时总是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时候的师姐有种远离尘嚣的宁静,却也比其他时候好懂。 灵希以蹲身的姿态仰头望着宋从心,尽量将语气放平:“信众之于神祇,好比基石之于宫廷。子民越多,为神祇铸造神座的愿力便越强,其神权的拂照范围也越广。师姐,若是天殷国人都不入轮回,而是在死后进入骨君的神国。那长期以往,会有什么结果呢?” 不等宋从心回答,灵希便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拥有灵性的魂灵需要经历漫长的砥砺,虫孑走兽想修身也需要机缘与契机。若天殷在神舟大陆上开了一个口子,这些灵魂源源不断地流失,皆被骨君收入囊中。那终有一,神舟大陆的人族将不复存在。” 灵希拢着宋从心的手,语气加重:“神舟大陆也将不复存在。” 宋从心抿了抿唇,她知道灵希说的是实话。但她还是摸了摸灵希的额发,道:“不要再探寻彼世的秘密了,灵希。你要活在当下。” 自从灵希使用灵视窥探了霖城关家的过去后,她那双本已被封印的眼睛又隐隐有失控的征兆。宋从心不知道灵希是有意放纵,还是中州这片土地与灵希的血脉产生了共鸣,但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事。只能说幸亏灵希在彼世遇见的两位老师良心未泯,限制着她探寻异界的脚步。否则灵希越深入彼世的秘密,就越容易在时空中迷失。 宋从心时刻关注着灵希,她知道灵希这段时有些衰弱。她试图将灵希扶起,叹气:“你最近又看到了什么?” 灵希不肯起身,反而趴在宋从心的腿上,像孩童一样将脑袋搁在手背上,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想说?” “不。师姐,你明白……就是什么都没看到。” 宋从心隐有了悟,灵希的眼睛能看见有、有无与无有之物,既过去、现世、彼世三者的视野重合。灵希看不见,也就是意味着天殷在彼世不存在。彼世那四极废、九州裂的境况,天殷国之不复也实属正常。但若是连过去的景象都看不到,莫非是永乐城过去存在的痕迹被某些东西掩盖了? 想要探寻冥神骨君的跟脚,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灵希已经成年,修士也无需睡眠,但宋从心还是像哄孩子一样把她哄回房间睡觉。在师弟师妹面前,宋从心一直都是这样温和又无甚攻击性的样子。人的名树的影,无极道门年轻一代的弟子对前人是高山仰止、景行景止。但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都会发现拂雪道君性情宽和,只要不触犯底线,掌门都会耐心纠正弟子的过错。 身居魁首之位,公私分明,恩威并施。 “尊上。”灵希回房后,宋从心独自一人倚在窗边,藏匿在暗处的人影这才现身,单膝跪地施行一礼。 “不必多礼。”宋从心不喜别人跪她,但继任掌教之位后,无极道门年轻一代的弟子都是她的记名弟子。上清界中修习明尘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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