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不是亲的,就不贴心啊。当然,亲的,也没有谁是贴心的。 这人生,实在寂寞得紧。 时安夏透过袅袅水气,茶润了喉,说出的话也格外温润,“父皇,您是个很好的人。” 来了,先给一颗糖……明德帝对这套路太熟了。 这不是平时他对臣子的手段?万没想到有一天,还有人把这套把戏用到他头上。 又听时安夏继续道,“若您只是普通官员,或者只是商贾,我都乐见其成,愿您和我母亲能喜结良缘,欢欢喜喜过日子去。可您是北翼的皇上啊!” 明德帝垂着眉眼,闷闷喝茶。 所以皇上就不是人呗! 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时安夏就回应了,“皇上不是人……” “嗯?” “那是神!神祗一般的人啊!” “哦。”明德帝抬眸瞧过去,“那就还是人。” 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就有贪念嗔痴,更有生老病死。 时安夏再为他添杯,还将一旁碟子里的小点心往那边推了推,“父皇,我母亲性子单纯,应付不来那些阴谋诡计。您但凡透露一点想法,我母亲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是往常,明德帝必一口保证,没想过要与唐楚君发展出更多的交集来。 可自经历过以为黄醒月喜欢上唐楚君的事后,明德帝的心思实则起了变化,有些话不吐不快,“所以你要拘着她,再不让她有自己的家?” 时安夏一愣,忙表态,“不会。母亲若有情投意合之人,我欢喜还来不及。” 可朕不欢喜!明德帝到底没说出口。 “我说了,我母亲不该是被拘着的人。”时安夏就差说,您那后宫就是枷锁,不适合我母亲。 明德帝沉默半晌后,方道,“朕有分寸,你不必忧心。朕今日是来听周家父子的故事。” “父皇您是把儿臣当《北翼大典》了吗?”说着,时安夏笑。 明德帝也笑了,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儿,与唐楚君如出一辙的眉眼。 他才不想听驸马讲故事呢。 他问,那人在梦里怎样了? 驸马答:死了。 怎么死的? 驸马答,怎么死的有什么重要,反正死了都一样。 这!听听这优越感! 他但凡会做梦,还用得着看女婿脸色? 明德帝催促道,“快说,朕想知道你今日为何要为一个作弊者求情。” 时安夏也没瞒着,就开始讲了。 她讲故事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小姑娘天生的稚音,语气却是历尽千帆才有的沉淀和老练。 她是个很好的讲述者,话语之间便勾勒出一卷沉痛的历史。 四面楚歌,求救无门,苦苦守城,却盼不来援兵。 四周城池全是投降的将领,最重要的是,卫南大将军应良辰所辖之区,便是除了江州,岳州,翼州,林州之外,还有兆州。 尤其说到周卫疆成了敌人眼中的稻草人,明德帝心中大恸。 在潺潺水流中,两个都在高位上坐过的人,这一刻有了奇妙的共鸣。 明德帝胸口像被箭贯穿了一般疼痛,他的子民竟然这般惨烈! 两人都是极克制的人,不知不觉,说者泪水盈了满眶,听者湿了满眼,却都没有对此再作评判。 因为如今,还有重来的机会。 明德帝忽然升起万丈豪情,“朕不能死!” 时安夏认同,“父皇您必须康健,活得长长久久。” 这刚达成共识呢,龙江就来了。 龙江看了一眼时安夏,见明德帝没有让其回避的意思,便禀报道,“刚才移驾回宫的马车遇袭,刺客死了三人,逃了一人。”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是驸马扮您的那辆坐驾。” 明德帝这几日出宫观赛,至少有七辆相同马车从不同宫门出宫前往贡院,便是为了以防万一。 今日果然防着了。 时安夏心一沉,“驸马受伤了?” 龙江恭敬回话,“回海晏公主,驸马受了点轻伤,绕道回府了。” 时安夏放下心来,“父皇,天色已晚,您回宫吧。儿臣要回去等驸马。” 明德帝这会子也不好计较她一听驸马受伤就急着赶他走,这普通人家的烟火气,不容易啊,他得接着。 龙江也确实是专门来接明德帝回宫,怕再遇险,便是匆匆与明德帝一起离去了。 时安夏回到听蓝院,老远就问,“红鹊,少主回来了吗?” 第443章 回应时安夏的,是一个毛茸茸的黑影,蹬脚就跑出来迎。 夜宝儿肉眼可见的大了一圈,腿上尤其有力。跑过来就往地上一躺,四脚朝天求抚摸。 时安夏无奈地笑了,蹲下身子摸它的肚皮,“狗宝儿,你主子呢?” 夜宝儿哼哼唧唧躺在地上,歪着脑袋,把身子折成个半圆,睁着宝石般的眼珠子瞧着她,直把人心都瞧化了。 红鹊追着出来时,笑道,“夜宝宝,又耍赖,快起来。”她上前摸了摸狗脑袋,这才道,“夫人,少主在屋里歇着呢。” 时安夏站起身,“我去瞧瞧。” 她径直走去东厢房,夜宝儿嗖的跟上,先挤进了屋。 屋里微暗,窗帘子全放下来,挡着光线。 岑鸢在榻椅半躺睡着了。 时安夏坐在榻边的椅子上,脚边趴着夜宝儿,一人一狗,安安静静。 坐了小半会,视线适应了暮色。 她目光落在岑鸢棱角分明的脸上,优美的下颚线起伏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时安夏不由自主抬手去描摩他的眉眼,想起他说“你要真便真,要假便假。” 这一刻,她的心绪是平静的,想着,真,也没什么不好。 手腕蓦然被一只手捉住,她不由轻颤了一下,对上一双安静的眼。 那双眼在愈渐变暗的暮色中,黑沉沉的,深邃又迷离。 她柔了声儿,“吵醒你了?” 岑鸢摇摇头,声音带了些慵懒和暗哑,“也没睡实。” “伤哪儿了?我看看。” 岑鸢抬起手背,“擦破点皮。” 时安夏看着手背上的伤痕,放下心来,“还没上药?我去拿药膏来。” 她刚起身,就被岑鸢拉住。他往里去了些,拍了拍榻沿,“小伤不碍事儿,你上来躺会,我就好全了。” 时安夏嗔他一眼,“胡说什么?” “真的。”他眼里带了些可怜巴巴的狡黠,跟脚边那只夜宝儿神情如出一辙。 时安夏本来要拒绝的,可鬼使神差却半推半就上了榻。 就感觉前世好像也有这么一刻,他受了伤,她来看他。也是这般安静地坐在他的榻前,然后他醒了,问她,“上来躺会?” 榻很宽大,足够挤下两人。 陡然,两人的腿沉了一下。一只大黑影窜上榻来,还使劲挤他们。 岑鸢咬牙切齿:“宝儿,你下去!” 时安夏没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你叫哪个宝儿下去?” 岑鸢圈着她,抖了一下腿,愣没把腿上那货蹬掉,只能放之任之。 黑暗中,夜宝儿得意地摇起了尾巴,把脑袋枕在时安夏腿上,大半个沉重的身子扑在岑鸢的腿上。 两人一狗,再度安静下来。 时安夏轻轻枕着岑鸢的左臂,小小的身子窝在他宽大的怀里。 两人面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都侧着身,曲成了一样的弧度。 他大手搂着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心里在想,如果在他的故乡,这么抱着个十四岁的少女躺着,估计得被少女的父母满街追着打。 想着那画面,就不由笑出了声。 时安夏诧异地问,“你笑什么?” “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他低沉又好听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响起。 她羞红了脸,却也老老实实回答他,“快了,我十月的生辰,就快及笄了。” 岑鸢摸了摸她的脑袋,“及笄不算长大,还要再等几年。等你到了十八岁,才算真正成年。” “十八岁?”她皱着眉头,莫名问了一句,“你要等我十八岁才圆房啊?” 问完就脸红了,显得她对这事儿多急似的。 但她不真是什么情事都不懂的少女,早已做好了热孝期满就圆房的准备。 要真便真,要假便假,她自然不能不知好歹。 况且,她最近每次看着岑鸢那张俊美的脸,就想着要是能生个他的孩子,应该也很好看。 前世时安夏是没孩子的,无子嗣缘分。 她膝下倒是养着一群死了母妃的孩子,但没一个真当她是母亲。 时安夏自问养着那些孩子的时候,也是极力对他们好。 她得势时,他们亲近她;她失势时,他们就远离她。 他们比她更懂趋利避害,一切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到后来,她就失了真心,看淡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能单方面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时安夏想得出神,便觉身子被微微搂紧了些,听到岑鸢带了些甜蜜的嗓音说,“圆房之前,我们谈恋爱吧。” “什么是谈恋爱?”时安夏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词儿。 “就是……”岑鸢忽然难住了。 他以前也没谈过恋爱啊,要怎么回答? 他低低地笑了,“就是一起做喜欢做的事。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嗯?”时安夏认真想了想,“去庄子上查帐算吗?” 岑鸢嘴角的笑更深了,鼻音里有一种宠溺的味道,“也算……吧。” “听着好勉强呢。”时安夏一时想不到要做什么,便反问,“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 岑鸢倒是认真想了想,才回她,“可多了。比如,我想带你去山顶看日出。” 前世他也说过要带她去山顶看日出。 可那时候,他们哪有空? 一个有处理不完的国事政务,一个要准备带兵出发打仗。 他们曾相约,待北翼山河稳固,他们一起看日出。 这个约定,上辈子失了约,他这辈子总要实现的。 时安夏幽幽地问,“以前咱们没看成日出吗?” 岑鸢用温热的手捂她的双眼,“不许想,也别问。一切向前看,好吗?” 她知自己又犯了执拗,在脑子微微刺痛之时,鼻子轻轻逸出一个字,“嗯。” 随着这个“嗯”字,她反过身来,与他相对。 她拿开他的手,抬眼只能看到他优美的下颚线,“青羽,你什么时候要带我看日出?” “你想看吗?”他问。 她在他怀里乖巧点头,“想的。” 如果上辈子没实现,那就这辈子来实现吧。 毕竟,她是他的妻啊! 这么想着,时安夏便窝在岑鸢怀里,轻轻闭了双眼。 心头,一片宁静。 听到他说,“我来安排。雁行山上看日出就很好。” “好啊,正好可以察看一下温泉所在的位置,就可以找人来开挖了。” 岑鸢哑然失笑,“恋爱第一要诀,必须专心,别总想着国事,也别总想着赚钱。那些俗事等别人去做……” 第444章 时安夏伏在岑鸢怀里笑,“那不是顺便嘛,去都去了,总要看看。要不我画图给你,你找人去开采?” “可。”岑鸢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专心谈恋爱就可以了。” “哦。”时安夏还是没明白谈恋爱是个什么东西,就觉得她夫君懂得好多。 活字印刷,会说话的剧,谈恋爱,都是她没听说过的。难道这是梁国的东西? 难道梁国比北翼先进这么多吗? 门外,传来北茴小心翼翼的声音,“少主,夫人,要摆膳吗?老夫人交代,今日不必过去了,她们用膳用得早,就不等你们了。” 时安夏扬声回话,“好,这就来。” 余生阁那头,姚笙惦记着,“也不知他们吃上了没有?” 唐楚君道,“姐姐不必忧心他们。岑鸢是个懂事的,不会饿着咱们夏儿。还是姐姐想得周到,那俩本来就忙天忙地,忙得脚不沾地,还成日里跑咱们这儿来请安用膳,的确没什么机会培养感情。以后,他们偶尔来一两天陪咱们用膳就行了。” “是啊。”提出分开用膳是姚笙的主意。 她问过了,以前各院都是分膳的。是因为她来了,女儿女婿怕她心里有想法,也怕她不习惯,所以总在这边用膳。 她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有时候人得知足,能被人惦记就很好了。 她只担心一点,“楚君,你说……鸢儿他,忍得住不圆房吗?” 其实热孝期不圆房的规矩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只要不是在热孝期怀了孩子,都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关起门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但姚笙担心的是女儿太小,都没及笄,行房事于身体有损。 她可是听过的,年前女儿才落了水浸了寒,到现在还在吃着药调理身子呢。 提起这个话题,唐楚君就话多了。 她屏退侍候的丫头,这才跟姚笙说道,“这方面你就放心吧。早先我也担心男子没轻没重,不懂怜惜。我还把鸢儿专门叫过来叮嘱过,一定要等及笄和孝期后才能圆房。你猜人家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姚笙好奇地问。 唐楚君笑开了花儿,“那孩子一本正经跟我说,不行,得等十八岁之后。” “什么?十八岁之后?”姚笙也是吃了一惊。 唐楚君点头,“起儿还跟我说,鸢儿专门找他聊过这事儿。说这么多女子年纪轻轻就死了,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女子十八岁之前,身体没完全长好,就承受了男女之事;第二就是生孩子,那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有的人能过,有的人却不能过。” 姚笙惊了,“鸢儿还跟起儿说这些?他怎么懂的?” 唐楚君迷之信任女婿,“鸢儿什么都懂,别看他也年纪不大,但我有时候和他说话,就感觉他可老到着呢。该懂不该懂的,他都懂。我跟你讲,咱们周围远的不说,就说老侯爷原配夫人,还有夏儿她大伯的原配夫人,对了,还有我母亲,哪个不是因为生孩子走的?” 姚笙连连称是,说起了自己以前认识的人里,也有不少女子年纪轻轻就死在生孩子这道坎上。 这颗忐忑的心便是彻底放下了,“鸢儿真是个好孩子。” 唐楚君点头,“姐姐,你想啊,我早前犯过多大的糊涂?儿子被换了,女儿被卖了,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女儿都好好的,要不是鸢儿足够好,我能胡乱答应这门亲事吗?为这事儿,我还到处扯谎,骗这个哄那个,说他们是娃娃亲。天晓得,哪来见了鬼的娃娃亲!” 姚笙刚知道有这茬儿,忙问了个究竟,听到后来,讷讷道,“这……鸢儿怕是来头不小啊!” 唐楚君抚额笑,“你不知道,最早我问他,夏儿跟着你有危险吗?你猜他怎么答的?” 姚笙满眼好奇。 唐楚君手肘撑在桌上,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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