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首席比他们自己还要更重视他们的生命一样。 说句难听的,无极道门虽是世外清修之地,但内门的弟子各有各的骄傲。在拂雪师姐进入内门之前,无极道门的明争暗斗可不算少。即便有公认的「内门第一人」湛玄师兄坐镇。但「首席」之位依旧令人趋之若鹜。若不是拂雪师姐横空出世力压全宗,眼下的无极道门可不会有这上下一心、团结于共的良好风气。毕竟这世上也只有拂雪师姐能不拘泥于自身根基,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道统的修士。 单单是一个「九州列宿」筹划,其中便囊阔了不同道统、不同流派的炼器师、符文师、星相卜筮弟子,任谁都能感受得到,拂雪师姐根本没心情去计较道统与派系之别,她眼中注视着更遥远的彼方,而他们仅仅只是跟随她的脚步都已十分困难。 但现在,那走在所有人的前方、坦荡庇佑着所有人的掌教首席,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熬过了一场令她心衰神伤、险些道消身殒的劫难。 “拂雪师姐一定会没事的……”一些话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人,“在师姐出关之前,我们需得将幽州的后续都处理安排好,不能再让师姐费心了。” …… 但,与众人「身受重伤不得不闭关疗养」的猜想有所不同的是,宋从心回到自己的道场后真的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 昏睡前她只来得及做最后一件事,那便是随手抓过纸笔写了一张「徒儿平安归来,师尊珍重」的信笺递给林中栖息的青鸟来音。之后她便缩回自己的「龟壳」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宋从心知道仅仅是一张纸笺是不可能让师尊放心的,她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在去思考这些事前,疲惫便已奔涌而来。 离开幽州之前给了影魇一道可以开启苦刹的临时秘钥,拜托那疑似同门的影魇去将楚夭带出来;梵缘浅被她师哥带走后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应该发一条信息询问一下;阿黎他们不知道境况如何,红陨落后苦刹之地必定发生了变化,只是还来不及查探;师尊的天道誓约心守庇佑「坚城」究竟是什么?这个庇佑消退了山主的异变,是否会对师尊带来影响?还有谢秀衣和明月楼主,仍有一些迷雾还未消散…… 宋从心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时快时慢,透着一股子快要猝死的催促与紧绷感。直到挂在胸口处的龙鳞忽而泛起一阵水蓝色的柔光,宋从心才跟断片一般,突然昏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没有梦见任何人,任何事。没有人来打扰她,外界的风风雨雨吹不进她的安乐窝,所以她睡得很香。 宋从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醒来时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晴。些微的风透过琉璃窗吹拂进她的寝室,窗外传来鸟鸣声与河水潺潺。她躺在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直到窗边传来了细碎的「咄咄」之声,她才缓缓地回过神来。 清风拂起窗纱,露出踩在窗沿上歪着脑袋、不停用鸟喙啄击窗口的神气小鸟。隔着纱帘,它看见宋从心正在看它。顿时欢喜而又腼腆地扭了扭圆鼓鼓的小身子,张嘴发出了「啾」的一声鸣叫。 青鸟清丽的啼鸣令人耳目一清,神思清爽。但这小鸟显然没有嘴里叼着信时不能张嘴的常识。于是那小小的竹筒从它嘴里滚落,沿着窗沿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宋从心的床褥上。 什么?宋从心茫然地捡起了那尾指大小的竹筒,打开,从中抽出了一张纸条。 信笺很短,没说外界的情况,也没有问询什么。简简单单,清清淡淡,就像一杯茶。 一眼便能看完的信函,宋从心却将其拿在手中看了许久。 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来音都已经闲不住,小脑袋上上下下地打着瞌睡了。宋从心笔直紧绷、始终弓张如弦的脊梁,这才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 她没有回信,也不想外出。她久久地发着呆,好一会儿,她才抓了抓头发,想要站起来。 也就在这时她才发现,她那一头乌发,如今已尽是霜白。 宋从心愣愣地看着镜子,看了许久,才想:……嗯?还怪好看的?m..,. 掌教首席 迎天光重入苦刹…… 镜中少女眉眼深邃,气质清冷,换上一头白发之后更是自带仙气,一往无前地朝着这个类型的巅峰走去。 刚刚苏醒过来的拂雪仙君摆着一张神情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地在镜子前捋着自己长及膝盖的头发,在确认头发全部变白后,拂雪仙君那双古井无波般平静的眼眸都泛起了些许震撼的神情。 通常来说,已经长出来的头发是不会突然变色的。所谓的「一夜白头」其实指的是发根处新长出来的头发变白了。但修士不一样,「发首乃人之精气所在」这句话放在修士身上可谓是再真是不过的大白话描述了。 一位修士的修为境界以及身体状态基本都可以从面色以及发首上反应出来,柔顺有光泽的证明状态不错,毛躁干枯的则是灵力枯涸。毕竟修士体内的灵炁循环会自行运转维持着外在巅峰期的体貌,若是外在出现了问题,那体内的灵炁循环必然也出现了问题。 这一夜白发…… 宋从心茫然地薅了薅自己的头发,头发的颜色并不是那种生突兀、一眼便能看出是颜料漂洗出来的白色,也不是自然衰老后略微带点灰色的、黯淡且毫无生机的白,她的长发是一种质地柔和朦胧且富有光泽的银白。 若说宋从心以前虽然高标逸韵,但一眼看过去还只是个眉眼冷淡的少女,那如今她只是往哪里一坐,整个人便自成一种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朦胧意境。美则美矣,就是不太有人气,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在看一副光影绝美的画。 宋从心:“……”好怪,再看一眼! 宋从心挠头感觉自己脑子好像要长出来了,这种银白色的发色跟当初化龙后的姬既望很像。但姬既望本来就好看得不像人所以倒也没什么。但放在自己的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整个人都好似要在昏暗的环境中发光一样。 不过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宋从心挣扎着爬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竟然还穿着那件破烂的法袍。宋从心连忙披头散发地跑去后院的净灵池子里清洗了自己,已经破损到难以修补的法袍只能忍痛丢弃。这些年来宋从心一直忙得脚不沾地。时至今太素山上都仍然没有侍从与奉剑者。但好在当初长老们赠送的见面礼中有负责打理俗务的偃甲人偶,宋从心将偃甲人偶找出来后便随它自行扫撒房间了。 屋舍内传来偃甲人偶行走时的足音,宋从心仰头沉在灵泉水中,周围廖无人声,只有风过疏竹时摇曳的树影与潺潺的水声。 这种恰到好处的静谧氛围有助于思考一些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修为突破导致心境变化的原因,往常浮躁的心绪如河里的泥沙般一点点地沉底。宋从心此时没有任何想要与人交谈或是社交的欲望,她只想一个人待着,然后安静地处理一些驳杂混乱的事情。 雪发散在水中,如环绕身侧静默流淌的云。宋从心觉得自己如今终于可以抽出手来,去做一些自己很久之前便想过要做、但总是因为各种忙碌事宜而被搁置在脑后的事情比如说,布置打理一下自己的道场,以及,自己的思绪。 宋从心可谓是上清界中过得最朴素粗糙的高阶修士了,寻常修士修为越高,心性便会越淡。享受清净而不愿与人来往的大能修士往往都会有一两项用以打发时间的个人爱好,比如明尘上仙钟情于茶道,清仪道人喜爱调香。但反观宋从心,她这些年来连自己的道场都很少驻留,不是忙着四处救火就是忙着解决各种事务,留给自己的时间实在少得可怜。 打理好自己后,宋从心便和偃甲人偶一道将自己的住所全部清扫了一遍。设有阵法与祛尘符阵的道场十分干净,只是因为长久无人居住而少了一些人气。扫撒结束后,宋从心坐在长廊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看着庭院中布施清雅怡人的景趣。她的道场是纳兰清辞与梁修一同为她布置的,大家出身的纳兰清辞品位自然是极好的,庭院中山水错落,借景成画,无论谁来都挑不出错来。 但挑不出错,却不太符合宋从心的胃口。她其实不太喜欢太过空旷的房间,因为那样一个人住着总会显得太过寂寞,人的鲜活气好像要被房子吞掉一般。想到这,宋从心小跑着进了自己的库房,绕过那些摆放整齐的天材地宝,从内里翻出许多箱「毛毯」来。 这种毛毯似乎是某次帮助了一个城镇解决了魔患事件后的赠品吧?那个村子尚算富庶,里面盛产一种类似蒲公英般毛茸茸的灵植,名唤「绒裘」。这种料在晒干后捶磨一番就会炸成一团团毛绒绒的物料,用来织造衣物会有一种形似兔子毛发般柔顺细软的触感。但这种植物却没有动物皮毛特有的臭味与油脂,质地也更加轻盈,小孩都能轻轻松松抱起一大筐。 因为那个村镇发布的求救是经过官府之手的,镇民也跟知府承诺由出事地的村民们自行担负代价。为了避免官僚事后以此为借口敛税再生事端,宋从心便收了镇民们制造的毛毯作为「代价」,同时留了一道符箓作为手信。 而这些毛毯因为不好转手送人,便被宋从心用来压箱底了。 宋从心将毛毯铺满了自己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路,将好好一间清贵雅致的静室弄成了毛绒绒的窝。做完这些后,宋从心往地上打了个滚,感觉有点满意了。而后她便又从库房中翻找出还是外门弟子时照顾灵田常用的锄头铲子,翻出不知道从哪里收集来的花种,扛着锄头便出了门了。 太素山上设有阵法,若主人不允许,他人不可擅入。因此宋从心并不担心自己的行为会吓到旁人。 在家门前开始除松土的过程中,宋从心突然想到自己的前世。那位教她弹琴的老先生作风古派,脾气还有些臭,不知为何,宋从心弹琴时若是静不下心来,那位老先生便总能听出她琴曲里的杂音。而后便会气急败坏地赶她去后院帮他种花松土,不许她碰他的宝贝琴了。 那时的宋从心才不信琴曲能听出自己的心事,被训到不高兴时便会跟老先生顶嘴,觉得他就是找个借口打发她去给他打理庭院罢了。 “你心境有瑕,若付予琴音,只会伤人劳心,百弊皆害。”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睛,指着庭院里一盆开得极好的山茶,道,“但若将心中杂念付予尘土,那即便是秽物也能生出花来。既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那便让不好的东西变成好的,有问题吗?” 那时的宋从心不太懂,为何老先生要那么说,但现在,她似乎多少有些明白了。 宋从心平整了土地,洒下了花种,浇水,施肥。做这些的时候,她驳杂的心绪也理出了头绪,重复且机械的行为反而能让她静下心来思考关于自己与未来的事情。老先生说得很对,心绪混乱时便会什么都做不好,甚至可能伤人伤己;倒不如做一些简单浅显的事情,先把思路理清。 从早晨,到傍晚,宋从心认认真真地种了几亩地。第一天,她铲平了道场周围的地皮,撒了更多的花种下去。 第三天,第四天……宋从心都心无旁骛地在自己的山头上种花,不挑种类,觉得合适就播种下去。 直到第十天,花芽破土而出,一直托着下巴发呆的宋从心看着那细嫩的芽苗,面上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 宋从心回房翻出了尘封已久的令牌,看见许多人给她发送了简讯。梵缘浅跟她报了平安,讲述了一番双子塔中她与梵觉深的对话,并表示自己从禅定中清醒时,人已经在安全之地,让她不必挂心。同时,梵缘浅对她表示了担忧,并表示等她出关之后务必给她回信。 除梵缘浅之外,姬既望也发来了通讯。只不过这条远在东海的鱼显然不知道幽州这边发生了什么。他或许是通过龙鳞察觉到了宋从心的异样,从宋从心昏睡至今,他发了上百条简讯,好在他虽然焦虑但没有突然跑进她的梦里。否则宋从心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应对朋友们的问题。 纳兰清辞,梁修,应如是,令沧海都陆陆续续地给她发了不少简讯……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那些可能会对她造成心理负担的问题,转而说一些宋从心一直都在关注的事,好帮助她在出关后以最快的速度掌握眼下的境况。 纳兰清辞简单汇报了一下幽州的后续,「消失的乱葬岗」任务已被解决,相关情报也全部归案。咸临与夏国的外道出逃,无极道门的弟子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并剿灭了根扎其上的外道组织,离人村拘留的死魂也尽数超度。目前幽州陷入战火,咸临少帝横空出世,颇有一统幽州之势。无极道门这边的意思是不支持也不阻止,在处理了幽州诸多事宜后便将势力逐渐撤出幽州。但有部分弟子留守观测这位少帝的后续举动。 梁修则向宋从心简述了一下内门的诸多事宜,自宋从心于幽州一战成就「剑宗」之名后,想要投靠未来魁首并为之效力的世家与各大友宗纷杳而来。梁修调查了这些势力的背景给宋从心作为参考。其次,梁修重点阐述了老饕终于拜入了内门,为本届外门大比之魁首,被掌泉长老收入门下,想来以后再也不能惫懒怠惰修行云云…… 应如是简明扼要地阐述了各方对「幽州之乱」的反应,并表示自己会游说各宗,解决政治方面的纷扰。近期发来的简讯则表示诸事已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交涉格外顺利,以及打听到各宗老祖似乎出了一趟门后归来便闭关,疑似在养伤云云…… 令沧海发送的简讯则是天经楼的各种课题的进益,与明月楼合作的「娱乐平台」项目正在推进,宗门内许多弟子都对此表示很感兴趣;「九州地脉」即将进入收尾阶段;令家最近推出了无需灵石也可运作的偃甲人偶,不过还不能执行更复杂的指令等等等。 宋从心一一翻看着这些简讯,只回复了梵缘浅与姬既望两人的讯息,而后她回到书房,铺纸研墨,落笔书信。 「活下去」与「救师尊」,是宋从心努力至今的初心。 宋从心吻上自己左手上的符纹秘钥,看着苦刹之地的血肉之门在自己眼前撕裂开启。 迎着夺目的天光,她再次迈入这集尘世万千苦难于一刹的险境,被风拂起的白发于空中飘扬,光辉如旗。m..,. 掌教首席 天上城池白玉京…… 宋从心迈入苦刹之地的瞬间,还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清风拂面,泥生春,被雨水洗涤过的空气氤氲着润的清新,充盈于人之肺腑,都好似要冲刷掉其中的尘埃与浑浊之气。 睁开眼睛,映入宋从心眼中的不再是阴冷昏暗、被红渲染的人间炼狱,而是生机勃勃、甚至堪称繁茂葳蕤的绿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苦刹的门开得不对,宋从心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悬于天空之上,放眼望去,云飘邈,石峥嵘,群山皆翠,万里江山如画。 “……”宋从心凌虚御空,行走于高天之上,她心中却有些困惑地想着,我应该是走了几个月而不是十几年吧? 然而,这还不是让宋从心感到最震撼的地方。当她收回俯瞰大地的视线,下意识的寻找建木与双子塔的踪迹时,却听到了整齐有序的机拓运转之声。她回头,却看到了堪称震撼人心的景象虬结交织的建木枝干缠绕着一颗庞大的、宛如光源般的原型物体,以这光源为圆心,一个巨大的机关圆盘环绕建木修成了无数衔接光源的通道,垂坠而下的绳索与升降机关中可以看出蚂蚁般上下穿行的偃甲人偶,一派蚁巢运作的奇丽景象。 虽然不通偃甲机关之道,但宋从心好歹也是在天经楼中熏陶过好些时间的人了,她能勉强看出似乎有人在红陨落后为了留住以供植物自然生长的「光」而借建木之身修建了通往高天之上的天梯,聚拢吸纳了红溢散的灵炁,以人力捏造出了一个生长在建木之上的「太阳」。 啊?这是可以做得到的吗?宋从心十分震惊,但是面上却无波无澜。她正思考着要如何寻找阿黎等人的身影时,却远远便看见那圆环形状的平台上飞出了几只偃甲木鸟,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宋从心以为自己是被当成外敌了,正想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时,那机关鸟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数只可以载人的偃甲木鸟呼扇着线条流畅优美的骨翼,它们来到宋从心的身边,一张嘴却是一连串嘈杂刺耳的鸭叫。 “快快快,是师兄在等的人,快把师兄叫过来!” “哦哦师兄……不对不对!你得先把人请进来,怎么能让人在外面干等?!” “滚开!你们这些捣乱的家伙!拂雪,拂雪听得见吗?来,跟着木鸟过来,我们都在等你” 不是……你们在等我什么?宋从心心里有点发毛。她下意识地拽紧了自己的斗篷,庆幸自己进苦刹之前换了一身足够低调严实的打扮。她顺着木鸟的指引降落在一处类似港湾的平台之上,有些好奇地瞥了「大」一眼,却发现这人造的大虽然能普照四方,但距离近时看起来也不会将人的眼睛刺伤。它的光芒非常柔和、温暖,与那曾经掠夺一切生灵性命与理智的红一点都不一样。 宋从心在这一轮「太阳」面前驻足良久,直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来。 如果不是满脸欣喜的阿黎就站在最前头,修为进益后越发不喜见人的宋从心可能会当场逃走。她头皮发麻地面对着众人毫不掩饰好奇、欢喜、兴奋与感激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丢入油锅里里里外外炸熟了一般。 宋从心实在招架不了这等架势,只能干巴巴地道:“师兄。” “拂雪!”阿黎跑过来便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没有异变也没有缺胳膊断腿后便松了一口气。对于苦刹之地的人们来说,只要人没死,就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虽然衔蝉先前已经回来过告知了你的情况。但没有亲眼看见果然还是有些不安……你先随我来吧。” 阿黎也意识到眼下不是谈话的好机会。自从苦刹之地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之后,人们对于带来这一切的拂雪的好奇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的。甚至就连阿黎自己都有许多困惑在等待拂雪的解答,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仓促,无人知道拂雪究竟做了什么、付出了什么,才有了如今的改变。 阿黎花费了一些心思将堵在路上不肯走的人都赶走,随后便带着宋从心顺着环形广场朝着内部走去。这一路上,宋从心都在震惊苦刹居民们的基建速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往的苦难铸就了他们的铜皮铁骨,这里的人们比谁都清楚若不努力反抗便会被灾厄吞噬的道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便在建木上修建出了一个小型的「村落」,并且眼见着就有从「城市」发展下去的趋势。 巨大的唤醒平台上进行了最基础的聚落规划,常年居住在地底的苦刹居民在这五百年的时光中发展出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他们的建筑风格追求简单实用,完全放弃了美观的雕梁画栋,却别有种干净利落之感。 宋从心行走在这些线条简约的建筑群中,看着齿轮与机拓构建而成的钢铁艺术,一时竟有重回前世的恍惚。 阿黎将宋从心带入了一间类似待客厅的房间,给宋从心上了一杯似是用新晒的干花冲泡而成的花茶。 “这是阮司工自制的花茶,取了苦刹春生新芽后最鲜嫩的一批花。阮司工说想让师妹尝尝。” 阿黎笑了笑,宋从心看着那漂浮在茶汤上的花瓣儿,沉默片刻,道:“多谢师兄和阮司工。” 在室内穿着斗篷多少显得有些奇怪,本来不打算解斗篷的宋从心着头皮解下了斗篷,露出掩藏其下的一头雪发。 「咣当」一声瓷器翻到时的清脆声响,宋从心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却看见阿黎手忙脚乱地收拾翻倒的茶盏,桌上一片狼藉。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宋从心一时间僵在原地,斗篷穿回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抱在怀里充当掩饰尴尬的盾牌。 一时间,室内突兀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理好桌上茶渍的阿黎终于缓过神来,坐回宋从心对面的位置。 宋从心只见阿黎端庄正坐,忽而垂首,语气郑重道:“那天,红的灵炁溢散,曾经汇聚世间一切苦难的死地成了如今能让人安居乐业的乐土。虽然不知道师妹具体做了什么,但请容我替苦刹的居民们向你致谢。” 宋从心很庆幸对方没询问白发的问题,她很想解释自己没有损耗寿命也没有悲痛到道心受损的地步。但某种氛围阻止了她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她只能故作自然地放下斗篷,同样正襟危坐地回复道:“师兄,不必如此。” 阿黎笑了笑,窗外的天光照落在他深棕色的眼眸中,潋滟着琥珀般的光泽与质感。于是,那一抹转瞬即逝的伤怀也在耀眼的天光下消失无踪了。 阿黎对宋从心说了很多,基本上都是阿黎在说,宋从心在听。阿黎告诉宋从心,在天光破晓之后,苦刹居民们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逐步探索,最终确认地表可以生存之后便欢欣雀跃地回到了大地。但他们也很快发现了红的陨落,照耀他们的天光不过是红溢散的灵炁被建木转化后的结果。为了更好地利用能源并帮助建木建立良好的灵炁循环,他们二话不说便集结了队伍登上建木,建立了如今的空中之城。 阿黎告诉宋从心,那天宋从心在离开苦刹之后,咸临桐冠城那片土地也重新回归了神州。但五毂国永安以及百年前被吞噬的土壤已经被苦刹彻底同化,成为了铸成血肉的一部分,所以没能回归神州。不过这点在阿黎等人的预料之内,所以也不会有人觉得失落。 “或者说,这样才是最好的。”阿黎微微一笑,“苦刹居民大多都已堕化成为了魔物,人间已经没有他们的落足之处。如今能在苦刹之地迎来新的生活,对于我等而言,那是曾经想都不敢想、梦都不敢梦的好事。” 对于无法重回故土,大多数子民都已认命了。比起曾经的故乡,他们更恐惧失去眼下的落足之处。 说完眼下的境况,阿黎又转而说起双子塔那一战的后续之事:“那天之后,衔蝉手持印记回来了一趟,那名叫「楚夭」的姑娘昏迷了一天,之后便跟着衔蝉一起离开了。她说要是遇见了你,替她转达一句,山高水远,有缘再会。看上去嗯……挺洒脱的。” 宋从心默默点头,楚夭此人的确是挺洒脱的,或者说,心甚大。不然也不能在陷于情网后还清醒自知地分了一个又一个。 “至于那些白面灵……”阿黎提起这个,不由得沉默了一瞬,“他们的面具破碎,形同人偶,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目前被关在建木最深处的牢狱里。师妹若是想见他们,我一会儿便带你过去。只是不知,他们是否还能找回曾经的意志……” “很难。”宋从心终于开口道,“我从外道手中夺回了他们的灵魂,但遭遇了百多年来的磋磨,他们的神魂也已破损得不成样子。他们只能在灵炁充裕之地好生温养灵魂,百年后或许还能寻回一丝神智。虽然困难,但这总归是一丝希望。” “是啊,总归是一线希望。”阿黎缓缓吐出心头的郁气,“总比沦落在外道手中被迫对无辜之人举刀来得好……” “师兄不必忧心。”宋从心抬头,露出一双平静坚毅的明眸,“我正是为此而来的。我想,或许有办法稳固他们的神智。” “什么?”阿黎愣怔道。 “我想请苦刹中的诸位,替我建设一座学宫。”宋从心站起身,偏头望向窗外,“我需要一座能授业于万民、不拘一家之言、无贫富贵贱之分的学宫。” 阿黎看着站在窗边,身影被天光描摹得格外清瘦纤长的身影。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五百年前,同样伫立在天光之下的另一个人。 “我正想跟师妹细说此事。”阿黎觉得喉咙干涩,有一股隐秘的火撩着他的心口,“我们正打算以建木为枢心,建立一座天上的城池。苦刹如今已是师妹的领土,我们便也希望师妹来担任这云上城池的城主,或者此地作为师妹留在苦刹之地的道场也可。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我吗?”宋从心失神了一刹,她沉默良久,却没有推拒。因为对于她的筹划而言,这是必要的,“好。” 一锤定音,阿黎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还想着万一拂雪要是拒绝,他应该如何说服拂雪。毕竟苦刹有必要与拂雪建立恒久的、切实的牵系。 “既然如此,学宫便建立在这座城池之上吧。”阿黎站起身,同样走到窗边,朝外望去。 环绕苍天巨木而生的城池,以人力拘束着苍穹之上的月星辰。虽然目前仅有雏形,但谁也无法否认这座新生城市的壮观与美丽。不难想象当它彻底建成之时,这将是一座何等昭显人力之宏伟的天上明珠。 “这座城池可有名字?”宋从心问道。 “本来是想等师妹成为城主后,再由师妹命名的。”阿黎摇头失笑,“但师妹既然想设立学宫,授业于万民,那”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不如便唤它「白玉京」吧。”m..,. 掌教首席 书画传心立太虚…… 阿黎告诉宋从心, 苦刹之地的诅咒解除之后,那些根深在居民脊髓上的痛苦也在逐渐消退,此间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之前情况危急, 来去匆匆, 无论是阿黎还是拂雪,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都不算深。阿黎对拂雪的了解仅限于别人的口头相传以及书信纸面,宋从心对阿黎的信任则建立在地下城市以及阿黎手中的剑。 阿黎说起了自己,他是苦刹中少数没有堕化成魔物的修士,五百年前的劫难让他失去了道心与一条腿, 但他并未被天之道所弃。比起肉-身遭遇诅咒的其他居民,阿黎的诅咒则根生于灵魂。阿黎的双眼能看见环绕在人身侧的死灵与残念,这是他与宋从心等人相遇时自缚双目的缘由。 “曾经我觉得若不敢目睹世事, 便更应内窥本心,藏剑敛锋。”夕阳之下,阿黎注视着建木的枝桠, 眼中盛着柔和的清光, “既然做不到每次出剑都无愧于心, 那便不该轻率拔剑。毕竟剑乃凶杀利器, 执掌生杀予夺之人自然更应谨而慎之……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睁眼便是无间地狱, 我不敢直视人心, 不敢面对自己。师姐便教我蒙上双眼, 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我的师姐绿图, 祈禳之道的大成者, 曾经五毂国遭遇天灾之时,她都会前往永安,为天下行祈禳之舞。”阿黎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似是在追忆那些被苦难遮掩、但确确实实存在过的往事,“她能行云布雨,种活全天下的木,却唯独在建木上屡屡受挫。仪典长老曾经告诉过师姐,道建木已非木而乃天柱,于神州而言与神祇无一。但师姐不信,非要在世上种出第一棵建木。” 清风拂起了青年的长发,残如枯树的身躯下埋藏着一颗金石之心。虽被风雨摧折,却历久弥坚,最终于伤疤处长出了新枝。 “我没想到她如此执着,竟将建木的种子封存在我的剑上。” 阿黎心想,师姐,如果我一辈子都再不敢拔剑,这颗种子何时才能等到春生新芽的那天? “师姐大概是有想过要改变苦刹的,她总是这样,一生向阳。无论如何绝望,她都相信着明天一定会更好。她把她的梦想和我的剑放在一起,等待着我重拾道心的那天。”阿黎笑了笑,喑哑的话语中很是有些寂寞落魄的味道,“以前同门都说师姐太过天真,为什么明天就一定会更好?或许会一天比一天糟糕也说不定呢?但后来我想,师姐的意思大概是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反抗,总有一天,人是能挣破那宿命的茧的。” “所以,拂雪,我们都很感激你。你让我们拾起了不敢拾起的梦,找回了曾经不敢去面对的自己,也让那些被留在过去的人重新拥有了意义。” 苦刹之地没有晨昏,人们便以星盘自行规划了月星辰的轨迹。被拘束的大静默地旋转,巨大的星盘轮转交叠,随着时间的推移,温暖而不刺眼的阳光逐渐从盛极转向了黯淡。再过几个时辰,这轮大的光辉便会彻底转化为清皎的月光。 少女的雪发被风拂起,浸入黄昏的染缸,沾上了烈火般烧灼的赤色。 “师兄,虽然这么说或许会显得有些傲慢,但是” 少女转头看向他,于是落的余晖同样点燃了那双深邃的眼。 “我将尽我所能,倾我所有,许诺你们一个未来。” 我不会让书中的故事在最后一页戛然而止,绝不。 …… 事实证明,苦刹之地修行造化之道的匠人们是很有一些对完美的追求在身的,在听说这座天上城池被命名为「白玉京」后,这些匠人们便铆足了劲地重新规划了布局以及建城的材质,发誓一定要造出白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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