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让听者心中涌起淡淡的烦躁,然而车内的气氛死寂得像是停尸间, 那一点声音撞进来,瞬间打着旋消弭下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 没有人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 将一切声音都包裹在粘稠的树脂里, 连同呼吸一起。 前方街道不知为何堵塞,杰森放慢了车速,车窗忽然被人急切地敲了敲。 敲窗户的是一对母女,她们的车撞翻在了路边,妈妈没有出什么事,小女孩则手臂骨折,断骨刺穿了皮肉,虽然经过医护人员紧急处理,但不抓紧送往医院,她这条手臂以后可能就不能用了。然而现在到处都是伤员,救护车不够用,她们也没有自己的车,只好来问问有没有人愿意让他们搭顺风车。 杰森冲她们点点头,那个年轻的母亲顿时松了口气,连声道谢,抱着女儿上了车。 “没事的,凯西,没事的。”她一边安慰小声啜泣的女儿,一边亲吻她的头发。 凯西哽咽一声,还能活动的手臂胡乱挥舞,手指勾到了柔软的发丝,顿时紧紧抓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母亲吓了一跳:“凯西!抱歉,我让她松开……” 她抱歉地看向副驾驶上那个单薄的年轻女孩——也是因为看到了她,她们俩才敢上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人的车,否则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她怎么也不会向这样的陌生人求助。 “没事。”对方说。 她蜷缩在副驾驶里,抱着膝盖,半张脸藏在衣料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就算被抓住了头发,她也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 刚刚惊鸿一瞥还不觉得有问题,可上了车,母亲才感觉到车内气氛的诡谲,她原本以为这两个年轻人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兄妹,然而从她上车为止,他们都没有任何交流,哪怕连眼神都没有对上过。 那个年轻人的眼神倒是频频投向副驾驶里的女孩,但那个女孩,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就像是放在那里的人模,又像是破损的玻璃瓶,里面装着的东西不知何时流走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玻璃瓶,没有多少生气。 “我……”母亲还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那缕被攥住的黑发不知怎么从小女孩的掌心里漏了出去,她顿了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不过随着小女孩开始小声啜泣,这点小小的疑惑很快在女儿的呜咽里荡然无存。 一路上车里都只有她小声安慰孩子的声音,直到抵达医院,除了她们以外的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等车门“咔哒”一声合上,像是被突然的声音惊醒,杰森四处游离的眼神终于落在了身边的拉妮娅身上,偏头看了她一眼。 他重新发动越野车:“你真的打定主意一言不发了,对吧?” 没有回答。 这个答案杰森早有预料。 他无趣地转动方向盘,驶向哥谭郊外,一边寄希望于拉妮娅能对他选择的目的地发表意见,虽然目前看来这个希望很是渺茫。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这就是小红现在看起来的样子。 从不久前在莱克斯实验室里突然出现后她就是这幅模样,不言不语,眼神空洞,那双眼睛里仿佛被轰炸过的焦土,找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 杰森那时候还在探索那半边实验室,有些发现,不过都不重要,他没找到贾维斯口中的人工智能,只能猜想拉妮娅应该会有所发现。 拉妮娅就是在那时候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空气里,带着一身毁灭的气息,目光破碎得像是万花筒,努力了几次才艰难地凝聚起焦点,抬头看向他。 她很轻地说:“回去吧。” 这个提议提得很及时,因为随着拉妮娅的突然出现,这个星球重新活了过来,实验室里昏迷的警卫和研究员也一一苏醒,他们再慢一步,大概就要被关在莱克斯实验室里了。 无声无息中,一场灾难就此冰雪般消融,化成雪水渗入土壤,留下灾后的大地。 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半小时前他们还在伤痕累累的城市里跋涉,翻遍地球找不到消失的灵魂都去了哪里,半小时之后地球重新苏醒,中间没有发生任何毁天灭地的战斗,似乎只是一场七十亿人的幻梦。 他什么都没做,那么解决了海文的只能是拉妮娅,唯一的问题是,她到底做了什么,才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样。 离开大都会的一路上,杰森试着问拉妮娅发生了什么,但她始终一言不发,缩在副驾驶里团成一团,而且整整半个小时都没有碰杰森一下——稍等,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以小红之前的掌控欲来看,这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拉妮娅闪烁其词,杰森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理解范围里不包括这个,不包括她莫名其妙把自己团起来,躲在无形的坚果壳里,放任自己的思绪在独自一人的堡垒里漫步。 从混乱的城市里挤出去需要高超的驾驶技巧,不过这难不倒杰森,不久后,他们已经在哥谭郊外的车道上飞驰,庄园的轮廓隐约出现在视线尽头,隐隐绰绰,仿佛梦中的布景。 越野车在庄园门口停下,杰森把车熄火,车里重归寂静。 他望着挡风玻璃外的荒野,冷不丁出声问:“下车?” 拉妮娅依旧没有抬头。 杰森等了会,转身倾向拉妮娅的方向,右手撑着手套箱盖,左手打算帮她解开安全带——不知道为什么,某段时间之后拉妮娅但凡坐车必然系安全带,一上车先系安全带,随后板板正正坐在座位里,目视前方,一脸严阵以待,这个习惯到她不需要担心体重之后都没改变。 拉妮娅缩成一团,安全带抽不出来,杰森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把手轻轻放在了拉妮娅的手上,试探性地拉了拉,想把蜷缩的小姑娘打开。 他没有遇到多大的阻力,拉妮娅乖乖地任由他摆布,只是依旧不说话,让杰森有种自己在像个小姑娘一样摆弄洋娃娃的诡异错觉,他把安全带丢到一边,瞅了仍然没有丝毫动静的拉妮娅一眼。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把自己关进了自己建立的高墙里,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灵魂却远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像是一朵渐渐枯萎的花。 他见过这样的画面。杰森想。 躺在浴缸里的女人,他的妈妈。这个生育了他的女人常年饱受药瘾折磨,在药瘾发作的时候,任凭他和她说什么,她也只会盯着天花板,不会给他任何反馈,思绪流水一样从那具躯壳里流出去,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皮囊。 和记忆里一样,他握住那只纤细的手,低下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女孩的额头。 咔嚓。 听不见的破碎声在空气里响起,轻柔的触碰打破了那层坚果壳,那双空茫的眼睛里被注入了一丝灵魂,女孩缓缓抬起头,沉默地看着他,眼底的光微弱而渺小,像是随时可能飞走。 “……我没事。”她说。 真的吗?拉妮娅漠然地想。 如果世界只有表层,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得多。在表层里,她毫发无损,解决了盘踞在虚无里的怪物,把全人类的灵魂带回了现实,拯救了世界,现在她面前就是她喜欢的人,她想要得到也最终得到的珍宝,车外就是她的庄园,距离回家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这里是电影,她现在应该吻他,夕阳在窗外落下,天空被涂抹成绚烂的颜色,他们的剪影投在屏幕中央,随着悠扬的旋律打上“The End”。 要是能这样就好了。 拉妮娅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鸡蛋。均匀受力的蛋壳堪称坚不可摧,但如果只是针对一点,只要轻轻地一敲—— 咔嚓。 记忆沿着这个念头追溯回片刻前的虚无,拉妮娅闭上了眼睛。 “我刚刚找到了海文。”她说。 起初她的声音还有些生涩,像是许久没有运作的机器,每个音节都被咬得格外清晰,棱角锋利,仿佛要用来刺穿某个人。但随着叙述,她的话语越来越流畅,更像是机械性的背诵,虚无之中的对话在狭窄的车内重现,也将那一刻的紧绷和冰冷带到了他们之间。 那是发生在遥远星系外的故事,横跨了数百亿年前的时光,那些交织的真相和沉默一起在座位之间膨胀,挤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给了我三个选择。”她说。 她本来可以用这句话作为结束语,这句话代表的未知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心肌梗塞。不过拉妮娅没有,她甚至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但我选了别的。”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眼前浮现的桌面上,视线游走,锁定了一个暗红色的图标。 。 拉妮娅从来没有深究过为什么她能看到繁星之河,为什么那些光丝和现实里的光网那么相似,现在这个答案并不难猜。 她未能点亮的黑暗里遍布着代表规则的光丝,而她所使用的APP都是规则的外现,那些限制,无论是电量还是内存,都是受限于人类的身体,只有她与世界重连,操纵规则才变得轻而易举。 但这些对海文都没有用。他说得没有错,她只是逃亡的女王,就算曾经手握权柄,现在也毫无自保之力,除非她重新戴上沉重的王冠和镣铐。 如果再来一次,她会怎么选? 和其他下载的APP相比,是个她误打误撞创造出来的游戏,记忆混乱的拉妮娅也只把它当做一个简单的游戏,没有意识到它里面藏着多大的异常,后来甚至选择继续开放这个游戏,让万千玩家继续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探索。 在她忙于追寻过去的时候,全世界数千万的玩家在里探索、创造、战斗、生存,而在此期间拉妮娅并没有关注过太多,这一切都由她的潜意识完成,等她发现时,她才意识到这个游戏发生了多大的改变。 它不再是以阿斯加德为地图的虚拟游戏,而是在无数人的活动影响下不断完善,在虚无里构建出了一个空想的世界,就像她承诺过的那样,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一起构造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或许是她创造出了这个世界,但是所有玩家一起完成了它。 既然海文想要一个世界,那她就给他一个世界。 “我把他拉进了里,他不会再出来了。”拉妮娅低声说。 这样的结局配上阿提拉·海文听起来格外搞笑,如果没有中间的那段真相,杰森大概现在就笑出声了。 但他没有。拉妮娅也没有。 他们沉默地对视,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冰冷得像是流动的雾流。 “之后呢?” 片刻之后,杰森开口:“之后你想做什么?” 拉妮娅没有说话。 她停顿一瞬,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 轻松简单的表象在这一刻彻底被撕裂,这个世界并不只有表层,只是表层总是更简单,而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想要去直接触碰到了问题的核心。 拉妮娅也不想。 “我……没事。”她垂下眼睛,伸手去拉车门,“我先回去了。谢谢你,杰森。” 然而杰森比她动作更快。他按住拉妮娅伸向车门的手,拉妮娅来不及收回,刚抬起眼睛,视线就撞进了蓝得惊心动魄的眼瞳。 杰森俯下身,把拉妮娅完全压在座位上,拉妮娅在他的阴影下忍不住想躲,很快被逼得倒在了座椅里,她蹙了蹙眉,本能地想要瑟缩,却因为车座位置太过狭窄而无法动弹,只能抬起下巴,僵硬地说:“我要回去。”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杰森看起来还算冷静,他低头看着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拉妮娅抿紧了唇。 意料之中的反应。杰森想。 他咬紧牙,扯起嘴角,堪堪遏制了亟待爆发的暴怒,表情却显得狰狞:“或者说,你确定你会离开吧?” 放在任何人身上,他这个问题都显得莫名其妙。 在祭坛战场,为了拿起大种姓之刃,拉妮娅把自己重新暴露在了宇宙的视线之中,在那之后,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黑暗中窥伺她,试图让失控的AI重新回归系统,如果拉妮娅不离开,等待她的就只有消亡。 换成任何人,他们至少都会先猜想拉妮娅会选择的是离开,甚至换成拉妮娅之外的人,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离开。 ——但唯独杰森不相信拉妮娅会这么选。 这个问题出口之前,他就猜得到拉妮娅的答案,但他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一遍,看她到底敢不敢面对他说出那个答案。 面对他的注视,拉妮娅始终垂着眼睛。 她向杰森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独居生物不会给自己制定必须要遵循的规则,但随着形成群落,他们会开始制定出规则,明确可以和不可以,于人类就是法律和道德底线,对你们来说是原则……一旦越线就会让自己跌落进深渊。” “不管承不承认,规则都可以保护大部分人,是现有条件下能够得出的相对正确。” 她终于抬起眼睛,让杰森清晰地看见了那双眼睛里让他怒不可遏的平静,既不恐惧死亡,也没有对生的渴望。 那片破碎的平静看着他,说:“而对这个宇宙来说的正确就是拉妮娅·凯亚不存在。” 至始至终这只是一个骗局,波及全人类的灾难是表层,给出的选择是表层,流放敌人的结局的表层,阿提拉·海文有没有被打败根本不重要,他也不是死于话多的反派,那些话语就他递出最锋利的一刀,而那一刀拉妮娅承受得毫无保留。 从对话一开始,她就已经输掉了全部。 阿提拉·海文给出的根本不是选择,而是两种不同的毒药,而最让杰森愤怒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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