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月光死后,江妄舟恨了我十年。 我处处示好,他只是冷嗤,“如果你真的想讨好我,不如去死。” 我心中刺痛,可大火燃烧的房梁砸向我时,他却为了救我死了。 死前他躺在我的怀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拂去了我碰他的手。 “宋枝雪,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你,该有多好……” 葬礼上,江母泣不成声。 “妄舟,是为娘的错,当初就不该逼你娶她,如果当初遂了你的愿,让你娶顾婉禾,今日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江父含恨瞪着我。 “妄舟救了你三次,为什么你永远只会给他带来灾祸,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所有人都后悔江妄舟娶了我,连我也是。 最后,我从摘星楼上一跃而下,重回了十年前。 这一次,我决定斩断与江妄舟的所有缘分,成全所有人。 1 “宋枝雪,你真厉害啊,竟能让我爹娘以死相逼,非要我娶你,你以为嫁给了我,就能得到幸福么?” 耳边是少年郎低沉冷漠的声音,我恍惚睁眼,愣愣的望着江妄舟。 他站在我眼前,红衣束身眉眼不羁,气质和谈吐都与十年后的江妄舟不同。 这是十八岁的江妄舟。 我果真回到了十年前。 我强压着心头的酸涩,贪婪的盯着他。 “你不想娶我,是因为你真正想娶的人是顾婉禾,对吗?” 江妄舟冷呵,“是又如何,你能成全?” 我认真道:“可以。” 我的父母战死沙场,护国无忧,皇上许我赐婚圣旨,圣旨上没写任何人的名字,我想嫁谁都可以。 同样的,我也可以为任何人求一道赐婚圣旨。 他微怔,随即气笑了。 “你用皇上的赐婚圣旨压我,爹娘也逼我娶你,我们成婚是板上钉钉的事,你现在说成全我,怎么成全?” “宋枝雪,我没空跟你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赐婚圣旨你自己送进宫吧,我在这里等你。” 说罢,他转身就靠在了宫墙上。 触及到他满眼的嫌恶,我的心像被尖锐的针扎的刺痛。 前世今生我都爱了江妄舟很多年。 他曾两次不顾一切的救下我,我误以为他也在偷偷喜欢我,欢欢喜喜求皇上赐婚,嫁给了他。 直到他的白月光死后,我才确定,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我的十年爱意,是他的十年折磨。 前世我无数次积德行善,以命换命终于求来了江妄舟重生的机会。 重生前,高僧曾提点过我,“重生后的十二个时辰内,需要完成他的三个遗憾,完成后立即离开。” “从此姑娘便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他不会再因你死在三十岁,你们的余生各有归宿。” “但重生定有代价,姑娘可得想好了。” 只要江妄舟能活着,我不怕任何代价。 我面见了皇上,为江妄舟和顾婉禾求来了赐婚圣旨。 我知道江妄舟的三个遗憾,就记在他的手札上。 “后悔与宋枝雪成婚,后悔没有反抗父母的安排,后悔没救下顾婉禾。” 如今,他的第一个遗憾算是圆满了吧。 我带着圣旨出宫,递给了江妄舟。 他看着我,一副我逼他成婚得逞的鄙夷神情,伸手要打开圣旨。 我却按下他的手,温柔的笑,“明日再看吧,会有惊喜。” 江妄舟看了我一眼,“无聊,今日看明日看,不都是跟你成婚?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想到能嫁给我,高兴疯了?” 确实高兴。 因为,我终于再见到了活着的你。 我笑了,“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嫁给你的人,都会很幸福的。” “回府。”他冷呵了一声,扭头就走,如果不是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会以为他害羞了。 马车行驶回府,路上路过热闹的花街,我拉开车帘,听到有不少女子道。 “今晚月老临世,登摘星楼上能看到百年难一遇的流星,相传能一起看的夫妻,都能相爱相守三生三世呢!” 忽然想起前世,我也听到这番话,喜滋滋的求江妄舟带我去摘星楼。 那时,江妄舟清冷的脸上带着讥讽。 “缠我一世还不够,你还要缠我三生三世?” “什么流星传言,骗人又荒唐的把戏,你一个人上当就够了,别扯上我。” 那样冰冷的眼神,哪怕是遥远的前世,也还是冷得我打了一个哆嗦。 我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可这一次,江妄舟却不咸不淡开口。 “想去?” “我今晚可以陪你去摘星楼,成婚后我没空陪你回门祭拜你爹娘,这便当是赔礼了。” 我诧异的抬头看向他,意外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江妄舟一直都这样,嘴上毒,心却比谁都柔软。 明明不爱我,还是豁出了性命救了我三次。 第一次,我遇到山匪抢劫,他为护我右手挨了一刀,从此那双百步穿杨的手再拿不起弓箭。 第二次,我感染疫病,九死一生,他攀上高崖找雪莲救我的命,差点摔断一条腿。 第三次,皇宫大火,他为了救我,死在了我的面前。 江妄舟什么都好,只是不爱我。 我知道今日过后,与江妄舟再无缘分。 哪怕登上摘星楼,看到百年一遇的流星,我们也不会像传言中那样长相厮守。 可我还是压下眼底潮湿的热意,笑容跟不值钱似的灿烂。 “好啊,我们一起去看流星。” 2 半路有人拦车,是顾婉禾的丫鬟,说顾婉禾头疼,想见江妄舟。 江妄舟闻言蹙眉,立即翻身下了马车。 “婉禾身体不适,我要去看看,你先回府吧,晚上摘星楼见。” 我点头,“好。” 他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最介意我去找她吗?怎么现在转性了?” 我张了张口,他又冷笑一声,“也是,毕竟我们马上要成婚了,她对你也构不成威胁了。” 他下马车离开,没看见我满眼的失落与苦笑。 其实,我从未阻止过他对顾婉禾的偏爱。 只是有一次,我跟侯爷他们顾婉禾与朝中官员有染,后来再一查证,她确实不清白。 我才拼命阻拦江妄舟跟她有过多交集。 可他一无所知,在她死后更是痛苦了十年。 如果一定要选择,我宁可看见他和顾婉禾在一起,也不愿他受尽折磨,最后为我而死。 我先去了官府,办好了出城文书,而后才回了侯府。 夫人亲自下厨,一大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 我习惯性的脱下身上的白色狐裘,披到夫人的身上,“天冷,夫人要注意身体。” 夫人看着我,笑的合不拢嘴,“囡囡就是体贴我,快给我看看你与妄舟的赐婚圣旨,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喊我娘亲了。” 侯爷见我身后无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小子又没陪着你一起回来?赐婚圣旨都下来了,他怎么还不知道怜惜你,等他回府,我好好训斥他!” 侯爷与夫人真心的关怀,令我心头泛起酸涩。 父母战死后,我成了孤女,侯爷与夫人养我长大,给我爱,给我一切。 我一向乖顺,这次,我却要忤逆他们了。 我望着他们,郑重道:“侯爷,夫人,我不与世子成婚了。” “明日我便下江南,往后我不再二老跟前伺候,二老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夫人一愣,顿时急了,“你爹娘战死沙场,你从小就在我们跟前长大,侯府才是你的家,你现在走,能去哪啊。” “是不是妄舟为了那姓顾的女子欺负你,所以你不打算跟他成婚了?” “你千万别这么想,他的心里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豁出性命救了你两回,每次你生辰,他都会提前许久搜罗各式各样的宝物,我知道你也是喜欢妄舟的,你为他学厨艺,日日为他按穴位缓解手疼,你们若成婚,定会幸福圆满!” “何况那姓顾的是个坏女人,我们不能让她得逞,你千万不要赌气离开啊!” 前世,他们也是这么劝我的。 最后我丧夫,他们丧子,所有人都后悔终身。 我轻擦去夫人眼角的泪,轻声开解。 “夫人,强扭的瓜不甜,妄舟哥哥的意中人不是我,我实在不该强迫他娶我。” “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他和我成亲了,但他不肯见我,每日办公差往死里熬,把自己熬出了一身伤,我给他熬的粥他不肯喝,生病也不肯让我照顾,他说我带给他的痛苦大于幸福,他甚至为了救我,死在了三十岁。” 说到这,我的心痛到难以呼吸。 夫人愣住了,“这……但这也是只是一个梦,囡囡,云舟不会的。” 我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侯爷,夫人,梦是预告,我想他可以不娶我,我们可以不是夫妻,但我要他长命百岁。” “而且他虽身份尊贵,却有太多事身不由己,可我想至少成婚的事,该让他自己抉择。” 我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已拿到出城文书,求侯爷与夫人成全我吧,您二位的的养育之恩,枝雪永世不忘,当涌泉相报。” 侯爷抿唇,扶我起身。 夫人抹着泪水,拿出许多银票塞到我的手上。 “既然是囡囡决定好的事,我便依你,可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永宁侯府永远是你的家。” 我的眼泪蓦然滚落,抱住了夫人,“多谢夫人。” 只要我与江妄舟斩断缘分,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再上演,他会长命百岁,老侯爷与夫人不会伤心欲绝,恨我入骨。 这一世,大家都会圆满的。 江妄舟手札上的第二个遗憾,应该,也算是完成了吧。 我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内完成他三个遗憾,还有最后一个遗憾要完成,会顺利吗? 晚上,我去了摘星台。 到处都是成双入对的夫妻,来求长相厮守的命运。 “宋枝雪。”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顿时欢喜的转身看去,却只瞧见了江妄舟难看的脸色。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眼尾有盛怒之下的戾红。 “你明知我最厌恶仗势欺人的人,我不过是没陪你回府,你便在我爹娘面前挑拨,让他们大肆羞辱婉禾,她如今想不开服毒自尽了,你可满意了?” 3 我的手腕好似要被他掐断一般生疼,脸上陡然发白。 前世因为我与江妄舟成了婚,顾婉禾想不开,所以在一个月后服蛊毒自杀了,江妄舟没有找到相配的血为她解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咽气。 他为此彻底恨上我,直至他死的那一刻也恨我。 可今生,我并没有与他成婚,顾婉禾怎么还会自杀呢。 我原本还在想,该怎么完成他的第三个愿望。 如今,竟送上来了。 我看着他,“所以,你是来找我拿血,解蛊毒的吗?” 闻言,江妄舟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更是阴冷的开口。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害得婉禾受辱服毒,本就该赎罪。” 他抓着我去了顾婉禾的府邸。 顾婉禾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郎中掏出匕首,在我的胳膊上划上一刀,胳膊传来细密的疼痛感,我闷哼一声。 郎中欣喜道:“蛊毒有反应,姑娘的血确实匹配。” “但是救人需取姑娘的心头血,不知道姑娘的身子骨撑不撑得住?” “不行!”江妄舟脸色一变,眉头紧蹙,“取了心头血的人相当于丢掉半条命,她受不住,其他的血不行吗?” 郎中十分为难,“其他的血效果不大,如果世子不肯,那就要做好准备了。” “取心头血的姑娘不会死,但中蛊毒的女子,是必死无疑。” 江妄舟抿紧了薄唇,目光落在顾婉禾的身上。 我瞧出了他的心疼,看向郎中道:“我愿意救她,你取吧。” 郎中看向江妄舟,“可是,会大损身体元气。” 我却笑了:“没关系的,养养就好了,救人要紧。” 江妄舟死死的盯着我,最后他拧着眉,撕下身上白袍的一角,蒙住了我的眼。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定会补偿你。” 他走后,郎中开始为我取血。 刀入皮肉,每刺进去一分疼痛感便清晰一分,我忽然想起与江妄舟的过往。 我八岁父母双亡,被世家子弟欺负,他们说我没爹没娘,也没有人撑腰。 江妄舟帮我打跑了他们,摸了摸我的脑袋。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他真的说到做到。 即便断气前,他也始终护着我。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可我知道,从重生开始,我必须不惜一切,斩断与他的缘分。 心头血取出,温热的鲜血也不断从嘴角涌出,我痛得昏厥在地,隐约间想起了他前世说的最后一句。 “宋枝雪,如果这辈子没有遇到你,该有多好……”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虚弱的笑了,“妄舟哥哥,这一世,我就不缠着你了。” 再醒过来时,天光大亮,我被安置在隔壁的厢房。 巨大的绞痛感从心口处传来,周围空无一人,我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我往窗外看,快到巳时了,我该走了。 窗外传来婢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昨晚上是百年一遇的流星,你们都看见了吗?” “看见了,真的好美啊,听说有情人一起看,还能终生厮守白头偕老呢!” 听着她们满足的声音,我忍不住遗憾。 好可惜啊,那么美的流星,还是错过了。 不久后,江妄舟端了一碗吃食,推门进来。 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御膳房做的佛跳墙。 恍惚一瞬,我没想到他还记得。 江妄舟凝视着我,语气久违的柔和。 “心口还疼么?要不要请太医瞧一瞧,她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多亏了你。” 我点头,“好。” 似乎是见我脸色惨白,他的眉头始终不展,“我昨日话说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但是婉禾是无辜的,我们两个的事你不该把她牵扯进来,以后不要再告状了。” 听见他的话,我心头有些酸涩。 却没再像前世那样委屈的解释,只是扯唇微笑。 “嗯,不会有下次了。” 江妄舟替我捏了捏被子。 “昨夜没能陪你看到流星,成婚后我陪你回门吧,我记得你喜欢江南,回门后一块去江南瞧瞧。” 我一怔,却浅笑着开口,“不用了。” “你不用为了昨晚的事补偿我,是我自己要救顾姑娘的。” 江妄舟愣了一下,眸中情绪翻腾。 “我已经安排好了五日后出城的马车,等你休养好,我们便出发。” 我定定的望着江妄舟,没再说话。 他端着碗,手似乎抖得厉害。 他的手曾伤极筋脉,每逢阴雨天就疼。 就如此刻,仅仅只是端盘吃食,都那样费力。 鼻头泛起酸涩,我心疼的问:“为了救我变成这样,你后悔吗?” 江妄舟眉目平静。 “没什么可后悔的,换做旁人,我也会救。” 我眸色黯然,声音越发的轻。 “那次我感染疫病,你攀高崖采雪莲,换做旁人你也这么做吗?” “嗯。” 果然没什么特殊的。 我的眼中蓄起了泪水,却努力挤出笑容来。 “妄舟哥哥,谢谢你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我从小没有父母,太渴望有个家了,所以才会强迫你娶我。” “我的任性一定让你很苦恼,备受煎熬吧?” 可从今日开始,不会再这样了。 他不需要再抛弃心上人,被迫跟我成婚。 也不会跟我彼此折磨十年,更不会因我死在三十岁。 这一世,他会好好的。 我好像看见江妄舟有些慌乱,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匆匆赶来的侍女打断。 “世子,我家小姐醒过来了,她着急寻你,怎么都不肯吃东西,您快去看看吧!” 江妄舟俊美的脸上顿时有了笑意,看了我一眼起身要走。 “等我回来。” “妄舟哥哥,”我叫住了他,脸上绽开了最明媚的笑容,“对不起,还有,祝你此后一生顺遂,长命百岁。” 江妄舟甚是诧异,莫名不安,“好端端说这种话,我只是去看看婉禾,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吃东西,等我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他转身离开。 离巳时没多久了,我起身下床了。 郎中来给我瞧病,还给我开了药。 我感激笑道:“药我会好好吃的,多谢大夫,也请您帮我转告世子,我下江南了,请他珍重,勿念。” 等江妄舟见完顾婉禾后,便急忙往厢房处赶。 屋内却不见人影,他找人来问,“宋姑娘人呢,她身体还没好,去哪了?” 下人尚未回答,侍卫却着急忙慌的赶来。 “世子不好了,出城的路上有山匪劫道,遇事的老百姓挨了一刀都还活着,只有刚刚被取了心头血的宋姑娘——失血多过死了。” 4 江妄舟心中一惊,却很快回过来神,他蹙了眉。 “同名同姓吧,赐婚圣旨都下来了,我们五日后才去江南,她怎么可能此时出城。” 郎中进来禀报。 “世子,宋姑娘临走前让我有句话带给您。” “她已远去千里之外的江南,各生欢喜,望您勿念。” 郎中的声音传入江妄舟耳中,像一道惊雷炸响。 从未失态过的江妄舟,此刻酿跄的几乎有些站不住。 原来宋枝雪那时所说的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是对他的告别。 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蔓延到眼眶,江妄舟嘴唇在极力压抑着抖。 “不可能!” 他几次差点搭上命才救回来的宋枝雪,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 侍卫语气痛心。 “来报的人说,确看到宋姑娘的马车往这个方向去了,且找到一具女尸,身形与宋姑娘相差无几,文书也是这个名字……巧合太多了。” 江妄舟面色惨白,开口平淡,可微微发颤的身子还是出卖了他。 “去把本世子的快马牵来。” 自从手受伤后,他再未骑过马。 他只说,不爱骑马了。 其实是因为他害怕再无法像从前那样肆意纵马,他怕,怕他的手甚至连控制好缰绳的力量都没有。 可此刻骑上马,他只恨自己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江妄舟骑马行至悬崖边,找到了尸体存放之处。 尸体已被仵作用白布遮掩住,周围聚集的村民唏嘘哀叹。 痛恨山匪没有人性,害了那么多人,尤其是害了个年轻姑娘。 江妄舟痛得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坠下马去。 宋枝雪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为何没能及时发现她要出城? 江妄舟下了马,一步步走向那具尸体,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仿佛要坠入无边的地狱一般,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具尸体的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深崖。 他想着若这白布下是宋枝雪,他便跳下去,他救了她那么多次,这次也定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的手在白布上停了许久,良久才颤抖着掀开。 白布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紧绷的弦蓦然松开,江妄舟跌坐在地,大笑起来。 虚惊一场,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可笑着笑着,他鼻头一酸。 他原来,是那样在乎宋枝雪,比他想象的,还要在乎多。 江妄舟回了侯府,他要回侯府带上郎中、药材,还要挑一匹最舒适的马车。 宋枝雪才取完心头血,定是受不得舟车劳顿的。 他想准备好这些后,再去快马加鞭去寻她。 侯府的大堂前,他却一群侍卫围住。 侯爷面色铁青,伸手给了江妄舟一巴掌。 “逆子!” “你竟为了外面不清不白的女人,取囡囡的心头血!她身子羸弱,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她!?” “你可知是那顾婉禾勾搭了不少朝廷命官在先,要是你还有良心,马上给本侯前去把囡囡追回来,让她同你成婚!” 江妄舟原本是想去追宋枝雪的,可此刻被他的父亲逼迫,他眼神凉了几分,喉间哽塞。 “若不是宋枝雪在你们面告状,你们为她出气,使得婉禾服毒,她又如何会要献心头血?” “你们从小事事约束我,我从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为什么就连在我爱的人这一事上,在婚姻这事上,也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侯爷顿了顿,眸色黯然。 一直沉默的侯府夫人苦笑出声。 “妄舟,你敢说你不爱囡囡吗?” “你若是不爱她,何至于以命相搏,一次又一次救她?” 江妄舟嘴唇贼张,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爱的,爱到可以以命相抵。 只是,他们逼得那样紧,他就是不想顺着他们的心意去爱,他想可以自己做主。 所以他忽视了,他有多么爱宋枝雪。 侯府夫人继续道。 “囡囡昨日是来同我们辞别的,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孩子,她临走前,唯一的心愿也只是愿你长命百岁,岁岁欢宁。” 江妄舟蓦然想到昨日宋枝雪所说的告别词,面色变得僵硬,呆愣了半刻才发出声响。 “可她若真的是来辞别,怎会求与我的赐婚圣旨。” 侯府夫人长叹一声,语气惋惜。 “你好好看那圣旨上究竟写了什么?” 江妄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怀中摸出那圣旨。 下一秒,看到那圣旨上的内容时,他全身如遭雷击,卓然而立的身子颤抖起来。 那上面有宋枝雪的字迹,却没有宋枝雪的名字,她写下的是顾婉禾。 江妄舟陡然想起昨日,宋枝雪笑得苦涩。 她道,要成全他与顾婉禾。 侯府夫人拍了拍他的肩。 “妄舟,你以为顾婉禾真是服蛊毒自尽的吗?” “她勾搭朝廷命官,被其原配夫人发现了,所以她才想方设法认识你,寻你做她的靠山,那原配夫人以为你要同囡囡成婚了,不会再管顾婉禾,为了泄愤,这才给她种下蛊毒。” “自始至终,这一切都与囡囡没关系。”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在江妄舟心底翻腾。 那朝廷命官的原配夫人与顾婉禾很快被带了来。 朝廷命官的原配夫人见江妄舟来势汹汹,又想到他昨天才取未婚妻的心头血,去救那顾婉禾的命,跪在地上,不打自招。 “世子,都是妇人的错,妇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顾姑娘是您的心头好,这才逼她服下蛊毒。” “但是是顾姑娘先勾引妇人的夫婿,这才引得妇人不满啊,求世子饶了妇人这次!” 江妄舟的神色空了一瞬,似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看向顾婉禾,厉声道。 “昨日你晕倒前,是如何同本世子说的!?” 昨日,她奄奄一息,哭得泪眼朦胧,对他道。 “世子,您对奴家的好,奴家心里都记得,只是您对奴家越好,那宋姑娘就越不会放过奴家,您没有陪她回府,侯爷与夫人便来找了奴家麻烦。” “奴家自知身份卑微,已服下蛊毒,再无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悲的是,他就这样信了顾婉禾的话。 江妄舟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此刻彻底沉下脸,眸若寒冰。 “本世子千不该,万不该,信你的话。” “枝雪的心头血,不该救你这条烂命!” “来人啊,将这个女人拖下去,送去天牢!” 四周很快围上一批侍卫,押住了顾婉禾。 顾婉禾哭泣着挣扎了一会儿,动弹不得,她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便冷笑出声。 “世子,是你觉得处处被侯府约束,太想挣脱他们的束缚,才会轻信了我的话。” “是你不相信自己所爱之人,觉得她与你父亲母亲沆瀣一气,你甚至不相信自己对她的爱,你可笑不可笑!?” 顾婉禾被拖了下去。 但她的笑声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江妄舟的心里,疼得他喘不过气。 恶言中伤宋枝雪的是他,要取宋枝雪的心头血的也是他。 巨大的悲痛感席卷而来,他几乎有些站不住。 5 离开京城后,我没有去江南。 我想去父母征战一生的地方看一看,奔波几许,到了岭南。 这里不似京城富庶,倒也民风淳朴。 撑船的渔夫笑道。 “岭南多有外敌来犯,见姑娘的穿着非富即贵,为何会来这里?” 我没有言语。 父母在此守护了一辈子,我也想让父母守护的地方变得更好一点。 我在这里开了一所私塾,又用所挣得的银钱,创办了一座安济堂,收养战乱中无家可归的孩子。 他们不会再像我当年一样,受人欺负。 他们在这里,自己也可以变得强大。 日子很快过去,这日下起大雨,我在私塾中教完课业,准备淋雨回府。 一出私塾,有把油纸伞撑在了我的头顶。 那股许久未闻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是隔了一个世江。 “你还同从前般,下雨天会忘记带伞,每次在学堂中都巴巴的等着我来接。” “但你的身子不好,能不能对自己多上点心?”我抬起头,是江妄舟。 恍然一瞬,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江妄舟的模样变了,他的眼神不再似从前般明亮,瘦了好多好多。 他声音梗在喉间,哑得几乎不成声。 “宋枝雪,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我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江妄舟。 “你来找我,是因为侯爷与夫人想我了吗?”我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 江妄舟怎么可能是特意来寻我的呢? 江妄舟盯着我的眼,像是怕我会不见一般,眼底一片猩红。 他像小时候那样,摸我的头。 “是我,我想见你。” 我睁大眼睛,脑子一片空白。 “你来找我,那顾姑娘怎么办?” 江妄舟心中猛地刺痛了下,泛出万般心疼。 他从没有让心爱的姑娘,知道他的心意。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顾婉禾。。” “宋枝雪,你在那圣旨上面写别人的名字,我只能反抗圣旨,白白挨了三十仗军棍,我在侯府躺了一个月,才能勉强站起来,我一站起来,便立刻马不停蹄的来寻你了。 “你知道吗,你离开那日,有人说你的马车翻下了悬崖,我从未体会过那种失控的感觉,看着那断崖,我也有跳下去的冲动,那一刻,我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是我……我一直没有勇气看清自己对你的心意。” “我已经知道那日的事是一个误会,我知道自己错了,也将顾婉禾打入了天牢,你同我回去,我们成婚,好吗?” 他的语气卑微,近乎祈求,伸出手想要来抱我。 我恍惚了一瞬,却还是躲开了。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听到江妄舟对我说,我在他的心里,也很重要。 可是我不敢赌了。 上一世,我用了一辈子,也没能换来江妄舟对我的爱,这一世又怎么可能轻易得到。 我动了动唇,几乎带着苦涩笑了笑。 “妄舟哥哥,可是我不想嫁你了。” “我从小跟在你的身边,你保护我,用命护我,我把那错当成你对我的爱,所以对你不可抑制的动心,我缠着你,却从来没有问你想不想要,这些都是我的错。” “你也许现在也未看清对我的心意,你这样好,也许只是因为那件事对我愧疚,也许你只是觉得侯爷、夫人喜爱我,所以我适合做世子妃,可是我并不需要这份愧疚。” “妄舟哥哥,不必再来寻我了。” 我推开江妄舟的油纸伞,转身跑进了雨里。 我怕再下一秒,就忍不住要扑进江妄舟的怀里,哭出来。 可是这一世,我不能再自私了。 6 那之后,江妄舟没有再来寻我,只是家门口时不时就出现我从前喜爱的东西。 江妄舟像是要把从前的我给找回来,有时送来我之前在侯府爱吃的点心,有时送来我小时候缠着他给我制作的小玩意儿。 我没想过,江妄舟全部都记得。 这日,我送私塾中的学子赴京赶考,在出城的码头,四周突然喧哗起来,有不知多少蒙面的黑衣人从水中窜出,百姓吓得四散。 早就听闻岭南多有外敌来犯,情急之下,我竟也没有慌张。 我将学子们的船使劲往前推,直到他们的船慢慢驶离,这才躲避动乱。 眼见着面前有寒光刺过,我想,其实这一生也再没有什么可留恋。 起码,我同父母亲一样,死在这片土地上。 可那沾了血的剑,在刺入我胸口前,偏偏被人用手握住。 高大的少年郎,又一次用生命,挡在我身前。 是江妄舟。 他颤抖的手死死抓住剑,手上溅出来的血弄花了他俊秀的眉,再是白色的布带,蒙住了我的眼。 不过一会儿,我被他抱上了马。 马飞奔离开,江妄舟长吐了一口气,把头压在了我肩上,全身的力这才懈下来。 “宋枝雪,我差一点又要失去你。” “我真是……” 他顿住,声音颤抖得厉害。 “真是害怕。” 他登上高崖,极寒之地,地势险峻,命悬一线,都不曾这样害怕过。 如今连一句害怕,都说得轻巧。 眼里早有咸湿的泪水,我哭得几乎不成声。 “你怎么这么傻。” “为了救我,真的值得吗?” 我带江妄舟去了附近的医馆,手上流血过多,使他高烧不退。 江妄舟躺在床上,他脸色惨白,身子发抖,嘴里不停的在唤我的名字。 “宋枝雪……枝雪。” 我为江妄舟降温、熬药,忙活了许久,才终于看到他脸色红润,逐渐好转。 我看着江妄舟的手,眼泪却不止的落。 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抚上我的眼。 “傻瓜,你问我值不值得。” “你记不记得,走之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我现在要重新回答。” “宋枝雪,我从不后悔救你,换做别人,我不会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正因为是你,失去命才不算什么。” “没了你,只会比没命还要可怕。” 那一刻,两世的悲痛消解,我才知道,江妄舟从来不是不爱我。 他只是习惯把这份爱埋在心里。 我的双手颤抖起来,已是泪流满面。 那之后,我与江妄舟回了京城,成了婚。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又到江妄舟三十岁。 他无比坚定的牵住我的手。 “枝雪,这辈子真幸运遇到你。” (全文完) 第一章 同学聚会上,前男友功成名就,带着漂亮的未婚妻来的, 真心话大冒险上,他输了,惩罚是讲述和前女友分手的经过。 他的神情清冷,看都没看我一眼,“嫌我穷,甩了我。” 即便已经和他分手多年,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还是刺痛不已。 走神间,我心慌意乱,下一局,输的人成了我,惩罚是要当众说出一个最大的秘密。 我沉思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最大的秘密就是…… “其实,我已经死了。” 包厢里的人先是一怔,随后哄笑出声。 “沈眠,你有病啊,说这种鬼话想骗谁?” “就是,当年你不仅爱慕虚荣,如今连游戏都玩不起是吧!” “说起来咱们今天这个同学聚会也没有请你吧,明明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了,你到底为什么不请自来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羞辱着我,而我却忍不住透过昏暗的灯光,看向坐在高处的晏怀舟。 如今的他已经功成名就,是A城站在金融圈金字塔顶尖的人,和当初那个为了给我买礼物,在大夏天穿着玩偶服在外晒一整天太阳,满眼都是我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他的神情清冷,忙着给怀里的小女朋友喂水果,就连我说出这么荒唐的回答来,他也没有片刻波动,从头至尾,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真好,他已经不爱我了。 而我,也没有撒谎。 我从不撒谎,此生,撒过的唯一一个谎,大概就是骗晏怀舟,说我不要他了。 五年前,我和晏怀舟在一个大学,他是清冷寡情的校草,从来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我死皮赖脸追了他一个学期,才终于把他追到手,还把他变成了专属我的恋爱脑。 那段日子,现在光是想想,大概都能在梦中笑出声来。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带我看喜欢的电影,喂到我嘴边的水果也一定是最甜的。 他没有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却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相爱下去,直到那一天,我的父母去世。 他们是缉毒警察,卧底在一个最大的毒贩组织里,他们总说,此生愿望就是抓住那群毒贩,让天下无毒,然后光荣的带着一等功回来。 后来他们真的回来了,却是被砍断四肢,拔掉舌头,鲜血淋漓。 而一起回来的,还有和他们一样的三十二名缉毒警,全部死无全尸。 那样惨痛的画面,我至今想到,都会心脏抽疼。 父母战友说,毒贩可能还会来报仇,让我赶紧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可我不能跑,我要给他们报仇,更要抓住那群惨绝人寰的犯罪团队,实现他们天下无毒的遗愿,于是,我选择了重启父母警号,代替他们潜伏犯罪集团卧底。 任务九死一生,我知道,选择这条路,便意味着要和晏怀舟彻底断绝关系。 我知道他爱我有多深,寻常的理由定然不会让他轻易放手,所以,我设计了一出被他捉奸在床,然后嫌弃他穷的借口,和他分了手。 五年后,A市最大的毒枭集团被一举剿灭,而我,也死在了那场轰动全市的剿灭行动中。 过奈何桥的时候,我本是要投胎的,可却怎么也喝不下那碗孟婆汤。 因为我怕,我怕会忘记一个人。 孟婆见我执念未了,又见我是为国而死,便给了我一次还阳的机会,但只有十天的时间,执念已了后,再来投胎。 于是再次醒来,我便已经站在了同学聚会的门口。 我是真的已经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也只剩十天的时间了。 可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这个秘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宣泄着心中的不满,最后有人说道。 “沈眠,我说你真是玩不起,你要是实在不想说就接受惩罚喝酒!” 我心中沉痛,却也无法解释,只能顺从的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见我只喝一杯酒,剩下人的又开始起哄。 “喝一杯算什么啊,把这桌上的酒全部喝完才算!” 我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酒瓶,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故意这样刁难我,无非是为了讨好晏怀舟,替他意难平。 我一个死人,又何必跟这群活人计较呢? 他们想要出口气,那我便如他们所愿。 于是我默不作声的端着酒杯,一杯一杯的饮尽,视线的余光却仍旧不自控的落在不远处的晏怀舟身上。 他单手搂着怀里那个叫时昭昭的女孩,她似乎在和他撒娇,贴在他的胸口脸红红的。 两人情到浓处,他旁若无人的吻上她唇边的牛奶渍,笑着叫她小馋猫。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刀,我仓皇的别开眼,却不慎被酒呛得快要窒息。 那些晏怀舟曾经有多疼我的画面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他切好苹果一片一片喂到我嘴边,深夜为我煮面条,熬夜帮我修改论文,如今他的爱,给了另一个人。 挺好的, 真的,挺好。 酒精是那样的呛人,呛得我眼泪都流了下来。 等到我把酒喝完,时昭昭打了个哈欠,趴在晏怀舟的肩头柔声道:“怀舟,我困了。” 他温柔的搂住她,眼底满是柔情:“我送你回去。” 两人起身离开,其他同学也跟着劝散了,我也跟在人流中慢慢出了会所。 从会所回到家,走到楼到处,我正要拿出钥匙开门,黑暗里忽然冲出一个男人,将我用力的压倒在墙上。 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味,来人喝得烂醉,我正要动手将他推开,一抬眼竟然发现来人是晏怀舟。 他似乎是喝了酒,情绪有些失控,此刻不再像是同学聚会上那般把我当成陌生人,反而眼尾泛红的将我压在墙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脖颈间。 我拼命的想要挣扎,却被他更加用力的钳制住。 他看着我,眼底竟一片泛红,“沈眠,你躲什么?你有什么好躲的?当初我没钱,你死缠烂打也要和我在一起,现在我有钱了,你怎么不上赶着死缠烂打了?”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沓钞票,用力的往我连上砸。 “你还以为我对你有兴趣是不是?你哪来的脸?” “我要跟你求婚的时候,你跑去跟别的男人上床!” “我卑微求你别分手,说我一定会功成名就的时候,你让别的男人开车撞我。” “我在手术台上给你打了九十九通电话,你通通挂断,说我犯贱。” “种种都是你,件件都是你,你如此对我,怎么会觉得我还会喜欢你,我过来,就是想看看当初为了钱而离开我的你,过得到底有多惨!” “你不是喜欢钱吗,这全是钱,这么多钱,够了吗!” 尖锐的钞票角划破了额头,疼得我不由自主的拧紧了眉。 一片血色中,我抬头看着他,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以前是我处事不成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点。”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眼神决绝,“消失!彻底的,从我的世界消失!” 第二章 在我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出来之前,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醉成这般不省人事,分明刚刚出会所的时候,他还清醒得很。 醉成这样,他肯定不是自己开车来的,我连忙擦干眼泪,扶着他将他送下了楼。 如我所料,路边的黑色迈巴赫旁,他的助理此刻靠在车边看手机,见到我扶着晏怀舟过来,他连忙放下手机迎面走来。 我把晏怀舟交给他转身就要离开,他却忽然叫住了我。 “沈小姐,留步。” 我身子微僵,不由得回头看向他。 “你认识我?” 他点了点头,把晏怀舟放在车后座安顿好后,才重新站到我的面前和我说话。 “沈小姐,我自从晏总开始创业就跟着他了,所以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所有事,也在他的钱包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不等我思考他说这些话的来意,他又继续开口道:“这些年,晏总过得很不容易。” “当初你和他分手,他几乎没了半条命,有好几次甚至差点轻生,后来他开了创业公司,每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好几次都生病被送去医院挂急,我好奇问他为什么这么拼,他只是看着钱包里的照片说了一句话,‘有钱了,她就回来了’。” “沈小姐,在我心里,晏总一直是很骄傲的人,可我却无数次看到他在半夜看着你们的视频喝酒喝得胃出血,也无数次看到他拿着你的照片出神,我想他一定爱极了你,但也恨极了你。” “你消失这么多年,如今,他好不容易放下你,和时小姐在一起,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因为你带给他的,只会是痛苦。” 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是隐隐觉得,心脏痛得仿佛快要裂开。 我将藏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住,许久才用力点头。 “我答应你。” 第二天醒来,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东西,便是眼前的倒计时。 是孟婆在提醒我,我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九天的时间了。 其实我的执念已经放下,我已经见过晏怀舟最后一面,也知道他如今过得很好,我已经安心。 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地府,也联系不上孟婆。 思考再三,我决定接下来的九天就在家中度过,静静等待孟婆收我去轮回。 正在此时,我的电话竟然响了。 有人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是晏怀舟。 卧底在毒贩团伙的那些年,我把晏怀舟的备注已经删除,可是他电话号码我早就烂熟于心,如今看着他发来的短信,竟然有一些恍惚。 点开信息,只有寥寥数字。 “你不是问要怎么做才能补偿我吗,来我身边,策划我和昭昭的婚礼。” 我心头一颤,回决了他的要求。 不过片刻,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这次还有一个视频。 视频里是一只小狗,此刻正乖巧的趴在地上,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摄像头。 “你觉得我是在给你选择吗?要么它死,要么你现在马上过来。” 小白是我们当年同居时一起养的,从它才两个多月便带到了身边,当真是养孩子一般,一口奶一口奶小心翼翼的养大。 这个世界上,除了晏怀舟,就是小白对我最重要。 我没想到,当初我匆匆离开,他竟然还把小白留下了,并且养到如今。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用小白来威胁我。 我实在不忍心看小白送命,只能打了个车匆匆敢往晏家。 来到晏家别墅,佣人带着我走进客厅,我一路低着头,直到站在了厚厚的意大利地毯上,才抬起头来。 客厅的沙发上,晏怀舟搂着时昭昭正吻得难舍难分。 见到我,时昭昭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平静的端起桌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时昭昭,接受前女友参与他们的婚礼策划的,在眼下这个场景,难为情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 晏怀舟的神情淡漠,语气也是淡淡的。 “沈眠,你以前不是做过一个婚礼策划吗?现在,写出来。” 第三章 多年前,我的确做过一份关于婚礼的详细策划书。 只是那份策划书的新郎新娘,是他和我。 当时为了做好那份策划书,我熬了一天一夜。 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我早就已经将那些过往忘记,却没想到坐在电脑面前,我竟然一字不落的把它全部写了出来。 或许在我的脑海里,我早就已经和他将这个仪式举行了千千万万次,所以大到婚礼的场地,小到手捧花的颜色,我才会记得那样清楚。 将策划书写完递过去的时候,时昭昭看了看,撒娇般搂住晏怀舟的手臂。 “怀舟,没想到你前女友还有这种本事,就按这个来吧,我觉得挺浪漫的。” 晏怀舟点头,默认了她的请求。 接下来的环节,是替时昭昭选婚纱。 我们一起去了A城最大的高定婚纱馆,今日晏怀舟已经包了场,所以店里所有的人都只为时昭昭一人服务。 回想起当年,我和晏怀舟筹备结婚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我穿上婚纱的模样。 物是人非,如今穿着婚纱站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我了。 橱窗里的婚纱件件都华丽精美,时昭昭对试婚纱很感兴趣,换了一套又一套。 而每换一套,她都要我亲自帮她拉上婚纱的拉链,穿好鞋子。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跑上跑下,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不远处的休息室,晏怀舟坐在沙发上,长腿自然交叠,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从来没有奢望他会替我说话,亦或是心疼我,他如今恨死了我,看到我受累心中只怕比任何人都要痛快。 反正我已经是个死人,如果这样能够让他舒服点,我没有二话。 终于选定好礼服后,晏怀舟和时昭昭又决定去看已经装修好的婚房。 房子买在了海边,一推窗便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院子里种了许多玫瑰,阳光下是那样的绚烂耀眼。 我想起当初我和晏怀舟还在租房子住的时候,曾和他幻想。 “阿舟,将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就把房子买在海边好不好,夕阳西下,我们一起在沙滩上散步。” “还有,我们的院子里要种满鲜花,这样一开门,我的心情就会很好……” 他温柔搂住我,将脸贴在我的额头,唇角微微上扬:“阿眠,等我,我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 如今,他真的实现了当初的诺言,那么大的房子说买就买,那么好的景色也是精挑细选,只是兑现诺言的对象,不再是我。 走进房子里,我跟在他们身后,一同上了楼。 两人来到卧室,看着那张崭新柔软的大床,牵着手倒了下来。 时昭昭依靠在他的怀里,畅想着未来。 “怀舟,以后我们生两个孩子好不好?” “等你从公司回来,我就带着孩子们迎接你。” “周末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海边露营,带孩子玩水……” 说完,她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晏怀舟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我身上,随后垂眸,热烈的回吻向她。 两人深情搂在一起,气氛顿时变得火热而又暧昧。 眼看着两人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时昭昭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那个,没带套套……” 我胸口攸地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堵得快要喘不过起来,就在我要转身离开时,身后的晏怀舟忽然叫住了我。 “没听到吗?你去给我们买。” 我的身子顿时僵住,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晏怀舟又开口威胁道。 “你不想要那条狗活了是吗?” 他太懂我,所以完全把我拿捏住,我明知他这样是在故意报复我,却也只能顺从的独自走出去给他们把避孕套买回来。 站在门口,我听着屋内传来阵阵暧昧的呻吟,无力的将背靠在墙上,缓缓滑落。 好疼。 为什么都明明死了,还会疼呢? 第四章 从海边的婚房回到我自己家时,已经是凌晨。 头顶上的数字,赫然从九变成了八。 我想,接下来的八天,应该也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又被晏怀舟叫到了一场拍卖会的现场。 时昭昭要买一些在婚礼上戴的珠宝,普通珠宝店的首饰不够特别,所以才特意来了拍卖会。 拍卖会开始以后,凡是时昭昭看中的珠宝,晏怀舟都会毫不犹豫的替她拍下。 直到最后压轴的粉钻项链登场,此项链不仅价值连城,更是象征着矢志不渝的真爱。 众人纷纷按捺不住,开始举牌叫价。 晏怀舟志在必得,直接点了天灯,高价将其拍下。 在场的女士无不羡慕至极,可就在包好首饰要离场时,时昭昭忽然说项链不见了。 从她拿到项链以后,只有我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众人怀疑的视线毫不犹豫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时昭昭冷冷看着我,眼神充满了鄙夷,“沈小姐,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贪慕虚荣的坏毛病?以前为了钱抛弃怀舟,现在看到好东西就想偷?” “把项链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我根本就没有拿过她的东西,如何交得出来,可她不等我开口解释,她直接转身命令身边的保镖。 “还愣着干嘛,她偷了我的项链,扒了她的衣服搜身!” 说完身边的保镖就径直朝我冲了过来,我连忙一边往后躲,一边挣扎,可保镖们一个个牛高马大,力气强过我许多,瞬间便将我按倒在地。 见我被抓住,时昭昭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仍忍不住讥讽。 “当初你为了钱甩了怀舟,现在又像条哈巴狗似的跟在我们身后,原本看你可怜让你跟着,结果你死性不改,还敢偷东西。” “沈小姐,你怎么那么贱啊?” 满场宾客听到后瞬间哗然,纷纷掩面悄悄议论起来。 “原来当初在晏总发家前抛弃他的拜金女,就是她啊。” “看上去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背地里是这种人,真恶心!”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保镖们毫不顾忌的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我捂住自己的胸口,近乎祈求的看向晏怀舟。 我不敢要求他什么,只希望他能说一句话,制止这场闹剧。 可他看着我,眼神是那样的冷漠无情。 “求我。” 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刃,将那根最后的稻草割破,让我彻底坠入深渊。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着任人将我的衣服扒个精光。 众人的眼神贪婪而又滚烫,如同一块块烙铁,狠狠印在我的身体。 晏怀舟看向我,眼神似乎有片刻的慌张,可很快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傲。 身边有人开始拉扯我的裤子,我如同疯了一般,怒吼着将人推开。 “你们要脱是吗?我脱给你们看!” 说完,我沉默着脱掉自己的长裤,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条一条的卸掉了我身上的两条假肢。 四周瞬间变得寂静无声,我眼睁睁看着众人的目光,从看好戏,到垂涎,再到此刻的惊悚。 终于,有人失声尖叫。 “她……她……” 来人支支吾吾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扯了扯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现在,可以证明我没有偷项链了吗?”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场面一片死寂时,是晏怀舟忽然像疯了一般冲到我的面前,颤抖的抓住我的手。 “沈眠,你的腿呢?” “你的两条腿呢?!” 第五章 此刻,人群中终于有人叫出声来。 “啊……好可怕,她是残废!” “她没有腿!两……两条腿都没了……” 晏怀舟彻底发了疯,他心疼的捂住我的耳朵,再次看向周围人时,声音里满是颤音。 “住嘴!” “滚!都给我滚!” 说完他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的披到我的身上,而后抱起我,捡起地上的两条残肢匆匆离开。 身后一直在惊恐中的时昭昭终于清醒过来,她在身后不断呼喊晏怀舟,可这次他头也没回。 来到车上,晏怀舟给我拿了一套衣服。 我穿上衣服,又重新装好假肢,便听到他颤抖得几乎不成声的声音传来。 “你的腿……是怎么没的?” 我的指甲微微掐入掌心,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怎么没的…… 三年前就没了,卧底任务九死一生,有一次我差点被识破身份,最后,是我自断两条双腿,才重新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可是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如今他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又何必把我的痛说给他听。 沉默了片刻后,我才抬起头来:“有一次一群富二代说只要我陪他们一晚,就给我五百万,我跟着去了,没想到他们玩完后,又把我丢到马路上,用跑车压断我两条腿,你知道的,那些富二代,就喜欢看这种乐子。” 闻言,晏怀舟的脸色瞬间青一阵红一阵,他死死的看我,眼睛红得像是快要滴血。 “你宁愿跟着这种人,也从没想过回来找我?” “沈眠,你到底有没有……”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可我们都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我有没有爱过他。 爱过,我爱他。 可是,我更爱我的,信仰。 于是我低着头不说话,藏在衣服的下的手却已经止不住的颤抖,只能用手指狠狠掐住掌心,才强迫自己不露出破绽。 见我不说话,他似乎彻底明白了什么,最后仰头靠在椅背上,捂住眼睛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下一秒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的心顿时狠狠揪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或许是在哭自己方才为我心疼可笑,又或许是哭这段感情的煎熬。 许久后,我才开口。 “晏怀舟,忘了我吧。” 晏怀舟终于放开手,血红的眼睛看着我,清冷而又绝情。 “你脸真大,你以为我还爱你吗?我他妈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虽然他将话说得如此绝情,我还是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好此时时昭昭也赶来,拉开车门坐到了晏怀舟的身边。 见到时昭昭,晏怀舟一把搂住了她,仿佛寻求到了安慰。 这里已经没有我留下去的必要,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外面下着暴雪,我拖着两条残肢艰难的走着,晏怀舟的车飞速从我身边开过,没有片刻的停留。 我麻木的走着,却不小心重重摔倒在地。 刚才在车上,假肢装得匆忙,所以此刻怎么也爬不起来。 身后忽然跑过来一个小女孩,用力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来。 “警察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我身子微微一颤,“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她摊开掌心,露出一个小小的警徽,递到我面前,“刚才你掉在地上的。” “你的腿是为了保护我们去打坏人受伤的吗?” 我眼眶有了泪,没有回答,只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家吧,这么晚了,妈妈会担心的。” 说完我转身离开,她却轻声叫住我,然后端端正正的给我敬了一个礼。 眼眶忽然一热,我咬着唇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有时候我也会想,自己抛弃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现在我明白了。 国家和人民,就是信仰。 人这一生,为信仰而战,虽死不悔。 第六章 走了好几个小时,我才终于到家,才刚刚开门,手机却传来了晏怀舟和时昭昭出车祸的消息。 听助理说,车祸发生的时候,晏怀舟为了护住时昭昭,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再也坐不住了,立刻打车前往两人所在的医院。 赶到医院时,我才知道,晏怀舟大出血,血库里的血不够用了。 好在我和他是同一种血型,没有片刻的迟疑,我直接冲进了献血室。 以我现在的身体条件,是不可以献血的,可是为了救人,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眼睁睁看着红色的液体从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流失,浑身上下也变得越来越冷,终于坚持不住昏迷过去。 醒来时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因为担心晏怀舟的安危,我顾不得休息,便起身赶往他所在的病房。 来到门口,远远的我看到时昭昭此刻正扑倒在他的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晏怀舟则是温柔的搂住她,不住的安慰。 “乖,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你给我献了那么多的血,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你一直哭,怎么听我说话呢?” 时昭昭起身擦掉自己的眼泪,“我不爱你的谢谢,我要你爱我!” 晏怀舟微微一怔,随后道:“我正在爱你。” 她用力摇头,“不够,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忘记沈眠,没办法百分百爱我,我要一百分的爱。” “怀舟,那个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欢,你看你伤得这么重,她有来看过你一次吗?” “是我拼死救了你,她那样贪慕虚荣的女人,你早就该忘了她!” 晏怀舟眸色晦暗片刻,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她再次揽入自己的怀里。 “好,我会爱你,百分之百。” 时昭昭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那我接下来要为你报仇,无论我对沈眠做什么,你都不许阻止我。” 他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看着两人相拥的背影,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开。 如同时昭昭所说,她果然对我开始展开了报复。 让我端着滚烫的茶水站在门口,一动也不许动,哪怕我的双手被杯子烫得通红。 为了惩罚我抛弃晏怀舟,她让我在结了冰的游泳池,一遍又一遍的跳水捞那条根本不存在的项链。 而每个他们缠绵的夜晚,我更是要在门口守着,寸步不离。 我没有反抗过,我的生命已经只剩最后几天,如果这样能让晏怀舟好受点,那就这样吧。 我以为我的忍让会让时昭昭罢手,却没想到,她会变本加厉。 为了让我痛苦,她竟然抢走了我父母的遗物,然后当着我的面,把遗物砸得粉碎。 这次我第一次如此愤怒,我看着时昭昭,终于忍不住狠狠推了她一把。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晏怀舟不由分说一把护住时昭昭,看向我的眼神,瞬间阴狠无情。 “不过是一个玉坠,昭昭砸了就砸了,谁给你的胆子对她动手?”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可很快又接受了这个现实。 如今,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是时昭昭,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自然会站在她的那边。 就这样吧,我想。 第七章 我再次的忍了,可我万万没想到,时昭昭还不罢休。 这次,她又开始哭着和晏怀舟告状,说小白咬伤了她。 小白从小便性情温顺,从来没有伤过人,而她的伤口我仔细看过,分明是自己用指甲抓伤的,却推到小白的身上。 小白害怕的躲在我的身后,似乎知道自己即将有危险。 晏怀舟温柔的吹了吹时昭昭的伤口,随机轻飘飘的命令身边的佣人。 “把狗拖出去,打死。” 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如此绝情,当日他威胁我,我总想着他只是口头说说,不会真的对小白下手。 可眼下,他当真要取小白的性命。 我扭头死死抱住小白,说什么都不让人从我手中将它夺走。 这么久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开口求他。 “晏怀舟,不管你有多么讨厌我,小白是无辜的。” “要是你们不喜欢它,不想养它了,就把它赶出去,让它再找其他的主人。”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它!” 晏怀舟的眼神似乎有些松动,可时昭昭只是晃了晃自己的手臂,他的眼神瞬间又冷了下来。 “不念情的畜生,就该打死。” “拖出去!” 这话分明是说给我听的,可是无辜受害的却是小白。 佣人们纷纷伸出手来,用力的拽拴在小白脖子上的链子,它害怕的往我怀中躲,发出呜呜的哀鸣。 我拼命想要护住它,却也只是徒劳。 铁链划破我的掌心,我眼睁睁看着小白被人拖了出去。 门外很快传来小白的惨叫声,我闭上眼,眼泪不受控制的留下。 小白死了,这世界上曾见证过我和他有多相爱的证据,也彻底的消失了。 我在难过什么呢,只剩最后三天,我也要去和小白作伴。 分明内心已经不断的在劝说自己,可我的心还是疼得仿佛快要裂开。 小白不在了,我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我摇摇晃晃的起身,就在经过时昭昭的身边时,头顶的吊灯忽然砸了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远处的晏怀舟猛的冲了过来。 以往不管发生什么危险,他总是第一个护住我,而这一次,他终于选择了我身边的时昭昭。 他抱着时昭昭飞速的滚到一边,许久后两人才回过神来。 还在惊吓中的时昭昭愣了许久,意识到是晏怀舟不顾安慰救下她,她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怀舟,我相信你了!” “我相信你,现在对我的爱,已经是百分之百!” 晏怀舟用力搂住她,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眼神是极致的温柔。 世界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唯有他们之间流动的爱意,炫彩夺目。 我捂住被吊灯砸伤的额头,艰难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从今往后,我是真的要退出他的世界了。 我走得很坚决,没有回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晏怀舟默默看着我的眼神,爱恨交织中又带着痛心。 第八章 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晏怀舟找上门来,往我桌上扔了厚厚一沓的请帖。 “亲手写上所有来参加我和昭昭婚礼嘉宾的名字。” 请帖的设计高贵简洁,鎏金的大字上晏怀舟和时昭昭的名字是那样的刺眼,如同一道耀眼的光,狠狠刺伤我的眼睛。 如今小白不在了,其实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威胁到我,可是这是最后一天,就当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我没有拒绝。 我提笔,在请帖上一笔一划的写上名单上的名字。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当初,我和他筹备婚礼时的画面。 那时候我们也买好了请帖,夜里两人坐在一起,对着名单一个一个的写上嘉宾的名字。 只是那些请柬,到最后也没有送出去。 请柬的名单最后一个名字,是沈眠。 我愣了愣,却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们的婚礼在一个月以后,而我的时间已经不够了,我参加不了他们的婚礼。 门口忽然传来门铃声,我起身去开门,门外竟然站着时昭昭。 显然她对晏怀舟上门来找我的行为十分生气,可她无法对着晏怀舟发火,于是只能将怒火洒到我的头上。 她抬手甩了我一个耳光,想要再动手时,我职业习惯,抬手便按住她的手,将她反压在了墙上。 她疼得大叫,立刻把晏怀舟引了出来。 见到这种场面,晏怀舟二话不说上前,按住我的肩膀,将我狠狠推开。 我穿着假肢,哪里经得他这么一推,整个人站不稳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身体像是被车轮碾过,浑身上下疼得快要散架,我无力的倒在楼道中间,模模糊糊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时昭昭抬着自己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 “怀舟,我的手好痛!” “沈眠她,她好像把我的手拧骨折了……” 晏怀舟没有再犹豫,抱着她匆匆赶往医院,离开时,他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额头上忽然有些凉凉的,我费力的抬手一抹,才发现我原来流了那么多血,整个人几乎都被泡在鲜血里。 身体的温度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冷过。 或许,我在人间的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原来最后一天,竟然会结束得如此仓促,甚至不给我机会好好道别。 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晏怀舟的号码,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晏怀舟,我没有骗你,其实十天前,我就已经死了。” “孟婆给了我十天时间,让我了却执念,我此生唯一的执念,便是能再见你一面。” “这些天你总问我爱不爱你,如今我终于可以回答你,我爱你,但我更爱我的信仰。” “晏怀舟,再也不见了,你要幸福。” 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下发送键以后,我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 天黑了,沈眠的世界,再也不会有天亮。 医院里,晏怀舟看着医生给时昭昭做完检查,确定没有骨折后,又叮嘱了几句,才站到走廊外抽烟。 眼前不自觉又浮现沈眠的脸,他拧了拧眉,烟雾缭绕中,他的神情显得格外阴郁。 就在此刻,手机传来震动声,有人发来了短信。 他拿起手机看完短信,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叫十天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叫了却执念? 什么叫爱他,但更爱她的信仰? 他看不明白,以为这又是沈眠耍的什么把戏,刚要回拨电话时,电视里正好在播放一则新闻。 “缉毒警官沈眠,为捣毁犯罪集团,深入犯罪团伙卧底五年,于十日前与毒贩殊死搏斗后壮烈牺牲。” “为奖彰英雄,全国公安系统追授沈眠警官,一等功功勋!” 第九章 晏怀舟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他却浑然不觉。 指尖微微颤抖,手机屏幕上那条短信依旧清晰可见,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短信的最后一句仿佛还在眼前浮现,晏怀舟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喘不过气来。 耳边纷杂的电流声混合着主持人字正腔圆的音调在他耳边回荡。 沈眠……沈眠…… 晏怀舟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手机几乎被他捏得变形。 新闻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电视屏幕,仿佛只要他不看,这一切就只是一场噩梦。 可那条短信,那条冰冷的短信,却像一把利刃,无情地剖开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什么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刚的画面——沈眠被他推开,从台阶上滚落,鲜血染红了她的身体。 她的眼神是那样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而他,竟然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就抱着时昭昭匆匆离开了。 “不……不可能……” 晏怀舟猛地摇头,试图将那些可怕的画面从脑海中甩出去。 可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却越是清晰。沈眠的脸,沈眠的眼神,沈眠的血……一切都像梦魇般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时昭昭的病房。 推开门的那一刻,时昭昭正靠在床头,脸色苍白,眼中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 “怀舟,你去哪儿了?我手好疼……” 她娇声抱怨,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晏怀舟却没有心思理会她的情绪,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抓起车钥匙,转身就要往外走。 “怀舟!” 时昭昭见状,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你要去哪儿?我……我身体不舒服,你能不能陪陪我?” 晏怀舟的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一眼时昭昭拉住他的手,眉头紧紧皱起。 他的心里乱成一团,脑海中全是沈眠的身影和那条短信的内容。他必须回去,必须亲眼确认沈眠的情况。 “昭昭,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一趟。”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决。 “可是……我真的不舒服……” 时昭昭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眼眶微微发红。 “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晏怀舟的心里一阵烦躁,他猛地甩开时昭昭的手,声音冷硬。 “昭昭,别闹了,我真的有急事。” 说完,他不再理会时昭昭的反应,转身大步走出了病房。 时昭昭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和愤怒,随即咬紧了嘴唇,眼中泛起一丝泪光。 第十章 晏怀舟一路狂奔,几乎是冲出了医院。 他的心跳得飞快,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条短信的内容和新闻中的播报。 挡风玻璃上凝结的雾气被暖风撕开裂缝,晏怀舟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暴起青筋。 仪表盘指针在140码刻度颤抖,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他一辆车在疾驰。 后视镜里,依稀可以看见他赤红着的眼睛。 此刻他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车子飞快地驶向沈眠的住处,晏怀舟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台阶上的画面。 “沈眠……你千万不能有事……”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车子终于停在了沈眠的楼下,晏怀舟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上了楼。 楼道里依旧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死死盯着楼梯中间那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沈眠……” 他的声音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他一步步走近,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那滩血迹。 晏怀舟的手指还停留在那滩干涸的血迹上,指尖的冰冷仿佛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 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眠的尸体不见了,可那滩血迹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剖开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沈眠……沈眠……” 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往楼下冲去。 脚步凌乱,几乎每一步都踩空,可他顾不上这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沈眠,找到她! 刚跑到楼下,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 “刚才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真可怜啊……满身的血,我叫了救护车,医生都给她盖了白布,估计是没救了……” “不知道怎么摔下去的,我看她双腿都是假肢,估计没站稳……” “还很年轻呢,真是可怜啊……” 晏怀舟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们口中的话。 “医生盖了白布……没救了……” “……双腿假肢……” “沈眠……” 他的声音颤抖,只能嗫嚅着重复着她的名字。 待反应过来后,他猛地转身,发疯一样冲向那两个人。 他的眼神疯狂,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两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恐。 “你们说的那个人……她在哪里?被带去了哪里?” 晏怀舟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几乎是吼出来的。 其中一人颤抖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街道,结结巴巴地说道。 “刚……刚才救护车来了,把她带去了市立医院……” 市立医院——正是时昭昭所在的医院。 他刚刚疾驰而来的路上,恰巧和一辆救护车擦身而过。 第十一章 晏怀舟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车,他的脚步凌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明明此刻指尖冰凉,掌心却渗出了冷汗。 可他顾不上这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沈眠,找到她! 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街道两旁的景色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灰暗的影子。 晏怀舟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眼中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将眼前的道路撕裂开来。 他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引擎的轰鸣。 终于,熟悉的医院建筑出现在视野中。 晏怀舟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空无一人的医院前回荡。 他连钥匙都没来得及拔,推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向医院大门。 他的脚步凌乱,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每一步都在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他刚要去值班室询问沈眠是不是被送了过来,余光就看到两个值班医生推着一辆盖着白布的担架床正要进电梯。 他猛的扑过去,在值班医生还没反应时掀开了被子。 白布下,沈眠的脸色苍白而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晏怀舟的脚步猛的顿住,浑身的血液仿若在这一刻凝固,他手指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正想要阻拦他的值班医生看到他这副神情,顺便明白过来,眼底都带着些同情。 “沈眠……你,你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这一点都不好玩……” “你醒一醒啊,你,你之前抛弃我的事我都既往不咎了好不好,你别吓我,沈眠,你别吓我!” 他双腿猛的一软,跪倒在担架床旁,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我这一定是噩梦,这怎么可能呢?沈眠怎么可能会死呢?祸害不是应该遗千年吗?” 晏怀舟的声音越来越大,嘶吼着,双目赤红。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沈眠冰冷的手腕,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她从死亡的深渊中拉回来。 然而,那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却再也无法回应他的呼唤。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徒劳。 晏怀舟的双眼空洞,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的灵魂仿佛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机械地挣扎。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 一旁的值班医生试图安抚他,但晏怀舟却像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温北栀的名字。 “沈眠……沈眠……” 下一秒,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另一个的值班医生迅速上前,检查他的状况,发现他只是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晕厥。 第十二章 消毒水的气味像无数根冰针刺入鼻腔,走廊顶灯在釉面地砖上投下冷冽的寒光。 晏怀舟睫毛颤动时,输液管里回流的血珠正顺着透明软管缓缓爬升,消毒棉按压处的皮肤还残留着胶布撕扯后的刺痛。 他猛然睁眼,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白。 晏怀舟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脑海中却猛地浮现出沈眠倒在台阶下的血泊中的画面。 他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沈眠……” 他喃喃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不顾手上还插着输液管,直接拔掉针头,踉跄着下了床。 血珠从他手背上的血管争先恐后地挤出,鲜红的色彩顺着指节滴落到瓷白的地面,如同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先生,您不能乱动!” 护士见状连忙上前阻拦,但晏怀舟却像是疯了一般,推开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病房。 “沈眠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护士追上来,试图拉住他,但晏怀舟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无法阻止。 就在这时,一名值班医生走了过来,拦住了晏怀舟。 “晏先生,请您冷静。” 医生的声音严肃而低沉。 “沈女士的遗体已经被送往太平间,您现在需要休息。” “太平间……” 晏怀舟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晃了又晃,几乎站不稳。 他死死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不,不可能……我刚刚不是在做梦吗?你们都在骗我!她不会死的,她不会……” 医生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同情。 “晏先生,请您节哀。沈女士已经去世了,这是事实。” “不!你们骗我!” 晏怀舟猛地推开医生,转身,脚步踉跄地朝着走廊尽头冲去。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沈眠,找到她,告诉她自己所经历的这场荒诞地梦境。 告诉她,自己可以对曾经的一切既往不咎,她如果爱钱自己可以把所有的钱都给她,但是她不能再开这种玩笑骗他。 其实之前也不算什么大事,况且沈眠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好了,贪慕虚荣也没关系,他可以赚钱,可以赚好多好多的钱。 思绪混乱间,他已经冲到太平间门口,刚想踏进太平间的大门,却被两名保安拦了下来。 “先生,您不能进去。” 保安皱着眉,声音严肃冰冷。 晏怀舟的双眼赤红,声音嘶哑。 “让我进去!让我看一眼,一定是骗我的,沈眠一定躲在这里面等着我去找她你们让开!” “抱歉,没有医生的带领,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保安的态度坚决。 晏怀舟的拳头紧紧攥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里面有我的爱人!你们让我进去看看她!” 第十三章 消毒水的气味依旧刺鼻,走廊顶灯的光线冷冽而刺眼,仿佛要将晏怀舟的每一寸皮肤都灼伤。 他的脚步踉跄,呼吸急促,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医生的话——“沈女士的遗体……” 遗体……那两个字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鲜血淋漓。 “不,不可能……沈眠不会死的……” 他固执地低声喃喃,眼尾赤红,带着几分偏执。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太平间的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两名保安死死拦在他面前,态度坚决,丝毫不肯退让。 “先生,您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怀舟!你到底怎么了?” 时昭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她快步走到晏怀舟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眼中含着泪光。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在意沈眠?你不是说对我的爱意是百分百吗?你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沈眠!” 晏怀舟的思绪此刻完全被沈眠的死牵绊住,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时昭昭的质问。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冷硬。 “别碰我!” 时昭昭被他甩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她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怀舟……你竟然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她坐在地上,抬头看着晏怀舟,声音颤抖。 “你忘了前段时间我为你献血的事了吗?我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现在却为了一个死人这样对我?” 晏怀舟的脚步猛地顿住,眼底也浮现出一抹愧疚,正想伸手扶起时昭昭事,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医生走了过来,刚好听到了时昭昭的话。 医生的眉头紧皱,看向时昭昭的目光中满是严肃。 “时小姐,您说什么?您为晏先生献血?” 时昭昭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咬着牙声音模糊的有些听不真切。 “是啊,我为他献了血,难道这还有假吗?” 医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冷得像冰。 “时小姐,您是不是记错了?当初为晏先生献血的,明明是沈眠女士。” “我们都是有档案记录在册的,您现在说出这些话,是对我们医院的质疑,更是对自愿献血者的抹黑!” “什么?” 晏怀舟的瞳孔猛地收缩,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他的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沈眠……是沈眠为他献的血? “晏先生,当初您失血过多,急需输血,是沈眠女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献血室。她说她是您的……朋友,愿意为您献血。我们当时还劝她,说她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献血,可她坚持要这么做。” 第十四章 太平间的冷气从门缝中渗出,像无数把刀片刮过晏怀舟的皮肤。 他跪在灰白的地砖上,手背的鲜血在地面凝成暗红色的痂,耳边是医生那句冰冷的陈述——“是沈眠献的血。” “咔嗒”一声,时昭昭手中的爱马仕包砸在地上。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走廊冰冷的瓷砖,精心打理的卷发垂落在煞白的脸侧。 “不…不是的!怀舟你听我解释,那天我明明……” “闭嘴!” 晏怀舟猛地站起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底的血丝像是要爆裂一般。 他伸手掐住时昭昭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腕骨凸起的青筋几乎要刺破皮肤。 “输血的功劳你也冒领,时昭昭你究竟都瞒了我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咳咳…怀舟……” 时昭昭的耳环在挣扎中崩断,滚进太平间的阴影里。 她从未见过晏怀舟这副模样——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的野兽,连当年沈眠“背叛”时都不曾有的暴怒。 值班医生突然轻咳一声。 “晏先生,还有件事您应该知道。” 他翻开手中泛黄的病历本,递到了晏怀舟身前。 “沈警官当年截肢手术的签字人,是您。” 晏怀舟的手指倏地松开。 记忆如毒蛇般缠上来——三年前暴雨夜,他突然接到了沈眠的消息,却莫名卷入了一场危险之中。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莫名活了下来,逃脱之后就接到陌生电话说沈眠在手术室,赶到时只看到一纸病危通知书。 他以为那是她为了彻底抛弃自己演的戏,心死之际,他连签字时都带着恨意。 “那一次她,她不是演戏?” 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玻璃。 “演戏?” 医生冷笑。 “全身四处枪伤,左腿粉碎性骨折,右腿被砍了十七刀。我们截肢是为了保命。” “更何况,我们医院从不配合别人演戏!” 时昭昭突然尖叫着扑向电梯。 晏怀舟比她更快。他扯下领带捆住她的手腕,眼底翻涌着血色。 “想逃?你不是最爱演救命恩人吗?” 他拽着时昭昭的头发拖到太平间门口,一脚踹开铁门。 冷雾中,沈眠静静躺着,假肢上的金属关节凝着霜。 “给她磕头。” 晏怀舟按着时昭昭的后颈撞向地面。 “磕到你流血,磕到她原谅!” 保安却快速上前拉开了他们。 医生面色冰冷。 “我曾是沈眠的主治医生,她的任务已经完成,原本她已经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再也不用为了任务提心吊胆殚精竭虑。” “我不清楚为什么她会突然在楼梯踩空摔下去,也不清楚你们曾经的恩怨就是是什么。” “但是晏先生,你如果有心的话,就去查一查网上有关于沈眠的新闻,去彻底调查清楚沈眠曾经为你做的事情。” “我不希望她曾经所做的事,还要被其他人冒领了功劳。” 第十五章 太平间的冷气依旧在走廊里弥漫,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晏怀舟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得可怕,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还残留着些许冰凉的血迹,那是他刚才失控时留下的痕迹,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轻轻用拇指擦拭,动作缓慢而细致,仿佛在清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擦干净后,他转身走向时昭昭,脚步沉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时昭昭还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她的眼中满是惊恐和慌乱,像是被困在噩梦中的小兽,无助而绝望。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看着晏怀舟一步步走近,时昭昭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仿佛想要逃离,却又无处可逃。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带着一丝哀求。 “怀舟……你……你要干什么?” 晏怀舟在她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可他只是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她的皮肤时,时昭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丝歉意,仿佛刚才的暴怒和疯狂从未发生过。 “昭昭,对不起,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被沈眠的死刺激到了,情绪失控,吓到你了。” 时昭昭愣了一下,眼中的恐惧逐渐被一丝希望取代。 她看着晏怀舟温柔的眼神,心里那股不安稍稍平息了一些,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在寻求安慰。 “怀舟……你真的只是被刺激到了吗?你……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晏怀舟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 “当然,我爱你。之前不是说了,对你有一百分的爱意。” “刚才是我不好,不该那样对你。我们回病房吧,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摔伤。” 时昭昭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是随时会决堤的洪水。 她伸手抓住晏怀舟的袖子,手指紧紧攥住,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的声音哽咽,带着习惯性的娇软。 “怀舟……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丢下我的。我们回去,我们回去……” 晏怀舟扶着她站起来,动作轻柔而体贴,仿佛她真的是他心尖上的人。 他搂着她的肩膀,带着她一步步往病房走去,脚步缓慢而稳健,仿佛在护送一件珍贵的宝物。 回到病房后,晏怀舟按了呼叫铃,很快有医生和护士进来为时昭昭检查身体。 他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温柔和歉意都只是幻觉。 “怀舟,你要去哪里?” 第十六章 时昭昭见他要离开,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眼中带着一丝不安,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晏怀舟回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说话时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就回来。你好好休息,等我。” 时昭昭点了点头,眼中的依赖和信任几乎要溢出来。 “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晏怀舟微微一笑,奖励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转身走出了病房,脚步沉稳而无声。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像是寒冬里的霜雪,刺骨而凛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安排两个保镖来医院,守在时昭昭的病房门口,不允许她离开半步。” 电话那头的助理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回答。 “是,晏总。我马上安排。” 在挂断前,他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还有,去查沈眠的一切。从她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所有关于她的信息,我都要知道。” 助理的声音有些迟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晏总,沈警官的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另外……” “不管花多少时间,多少钱,我都要知道。” 晏怀舟直接出声打断他的话语,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 “尤其是她这些年做了什么,究竟为我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晏总。” 助理不敢再多问,立刻应下。 晏怀舟挂断电话,站在走廊的窗前,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医院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眠的脸,她的眼神,她的笑容,还有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沈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呻吟。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玻璃,仿佛想要触碰那个已经永远离开的人。 然而,冰冷的玻璃只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鬼魅般的倒影。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走廊尽头,两名保镖匆匆赶来,站在时昭昭的病房门口,像两尊冰冷的雕像,面无表情地守卫着。 晏怀舟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 “时昭昭,我也很好奇,你究竟都冒领了多少事情,才让你诬陷起沈眠来毫不留情。” 第十七章 晏怀舟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手中紧握着一叠文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文件里是沈眠的所有资料——她的出生证明、警校毕业证书、卧底任务的记录,甚至还有他们曾经的合照。 每一页纸都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他推开门,医生正坐在办公桌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 “晏先生,有事吗?” 医生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疏离。 晏怀舟将文件放在桌上,声音低沉而冰冷。 “沈眠已经没有亲人朋友,作为曾经的恋人,她的尸体,我有权利带走。” “我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医生皱了皱眉,翻开文件仔细看了看,随即合上,抬头直视晏怀舟的眼睛。 “抱歉,晏先生,沈警官的遗体已经被接走了。” “什么?” 晏怀舟的瞳孔猛地收缩,声音陡然提高。 “谁接走的?什么时候?” 医生的目光冷淡,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晏先生,沈警官生前曾明确表示,不希望您参与她的身后事。所以,接走她遗体的人是谁,我不能告诉您。” 晏怀舟的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没了一丝血色。 “我,我才是唯一有资格接走她的人,你们凭什么随意让别人接走她?” 医生冷冷地看着他,嗤笑出声。 “晏先生,或许您自己该好好想一想,您真的配吗?” 医生的声音逐渐染上愤怒。 “沈警官生前为您付出了那么多,可您是怎么对她的?任由您的未婚妻羞辱她、伤害她,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您还为了那个女人将她推下楼梯。现在她死了,您却突然想起自己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晏怀舟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医生的话狠狠击中。 “我……我不知道……” 他无措地张了张口,赤红的眼尾中满是悔意。 “之前她明明,明明和我说……” 医生似是彻底控制不住情绪,猛的将手边的钢笔砸了过去。 笔墨飞溅下,他的声音因为愤怒拔高。 “好一个不知道,如果当初你足够相信她,愿意在她回来后花一些心思了解她,而不是直接给她定罪,现在的结果也不会变成这样!” “晏先生,有些错,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弥补的。沈警官的遗体已经被接走,您不必再费心了。” 晏怀舟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几乎要窒息。 他猛地转身,冲出办公室,手指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查!给我查!沈眠的遗体被谁接走了!我要知道一切!” 助理的声音裹挟手机的电流音,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意味。 “晏总,沈警官做的那些事情,我这边已经全部调查出来发到了您的手机上。” “至于带走她遗体的,或许是官方那边的人,所以可能……” 第十八章 时昭昭见他要离开,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眼中带着一丝不安,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晏怀舟回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说话时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就回来。你好好休息,等我。” 时昭昭点了点头,眼中的依赖和信任几乎要溢出来。 “那你快点回来,我等你。” 晏怀舟微微一笑,奖励一般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即转身走出了病房,脚步沉稳而无声。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像是寒冬里的霜雪,刺骨而凛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安排两个保镖来医院,守在时昭昭的病房门口,不允许她离开半步。” 电话那头的助理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地回答。 “是,晏总。我马上安排。” 在挂断前,他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像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还有,去查沈眠的一切。从她离开我的那天开始,所有关于她的信息,我都要知道。” 助理的声音有些迟疑,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晏总,沈警官的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另外……” “不管花多少时间,多少钱,我都要知道。” 晏怀舟直接出声打断他的话语,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 “尤其是她这些年做了什么,究竟为我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是,晏总。” 助理不敢再多问,立刻应下。 晏怀舟挂断电话,站在走廊的窗前,目光沉沉地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医院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眠的脸,她的眼神,她的笑容,还有她倒在血泊中的模样。 “沈眠……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他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呻吟。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玻璃,仿佛想要触碰那个已经永远离开的人。 然而,冰冷的玻璃只映出他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鬼魅般的倒影。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走廊尽头,两名保镖匆匆赶来,站在时昭昭的病房门口,像两尊冰冷的雕像,面无表情地守卫着。 晏怀舟看了一眼病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 “时昭昭,我也很好奇,你究竟都冒领了多少事情,才让你诬陷起沈眠来毫不留情。” 医院的走廊灯光在晏怀舟眼前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是被泪水浸湿的水彩画,色彩混杂,边缘模糊得让人心慌。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一把细小的针,刺痛着他的喉咙和胸腔。 他踉跄着扶住墙壁,指尖深深嵌入冰冷的墙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 墙面的寒意透过指尖渗入骨髓,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他的神经,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堵墙生生捏碎。 助理调查到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匆匆浏览着上面的信息,根本不敢停下目光细细查看。 最后,他滑动屏幕的手终于顿住,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再也无法将视线从上面移开分毫。 手机屏幕上那张黑色轿车的照片刺得他眼眶发烫,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这个车牌号他再熟悉不过——五年前,沈眠和他分手的那天,她转身后毫不犹豫地上了这辆车。 当时,车上的男人温柔地掏出手帕,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而沈眠也仰起头,冲男人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 那一幕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晏怀舟的心里,多年未曾拔除。 可如今,助理传来的证据显示,这辆车的主人竟是沈眠的上级——林时安。 那个和沈眠一同摧毁了边境最大毒枭窝点的男人,因为长期卧底导致身体极差、如今已经退休、被重点保护起来。 可手中这份调查不仅查到了林时安,甚至连他的住址都一清二楚。 “叮——” 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晏怀舟的指腹狠狠擦过屏幕,仿佛要将那行字碾碎在指纹里。 他冲进地下车库时,车轮在地面擦出尖锐的嘶鸣。 后视镜里映出他猩红的眼睛,像头濒死的兽,疯狂而绝望。 夜色中的街道寂静得可怕,松柏的极速倒退的身影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像是无数只伸向他的鬼手。 晏怀舟匆匆下车,皮鞋踩碎满地枯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终于走到了手机上定位的那个地址——一栋隐藏在树林深处的别墅。 别墅的门被打开时,晏怀舟看到一束跳动的烛光——林时安正蹲在院子中,往铜盆里扔着信纸。 火舌卷过泛黄的纸页,“沈眠”两个字在灰烬中一闪即逝,像是她最后的告别。 “把她的尸骨给我!” 晏怀舟的怒吼惊飞一群夜鸦,扑棱棱的翅膀声在夜空中回荡。 林时安慢条斯理地起身,眼底十分淡漠,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晏怀舟,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嘲讽。 “晏总觉得配吗?” 第十九章 晏怀舟的拳头紧紧攥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手心感受到了一抹温热的黏腻。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你凭什么带走她?我才是她唯一的……” “唯一的什么?” 林时安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 “唯一的伤害她的人?还是唯一让她死不瞑目的人?” 晏怀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我不知道……” “我给让你助理调查到的那些资料,晏总是没有勇气看完吗?” 林时安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有看清沈眠离开你的苦衷?有看清三年前,沈眠是如何因为你的拖累,被打伤成那个地步,甚至两条腿都安了假肢?有看清她对你赤诚的爱意吗?” 一字一句,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晏怀舟的心脏。他的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寒意顺着脊背蔓延到全身。 “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沈眠能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你的附近,她确确实实曾在搅毁毒枭集团时在我面前被炸得血肉横飞。” 林时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痛苦。 “可是当我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时,赶到医院,却只看到了她的尸体。” “我去她家收拾了遗物,这个狠心的丫头,竟然什么都没给我留……” 林时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微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泪光。 夜风突然卷起盆中未燃尽的信纸,晏怀舟本能地抓住一张。 焦脆的纸页上,沈眠清秀的字迹正在火焰中蜷缩: “她到死都觉得亏欠你!” 林时安突然暴怒,一脚踹翻铜盆,火星溅在晏怀舟定制西装上,烧出几个焦黑的洞。 “可是明明最该死的就是你!” 林时安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愤怒和痛苦,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火星在晏怀舟的衣摆留下了焦黑的痕迹,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痴痴地盯着手上的纸页。 沈眠的字迹在火光中渐渐模糊,仿佛她的身影也在他的世界里渐渐消散。 “沈眠……” 晏怀舟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的身体猛地一软,跪倒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手中的信纸上。 夜风卷起灰烬,飘向无尽的夜空。 林时安扯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将人扔出门去。 “其实当初你也很清楚吧?清楚沈眠没有偷项链,清楚小白根本不可能抓伤时昭昭,也清楚一切都是时昭昭有意挑衅……” “你只不过卑劣的想要沈眠求你,想让她永远在你身前摇尾乞怜,想让她只属于你。” “可惜,就因为你和时昭昭的卑劣,让沈眠失去了生命。” 第二十章 月光如一层薄纱,透过病房的纱帘,洒在床畔,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破碎的梦境。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夜晚的凉意,让人感到一丝压抑。 突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房间仿佛都在颤抖。 门框上的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暴力。 巨响声瞬间撕裂了病房的宁静,也惊醒了原本还在熟睡的时昭昭。 她的身体猛然一颤,像是从深海中被人强行拽出水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她迷茫地睁开眼,睫毛微微颤动,仿佛还未完全从梦中清醒。 视线模糊了片刻,最终才逐渐聚焦在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怀舟,你来了……” 她的声音柔软而微弱,带着一丝睡意和依赖。 晏怀舟没有回应她的温柔。他反手将病房的门重重关上,门锁发出清脆地“咔嗒”一声。 他大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时昭昭的心上,他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仿佛深冬的寒潭,没有一丝温度。 “时昭昭,你现在就告诉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小白当初真的挠伤你了吗?在沈眠家中,你真的只是过去看看请帖有没有写好,什么都没做,然后就被沈眠打了吗?” 时昭昭的瞳孔猛然收缩,眼底的慌乱几乎掩藏不住,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结结巴巴地开口。 “是,是啊……怎么了吗,怀舟?” 下一瞬,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时昭昭的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皮肤。 她的脸颊迅速红肿,口腔中弥漫开一股血腥的气息,舌尖轻轻舔过嘴角,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 “怀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 “是不是有人在你那里挑拨了什么?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晏怀舟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猛地伸手,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力道大得让她整个人被迫直起身子。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病号服上,晕开一片湿润的痕迹。 “时昭昭,我和她已经过去了,我也答应娶你,为什么你就是容不下她,还要做出那么多小动作呢?” 他的手指紧紧攥住她的发丝,力道逐渐增加,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失望都倾注在这一刻。 好几根头发在他的撕扯中断裂,飘落在空气中。 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心疼,只剩下了冰冷和决绝。 “我曾经真的以为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可是时昭昭,你和我在一起,究竟是不是和你口中所说的,只是因为喜欢我?” 第二十一章 时昭昭仰起的下颌悬着一滴冷汗,那汗珠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仿佛一颗即将坠落的珍珠。 晏怀舟每吐出一个字,那滴汗珠便随着她战栗的肌肤下滑一寸,最终无声地消失在锁骨凹陷处,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她苍白的脸色如同宣纸,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手指痉挛般地攀上男人青筋暴起的手背,修剪精致的指甲在撕扯间折断在掌心,殷红的血丝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 她的脸色越发委屈,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怀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先放手可以吗?你还不知道吧,我……我怀孕了……” 晏怀舟的脸色却更加阴冷,猛地一扯,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扯了下来。 她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细碎的发丝散落在她的手边,像是被风吹乱的枯草。 来不及心疼自己,她就被面前的男人扼住喉咙,抵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凉意丝丝缕缕顺着背脊蔓延至全身,喉咙上的那只手还在继续用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她的呼吸彻底掐断。 晏怀舟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仿佛毒蛇吐信,令她瞬间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心底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晏怀舟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现在突然开始计较?之前他不是默许她怎么对沈眠都没关系吗? 可她还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屈地捧住晏怀舟的手臂,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不起怀舟,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当时如果你知道是沈眠给你献血,我怕你会重新爱上她,然后就不要我了……我只是太爱你了,怀舟,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所以我才……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可面前曾经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如今面对她这副委屈的哭诉时,却毫不留情地再度甩了她一个巴掌。 她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像是被撕裂的花瓣。 怨毒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又被掩藏了起来。 “怀舟,我……我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忘记了吗?我们当初说好的,生两个孩子……” 喉间死死掐着她的手逐渐放松,她跪着起身,哆嗦着拉住他的手,胸前没有扣好的病号服下,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怀舟,你对我的爱意还是一百,对吗?” 可下一瞬,肚子上传来一阵剧痛。 她整个人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腹部剧烈的疼痛和身下传来的浓烈血腥气刺激着她的神经,仿佛要将她的意识撕裂。 飞速渗出的血液和疼痛让她的脸白得没了一丝血色,她张了张口,连唇角也溢出了一抹血丝。 她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地面,指尖因疼痛而蜷缩,声音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怀舟……” 第二十二章 他猛的掐着女人的脖子将她领起,纤长的脖颈弯折成一个脆弱的弧度。 她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梳妆镜里扭曲的两道身影——自己凌乱衣襟下若隐若现的淤青,与鹤晏舟暴怒时愈发凌厉的眉眼。 镜面突然在她眼前炸开,血花飞溅的时候,她后知后觉意识到是男人将她的头重重按向镜面。 “为什么?” 破碎的镜面映照出时昭昭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她的皮肤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割裂,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她的衣襟。 她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然而这声音在触及到晏怀舟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眸时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死去的陌生人。 “我也很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做那些?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晏怀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疯狂。 他的手指紧紧掐住时昭昭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颈骨捏碎。 时昭昭的脸色由红转青,双手无力地在空中挥舞,喉咙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仿佛一只濒死的鸟儿。 就在时昭昭以为自己会被他掐死之际,晏怀舟猛的将人一把甩开。 她猛的跌倒在地,喉间猛的呕出一口鲜血。 “怀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 时昭昭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她的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疼痛。 她的脸上布满了血迹,皮肤被划伤得血肉模糊,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神情中依旧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她抬起头,用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晏怀舟,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怜悯。 “如今你却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说了,说过了呀,对我是一百分的爱意,可是我感受不到,怀舟,我感受不到!” 她的手指紧紧抓住晏怀舟的衣摆,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的身体匍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下一瞬,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尖锐,带着难以掩盖的嫉妒与愤怒。 “这么多年,你从未忘记过她!” “明明陪在你身边的是我!你却总是在梦中喊她的名字!” 时昭昭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晏怀舟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牢牢锁在自己身旁。 “为什么!怀舟!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明明是我,是我陪了你这么多年!” “你为什么忘不掉那个贱人!甚至她一回来,就吸引了你全部注意力!你明明是我的未婚夫!是我的!” “你不是说对我有一百分的爱吗?为什么心里还有她,为什么放不下她?我恨她,我巴不得她去死!” “晏怀舟,她真的死了,为什么你现在又因为她的死这么对我?为什么?!” 第二十三章 时昭昭蜷缩在满地碎瓷片中,鲜血顺着掌心蜿蜒成溪。 窗外路灯斜斜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像是被撕碎的旧照片。 她突然低笑出声,笑声混着喉间的血腥气,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瘆人。 “大二那年运动会,你跑三千米摔在终点线。” 她抬手抹去嘴角血渍,纤长的美甲缺了一角。 “是我第一个冲过去扶你,可你推开我,说什么'沈眠在等我'。” 她将嵌入掌心的碎瓷片拔出,整张脸疼的扭曲起来。 “那年我熬夜织的围巾,写了厚厚的情书对你表白,可是你却拒绝我!晏怀舟,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喜欢你吗?” “你拒绝我也就算了,你竟然还红着脸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你这辈子都只会喜欢沈眠,让我不要再白费力气喜欢你!” 晏怀舟拳头用力握紧,耳边是女人愈发尖利的嗓音。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喜欢沈眠?我也一直追随在你的身后啊,我明明一直都默默支持你,我也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事。” “就因为她家庭条件还可以,看起来很神秘吗?晏怀舟,你这不也是贪慕虚荣吗?!” 瓷片被她狠狠砸了出去,划过空气的瞬间,晏怀舟瞳孔眉头紧锁。 “后来听说她甩了你,我高兴得整夜没睡。” 时昭昭痴痴笑着,染血的手指抚过茶几边缘。 “我知道你开始创业,也知道你那个时候被沈眠刺激所以需要认可和陪伴,所以我毫不犹豫追到了你的身边。” “是我,晏怀舟,那段时间,都是我陪着你!你明明也对我很不一样,你甚至要和我结婚了!!” “是你说的对我有一百分的爱意!你现在凭什么为了那个贱女人指责我?” 晏怀舟站在病房门口,什么都没说,只是目光冰冷地看着被保镖架起的时昭昭。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嘴唇颤抖着,像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手指死死抓住门框,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怀舟……求求你……不要……” 刚刚一通发泄,如今冷静下来,她已经猜到晏怀舟要对她做什么,时昭昭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滴在地板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晏怀舟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心中早已没有了半分情感,甚至没有一丝怜悯。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爱的自始至终都是沈眠,只不过当初沈眠直接提分手对他打击太大,而时昭昭又恰好乘虚而入。 他或许确实对不起沈眠和时昭昭二人,但此刻,他只想结束这一切。 “带她去做手术。” 闻言时昭昭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眼底的绝望瞬间化为疯狂的挣扎。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保镖的束缚,声音嘶哑而凄厉。 “不!不要!怀舟,你不能这样!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啊!” 第二十四章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保镖的手臂,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下,但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怀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放过孩子……求你……” 晏怀舟却只是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冰。 “带走。” 保镖们没有丝毫犹豫,强行将时昭昭拖向手术室。 她的脚在地上无力地蹬着,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怀舟!晏怀舟!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凄厉而绝望。 然而,晏怀舟始终没有回头。 手术室的门在时昭昭的哭喊声中缓缓关上,仿佛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麻醉药水推入体内,她原本就无力的四肢彻底瘫软,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合上。 再次醒来时,她只感觉小腹空荡荡的,那里,是原本即将成型的孩子! 麻药的作用逐渐丧失,浑身的疼痛密密麻麻向她袭来,她连动一下都格外困难。 她心底涌起无限的绝望,不明白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明明一切都和她所设想的一样,她在他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逐渐被他看到,甚至开始替代沈眠的位置,一点点占据他的心间。 可是沈眠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回来了,她看到沈眠的第一眼就有了危机感,下意识想要证明晏怀舟对她的爱。 一次又一次,晏怀舟都偏向了她这一边,甚至他们养的那条狗都能随意因为她的一句挑拨被打死。 她真的开始相信晏怀舟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可是,那天晚上,晏怀舟找完沈眠后的那一天,明明紧紧抱着她入睡,可口中不停呢喃着的,却是那个贱人的名字。 她嫉妒疯了,不明白为什么那样一个女人能被晏怀舟记那么久,明明她做了这么多,明明她才是要和晏怀舟结婚的那一个! 所以她才去找了沈眠。 她有什么错?她明明只是在守护自己的爱情而已!凭什么这么对她! 可如今,小腹处的疼痛撕扯着她,她连动一下都格外困难。 孩子,真的没了。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最终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晏怀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沈眠的脸,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他知道,自己欠沈眠的,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而时昭昭,也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他曾经试图用来填补内心空虚的替代品。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 “手术很成功,病人需要休息。” 晏怀舟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疲惫。 “等她恢复后,送她去别的城市,让她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眼前。” 早已赶来等候在一旁的助理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晏怀舟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看着手术室的门。 他知道,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但他心底却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二十五章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泼洒而下,林时安的别墅外,晏怀舟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 他的西装早已不复往日的笔挺,衣摆沾满泥泞与枯叶,像是从地狱深渊里攀爬出的游魂,手指死死扣住铁门栏杆,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掌心渗出的鲜血顺着铁杆蜿蜒滑落,在月光下凝成暗红色的琥珀。 每一滴血珠砸在枯叶上时,都发出"啪嗒"的轻响,像是沈眠当年在他耳畔落下的叹息。 “林时安,让我见她……” 晏怀舟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裹挟着夜风的呜咽。 “让我看沈眠一眼,哪怕就远远地看上一眼……” 他布满血丝的眼底浮起癫狂的亮色,仿佛只要提及那个名字,就能从地狱借来片刻光明。 别墅门缝漏出的烛光突然摇曳,林时安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青石台阶上。 他手中握着的信纸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像一群垂死的白鸽。 “晏总深夜造访,是要再演一遍情深似海?” 他的指尖掠过铜盆边缘,火舌立刻蹿起三寸高。 “可惜观众只剩这些灰烬了。” 晏怀舟的指骨在铁门上擦出刺耳的锐响。 他看见燃烧的信纸残片上,沈眠的字迹逐渐被火焰吞噬,忽然想起某个深秋的午后——沈眠蜷在沙发里写信,阳光透过她耳畔的碎发,在信纸上投下跳动的金斑,那时他悄悄凑过去,就看见信纸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时昭昭怀孕了,但是这个孩子本不该出生……” 晏怀舟的喉结艰难滚动,喉间浓重的血腥气在翻涌。 “所以我把她送进了手术室,我不想再做任何对不起沈眠的事了……时昭昭已经被我教训了一顿,术后直接被我的人送去了车站,她大概这辈子也没办法回来了,有晏氏的打压,她过得应该也不会太好……” 林时安却猛地掀翻铜盆,火星如流星雨般坠落。 一片燃烧的纸屑飘落在晏怀舟肩头,焦糊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 “你以为这是赎罪?” 他的皮鞋碾过满地灰烬,在青石板上烙下漆黑的足印。 “当你当初头也不回的逃离时,沈眠正为了给你拖延时间,只身一人托住那群毒枭,浑身被伤害的没有一块好肉,而你在手术单上签下的,竟然还是放弃治疗!” 晏怀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当初沈眠提分手时眼底的悲伤,想起她被围在一起扒衣服羞辱时卸下的假肢,想起最后她滚下楼梯时看他的最后一眼。 不是怨恨,竟是如释重负的温柔。 胃部突然翻涌起腥甜,他“哇”地吐出一口血。 “求求你,让我最后在看她一次……” “晏怀舟,你凭什么见她?你有什么资格见她?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可你却从来都不相信她!任由时昭昭羞辱她、伤害她,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你还为了那个女人将她推下楼梯!” 晏怀舟脸色猛的变得煞白。 “我……我没有推她……” “我当时……只是想拦住时昭昭……我没想到她会摔下去……” 第二十六章 “拦住时昭昭?” 林时安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晏怀舟,你到现在还在狡辩!你明明知道沈眠的腿是假肢,明明知道她站不稳,可你还是为了那个女人将她推开!你知不知道,她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她在想,为什么她最爱的人,会为了另一个女人伤害她!” 晏怀舟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飞溅的碎石划破西裤。 “我……我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她会摔下去……我绝对不会……” 林时安似是有些疲惫地看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张信纸扔进火中。 火舌卷过泛黄的纸页,沈眠的字迹在火光中渐渐模糊,仿佛她的身影也在他的世界里渐渐消散。 “晏怀舟,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林时安的声音低沉而模糊,裹挟着冷风吹去他的耳中。 “你最好记住,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晏怀舟,林时安冰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走近一步,蹲下声看着面前这个如同丢了魂一般的男人。 “晏怀舟,如果你真的想赎罪,那就去自首吧。虽然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沈眠从楼梯上滚落,和你脱不了干系。” “你去自首,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等你出来,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墓地在哪。” 晏怀舟原本死寂的眸子瞬间亮起来。 他希冀的抬起眼,快步往前爬动了几分,死死扯住林时安的衣领。 “自首……”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浓厚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如果我去自首……你真的会告诉我她的墓地在哪吗?” 林时安没有挥开他的手,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只要你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晏怀舟的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地几乎要喘不过气。 “好……我去自首……” 近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梦魇一般死死缠绕着他。 “我会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只求你……告诉我她的墓地在哪……” 林时安推开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微凉的眸子从他身上移开,直直站起身。 “等你出来再说吧。” 晏怀舟垂下头没再说话,沉默着站起了身。 他的视线落在翻倒在一旁的火盆上,早已熄灭的灰烬撒的满地都是,一些灰屑被风裹挟着吹响他,在他身旁纷飞。 他有些恍惚的伸出手,接住了围绕在他身旁的灰屑。 指尖被黏上脏污的瞬间,他眼底的泪骤然落了下来。 “沈眠,对不起。” 这一声,充满了悔恨和叹息。 随即,他踉跄着朝门外走去,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哆嗦着摁下了报警电话。 深沉的夜幕逐渐将他的身影吞没,零散的声音自外面飘进。 “我要自首……关于沈眠警官……是我……” 第二十七章 林时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落在茶几上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上,盒子的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盯着那盒子,仿佛能透过它看到沈眠的笑脸——她总是那样笑着,眉眼弯弯,像是从未被这世间的任何苦难沾染过。 林时安的手掌抚过骨灰盒上细密的裂纹。 “那家伙判了无期,虽然减了刑,但……这辈子大概是出不来了,谁让他伤害的是我们伟大的沈眠警官呢?如果不是因为他自首,等我找到证据将他送进去,他大概都被直接判死刑。”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骨灰盒的边缘。 “可是啊,那样太便宜他了。” “就算他将来有机会出来,也找不到我们了。你放心,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在哪里。” “今天监狱那边又送来了他的信。” 说到这里,他再度停下,对着骨灰盒轻笑出声。 “有些人真奇怪啊,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从行李箱夹层抽出一本泛黄的《世界地图册》,书页间夹着的白山茶标本簌簌落下几片花瓣。 地图册的扉页上,沈眠的字迹已经晕染开:。 这是她的梦想,和她爱的那个人一同去看最美的极光。 哪怕他们两人在毒贩窝点那里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那个她期盼的人也依旧不是他。 “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的深情。” 林时安笑着,微红的眼角突然滚落下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那个时候,明明一直和你并肩作战的是我,可你的心里却始终只有这个从来都不愿意相信你的蠢货。” 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回应他。 林时安却像是习惯了这种对话,继续低声说着。 “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好吗?沈眠。” 他说完这句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有些沉重。 沈眠的骨灰盒静静地放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回应他。 林时安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双手曾经在毒枭的窝点,一次又一次牵过沈眠,曾经为她擦过眼泪,也曾经在无数个夜晚里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 可是现在,他的手空了。 “我们离开这里,这辈子也不要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温柔缱绻。 眼角的泪被他轻柔地拭去。 “沈眠,请你等一等我,如果有下辈子,可不可以先考虑考虑我?” 一片花瓣突然被窗外的微风吹入房中,颤巍巍地落到了林时安的身前。 他一愣,下意识将花瓣从地上捡起,视线落到了茶几上那小小的骨灰盒上。 随即,他脸上绽开了一抹愉悦的笑容。 “那就说好了,沈眠。” 终叙 ----------------- 故事会_平台:心悦故事会 ----------------- 1 我发誓,如果时间能倒流,我绝对不会参加这场该死的同学聚会。 或者,如果我提前知道林叙也会来,我就是爬,也会从酒店的后厨爬出去。 但人生没有如果。 所以当包厢门被推开,那个穿着简单白衬衫,身形清瘦挺拔的男人走进来时,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 五年了。 我躲了他整整五年,从毕业那天起,我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屏蔽了他的朋友圈,退出了所有我们共同存在的群聊。我换了城市,换了工作,像一只鸵鸟,把头深深埋进沙子里,以为这样就能假装那段兵荒马乱的暗恋从未发生过。 可他一出现,只用一个再平淡不过的微笑,就把我辛苦搭建了五年的心理防线,震得摇摇欲坠。 “林叙!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班长热情地迎上去。 林叙还是老样子,眉眼温润,气质干净得像初夏的栀子花。他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安定感。他就是这样,永远的“中央空调”,对谁都温和有礼,挑不出一丝错处。 也正是这份该死的、无差别的温柔,成了我当年溃不成军的罪魁祸首。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他身上,看着他落座,看着他和旁边的同学谈笑风生。五年时光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褪去了一些少年气,轮廓更显分明,手腕上多了一块低调沉稳的腕表,举手投足间是恰到好处的成熟魅力。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埋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对付面前那盘凉拌木耳,心里却在疯狂盘算着逃跑路线。 “安屿?真的是你?” 一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僵硬地抬起头,是大学时的室友周晴。她一脸惊喜地看着我,“你可真行啊,毕业就玩消失,我们都以为你飞升了呢!要不是班长有你公司前台的电话,这次都逮不到你。” 我干笑着,含糊地应付:“工作忙,工作忙。” “忙什么呀,你现在是……对了,飞行员?哇塞,太酷了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桌子的人都听见。我下意识地朝林叙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平和,像一潭古井,不起波澜。 可我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了视线。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吵得我头疼。 那场毕业前的散伙饭,仿佛就在昨天。酒精上头,我借着酒劲,把长达四年的暗恋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记得当时周围一片起哄声,而林叙,就坐在我对面,安静地听着。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起哄,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或者尴尬。等我说完,他只是拿起酒杯,隔着喧闹的人群,对我轻声说:“安屿,抱歉。你是个好女孩。” 一句最标准不过的“好人卡”。 温柔的,体面的,却也是最残忍的拒绝。 后来我喝断片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衣服和鞋子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室友告诉我,是林叙把我一路从饭店背回来的。他还去楼下便利店买了蜂蜜水,叮嘱她们等我醒了给我喝。 他的温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困在其中,动弹不得。更让我绝望的是,我从室友的闲聊中得知,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只是还没公开。 那一刻,我所有的勇气和痴心,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原来他不是对我温柔,他对所有人都这样。背我回来,买蜂蜜水,不过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风度,与喜欢无关。 于是,我逃了。删掉联系方式的那一刻,我告诉自己,安屿,向前看,别回头。 可现在,这个我躲了五年的人,就坐在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 “安屿,你怎么不说话?脸怎么这么红?”周晴推了推我。 “没……有点热。”我抓起桌上的冰镇酸梅汤,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熄心里的燥热。 整场聚会,我都如坐针毡。我把头埋得很低,几乎要戳进盘子里,祈祷自己能变成隐形人。可林叙的存在感太强了,我能感觉到,那道温和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总会飘到我身上。 终于熬到散场,我第一个冲出包厢,按下电梯,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安屿。” 一个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脊背瞬间僵直。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疯狂按着关门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在我按下键的前一秒,挡在了电梯门之间。 门缓缓打开,林叙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就是这种平静,让我更加心慌意乱。 “跑什么?”他走进来,站在我身边。 电梯空间狭小,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着青草的干净味道。这个味道,和我记忆中他背着我时,我埋在他颈窝闻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我没跑。”我嘴硬道,眼睛盯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是吗?”他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看见我就像看见鬼了。” 我没说话,电梯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暧昧得让人脸红。 “五年了,过得好吗?”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我言简意赅。 “那就好。” 电梯到了一楼,我几乎是逃命般地冲了出去。 “安屿,”他又在身后叫住我,“微信……能重新加一下吗?”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他平稳的脚步声,他走到我面前,拿出手机,点开了二维码界面,递到我面前。 酒店大堂明亮的灯光下,他的手指修长干净,腕上的手表折射出细碎的光。我看着那个二维码,心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拒绝,然后转身就走,继续我们之间“死生不复相见”的默契。 可情感上,那只伸出来的手,那个期待的眼神,像一个漩涡,把我死死吸住。 最终,我还是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好了。”我低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谢谢。”他收回手机,唇角似乎弯了一下,“路上小心,到家了发个消息。” 我胡乱地点点头,逃也似的冲出了酒店,钻进一辆出租车。 车子开出去很远,我才从后视镜里看到,林叙还站在原地,身影被酒店门口的光晕拉得很长。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头像——一片深蓝色的夜空,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好友申请的红点刺眼地亮着。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通过”。 我告诉自己,安屿,你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患得患失的小姑娘了。不过是加个微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我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从那天起,林叙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起初,是礼貌的问候。 “早上好。” “今天天气不错。” “下班了吗?” 我通常用一个“嗯”或者一个表情包敷衍过去。 后来,他开始尝试邀约。 “听周晴说你很喜欢一家叫‘浮光’的日料店,周末有空一起去吗?” 我立刻回复:“抱歉,周末要加班。” 又过了几天。 “公司发了两张电影票,《星际迷航》最新一部,你不是最喜欢这个系列吗?明晚有空吗?” 我看着屏幕上“星际迷航”四个字,心脏抽了一下。他居然还记得我大学时随口说过的话。 我咬了咬牙,狠心打字:“不巧,明晚要跟同事聚餐。” 再后来。 “我下周要去你所在的城市出差,可以见一面吗?” “真不巧,我下周要去外地培训。” 我用尽了毕生所学,编造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所有的邀请都挡了回去。我以为,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知难而退。 然而,我低估了林叙的耐心。 那天我刚结束一个模拟机训练,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公司大楼,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 林叙靠在车门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大衣,身姿挺拔。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目光一直望着公司门口的方向。 我的第一反应是,绕道走。 可我还没来得及转身,他已经看到了我,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安屿。” 我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停下脚步,“林叙?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我疲惫的脸上,“刚下班?” “嗯。” “吃饭了吗?” “……还没。” “上车吧,”他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正好我也没吃,一起。”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林叙,和我记忆中那个永远温和的“中央空调”有些不一样了。 我还在犹豫,他却又补了一句:“就当是……陪我这个路过的老同学吃顿饭,总可以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拒绝,就显得太刻意,太小家子气了。 最终,我还是坐上了他的副驾驶。 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我们一路无话。他带我去了那家我曾经拒绝过他的日料店“浮光”。 环境清雅,食物精致。我食不知味地吃着,满脑子都在想该如何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晚餐。 “这几年……”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谈过恋爱吗?” 我夹着三文鱼的手一抖,差点掉在桌上。 我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在试探我。 一股莫名的好胜心涌上心头,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一个苦等他五年的怨妇。 我扯出一个尽量自然的微笑,故作轻松地说:“谈过一个,不过早就分了。” 我说谎了。 这五年,我忙着工作,忙着飞行,忙着忘记他,根本没有心力去接触任何人。 林叙握着茶杯的手指,似乎收紧了几分。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是吗?”他淡淡地问,“什么样的?” “就……挺好的一个人。”我开始胡编乱造,“对我很好,很体贴,不过后来因为工作异地,就和平分手了。” 我说完,心里一阵发虚。 林叙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这个话题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他有我对你好吗?” 我愣住了。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炫耀他当年的“温柔”吗?还是在嘲笑我找的男朋友,都不如他? 一股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我放下筷子,扯了扯嘴角:“林叙,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我的言外之意是,我们之间,早就过去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那顿饭,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我以为,这次明确的“划清界限”之后,林叙应该会彻底放弃了。 但我错了。他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攻势更猛了。 他像是摸清了我的工作时间,总能“恰好”在我下班的时候出现在公司楼下。理由千奇百怪,“顺路过来办点事”,“有个朋友住你家附近”,“正好在这边开会”。 我拒绝,他就说:“票都买好了,不去看就浪费了。”或者“餐厅已经订好了,不去的话定金不退。” 他用他那张温和无害的脸,说着最无赖的话,做着最步步紧逼的事。 我像一只被温水慢煮的青蛙,明明感觉到了危险,却在他的温柔攻势下,一次次地妥协,无力反抗。 我们的关系,在一种诡异的拉扯中,慢慢变得亲近起来。 那天,A市下起了瓢泼大雨。我结束飞行任务,走出机场时,天色已经黑透。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我站在航站楼门口,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正准备打车,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稳稳地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林叙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上车。”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我有些惊讶。 “我猜的。”他言简意赅,“别淋雨了,快上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开着暖气,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递过来一条干毛巾,“擦擦吧。” 我接过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和脸上的雨水。车内空间很小,只有雨刷器规律摆动的声音,气氛有些沉闷。 他开得很稳,视线一直看着前方。 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立体,下颌线绷得很紧,似乎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今天跟你一起下飞机的那个实习生,对你很殷勤。”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是机队新来的一个小伙子,性格开朗,今天确实帮我提了行李箱,还一直聊个不停。 “同事而已。”我解释道。 “是吗?”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方向盘上的手却收紧了,指节泛白,“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看普通同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吃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立刻掐灭了。不可能。林叙怎么会吃醋?他可是那个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林叙啊。 “你想多了。”我干巴巴地说。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他突然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我,车厢里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安屿,”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那个前男友,你还喜欢他吗?” 我被他问得措手不及,那个我凭空捏造出来的“前男友”,此刻成了烫手的山芋。 “……不喜欢了。”我含糊地回答。 2 绿灯亮起,他重新发动车子,没再追问。 但车里的气压,却比刚才更低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陌生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我的心,彻底乱了。 那次雨夜之后,我开始刻意躲着林叙。他的电话我不敢接,信息也不敢回。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想缩回自己的洞穴里,舔舐自己混乱的心情。 可林叙,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周五晚上,我正在家里加班,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着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林叙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安屿……”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明显的醉意,“你来接我一下,好不好?” “你在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他报了一个酒吧的名字,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一团乱麻。理智告诉我,我不该去。他有那么多朋友,为什么偏偏打给我? 可我一想到他喝醉了酒,一个人在酒吧,就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心。 最终,我还是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在酒吧嘈杂的角落里,我找到了林叙。他一个人坐在卡座里,面前摆着好几个空酒瓶。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醉得不省人事,只是安静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很难受。 我走过去,推了推他,“林叙,醒醒。”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我,眼神瞬间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来了。” 埙陶揤蛀掉排簫守兘鄞慍峵臫焪咫儆 “走吧,我送你回家。”我试图扶起他。 他很重,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好闻的青草味,一起涌入我的鼻腔,让我一阵晕眩。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塞进车里。 他家离酒吧不远,我把他扶到楼下,正准备把他交给小区的保安,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生疼。 “安屿。”他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别走。” “你喝多了,我送你上去。”我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他却不肯动,只是固执地抓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 “安屿……安屿……” 夜风很凉,吹得我有些清醒。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那副脆弱无助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还是被触动了。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把他扶进了电梯。 进了家门,我把他扔在沙发上,转身想去给他倒杯水。 手腕却再次被他攥住。 他猛地一用力,我整个人失去平衡,跌进了他怀里。 我重重地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鼻尖萦绕着的全是他的气息。我惊慌失措地想爬起来,他却用双臂紧紧地圈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 “林叙,你放开我!”我有些恼了。 他却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大型犬,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 “安屿,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我没有。” “你有。”他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雾,“你拉黑我,不回我信息,不接我电话……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睛,一时语塞。 我讨厌他吗? 不。我只是……怕他。 怕他那该死的温柔,怕自己再次沉沦,怕重蹈五年前的覆覆辙。 见我不说话,他眼里的光一点点地黯了下去。 他缓缓松开我,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放弃的时候,他却突然捧住我的脸,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带着浓烈酒气的、毫无章法的吻。 他啃咬着我的嘴唇,力道有些重,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反抗。 直到一丝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我才猛地回过神,用力推开了他。 “林叙!你疯了!”我捂着嘴唇,又羞又怒。 他跌回沙发上,看着我,眼神却异常清明。他喘着气,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q(7兔r=兔6Xu故fJH事Bis屋O4提l[取cv本l文eRa勿yi私l0自k搬uwI运_ “现在……”他舔了舔自己同样破了的嘴角,哑声说,“我们扯平了。” “什么?” “五年前,你跟我告白。”他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今晚,我还给你。”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不是喜欢我,他只是不想欠我。用一个吻,来抵消我五年前那场可笑的告白。 多么公平,多么体面。 不愧是你,林叙。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悲哀,瞬间将我淹没。我看着他,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好。”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们扯平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他的家。 这一次,我是真的想,和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我以为,那个“扯平”的吻,会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交集。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天,手机关机,谁也不联系。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荒唐的闹剧,把那颗再次为他悸动的心,重新冰封起来。 周一早上,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刚到公司楼下,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叙站在晨光里,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恢复了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精英模样。 如果不是我嘴唇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我几乎要以为,周五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看到我,他立刻走了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安屿。”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 “那天晚上……”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懊悔和紧张,“对不起,我喝多了。” “没关系。”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都过去了,我们已经扯平了。” 我绕过他,想走。 他却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他固执地说,“没有扯平。” 我皱眉,“林叙,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屿,”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出现了幻听。 “五年前,我就喜欢你。”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只是那时候……我有很多顾虑,我没能回应你。对不起。” “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同学聚会那天,再见到你,我就告诉自己,这次,我不能再错过了。” “安D屿,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一个……追你的机会。” 他的告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恳切,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请求。 五年前求而不得的东西,五年后,以这样一种猝不及不及防的方式,砸到了我面前。 我该怎么办? 是该欣喜若狂地接受,还是该冷笑着告诉他“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公司大楼。 这一次,林叙没有再追上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度过那一天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的,都是林叙的那句“我喜欢你”。 下班的时候,我磨蹭到很晚才走。我怕在楼下再看到他。 可当我走出大楼,那辆黑色的奥迪,依旧安静地停在老地方。 看到我,林叙立刻下车,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还没吃饭吧?”他走到我面前,把保温桶递给我,“我让阿姨炖了汤,你胃不好,喝点暖的。” 我没有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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