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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有把握――柳观对自己再有意见,也不会真的伤害自己。若非如此,他哪里会将柳观留在身边到如今?只是她今日行动太出格了。 完全就是恃宠而骄! 柳观立于马背,脸上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愤怒和失望,看着图德哥的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团空气。她叹息:“主上,保重己身。” 话音落下,爆发的文气将她包围。 顷刻,马背上的柳观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跟图德哥一模一样的男人,不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息神韵,完全是一比一复制粘贴,哪怕是图德哥自己看了都会犯迷糊:“你现在取而代之有何用?” 天底下知道柳观文士之道的,仅两人。 一个是柳观自己,一个是图德哥。 ! 这四字足以让寻常男子闻之色变。 但图德哥是个例外。 因为他知道柳观的文士之道,更知道柳观的野心有多大。即便柳观真要对自己不利,那也要等王图霸业十拿九稳之后。在那之前,柳观只会是他用得最顺手的杀人刀。 图德哥对自己的判断笃定不疑。 基于此,他无法理解柳观如今的举动。 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质问,换来的却是一声哂笑。图德哥也是头一回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了俯视一切的高傲。柳观并未回答他,而是将视线转向图德哥的护卫,斜乜他们,手中马鞭甩出爆鸣声,厉声呵责几人,尽显强势:“尔等还傻愣着做什么?随我杀敌!” 图德哥猛地反应过来。 不可置信看着马背上的柳观。 伸出的手停顿半空,指尖触到冰凉铠甲。 他讷讷道:“元游……” 护卫面面相觑,先后反应过来柳观的意思。他们狠咬牙,一部分召出各自战马,马鞭一抽,战马吃痛嘶鸣,扬蹄跟上。剩下的护卫任务则是保护图德哥,趁机突围脱困。图德哥还沉浸在巨大震惊之中,他只来得及看到柳观纵马远去,提剑杀入阵中的背影。 战场厮杀激烈。 横七竖八躺地上的尸体看不出生前原貌。 柳观一边驾驭战马,一边弯腰拔起一杆只剩半截旗杆的染血残旗,将那面大旗裹在身上。战马驮着她直冲前线,图德哥护卫也打出中军旗帜,紧跟其后。柳观不再压制实力,疯狂催动文气,声音传遍战场角落:“置之死地而后生!北漠儿郎,随我来――” 被打懵的北漠残兵听到这声动静,下意识望向那团移动的染血旗帜,也看到中军标志大旗,颓靡精神猛地一震,像是被注入一剂强心针,暴跌的士气终于开始触底反弹。 他们跟着也意识到为首杀敌的人是谁。 似身处绝望深渊的人,头顶落下一道光。 那团火焰在战场奔走杀敌,给他们指清楚了生路。主上都不惜此身,他们还能可惜这条贱命吗?死就死了,有甚好怕的?大不了脑袋落地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一好汉! “杀――” “杀他娘的――” 北漠的反常士气引起褚曜注意。 他派人去查探,这才知道图德哥下场了。 “当真?” 传信兵道:“确实是北漠首领。” 这个答案让褚曜颇感意外。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这图德哥倒是叫人吃惊,何时有这份勇猛果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北漠这些年锲而不舍给康国派遣间谍、安插耳目,康国这边也没有闲着。说起来图德哥,褚曜跟他也算是老相识。当年,图德哥作为一介质子,为了遁逃回北漠,借用小倌的身份躲在月华楼,一边暗中联系北漠,一边在四宝郡搅风搅雨。而褚曜那会儿还是洒扫杂役,刷盘洗碗,几乎没可能跟图德哥打照面,但不代表褚曜对图德哥一无所知。 有小智而无大谋。 贪生畏死,趋前退后。 这些缺陷在平日看不出问题,也闹不出无法收拾的局面,可一旦面临危及自身的大灾难,性格缺陷就会暴露无遗。当年如此,此后搜集的情报也看得出图德哥没大变化。 结果―― 图德哥给了他一个惊喜。 褚曜心下摇头,心道自己又看走眼。 人性这东西本就复杂,哪能完全算尽? 图德哥的变化可能是局势所迫,生死关头勇一把,褚曜摇头:“可惜,太晚了。” 图德哥比他那个心比天高的爹强一些。 倘若图德哥一早就这般果决,既没犹豫错失战机,也没贪功冒进错判局势,便不会是眼下局面――真以为有众神会给予的国玺,有二十等彻侯和十八等大庶长加盟效命,就能完全前人没有完成的壮举?成还是不成,不是北漠说了算,是北漠的敌人说了算。 康国说,不行。 所以,北漠的结局只能是一败涂地。 晚归晚,但图德哥面对绝境豁出去的架势,确实鼓舞被逼到绝境的北漠兵马。褚曜看着北漠兵马头顶士气不再涣散,再度聚拢凝实的架势,眉峰聚拢:“也是个困扰。” 在北漠士兵反扑之下,溃败的阵线一点点修复,隐约还有往康国这边推进的苗头。 “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绝境之下的反扑也能造成不小伤亡。 褚曜心中一转,有了对策。 注意到图德哥这一路兵马一样的,自然不止是褚曜,还有置身前线的武将,例如已经杀成血人的屠荣。此刻的他真有几分屠夫模样,只是他杀的不是肉畜,而是大活人。 身上挂着不知谁的皮肉,武铠刀痕累累。 在他身后有一条尸体铺就的血路。 宛若尖刀直刺北漠阵中。 四面八方皆是仇敌。 北漠方面先后出来两名武将。 一人在他手中过百十招,屠荣虚晃一招,以伤换其性命,一刀斩下对方整个右肩以及半截腰腹。另一人实力更强、耐力惊人,看年纪比屠荣年长十几二十岁,实力高一个大境界,二人缠斗数百招不分胜负。杀得附近人仰马翻,北漠方面的武将如无源之水、无本之火,经验丰富却难以为继。而屠荣却是越战越勇,身上时不时有言灵光芒一闪而过。 “还拿不下来吗?” 林风踏风越过“木墙”。 一眼便注意到同门师兄在血泊打滚儿。 出手一道言灵截断敌将手段。 屠荣滚地站起,大叫道:“那是我的!” 大家师出同门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他挣这点军功容易吗? 屠荣年纪小,全家上下又只活了他一人,再加上武胆武者入门容易但成长缓慢,实力不强点儿丢去战场,能不能活全靠运气,老师褚曜就有些拘他,一碰到战事就优先将他调去押粮草。在其他势力,押粮草绝对是活少功多的肥差,非心腹不可,康国不同。 康国打仗喜欢在战场附近屯粮贮藏,大大缩短粮线压力和损耗,再加上主上和师妹林风能短时间催化粮食,粮线压力就更小了。屠荣盼着敌人给他送军功,日盼夜盼,盼得眼睛都绿了。好不容易熬到成年,能独当一面尽情收割军功,谁跟他抢,他跟谁急! 林风嘴角一抽。 那名北漠武将虚晃一招,径直冲她杀来。 文心文士,杀一个都够本! 屠荣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战场之上优先保护文心文士是铁律。 只是―― 他跟师妹掏心掏肺,拼伤势将敌将拦下,师妹跟他耍起心眼,一剑洞穿敌将脖颈! 屠荣:“……” 林风一剑横扫,切下对方半截脖子,剩下的皮肉连接着脖子和首级,眼底还有残留的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死于文心文士之手。林风收剑:“他自己送上来的。” 屠荣:“……”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师兄很伤心啊。 他只能化悲愤为挣军功的动力,怒视一圈,跟着瞳孔骤然一缩。这就跟前脚丢了一两银子,后脚看到地上躺着一两金子一样,意外之喜让他将损失抛之脑后:“大鱼!” 画着北漠中军标识的旗面就在不远处! 他是距离军功最近的一个。 “天助我也!” 二话不说,提刀就跟炮弹一样冲了过去。路径上的敌兵阻挠,他就用蛮力撞过去,末了还不忘大吼:“师妹助我,军功平分!” 林风也注意到此时的战场局势。 各种情报在她脑中一闪而逝。 她猝然瞪眼,扬声道:“回来!” 此刻斩首不仅不能打击北漠的士气,反而会激发哀兵豁出去拼命的决心。即便要对图德哥出手,也要等北漠士气上涨趋势停下来,最好是气势衰退回落,才是斩杀良机! 适得其反还是小事情。 怕就怕屠荣撞上铁板啊! 屠荣一向听话,听清的第一时间就收势刹车,欲转身回撤,孰料一道凌厉枪风从暗中杀来。砰得一声,枪尖与文气屏障相撞,屠荣与林风配合一向默契,侧身滚地闪躲,还不忘趁乱刀斩北漠士兵双腿。待站定才看清偷袭自己的人是谁,仅一眼就头皮发麻。 武胆武者,还是拼了命燃烧武胆的狠人! 仅是一瞬又有数人杀来。 甚至有北漠士兵豁出性命来斩杀屠荣。 纵使蚍蜉撼树也不惜此身。 褚曜将这边的情况尽数纳入眼中。 他危险眯眼,抬手掐诀。 打击敌人士气一直是他的强项。 图德哥豁得出去,用自身性命当筹码豪赌,故意置于险境来激发己方士兵死斗和背水一战的勇气,这法子行之有效。看似风险巨大,但别忘了,最有效的防御就是进攻。受鼓舞的北漠士兵也会不计代价,前仆后继用性命保他,危险甚至比龟缩中军还要小。 只是,图德哥算漏了一点。 他坚守射星关这几天,那些人脯来源。 这些为图德哥出生入死的士兵,若是战死沙场也就罢了,倘若带着一身伤残回去,下一次、下下一次碰到缺粮局面,焉知自己不会成为身体健全袍泽碗中一块肉糜人粮? 磅礴文气以他为中心荡开,遍及战场。 褚曜不需要让这些人全部在梦中经历一场黄粱梦,只需要勾起他们前不久进食人脯的记忆,再移转视角,让他们从进食者变成一块碗中肉糜,便足以达成他想要的效果。 见北漠上空气云崩溃,他粲然一笑。 尔后,战场之上出现熟悉气息。 褚曜笑容愈盛:“主上来了。” 图德哥面无人色:“云达失手了?” 与此同时,北漠一角。 两道人影立在一座崭新的坟茔面前。 新坟茔旁边是一座老坟。 老坟矮小,但能明显看出上面的土是数月前新盖的,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草籽在此安家落户,生得郁郁葱葱,将孤寂坟茔点缀出几分生机。看着新旧两座坟茔,二人沉寂。 耳畔似乎还有熟悉的声音回响: 天地辽阔而清风不止。 其中一人发疯般挠着头发。 他想不明白,也无法消化短短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切都意外得像是一场梦,但若仔细回想过往发生的一切,又觉得一切本该如此。眼下结局早在故事开端就已注定。 同伴脸上没什么气色。 他紧了紧被风灌满的衣领和袖子。 轻声道:“回营吧,这仗还没打完。” “师兄感觉如何?” “大好,无恙。” 倘若沈棠在这里就能轻易认出二人身份,不正是被俘虏后下落不明的云策和鲜于坚师兄弟?云策此前重伤被废,不仅握枪的手毫无知觉,连最简单的站立直行都做不到。 如今不仅伤势痊愈,连气息也比之前浑厚不知多少,连他身边的鲜于坚也摸不清云策此刻的境界。如此异样,鲜于坚却无意外。 只因为,新坟茔的主人是二人的师父。 单体武力几乎能独步天下的二十等彻侯! _| ̄|● 今天就提前更新了,晚上年会有活动要到十点多才结束,下午跟小伙伴窝在酒店房间劈里啪啦敲键盘。 _(:3)∠)_ 哎,这不就是换了一个地方敲键盘么。 1027:龚骋之死(上) 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在绝境中获得希望,下一秒,这点希望又被人强势扼杀!用这话形容图德哥眼下心情再贴切不过。 柳观代替他的身份身先士卒,以济河焚舟的姿态鼓舞大军振奋士气,血战到底。这招也确实奏效!图德哥还做了一番伪装,在剩余亲卫护送下混入乱军。大军准备从此突破重围。 只要能逃出去,摆脱康国兵马追杀,他就还有机会整合残部兵力,再做图谋。 北漠精锐损失惨重却还没到绝门绝户的程度,甚至算不上元气大伤,他还有机会! 即便真到了最差局面,图德哥也认了! 此前数百年,北漠各部被西北诸国打压得还不够吗?哪怕这一仗一败涂地,北漠顶多就是再度蛰伏起来,跟康国求和,纳贡臣服送人质。沈棠要什么俊男靓女都能奉上! 尽管耻辱,但这些流程北漠真的很熟悉。 只要北漠滑跪速度够快,认怂够干脆,姿态放得足够低,这事差不多就揭过去了。 不用担心姓沈的会不依不饶、赶尽杀绝,因为她的敌人不止是北漠,见好就收,趁早结束多线开战的局面,将兵力集中一处战场,对沈棠而言有利无害。也不用担心沈棠会吞并北漠,因为将北漠纳入版图,在效果上等同于给北漠送了一块国玺――西北诸国胖揍北漠和十乌这么多年,难道是他们兵力不够吞并两地? 一直不吞并,自然是有原因的。 十乌和北漠是异族聚集地,各部落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每个部落之间的习惯都不一样,极难被同化融合。硬要吞并他们,以西北大陆国家灭国的频率,两地顶多安分十几二十年。一旦恢复元气,赶上国家覆灭,两地异族便有足够的资格参与国玺的争夺。 几百年了,不是十乌和北漠不想跟西北诸国玩,分明是西北诸国拒绝接纳他们,因为傻子都知道他们的野心有多大,没有稳定政权的底气,吞并吸纳他们就是引狼入室。 对西北诸国而言,北漠和十乌就是他们刷经验和练兵的地方,逢年过节给自己纳贡臣服送人质就够了。想当自己人,在一张桌子打牌?一个个都想屁吃呢,戒备心极重。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现实考虑。 两地幅员辽阔,粮食出产却不高。 若吞并他们,吞并他们的西北诸国收不上来几个税,还要掏钱倒贴以免他们闹腾。但凡有个算盘算一算都知道这笔账是亏本的。 摆图德哥面前的问题不在于此战的结果,而在于他怎么突围保命。只有迈过这道门槛,才有机会打算继续干仗还是滑跪认怂。 基于这些,图德哥看到了希望。 孰料康国阵中会爆发出一道言灵! 图德哥脑中蓦地跳出一小段记忆片段――他手中捧着粗糙麦饭,麦饭上面撒了些夹生的肉糜,夹着往嘴里送。这碗麦饭口感粗糙,咀嚼两口都能咬到碎石子,细碎沙土混合着麦饭以及夹生肉糜,本该是让人倒胃口的组合,记忆中的“自己”居然吃得满足。 内心油然而生一股名为“幸福”的情绪。 跟着记忆画面跳转。 他的视野狭窄,只能看到一圈天地。 自己被一股力量托着往上,一张布满牙垢的黄牙冲他张开,露出一口黑红的血盆大口。图德哥甚至能嗅到喷在脸上的腥臭气息。 大嘴一张一合。 在记忆碎片之中,他被人吃掉了。 图德哥起初并未反应过来这段记忆讲了什么,因为他作为首领,哪怕大军真的山穷水尽了,粮草紧张到需要用人脯弥补缺口,入口的食物也不可能掺杂人脯。直到图德哥“听”到有人感慨: 画面再一转。 一群缺胳膊断腿的北漠士兵赤条条堆叠在一块儿,清理出来的内脏骨头随地丢弃。 不远处架着无数口陶瓮。 还算干净的人头随着沸腾的汤水沉浮。 这时,那道声音又在嘀咕。 庆幸又后怕: 图德哥精神猛地一震。 意识到这段古怪记忆讲了什么。 他第一反应是暗道: 撒眸四下,图德哥看到刚刚还赤红双目恨不得以身赴死的北漠士兵都变了!有的眼神迷茫恍惚,有的呼吸沉重急促,相同的是他们都紧咬后槽牙,仿佛在隐忍克制什么。 他们正在努力不去在意这些记忆。 打仗遭遇幻境和虚假记忆影响是常事。 真正的精锐不止是打仗凶猛、令行禁止,还有便是心志坚定,不轻易受外物影响,经得起常规军阵幻境言灵考验,不相信这些突然切入脑海的陌生记忆,维持稳定战力! 如此,才称得上精锐。 这些北漠士兵敢称精锐,被埋伏、围困、骚扰这么久,还能激起背水一战的孤勇决心,整体素质自然不算差。比更蛊惑人心的幻境军阵言灵都经历过,但问题是那些幻境只是假的,北漠此次守射星关,用己方残兵制作人脯却实打实是真的啊!铁证如山! 乱世之下,“人相食”并不少见,更何况是北漠这种崇尚物竞天择的残酷地区? 只是,他们大多都是各部落中有点家底的子弟,人脯原料哪会轮得上他们? 这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却将遮羞布撕碎,提醒他们,这条潜规则并不是没有例外! 此番背水一战,有几个没负伤? 谁能保证他们日后不会色香味俱全? 他们负伤之后再当军粮,当真值得? 那些没负伤的也不敢赌不会受伤! “尔等在迟疑怯懦什么?” 一声爆喝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说话的是个长相凶悍的负伤武将。 此人待下严苛狠厉,铁面无情,甚至有士兵看到他这张脸都会两股战战。 他一出声,附近士兵下意识生惧,混乱思绪被迫打断,但这并不能挽回一溃千里的颓势。仅是几个呼吸,北漠大军上方的云团乱涌起伏,紧跟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甚至比柳观身先士卒前更加低迷混乱。 负伤武将见状更是暴怒。 怒火攻心,心急之下出了昏招。 一掌拍飞怯战的逃兵。 他此举本意是想杀鸡儆猴,用平日积累的威严震慑住场面,结果事与愿违。震慑不成,反倒火上浇油,让恐慌情绪如病毒一般在乱军中疯狂蔓延滋生,愈来愈多北漠士兵生出了避战情绪,作战消极,后方甚至开始人挤人。 “投降――” “我投降啊――”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乱军之中不知谁开了这个口子,跟着就是此起彼伏地追随应和,甚至有北漠士兵将武器丢下。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个现象以小范围为中心辐射。 负伤武将被气得吐了大口血。 局势彻底失控。 柳观好不容易营造的局面付之一炬。 阵前,她仍在奋力拼杀。 “不可能!”柳观声嘶力竭,双目猩红,隐约可见癫狂之态,她手中的刀锋在一次次冲锋下卷刃几近报废,愤怒和不甘从胸臆间爆发,脑子只剩一片混沌,“这绝不可能!” 不分敌我,只要言灵范围内的生物精神强度弱于施术者便能奏效,柳观自然也看到那一幕。理智告诉她,一切都完蛋了,但好强如她却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她允许自己输,但不允许无法翻盘的输! 奈何局势并不会被个人意愿左右。 北漠,大势已去! 随着士气二次暴跌,愿意随柳观冲锋突围的北漠士兵锐减,先锋兵马此刻冲锋无力,遭受阻力愈来愈大。柳观率领的先锋尖刀陷入尴尬局面――前进不得,后退无路。 士兵身上伤势愈来愈多,倒下也多。 但,他们谁也不敢停下来。 稍有停顿? 下一刻就有无数刀枪剑戟直奔周身要害! 下场就是死无全尸! “唔――” 随着亲卫阵亡增加,先锋防线也露出了破绽,逐渐有康国士兵杀到柳观跟前,其中一人更是一刀砍中柳观肩膀。这一刀的下手力道极重。大半刀刃没入血肉,深可见骨! 在骨头上留下一道不浅的痕迹。 若是再大些,这条手臂都要被切下来! 柳观吃痛闷哼,愣是没有喊叫出来,距离她最近的亲卫不顾重伤扑杀过来,将杀入防线的康国士兵击退,欲置之死地却力有未逮,他只得挡在柳观战马前方冲康国兵马怒喝挑衅:“来啊――有本事来杀你爷爷!头在这!” 柳观阴沉着脸色。 她的右臂抬不起来,干脆将刀换手。 战场上的时间格外漫长,一番混战下来,柳观已经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还是她自己的,脑中只剩一个念头――还没完! 哪怕是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师兄!就是现在!” 林风一直注意这边情况。 她见过图德哥的样貌,自然知道北漠兵马最大的一条鱼就是他!只是之前时机不合适直接动图德哥,只能耐心等待,同时操控,锲而不舍地干扰柳观身边亲卫。 阻挠亲卫军阵,制造空隙。 眼下,时机成熟! 屠荣收到这道指令,精神大振! 不由得畅快大笑:“终于轮到我了!” 他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豺狼。一直在附近,清理边边角角的小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努力配合身边的豺狼撕开防线。虽有收获,但这点猎物可不能满足胃口。他的目标仍是猎物首领,耐心十足等待可以一击必杀,咬断猎物的绝佳机会。 同伴一声令下,他就知道时机成熟了。 积蓄已久的武气轰得爆发。 在武气光芒包裹下,屠荣如炮弹一般冲撞杀去,拦截他的北漠兵力没料到这一出,严守的防线被爆发的屠荣豁开了一个口子。 眼中只剩一个目标―― “纳命来!” 杀意沸腾,激动得灵魂也在颤抖。 “休想!” 仅存的几个亲卫目眦欲裂,拼伤挡下。 他们知道身先士卒的图德哥是假的。 但只要柳观被康国生擒,假的也变成了真的,北漠这一仗真正一败涂地!因此,纵使蚍蜉撼树,也要阻拦眼前的杀招!孰料低估了屠荣的状态,气血逆流,齐齐倒飞出去。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屠荣冲着几人放垃圾话。 那些亲卫听此嘲讽,险些吐血。 屠荣纵有天赋,奈何年纪不大,缺乏经验。只要不是高阶武胆武者,境界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以一敌多都会吃力。架不住屠荣运气好,这些亲卫在冲锋中消耗太多武气,如今状态不佳。这小子捡现成便宜,有什么脸嘲讽? 屠荣可不管这些。 只要拿下这些人头,军功就是他的了,谁在乎他们是满血被杀呢,还是残血被杀? 他冲着图德哥方向大吼。 “此人图德哥,拿下他,封侯拜相!” 这一嗓子完全覆盖附近战场。 本就杀红眼的康国士兵一听这话还得了? 打了鸡血一般躁动。 争先恐后往这边杀来。 军功在康国是出人头地的利器。 褚曜起初很欣慰,两个徒弟都是他看着一步步成长的,如今也算彻底立起来了。只是他的欣慰没有维持多会儿,屠荣这一嗓子让他变脸。失笑叱骂:“这个混账小子!” 吃独食不对,但能吃独食却不吃? 这小子真是半点儿没学到自己的精明。 跟着,又叹息:“没心眼儿也好……” 心眼少就不容易自作聪明走歪路。 自己这把年纪还是能再护他们几年的。 褚曜确保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这才空出精力去看沈棠那边。倒不是他心大不关心主上了,而是因为――龚骋是货真价实十八等大庶长,但围殴他的人却是四个好手啊! 四打一,其中还有公西族大祭司。 这要是能输,除非北漠这方神兵天降。 一个二十等彻侯还不够。 褚曜略微放松心神。 不多会儿,他若有所感抬头。 一点凉意落在他额头。 褚曜抬手一抹,竟是一点水渍。 “下雨了?” 他看着掌心低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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