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顾莲笙转过脸,五光十色的烟花掩盖了她眼底的死寂。 墨方啊墨方,今年,是我陪你过的最后一次生辰。 十年,第十个生辰。 就当是为这些年的感情做个有始有终的了结。 “阿笙有什么愿望?” 墨方的问话拉回了顾莲笙的思绪,她才恍惚想起,从前每次生辰,两人都会一起许愿。 “我……” 顾莲笙正要开口,墨方的亲卫突然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 隐约又听见“桃夭”二字,顾莲笙抿紧了唇。 墨方眸色微涌,随即满脸歉意说道。 “阿笙,突然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但我先听你许完愿再去……” 顾莲笙看着他心不在焉的神色,抬手轻抚过他衣襟口的皱褶。 “去吧,正事要紧。” 墨方吻了吻她的手背:“那好,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回来听你许愿,看你为我准备的礼物。”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身影,顾莲笙默不作声跟了过去。 王府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墨方哥哥……” 门帘一闪,一只纤纤细手伸出来,拽着墨方的衣领将他拽了进去。 “祖宗,轻一点!还在马车上。” 玄色衣袍被剥落在车外,还有瓣瓣桃花飞扬。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使,还有女人的娇媚轻吟。 “砰!” 烟花不停燃放,天地间一片璀璨光华。 但顾莲笙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晦暗无光。 看着马车一点点摇晃着远去,听着里面隐约的欢愉声。 她低喃:“过去九年,我都和你许同样的愿望。但这一次,我的愿望是……离开你。” 顾莲笙收回视线,回了莲院。 天色渐暗,刻漏显示已到戌时。 王府中人皆外出观赏烟花,院中空无一人。 她看了一眼住了十年的院落,没有任何留恋的,一把火烧了院子。 烟花璀璨升天,掩盖了王府的火光。 看着自己居住过的痕迹都被火舌吞尽,顾莲笙才安心的回到现在居住的院落。 当初搬到这里很匆忙,只随身带了两个锦盒,并无太多痕迹需要清理。 她将玉盒与檀木盒子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提笔写下一张字条。 “君心似流水,今日断相思。” “墨方,你背叛了我们的十年,不配再得到我的爱。” “此情已矣,此后各安天命。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永不复相见。” 放下字条,顾莲笙没拿任何东西,孤身走出王府。 亥时三刻。 神女阁,摘星台。 夜色正浓,秋风瑟瑟,吹得顾莲笙衣袍猎猎作响。 她手中的神女令玉牌隐隐发烫,昭示着飞升之刻即将来临。 子时到,平寂的天空忽然光芒大作。 彩云汇聚,仙音阵阵,一道金光将顾莲笙笼罩。 她将神女令朝空中一举,顿时黑夜变白昼,照亮整个摘星台。 一道七彩霞光落下,化作万丈云梯在顾莲笙脚下。 “恭迎神女归位!”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从天而降。 顾莲笙踩上云梯,回头看了一眼渺小的人间。 再见,墨方。 从今往后,你在人间万世轮回,我在天宫做我的神女。 此生,与君两相绝。 她转过身,一步步往天宫飞升,消失不见。 伴随着顾莲笙飞升,天空中的异象连连。 百花齐放,枯木逢春,令人啧啧称奇。 而此时,别院中的墨方却猛地从床上惊醒。 心脏骤然缩紧,他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珍宝。 “墨方哥哥,你怎么了?” 躺在他身侧的桃夭,也被他吵醒,惊疑不定的问他。 墨方没有理会桃夭,他怔怔的看着窗外霞光漫天,心里却觉得一阵难过。 可是,七彩朝霞明明是祥瑞之景,他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抬头看向更漏,已到卯时,他心中咯噔了一下。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桃夭娇软的身子慢慢贴过来,眼带秋波。 “大概是累了吧,墨方哥哥昨夜好勇猛。” 若是平时,墨方见她这个样子,定然情动。但现在他却没有一丝兴致,脑子里不断闪过顾莲笙的一颦一笑。 他冷冷的推开了桃夭,下床穿衣。 今晚本是要回去陪顾莲笙的,却被桃夭勾了魂留宿在别院。 想到临别前他还嘱咐顾莲笙等他回来,他又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桃夭见他要离开,拉住他的衣袖,殷切挽留。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墨方哥哥就在别院歇下,再过一个时辰直接去上朝吧。” 墨方心中焦急,拒绝了桃夭的提议。 桃夭还要再劝,屋外却传来一阵喧哗。 “快去看呐,天降神迹!” 墨方将下人唤进来。 “吵吵闹闹的,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回禀:“两个时辰前,神女阁神女显灵,天降甘霖,整个京城四季鲜花都开放了,就连院中的枯木都重焕生机。” 下人的回答却令墨方心没由来的一慌,他朝窗台望去。 摆在上面的血玉桃花和养在池中的并蒂莲都枯萎了。 ——“王爷,奴才没有说谎,外面的花都开了,步行您亲自去看看。” 墨方穿好衣服匆匆出门。 街上繁华似锦,桃花杏花梨花春兰、紫藤、牡丹争相竟放。 小贩们拿着一叠叠厚厚的画像奔走相告。 “神女真身画像,一文钱一张!请回去供奉四时吉利!” 墨方买下一张打开一看,立时瞳孔地震,脸色巨变。 亲卫凑上前见了,不由感叹。 “这女神像只有背影,但却和王妃好相像。” 这话让墨方的心更加一沉,他立即翻身上马,往墨王府赶。 桃夭还想挽留,却只吃到一鼻子的灰。 不过须臾,墨方便赶回了王府,刚一下马,就听见下一阵慌乱的叫声。 “不好了,莲院被烧了!” 他脚步一个踉跄,被门栏绊住摔在地上,爬起来顾不上受伤,就往莲院跑。 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腾,他不敢去想,心中慌乱至极。 等终于跑到莲院,墨方的心已经绞作一团乱麻。 看着眼前化作一片焦土,只剩下一个空架子的莲院,墨方红了眼眶。 “王妃呢!” 他捏紧了拳头,浑身颤抖。 下人回禀:“王妃在梨院。” 墨方心下稍松,他一紧张差点忘了,顾莲笙前日已经搬离莲院,去了新的院子。 还好她没继续住在莲院,院子没了可以重建,她人没事就好。 脚步一转,墨方又来到了梨院。 推门进去,却没见到顾莲笙,院子也收得干干净净,只有桌上摆放着两个匣子和一张纸条。 他的心又提了起来。走过去拿起纸条一看。 “君心似流水,今日断相思。” “墨方,你背叛了我们的十年,不配再得到我的爱。” “此情已矣,此后各安天命。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永不复相见。” 顾莲笙的字迹,如她的人一样,温柔而坚定。 墨方看得心猛地一抽,他打开玉盒,里面满是枯莲,一共七朵,每一朵都仿佛在无声哭泣。 这就是顾莲笙要给他的生辰礼物? 可这些菩提金莲本是代表了他们的爱常开不败,永恒不变。 如今全枯了,还有什么收藏的意义? 他翻看着那些枯莲,却发现下面还有一枚已经碎了的鸳鸯佩。 看到这玉佩,他不禁一愣。 这是顾莲笙送他的定情信物,他一直随身携带。有一次桃夭想要看一看,自己就让她拿去玩了,如今怎么在顾莲笙这里,还碎成这样? 墨方颤抖着手去拿碎玉,一不小心划破了指尖,血顺着玉浸润到一朵枯萎的金莲里。 金莲顿时散发出一阵金光,墨方的头猛烈地疼起来。 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是他和顾莲笙的脸,但却不是现在的身份。 好像……好像是他们的前世。 前世的他是一名僧人,而顾莲笙是官家小姐。 顾莲笙爱他爱得如痴如醉,为他抛弃家人,随他云游四海,弘扬佛法。 她说:“皈依僧,皈依法,皈依佛,皈依莲笙。” 他摇头:“女施主,不可。” 她无比失望,面露悲伤,但却没有放弃。 “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听你讲经,等哪一天你累了,转身便会看到我一直在等你。” 但穷尽一生,他都没有接受她的情意,只一心修佛。 直到自己老死在菩提树下,才对她许下承诺。 “今生我已身许佛门,如有来世,一定会与你结缘。” 他死后,顾莲笙安葬了他,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法事。这之后,顾莲笙自裁殉情。 …… 金光熄灭后,枯莲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墨方从前世的记忆碎片中醒来,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原来,自己和顾莲笙是前世今生的宿命姻缘。 两世相加,她爱了自己近百年,但自己却背着她做出了不忠之事。 这个念头一升起,墨方又马上压下。 不,顾莲笙一定没有发现他和桃夭的事,他一直瞒得很好。 只是近来和桃夭约会频繁,对顾莲笙的关心不似从前那般。 一定是这样,她才负气离开。 没有发现就不算违背诺言,更不算背叛。 他始终只有她一个妻子,桃夭只是外室,连妾和通房都算不上。 墨方说服了自己,便没去管另外一个盒子。 他叫来全府的下人,命令他们去将顾莲笙找回来。 “谁能找到王妃,本王重赏十万金!” 下人们领命而去,他犹觉不够,决定去进宫面圣,求取圣旨,要全城乃至全国发寻人告示。 但没想到,刚跨出王府大门,就被人扔了满身的臭鸡蛋。 墨方被迎面而来的臭鸡蛋,砸了个措手不及。 但不待他动作,围观的众人又继续朝他扔着手中的秽物,一边扔还一边骂。 “这王爷和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乱来,把王妃气走了。我们昭国最看重夫妻和睦,男子更是最敬重发妻,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这样的人不配当我们的王爷!” “大家一起砸死他!” 无数臭鸡蛋、烂白菜、发霉的馒头朝他扔来,将墨方砸得一愣一愣的。 下人们赶紧护着他退回府内,关上了大门。 墨方回过神,心中疑惑越来越大。 这些事连阿笙都不知道,百姓们是怎么发现的? 他狐疑的看着自己的亲卫,亲卫眼神闪烁,拿出一张纸给墨方。 “王爷,今日京城大街上,除了神女的神像画稿,就都是这些纸页。” 墨方低头看去,薄薄的一张纸,却写满了他和桃夭欢好的细节。 他何时何地,吻了她哪一处,说了什么情话,事无巨细描述得恍若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这是谁写的!” 墨方气极,愤然将纸页揉成一团。 亲卫低下头,继续回禀。 “看这纸上的字迹,是桃夭夫人亲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亲卫的脸上,墨方双目猩红,咬牙切齿的说。 “她算哪门子的夫人,以后不许叫她夫人!” 从侧门偷偷出去,他带着侍卫一路风风火火赶到别院。 桃夭正在一群侍女的围绕中,兴致勃勃的试穿新裁的绫罗衣裙,见他来了,满脸娇羞。 “墨方哥哥,你送我的浮光锦制成了新衣,穿在身上真好看。” 墨方挥退了侍女,关上门,拿出写满二人秘密的纸页扔在桃夭脸上,满脸寒霜的质问。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写这种东西满城宣扬!你以为这样就能上位当王妃吗?” 桃夭惊慌失措的捡起纸页,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才看了两眼,她就委屈得红着眼跪在了墨方脚下。 “墨方哥哥,我冤枉啊!这不是我写的东西,我根本都没有这样的纸墨。” “更何况,我的身份见不得光,这样大肆宣扬非但做不成王妃,反而可能断送自己的性命。我怎会做这样的蠢事!” 桃夭哭得梨花带雨,墨方的理智渐渐回笼了一些。 但他仍旧没有扶桃夭起来,而是命人将桃夭关进柴房,自己亲自去查验她说的话是否属实。 从全城收集了百余份手稿,一一对比过后却发现,宣纸和笔墨都是宫廷贡品。 就算自己给了桃夭无数金银财宝,她也买不到这些东西。 但如果涉及到皇宫内廷,事情就不太好查了。 墨方不断盘算着内廷可能拥有这些宣旨和笔墨的皇室贵族,连皇帝、太后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顾莲笙。 桃夭洗去了冤屈,被带到墨方面前哭成了泪人。 “墨方哥哥这样不相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明志!” 说完就作势要撞柱子,墨方赶紧将人拦住,心中烦闷不已。 “好了别闹了,阿笙不见了,我心急得很,你别添乱了,我没时间哄你。” 他安排护卫带着桃夭出城,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这件事,桃夭是被冤枉的,他不怪她。但写这些书稿的人显然对他们很了解。 别院不能再住,桃夭敌国将领的身份如果暴露,就不只是老百姓砸臭鸡蛋烂菜叶这么简单了。 花了大半日,处理完桃夭的事,墨方回到黎院。 看见玉盒中枯萎的金莲,想起之前的事,又扎破手指头到金莲上。 熟悉的痛感席卷而来,墨方痛苦的捂住了头。 这一世,他是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而顾莲笙是一名敌国杀手。 她奉命刺杀他,却阴差阳错救了他,爱上他。她为他叛了国,离了家。 但自己却依然没有接受她。因为自己立誓,不灭敌国,永不成家。 直至自己战死沙场,她也决然随自己而去。 …… 从前世记忆中醒来,墨方又是一阵恍惚。 这时,他看到了另外一个盒子,顺手打开—— 当盒中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墨方震惊到几乎晕厥。 檀木盒中放的,都是桃夭之前送给顾莲笙的那些“礼物”。 他送给桃夭的桃花簪,情动时作的春宫图,两人第一次欢好后她的落红帕子…… 一件件物什,一封封桃花信笺,绝无可能是别人相送,只能是桃夭本人。 墨方急血攻心,猛吐了一口鲜血。 亲卫扶住他,他强撑着摇晃的身子,下令。 “备马,随我将桃夭追回来!” “王爷,您要不要休息一番,您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亲卫好心提醒,墨方擦干嘴角的血迹,服下一颗药丸。 “不必,本王亲自去拿下这个贱人。” 墨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闪过狠厉与疯狂,让亲卫不敢再劝。 一路策马狂奔,在百里之外的荒山上看到了桃夭的马车。 马车悠哉悠哉的行驶在官道上,车里传来桃夭张狂的笑声。 “我说什么,王爷就信什么。那些稿子不是我写的,但有人助我一臂之力,誊抄出来。” “只要我随便掉几滴眼泪,王爷就会信我。王妃之位迟早是我的,你们都对我敬重些!” 墨方在后面听到这些话,怒意更胜,猛地一夹马腹加速追上马车。 当他掀开门帘,正撞见桃夭一脸阴毒的用发簪划破了一个侍女的脸颊。 “你这样的容貌不合适待在王爷身边,虽然我有办法将他从顾莲笙这个贱人身边勾走,但我眼里也容不下沙子!” 说完她还要朝侍女脸上划下,墨方一把将她踢倒。 “噗——” 她被这窝心一脚踢倒,后背狠狠的撞在车壁,吐出一大口鲜血。 恍恍惚惚见到是墨方,她又赶紧扮做柔弱苦涩。 “墨方哥哥,是这个贱婢说我没名没分跟着你,连个通房丫头都不如。她先出言不逊,我才出手小小教训她一下……” 墨方静静的看着她演戏,等她解释完了,将檀木锦盒拿出来,摔在地上。 “那这些东西,你又作何解释?” 随着里面东西咕噜噜的滚出来,桃夭脸色又白了几分。 但她强作镇定,拼命摇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墨方哥哥你信我——” 一旁的侍女,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可是磕头。 “王爷英明,这些东西都是桃夭夫人吩咐奴婢送给王妃的。若敢不从,奴婢全家性命都要不保。奴婢是被逼迫的,求王爷饶命!” 墨方听后,几乎是咆哮着吼向桃夭:“认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桃夭仍旧否认,可怜兮兮地爬向墨方,想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袍。 “是这个贱婢嫉妒哥哥对我的宠爱诬陷我,都是她自作主张,我没有吩咐过她做这些事!” “蹭——” 墨方愤怒到了顶点,他一把拔出自己的佩剑,挥剑朝着桃夭的脖颈砍去—— 剑光锋利,白光一闪。 桃夭额前的长发断作两截,飘落下来。 利剑停在了她的脖颈,只堪堪砍落了她的秀发。 “杀你,我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墨方冷冷的甩下一句,然后命人将桃夭拖出马车丢到荒野之地。 “这里山匪野狼出没,你就在此自生自灭吧!” “你不能这样对我!” 桃夭浑身是伤,发也散了,衣也破了,散发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但墨方见了,只觉心在滴血。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女人面上柔弱,可内里却是阴狠毒辣,实在让人倒胃口。 因着她,阿笙被气走了。 已经三天三夜了,阿笙也不知是跑去了哪里,半点音讯都没有。 若是她发生什么意外,他定会让桃夭死无葬身之地。 回到顾莲笙之后住的院子,梨院。看着牌匾上那个篆体“梨”字。 他眼里一阵刺目。 梨通离,兆头一点都不好。 一定是这个院名不好,才让阿笙离家出走。 他命人摘了“梨”字,挂上“荷”字。将梨院,改作荷院。 “和和美美,百年好合。这样阿笙就会回来了。” 他站在牌匾下,喃喃自语。 看见桌上的玉盒,里面还剩下6朵枯莲。他用匕首割破手指,将枯莲全部浸湿。 “哗——” 记忆碎片汹涌而来,他猛地接受太多,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直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恍恍惚惚间,他来到一处云烟撩绕的地方。 他不知这里是何处,但却觉得一山一景,都异常熟悉。 云雾深处,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他极目望去,却间顾莲笙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好看衣裙,挎着篮子在采露珠。 “阿笙——” 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边喊边追上去。 却发现顾莲笙根本不理自己,转身朝远处飘然离开。 他连忙去追,顾莲笙却越来越远。 他不甘心这样追丢,调动内力加速追赶。 就快要赶上的时候,他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猛地一推,跌落下万丈高空。 顾莲笙转过头,满面寒霜地对他说。 “我以神的名义诅咒你,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我。” 墨方猛地惊坐而起,嘴里大声喊着:“不——”。 回过神,浑身大汗淋漓。 七世记忆相融合,他捂着头疼痛难忍。 玉盒中的枯莲都消失了,而他也终于明白,顾莲笙和自己有七生七世的缘分。 但前六世,他们都没有在一起。 顾莲笙追了自己六世,自己也负了她六世。就好像是陷入眸中怪圈一般,无论她怎样做,自己都无动于衷。 唯独这一世,他对顾莲笙一见倾心,展开猛烈的追求。 他们才打破了命运的魔咒,结发为夫妻,互许终身。 然而,这样难得的缘分,却被桃夭破坏了。 墨方懊悔不已,不该一时心软在战场上救了桃夭。 但转念他又想,既然从前六世顾莲笙都对自己情根深种,那他们一定还能再续前缘。 他开始寻找能沟通天地的占卜大师,希望通过占卜之术找到顾莲笙。 最后,他找到了天衍宗一位闭关百年的大师。 大师看过墨方给的生辰八字后,压下浮尘,问墨方。 “此人命格贵不可言,算这一卦得用你余下半生寿命,你可舍得?” “舍得!” 墨方毫不犹豫。 顾莲笙就是他的命,哪怕要他所有的寿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可以死,但他不能没有顾莲笙。 大不了,他死后在奈何桥等顾莲笙。只要顾莲笙原谅了自己,那凭着前六世的经验,她也一定会为自己殉情。他们来生还会相遇,还会结缘。 大师见到墨方坚定不移,于是开坛做法,念动咒语,祷告天地。 墨方割破手指,以自身精血融入符咒,催动寻人法阵的威力。 阵心逐渐凝结出虚虚的一个窈窕身影,墨方一眼就认出,那是顾莲笙。 “轰隆——” 就在虚影快要化为实形之时,天空一声巨响,紧接着黑云压城,狂风乱作,阵心的人影眨眼消散。 “噗——” 大师猛地吐了一口鲜血,仪式失败,被迫终止。 “大师,你怎么了?” “你要找的人,被天道庇佑,我们得招惹不起。王爷是怎么得罪了这等人物?” 墨方摇头,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突然,大师做法的桃木剑断成两截,黄符、经幡、鲜花灯贡品也蓝色的火烧了个精光。 大师掏出神算龟甲,用星宿命格结合顾莲笙的生辰八字精算一番。 算完脸色大变,立刻跪地求饶。 “叩见神女,下仙有眼无珠,无心叨扰神女清修,还请神女原谅。” 墨方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我要找的是我的王妃顾莲笙,她不是什么神女,只是一介凡人。” 大师惶惶不安,又吐了一口鲜血。 指着龟甲上的裂纹,无比坚定说。 “这生辰八字和星宿命格,明明就是神女下凡啊!” 墨方来不及震惊,自他胸前缓缓飘出顾莲笙失踪当日满城传的神女画像。 他弯腰捡起来,之前只是背影的画像,忽然转了身。 ——墨方愣住,然而更令他惊异的是,眼前姿容倾城的神女和顾莲笙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墨方心中升起。 阿笙,难道真的是神女? 墨方心中一阵恍惚,看着眼前明明如月,皎皎生辉的顾莲笙,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更坚定了要找到顾莲笙的想法。 “大师,你帮帮我,我一定要找到她!你要多少金银财宝,我都可以给你。” 墨方一脸诚恳地请求着,大师却拂尘一扫,将他推开。 “这是天道藏匿下的天机,我等凡人不可能找到的,你放弃吧。” “若违天道,轻者天打雷劈,重者魂飞魄散永远消亡。” 金银之物再多,若有命赚没命花也是枉然。 大师拒绝了墨方,墨方失魂落魄的回了王府,每日对着顾莲笙飞升的画像忧愁。 一道道悬赏令发下去,却毫无回应。 一日,二日,三日,十日…… 他日夜在画前祷告,希求顾莲笙能听到他的呼唤。 思来想去,他决定不能在家中坐以待毙。他对亲卫说,自己要上灵山祝祷。 亲卫有些犹疑,劝说他:“灵山三清门,是王妃从前修道的门派,您本就是和王妃起了嫌隙,如今冒然前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墨方却反驳他。 “我和阿笙结缘在灵山,我本就是三清门的女婿,上到灵山祝祷,名正言顺。更何况,那里是天地灵气汇集之地,在那里祝祷,更容易被神明听见。” 墨方主意已定,于是去皇宫卸下自己一身差事,准备上灵山。 御书房内,昭皇看着跪在眼前这个小儿子,语重心长。 “你的风流韵事传得沸沸扬扬,言官御史弹劾你的折子如山一般堆在朕的御案前,真叫朕为难。皇儿啊,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愿磕着长头上灵山祈福赎罪。只愿上苍能看到儿臣的悔意,让王妃回来。” 昭皇见墨方认错诚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还给了他一道祈福的圣旨。 墨方奉旨祈福,一步三叩,磕满万余台阶上到灵山。 百姓们见了,却没有人感动,纷纷嘲讽。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敬发妻,豢养外室,气走了王妃,现在找不到了,想起去灵山祈求神明。我若是神,才不会帮这样的负心薄幸之人。” “他就该孤独终老,最好断子绝孙,免得生下个同样薄情寡性的儿子,继续祸害好人家女儿。” “放心吧,他这样的,就是把头磕破了,神也不会保佑……” 墨方听着人他们的嘲讽,嘴上不发一言,心中却在想。 阿笙那么爱他,定不会让他孤独终老。她只是一时负气离开,只要自己诚心道歉,她肯定会回到自己身边,也会为他生儿育女。 从前,他不想她生养,每次她提出想要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会拒绝。 “妇人生产犹如去到鬼门关,我舍不得你为此冒险受苦。” 他如此体贴妻子,世上还有几个男子能做到他这个地步? 当然,他的血脉还是得延续的。等到时机成熟,他找个人生下孩子过继到阿笙名下。 就说是领养,顾莲笙那么善良,一定会待孩子如己出。 这样一来,既有了自己的骨血,也保护了阿笙,多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只是,如果阿笙是神女,那怀孕生子就不会有危险了。 等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他就同她生孩子,多多的生。 墨方心中升起难以言说的欣喜,仿佛相濡以沫,儿孙满堂的美好就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可等他拖着疲倦的身子爬到灵山之巅,跪在三清门大殿之中,对着三清神像虔诚磕头时。 大殿的一处横梁却突然倒下。 ——“王爷快跑!” 亲卫在他身后焦急的呼喊,却无力相救。 为表虔诚,墨方只带了这一个护卫跟上灵山,还不准他进大殿。 他一路跪上山,已经将腿跪麻了,无力逃跑,情急之下他匍匐在地,爬行了一截。 “砰——” 沉重的木梁还是砸了下来,直直砸在墨方的左腿小腿上,霎时间,墨方的哀嚎声便响彻整个大殿。 “啊——” 巨大的痛苦让他失了往日的体面和矜持,冷汗淋漓。 他心中又惊又怕,回过头去看三清神像,只觉得得神像威严不已,仿佛在问责他。 这个念头刚刚生起,他赶紧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哪里会被神明问责?相反,这是神明在护佑他。 神帮助他腾挪了一小段,横梁才没有直接砸到他的腰上,而是砸在腿上。 他从怀中颤抖着拿出自己带来的神女金像,摆在殿前案台上。 “阿笙,刚刚是你保佑我对不对?你舍不得我受伤,更舍不得我死。” 面对墨方的深情款款,神女的神像毫无回应。 墨方却不觉失望,他坚信只要自己表现出足够的诚意,顾莲笙便会心软,回来做他的王妃。 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断腿的疼痛又将他拉回现实。 “去给本王找太医来!” 服下止疼散,他吩咐亲卫下山替他寻医。 骨折要及时治疗,山上什么都没有,他的病情不能耽误。 亲卫替他简单包扎固定后,将他移到殿门口,又给他临时削了一副树枝做的拐杖。 “三清殿年久失修,王爷还是在殿门处等属下吧,就算再有意外,您也能及时躲开。” “那你快去快回,天黑前带人上来。” 墨方目送亲卫离开,转头看着殿内金光闪闪的神女雕像,露出浅笑。 “阿笙,这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话音刚落,大殿摇摇晃晃开始倾倒。 墨方脸色大变,拄着拐杖踉跄转移。 钻心的疼痛自脚底传遍全身,他等他冷汗淋漓移到广场正中,身后三清大殿轰然倒塌,化作一片废墟。 他惊得不敢再说话。山风凛冽,天空飘起雪花,气温开始骤降。 墨方坐在空旷的广场上,看着日渐黄昏的天色,忍着饥寒,盼望亲卫早点带着太医来。 但等到日落星升,白雪覆盖了整个道观,都没见有人来。 他恍惚想起,也是这样的雪天,也是这处道观,他将顾莲笙单独留在这里,去忙朝中的事。 他对她说:“我下山看看,你在观中不要乱走,我忙完就来接你。” 但等他忙完,却看见桃夭穿着顾莲笙的衣裙,将莲花花瓣铺满床榻,娇声唤他“墨哥哥。” 一天一夜,他沉溺在桃夭的温柔乡中,在莲院和她颠鸾倒凤。 至于接顾莲笙的事,他派遣给亲卫队去了,但最后亲卫队没有接到阿笙,是阿笙自己蹒跚着下山,晕倒在王府门口。 “墨方,我受的苦也叫你好生尝尝——” 恍惚间,他听见顾莲笙的声音,他站起身甩掉拐杖,不顾一切的在观中寻觅。 在一个不起眼的转角,他看见了那抹朝思暮想的倩影。 他急忙寻过去,喜极而泣,大声呼喊。 “阿笙,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他不顾自己伤势,快步寻过去,想像从前那般将她拥入怀中。 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抱不到眼前的人。 一遍又一遍,每次即将抱住,就骤然消失。 他摔倒在雪中,刺骨的风雪将他冻醒。 他的阿笙没有回来,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墨方心如刀绞,他觉得像是在被冰冷的风雪凌迟一般。 面对越来越大的风雪,他只能慢慢爬着回到了观中一处偏房。 打量了一下房间,这里应该是以前的柴房,里面已经没有柴火。 墨方没得选,只能暂且在这里躲避风雪。 靠在冰冷的墙根,看着窗外大雪纷纷,白茫茫一片。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见到顾莲笙等在风雪之中,翘首期盼自己来接他回府。 从白日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 山路尽头,空无一人。风冷,心更冷。 墨方的眼角划出一滴泪,嘴唇发白,两鬓凝霜,嘴里喃喃念叨着。 “阿笙,阿笙——” 回答他的只有寒冷的风声,一声一声凝结成冰霜,深深刺痛着墨方的身和心。 恍恍惚惚间,他仿佛看见漫天烟火下,顾莲笙孤身一人站在阁楼最高处,看着远处一辆摇摇晃晃的马车。 他意识到,这是前些天他生辰之时的情景。 他本是和顾莲笙一起庆生,桃夭着急寻他,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而那一夜,他也没再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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