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的手,脱力般跪倒在床榻前,身体一点点颤抖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那么凶险的内乱他都能等来援军,为什么等不来一个希望?明明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好结局,为什么…… “对不起……” 谢蕴很想安慰他,可她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听使唤了,甚至连碰他一下都做不到,她只能开口,说着那样无力又苍白的话。 对不起,让你刚刚尝到了胜利的喜悦,就要与我死别;对不起,明明答应了你要留下来,却没办法做到;对不起,这场你期盼了那么多年的大婚,我要缺席了…… 殷稷的战栗慢慢停下:“不是你的错……” 他忽然起身,像是这短短一瞬看开了所有事情,刚才的痛苦也好,绝望也好,已然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俯下身抱住谢蕴,声音温柔冷静至极,“不用道歉,也不用担心我……” 我会陪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 第509章 遇见你是上天给我最大的仁慈 异常的心跳隔着衣襟传过来,谢蕴从那死水般的语调里察觉到了不祥。 “殷稷……” “没事的,”殷稷俯身将她抱了起来,明知道她时间无多,肋骨的伤已经无关紧要,可他仍旧十分小心地没有碰触到她的伤处,“我们去谢家,让你去和你的家人道别。” 谢家人远在千里之外,她今生再不能得见,唯一的寄托只在那座宅子里,她想要去哪里,他就送她去。 他们也的确该去那里,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也该是他们结束的地方。 “外头还在下雪,会有些冷。” 他找了件大氅出来,知道那是祁砚的此时也顾不上了,他细致地为她穿好衣裳,如同一天前在乾元宫的时候一样,只是他从未想过会在短短两天之内连续送走谢蕴两回。 好在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殷稷……” 谢蕴又喊了他一声,他低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亲吻:“不是很远,很快就能到的。” 谢蕴动了动手指,她想去抓他的衣裳,可惜不管她多么努力,那双手都不肯再配合,她只能呆在黑暗里,木愣愣地等着,直到殷稷再次将她抱起来。 世界一片颠簸,唯有殷稷的心跳,平静安稳,没有丝毫波澜。 殷稷,你在想什么,你这副样子,我怎么放心…… 她将额头紧紧贴在他心口,无声地给予力量。 殷稷若有所觉,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脚下却并不停,他抬脚,就那么踢开房门走进了漫天风雪里。 “冷的话要告诉我。” 他低声嘱咐,耐心地等着谢蕴并不明显的回应,直到察觉到人在自己怀里动作极轻地点了下头,他才重新迈开脚步,沿着那条寂寥空旷的长街,一步步往他们的终点走去。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你们去干什么?” 是祁砚,他手里提着灯,许是追得太急,灯便被风吹灭了,他有些狼狈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皇上,深更半夜,风雪交加,你要带谢姑娘去哪里?” 殷稷并没有看他,似是根本不在意他是谁,径直就绕了过去,只有轻忽缥缈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祁砚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殷稷开口的时候,他竟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那不同于风雪带来的刺骨寒冷,那凉温和得多,却刺透皮肤,穿过骨头,直抵心口。 让他一时之间竟然呆愣在了原地。 等他回神后两人已经走远了,他连忙追了上去:“皇上,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去吗?谢姑娘她身上有伤,不能乱动……” 他再次拦在两人面前,不肯让他们过去,若是以往这种时候,殷稷大约已经有些不耐了,可这次他声音竟然比之前还要平缓,他只是低头隔着黑暗静静看了谢蕴两眼,声音温柔至极:“无妨,我们以后,会有很多时间养伤。” 他缓缓垂下头颅,亲吻了一下谢蕴的额角,便再次迈开脚步,向风雪深处走去。 “你若是有心,就替我去传句话,若是四门有谁看见一个挎药箱的人要入城,就带她去谢家。” 殷稷的声音忽然远远传了过来,却听得祁砚愣住:“深更半夜,怎么会有人进城?” “那便算了。” 更飘忽的声音传过来,祁砚抬头,就见两人的背影已经被越来越大的风雪遮掩了,那么模糊缥缈的样子,竟仿佛两道孤魂。 他没再追上去,因为心里有道十分清晰的声音告诉他,他拦不住这两个人,好在还有谢济,他阻止不了,谢济可以,殷稷此举糟蹋的是谢蕴的身子,谢济不会不管。 他转身匆匆去寻谢济,风雪中他举步维艰,殷稷却已经抱着谢蕴推开了谢家的门。 “我们到了。” 他低语一声,谢蕴仰起头,似是要挣脱大氅的束缚,感受一下谢家的气息。 “别着急,”殷稷笑了一声,“到了惜怀轩我再喊你。” 惜怀便是谢家父母所住主院的名字。 “你还记得……” “自然,”殷稷低语一声,“当年你赞我文章写得好,你父亲便邀我去惜怀轩饮茶。” 当年的谢家家学,文采学识公认的魁首时祁砚,谢父却说他另有丘壑,他那是只觉受宠若惊,到了惜怀轩之后,才知道有更大的惊喜在等他。 谢父告诉他,说他家中有一女,刚刚及笄,问他可有婚配。 他那时候才知道,那个梅林初遇,摘星宴初见,自他梦中萦绕不去,宛如朝阳的娇女,也看上了他。 “我记得那天他喝的是太平猴魁。” 他不自觉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满足,不管过去多少年,想起当时的场景,他仍旧觉得幸福。 “谢蕴,多谢你选了我……” 谢蕴心口却一刺一刺地疼了起来,原来你喜欢太平猴魁,是因为这个…… 不要谢我,我很后悔,若是我当初没有那么骄傲地选择你,会不会后面你就不会遭遇那么多不幸。 “是我……害了你。” 殷稷抬脚进了惜怀轩的门,虽然去年才修缮过,可这里仍旧十分苍凉,他在当年自己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紧紧抱住了谢蕴:“一切都和你无关。” 那是齐王,是先皇,是萧家做的孽,说来可笑,就连他的出生都在算计里,若不是后来谢蕴忽然出现,他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有何意义。 “谢蕴,能遇见你,是上天给我的,最大仁慈。” 第510章 我听得见 他抱着谢蕴一步步走过惜怀轩的每一个角落,谢蕴便慢慢地与他讲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虽身在世家,他们一家却过得与寻常人家并无不同,唯有母亲是比父亲严厉的,却仍旧足够慈爱。 在她的讲述里,有那么一瞬间,殷稷想起过萧懿夫人,却不过短短一瞬便消失不见了,他已然拥有过谢蕴,哪怕曾经因为某种原因,他被舍弃过,也仍旧足够了,他不会再奢求更多。 谢蕴的声音忽然顿了顿:“我刚才是不是说过这件事了?” “没有。” 殷稷低声否认,谢蕴不知道的是,她其实一直在将两件事翻来覆去地说,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 “我们去梅林吧,我想看看那棵新种的梅树。” “好,”谢蕴应了一声,“你那支梅花选得真好,我找了花匠来,他一看就说能种……” 她笑了一声,许是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明明那天梅花递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瞧见殷稷的脸,却莫名地就是喜欢那支花,哪怕丫头说上面有朵花开得不好,她也没舍得摘下来扔掉。 至于花匠……她当年其实找遍了京城的花匠,只有一个人说能种活。 “你那支梅花选得真好……” 她又笑了一声,殷稷答应一声,抬脚进了梅林。 谢家的梅花品种不一样,往年花开的便比别处的要晚许多,许是今年雪一直在下的缘故,树上结满了花苞,却并无花朵盛开。 竟比往年还要晚。 殷稷苦笑一声,兴许这就是命吧。 “花开了吗?” 谢蕴轻声问,殷稷应了一声:“开了,和当年一样好。” 谢蕴就笑起来:“你再给我摘一支吧。” “好。” 他抬脚进了当年谢蕴作画的亭子,脱下外袍铺在美人靠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谢蕴放上去:“我很快回来,等我一会儿。” 谢蕴想应一声,嗓子却有些哑,她的嗓子好像也要不听使唤了。 她没再言语,只竖起耳朵听殷稷踏着积雪走远的动静,咯吱咯吱,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带着一支梅花,如同当年那样…… 她有些困倦地合上眼睛,耳边却有人喊了她一声,她骤然清醒,再次将无神的眼睛睁开:“殷稷……我,我没睡。” 她哑声保证,殷稷却仍旧脚步匆匆地过来了,他本以为这梅林里总不至于一支开花的梅枝都没有,便想去寻一寻,却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心悸就突如其来。 他骤然回头,可惜夜色里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匆匆折返。 他听见谢蕴说了什么,脚下步子越快,却不等到亭子前,一道黑影便忽然出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 “殷稷!你明知道她现在身体虚弱,你还带她出门,你想干什么?你想害死她吗?!” 谢济怒声质问,狠狠将殷稷掼在了地上。 这一下并不能解他心头之怒,他拳头高高地举起来却又迟迟落不下去,他仍旧记得殷稷的身体也不好,胸前的伤那般狰狞,当初该有多凶险。 “兄,兄长,是你吗?你别动他,是我要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 谢济看了殷稷一眼,终究还是收回拳头,折返回了亭子里:“你还护着他,你这副样子,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不该带你出来。” 他俯身想将谢蕴抱起来带回去。 “别动她……” 殷稷这才开口,他自雪地里爬起来,抬脚走近:“我们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回去。” 谢济额角重重一跳:“殷稷!你是不是真以为我舍不得揍你?!” 他放下谢蕴,大步逼近殷稷:“折腾的不是你的身体,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是吗?你口口声声在乎她,就是这么对她的?” “兄长,”谢蕴低唤一声,声音宛如撕裂一般,仿佛这样清浅的语气都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给我把把脉吧。” 谢济皱眉:“我又不会医术,给你把脉有什么用?” 可他自小听惯了妹妹的话,还是抬脚走了过去,抬手去搭谢蕴的脉搏,可他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 “阿蕴,你的脉……” 他很想说找不到,可话到嘴边却忽然愣住了,人的脉不可能找不到,除非…… “不不不,是我没找对地方,一定是我没找对地方……” 他抓着谢蕴的手腕一寸寸摸索,却始终没有跳动的脉搏出现,他乱动的手逐渐僵住了,身体战栗起来:“阿蕴……” “兄长,对不起,”谢蕴颤声开口,确认了他那不祥的猜测,“以后父亲母亲只能劳烦你了,你替我向他们请罪,说我不孝,回不去了……” 谢济抗拒地摇头,眼眶通红一片:“不可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可能是这样……” 他起身走向殷稷,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罪殷稷,可是—— “你不是说她会好起来吗?你不是说有人能救她吗?人呢?人呢?!” “我们没有等到。” 殷稷拽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抬脚朝谢蕴走过去,细致地将刚才被谢济弄乱的衣裳整理好。 “没关系,我会陪她,不用怕。” “你怎么赔?”谢济低吼一声,“你以为你是皇帝你就赔得起吗?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父母唯一的女儿,你拿什么赔?殷稷,若是她出事,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说着狠话,身体却瘫软在了亭子里,他的阿蕴,他的血肉至亲,唯一妹妹…… “对不起……” 谢蕴再次开口,声音却越发低哑下去,她以为吃最后一颗药的时间才是她最后时间,现在看来,好像上天并没有那么仁慈。 殷稷,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她仰起头,暗淡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我听得见,谢蕴,我听得见……” 殷稷伏下身,轻轻吻在她眉心,“别怕,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谢济振作精神爬起来:“不行,我不能让她在这里等死,我得带她去找大夫。” 他推开殷稷就将谢蕴抱了起来。 “兄长……” 谢蕴哑声开口,却已经连两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没关系谢蕴,我们的时间还很多,没关系……” 他远远地安抚她,往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所以没关系,你可以将你最后的时间给你的家人,这次我不争了。 雪越下越大,几乎遮掩了视线,谢济在雪地里疾走,殷稷坠在后头,目光一直落在两人身上,忽而他脚下一顿:“谢济。” 谢济头也不回:“干什么?!” 殷稷抬手抚上心口,就在刚刚,他心口忽然就空了,他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他再没有往前,只轻声开口:“她走了。” 谢济脚步猛地一顿:“你胡说什么!” 他不肯听,脚下仍旧往前,可腿却还是软了,脚下一个趔趄就栽进了雪地里,谢蕴自他怀里滚了出去,他白了脸,连站起来都顾不上,一路爬了过去:“对不起,阿蕴,对不起,兄长不是故意的,弄疼你了吧,对不起……” 他抖着手将人搂进了怀里,放轻了力道拍打她身上的雪花:“没事了,很快就不疼,兄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他俯身去吹谢蕴发间沾染的雪,可吹着吹着眼前就花了,他不是没有感觉的,血脉相连,骨肉至亲,他怎么会感觉不到她走了呢? 可是这要他怎么接受? 时隔五年,他们见面才不过几个时辰,他甚至都没能好好和她说几句话,他为什么要出去平乱,他为什么不能守在她身边……他要怎么回千门关去,他要怎么和父母交代…… 他弄丢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第511章 殷稷,你有心吗 “节哀。” 殷稷缓步上前,半蹲在兄妹两人身边,替已经悲恸得不能自已的谢济清理干净了谢蕴身上的积雪,他指腹一寸寸拂过那张脸颊,替她理好了凌乱的发丝,抚平了翻起的面纱,垂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我一直以为时间还早,没有选地方,你觉得埋在哪里好?” 他哑声开口,指腹顺着脸颊往下,一点点清理她身上的积雪,谢济却被这句话刺得骤然抬起头,他眼眶已然通红,看着殷稷的目光从悲恸逐渐变得愤怒。 “你说的是阿蕴吗?你是在说她吗?!” “我知道你不舍得,”殷稷低声开口,将谢蕴身上最后一点积雪清理干净,“可总要入土为安的,其实这谢家梅林也不错,只是不方便你们日后探望……” “殷稷!” 谢济低吼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把谢蕴放在了雪地上,随即一把就抓住了殷稷的领子,愤怒和悲痛交加,他全都在哆嗦:“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是阿蕴,这是阿蕴啊!你怎么能这么冷漠?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 他将人扔进了雪地里,扑过去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招她入宫,她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没有保护好她,她也不会中毒!都是你!都是你!” 他控制不住的嘶吼,狠狠一拳又落了下去:“你以为你现在是皇帝就可以不把阿蕴当回事吗?你凭什么轻描淡写地说埋就埋?殷稷,你有心吗?你有心吗?!” 字字泣血,撕心裂肺,拳头一下比一下重。 殷稷却仿佛不知疼,由着那一拳一拳落下来,始终不动不挣扎,他只是睁着眼睛,在漫天大雪里看着那交错在一起的梅枝,透过那花苞,他仿佛看见了他们遥远的以前。 忽而那梅枝一颤,开在枝头的花苞颤巍巍张开了花瓣。 谢家的梅花,终于开了。 他微微一怔,竟在这时候不合时宜地笑了,谢济的手顿在半空,拳头再没能落下去。 “终究是我谢家看错了人,”他仰起头,将眼角的热泪逼了回去,他起身放开了殷稷,声音却彻底冷漠下去:“我会带阿蕴离开,从今以后,你我,如同此袍。” 他抬手撕裂衣摆,那一抹玄黑在大雪里飘落,黑得有些刺目,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抬脚就走。 “等等……” 殷稷忽然又开口,他带着满脸的伤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折下了一支梅花,这才摇摇晃晃朝着谢蕴走去,他俯身在无声无息的人身边半跪下去,轻轻将那支梅花放在了她手里。 “你要的梅花,我摘来了……” “别再碰她!” 谢济大步上前,想要拦下殷稷,他这般没有心的人,不配再碰他的妹妹。 可就在他伸手去抓殷稷的瞬间,大雪戛然而止,他动作一顿,下意识抬眼,却随即瞳孔骤然一缩。 谢家这片浩荡的梅林里,所有花苞在这一刻陡然绽放,仿佛抽离已久的花魂终于归位,也仿佛,它们终于等来了值得它们盛开的人。 这般人间奇景,饶是谢济大悲之下也仍旧愣住了,一时之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做什么。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殷稷已然坐在了雪地里,他将谢蕴轻轻环在怀里,自那梅枝上摘了一朵梅花下来,细致地簪进了谢蕴发间。 “很好看……” 他低语一声,将下巴搁在了谢蕴肩头,再没了动静。 谢济知道自己该拦他,可许是梅花盛开的景象太过震撼,让他心里有了一丝柔软,便默认了殷稷的道别,可等了又等对方却迟迟不肯松开,他这才再次开口:“松开,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他抬脚走近,殷稷却仿佛打定了主意耍赖,竟动都不动一下。 “殷稷!” 他低喝一声,却仍旧没能让人移开,他彻底没了耐性:“非要逼我……” 他抓住殷稷的胳膊狠狠一拽,人却没有起来,反而连带着怀里的谢蕴一起歪倒在了地上。 他一愣:“殷稷?”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谢济音调不自觉拔高:“殷稷,你给我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把阿蕴留下吗?你休想!” 地上的人仍旧无声无息,谢济一时没能再开口,心跳却越来越快,快到几乎要站不稳,他腿一软,屈膝跪了下去,抖着手去探殷稷的颈侧,脉搏虚软无力,几乎感觉不到,竟和方才谢蕴的脉象几乎一样。 他脑袋轰的一声响:“殷稷?殷稷?!” 他慌忙将人放在地上,抬手去掐他的人中,然而人却迟迟没有睁开眼睛,只有呼吸越来越微弱。 “你个王八蛋!” 谢济低吼出声,他终于明白了之前殷稷为什么那么冷静,为什么他会说陪她,会说他们时间还很长。 原来早就打好了这种主意。 “你个懦夫!疼就哭出来,就喊出来,你折腾自己算什么?你这么做算什么?!” 他垫着手捶打着殷稷的胸口,拼尽全力想要他醒过来,可不管他怎么折腾,男人都始终闭着眼睛。 “混蛋……” 他低骂一声,身体再次颤抖起来,眼前模糊一片,“你让我怎么和阿蕴交代,我怎么和她交代……” 他又痛又急,艰难维持住了理智,他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他得救他。 他连忙将人扛在肩膀上,另一只手抄起谢蕴就要走,可接连经历两次大痛,他的身体还沉浸在痛苦里没能平复,没走多远就腿软地再次跌倒。 明明平日里他力敌千钧,可最需要的时候,却带不走两个人,他痛恨又无助,最终只能痛苦地嘶喊一声,看了眼谢蕴,抄起殷稷就走。 阿蕴,你一定也希望我救他是不是?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第512章 谢蕴丢了 谢济背着殷稷冲上大街,他想去找大夫,可五年未归,他已然不知道哪里有医馆了。 好在,在城门口久等人不到的祁砚找了过来,迎面遇见了他:“谢兄,谢姑娘怎么样了?” 谢济心口一痛,却顾不上多言:“医馆,医馆在哪里?” “前面就有。” 他抬腿就跑,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阿蕴还在里面,你替我陪着她,我很快就回来。” 他没顾得上等祁砚的回答,看见路边的幌子上写着医馆两个字,连忙冲了进去:“大夫,大夫!” 深更半夜,里头的人睡梦正酣,听见动静也没意识是到有人上门求医,翻了个身就睡了过去。 谢济挨个屋子踹门踹了过来:“大夫呢?快出来救人!” 大夫被踹门声惊得一抖,这才彻底清醒,连忙爬起来点了灯:“谁啊?” 谢济背着人冲了过来:“你是大夫?快救人!” “什么病啊,这深更半夜的……” 他举着灯往跟前一凑,瞧见那明黄的龙袍顿时惊得手一抖,油灯瞬间落地,谢济抬手接住油灯,晦暗的火光下,他神情晦涩不明:“别耽误时间,立刻救人。” 大夫再不敢言语,连忙上前诊脉,却刚摸上脉象脸色就变了:“这,这这这是绝脉,皇上他这是要不行了……” “闭嘴!” 谢济低喝一声,将刀抽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你能救活他,对吗?” 大夫一僵,半晌才吞了下口水:“是,能,能救。” 他被惊出来一身冷汗,可也清楚,今天若是救不活皇帝,他们全家都得跟着陪葬。 “女儿?女儿快起来,去把咱们的镇店之宝,那棵千年的老参熬了来吊气,要是吊不住这口气,神仙也救不了了。” 有人应了一声,匆匆去取了老参来熬药,好在寒冬腊月里,炭火都是闷着的,一吹就能着,不多时参汤就被一个姑娘端了过来。 大夫正在往殷稷身上扎针,等落下最后一针,殷稷身体一挺,一口发黑的瘀血猛地吐了出来。 谢济下意识上前一步:“殷稷?” “参汤。” 大夫连忙开口,那姑娘立刻上前,将参汤喂进了殷稷嘴里,可惜他不肯吞咽,喂进去的几口都吐了出来。 谢济白着脸上前,一把捏开了他的下巴:“你给我喝下去,你不能这么窝囊,你别让阿蕴看不起你!” 他接过汤碗,怼在殷稷嘴边,生生给他灌了下去。 父女两人都被他的粗暴吓坏了,后退几步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这可是皇帝啊,这个人想干什么? 谢济却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只知道殷稷不能死,不然百年之后他没有脸去见谢蕴,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最后是那么对他的。 “你给我咽下去!” 他低吼一声,用力抬起殷稷的下巴,仍旧有液体自他嘴角淌出来,可那喉结到底也还是动了两下,有参汤被灌进去了。 谢济险些喜极而泣,眼前又糊了:“对,喝下去,你要活下去,带着阿蕴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慢慢又喂了他两口,直到大夫说差不多了他才作罢:“他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有些拿不准:“这个不好说……” 谢济的目光陡然凌厉,大夫忙不迭解释:“真的不好说,但是他悲痛过度才会有这一口瘀血堵住了心窍,现在瘀血已除,又有参汤吊气,应当无妨,等他愿意醒的时候就能醒了。” 谢济这才松了口气,却在下一瞬腿软的跌坐在了地上,他抬手遮住眼睛,声音嘶哑下去:“你们两个……” 他明明是来救人的,却险些将两个人都送走,你们竟是真的丝毫不顾及旁人。 说走就走,我们算什么……我们这些亲人算什么…… 他狠狠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他还得去把谢蕴带回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殷稷,轻轻在他胸口拍了两下:“我去带她回来,你好好等着。” 话音落下,他扭头看向大夫:“他的身份我不说你也知道,照顾好他……” 他自怀里掏出个钱袋子扔了过去,大夫连忙接住,点头哈腰地道谢,可下一瞬耳边就是一声巨响,谢济拍碎了一张桌子。 父女两人惊恐地叫了起来,在这份嘈杂里他说完了后半句,“若是有一丝纰漏,你便如同此物。” 大夫再不敢言语,他也没有回头,抬脚匆匆往谢家去,到了梅林里头却不见谢蕴的影子,他有些懵了,莫不是祁砚将人送到了别的地方? “祁砚?你在哪?” 他喊着人抬脚往旁边去寻,却不等出梅林就看见对方迎面走了过来,他快步迎上去,“阿蕴呢?你把她送到哪里去了?” 祁砚眼眶通红,脸颊却苍白,连嘴唇都没有血色:“我不知道,我找不到,我找遍了梅林都没能找到……” 谢济一愣,找不到?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就在这里吗?你怎么会找不到?她就在这里啊?” 祁砚有些崩溃:“我知道她在这里,我看见她了,我和她说了很久的话,我知道她喜欢梅花,我就想去给她摘几支,可就那么一小会儿,回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把梅林都找遍了,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 谢济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的妹妹不见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不见了?祁砚你再好好想想,你是不是把她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也想,”祁砚绝望地瘫在地上,“可是我没有,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地在这里,等我回来,就不见了……” 不不不,这种事情不可能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阿蕴死去,没能救她,最后还连她的尸身都保不住,不能发生这种事。 他不死心地将梅林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带整个谢家,哪一个角落他都没有放过。 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找到可以的脚印,仿佛他的妹妹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梅林里。 “阿蕴,阿蕴!” 他喊得撕心裂肺,盼着有人能给他一丝回应,可偌大一个谢家,一片死寂。 “不可能的……” 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雪地里,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他要怎么和家里人交代,要怎么和醒过来的殷稷交代…… “谢兄,禀报皇上,派人去找吧,应该还在城里。” 一句话说得谢济清醒过来,当下贼寇未灭,而阿蕴对他们而言太过重要,哪怕只是一具尸首,都足以让他们不顾一切,他得为活着的人考虑。 “消息不能外传,就告诉皇上,说我把人送走了。” 第513章 这旨意我不接 谢济本以为自己的谎言很快就会用上,却不想殷稷竟迟迟没有醒过来。 太医的说法是,五劳七伤,诸虚百损,已经伤及根本,此次需得精心调养,才可恢复几分。 如此一来,谢济便不着急让他清醒了,再怎么说身体最重要。 只是皇宫要的,他虽然此番立下了救驾之功,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那所谓的调兵圣旨他也拿不出来,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何况当年谢家落败,朝中有七成官员曾参与其中,即便经历了殷稷几次清洗,所剩者寥寥无几,可仍旧搅弄得人心不安,他不想横生事端,所以在察觉到朝臣对他的抵触之后,他便减少了入宫探望的次数,只时不时自祁砚处打听两句。 他也的确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关于谢蕴的下落他仍旧抱有一丝希望,他派了人在城中到处查找谢蕴的痕迹,这举动隐藏在抓捕叛军的大动作之下并不起眼,但遗憾的是,始终没有好消息传过来。 他不死心,便一日日地在偏僻处转悠。 “谢兄。” 祁砚策马而来,远远看见他就往他周遭看了一眼,没瞧见别人的影子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最近一得空也会过来寻人,只是始终没有收获。 “有新的线索吗?” 临到跟前,祁砚翻身下马,张嘴就问。 谢济摇了下头,这话祁砚一日要问上好几遍,便是每说一次他都心如刀绞,此时脸上却也只剩了一片木然:“皇上如何了?” 祁砚苦笑一声:“还没醒,太医还是那套说辞,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那政务上你就多上心,这种时候别出乱子。” 他不好沾手朝政,只能指望祁砚。 “倒也不必太担心,”祁砚安抚他一句,牵了马跟在他身后沿着河堤往前,“这些年皇上苦心经营,朝中虽不至于一片清明,却已经足够稳固,他睡上几日也不妨事。” “那就好。” 谢济随口答应着,瞧见河边的树上被剥了块皮就凑过去查看,可惜那痕迹已经好些时候了,并不是最近才留下的,即便是,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遮下眼底的失望,抬脚继续往前,祁砚却停了下来:“朝中一切还好,谢兄你却不然。” 谢济仍旧不停,因为在预料之中,甚至语气里都没有半分惊讶:“那群老臣又说什么了?” “这次不是说几句那么简单,”祁砚快步追上来,“我今日临来之前,秦中书给了我一份百官联名的请命书,皇上虽然未曾清醒,可是太后还在,他们想请太后出面,调集藩镇兵马,重塑京畿守卫,然后……” “遣我出京,”不等祁砚说完,谢济就接了话茬,“对吧?” 祁砚有些羞愧,朝臣此举无异于过河拆桥,可若是站在朝廷这一方,他也并不希望谢济在京中久留,这毕竟是边境防军,有句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同边境军一样,这千门关守军真正的主子是谁,朝臣们不得不多思量几分。 即便不是出于朝廷安危的考虑,单单只针对谢家而言,谢济也该更知进退一些,明知道会造成朝臣的恐慌,他其实该主动退出京城,去城外驻扎,将搜捕之事交由京畿守军。 “谢兄,你听我一句劝……” “免开尊口,”谢济蹲在河边,他在那里发现了一点碎木屑,闻着有药香,他拿不准这是什么,便掏出帕子来将东西包好,等稍后得了空就找人来问问这是什么,话却也不耽误说,“我暂时还不会走,守军也不会退。” 祁砚脸色有些变了:“谢兄,你……” “皇上不醒,我不会走。” “这不妨碍你先将守军遣出城……” “你被抄过家吗?”谢济瞥他一眼,虽然谈及了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可他话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怨怼,有的只是沉淀在多年风霜苦痛之下的沉静,“救驾归救驾,但我不会再给皇家动我谢家的机会。” 祁砚一时没能再说出话来,谢济若是要如此说,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生在书香世家,一向以肃清吏治,匡扶社稷为抱负,可真的进入朝堂之后他才知道这条路走起来太难了,世人纷纷扰扰,私心太重,连谢家都是这幅样子。 他难掩心中失望,却终究只能叹了口气:“那谢兄,你要保重,我只怕太后的懿旨很快就要到了。” 为了印证他这句话,街上很快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须发皆白的秦适手捧太后懿旨,乘轿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忐忑不安的朝臣。 “谢贤侄。” 秦适唤了一声,语气十分复杂,此番靖安侯谋逆,先皇的谋算昭然若揭,让他再不能为其辩驳一句,这对他这个素来秉持天下无不是父母思想的儒家学子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苍老了许多,连脊背都佝偻了。 谢济对他仍旧是敬重的,躬身行了个晚辈礼:“秦世伯。” 秦适眼底闪过波澜,显然是想起了多年前与谢父畅谈的情形,当年的朝堂哪有后来那般污浊,若非先皇一念之差,何至于此…… “贤侄这些年可还好啊?令尊令堂可还康泰?” “托世伯的福,家中一切安好。” 秦适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等开口就被人从身后顶了一下,乃是从叛军手里死里逃生出来的赵思明,凭着清明司暗吏全部惨死,他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力战保皇的功臣:“秦大人,谢家还没平反,他还是个罪臣,您别耽误时间了,快说正事吧。” 秦适叹了口气,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目光看向手里托着的懿旨:“谢贤侄,此乃太后懿旨,你接旨吧。” 谢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朝臣有些愣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懿旨已到,你为何不跪?” “因为,这旨意我不接。” 第514章 皇帝醒了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惶恐起来,赵思明上前一步:“你敢抗旨,是想谋反吗?” “我抗的是太后的旨,”谢济冷声开口,沿着河堤他又捡到了一些药材,都细心的收好了,“什么时候,太后是一国之主了?” 赵思明被噎了一下,抖着手指着谢济,却没能说出话来,连那根手指也被谢济一瞥之下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再没敢言语。 秦适叹了口气:“贤侄,我知道你谢家遭逢大变,难免会对朝廷杯弓蛇影,可你此举会让皇上十分难办,他先前正在准备为你谢家平反,你今日此举,会让他难以为继。” 谢济捡药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他从未听谢蕴提起过殷稷的打算,殷稷自己也一个字都没透露过,此时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不自觉看向祁砚。 这件事祁砚倒是十分清楚:“的确如此,我曾参与其中。” 只是当初捂得那么严实的事情,现在经历了这一场内乱,已经再也遮不住了。 他想着苦笑了一声:“说来可笑,皇上先前那般处境,皆是因想为谢家平反而起。” 谢济怔住,他仿佛难以接受一般迟迟没有开口,直到他将地上那些零散的药材全都捡起来包进了帕子里,这才低声骂了一句:“举国之力构陷一家,他还要去捋虎须,不自量力……” 他将帕子塞进怀里,指节抵在唇边打了个呼哨,骏马疾驰而来,他纵身一跃跳了上去:“我要入宫一趟,诸位请自便。” 他拨转马头就要走,秦适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众人纷纷跟着上前,谢济脸色不变,眼神却沉了下去:“各位是活够了?” 秦适盘膝坐在了地上:“贤侄,大周遭逢巨变,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今日长信宫发下的是两份懿旨,一份在我这里,另一份发去了塘沽。” 塘沽是距离京城最近的藩镇,如同祁砚所言,太后果然接受了朝臣的谏言,要抽调藩镇军马,重塑京畿守卫,这也意味着,他若是不走,对方就要来硬的了。 “请贤侄以大局为重。” 谢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阿蕴还没有找到,若是此时离京,谁来找? 还有殷稷,若是不能看着他平安醒来,他要如何放心? 可秦适这拦路的架势,他难道真的要在他身上踩过去吗? 他思绪翻转,犹豫不决,一阵马蹄声却忽然由远及近,玉春一勒缰绳:“圣旨下,皇上传召谢济入宫觐见。” 众人都是一愣,皇帝醒了? 谢济再顾不上这群人,绕过众人就朝皇宫而去,秦适也再顾不上太后懿旨,钻进轿子里催着轿夫回宫,其余朝臣连忙跟上。 他们忌惮谢济可不止是因为之前的私人恩怨,而是叛军已经都抓到了,他却还在搜索京城,连他们这些高官的府邸都不肯放过,这显然就是在故意霍乱京中,他们得去和皇帝告状。 众人齐齐朝皇宫去,谢济却是最早的一个,可他站在内殿门前,却有些不敢伸手推门,先前谢家梅林的那一幕,是他再也不愿意回想的噩梦,他怕自己推门进去看见的仍旧是毫无生意的殷稷,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痛苦会再次被勾起来。 他现在真的很不愿意看见皇帝。 可他还是抬手推开了门,就在门开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乾元宫内殿里竟然窗户大开,雪化时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至,将桌案上的纸张吹得四处飞舞,一道瘦削挺拔的影子却不知冷般就那么站在窗前。 短短几天而已,他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身上披着的衣裳也松松垮垮,已然十分不合身。 可却并没有谢济以为的痛不欲生和歇斯底里,殷稷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救他,也没有丝毫失态,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一切风雨都已经过去。 可谢济却莫名想起了他为谢蕴摘得那支梅花,心口再次揪疼起来,一时间他甚至都不敢主动提起那个两人都放不下的人。 “刚醒过来别吹风了。” 他抬脚上前,可只走了一步,便陡然顿住了脚,眼前这人是皇帝,他不能把这件事忘了。 他停下脚步准备行礼,却不等膝盖弯下,殷稷便轻声开口:“别这么对我。” 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可谢济还是听见了,他动作不自觉僵住,殷稷是皇帝,可也是人,他这一跪,便如同将他们所有的过去都抹消了,从此以后,便只是君臣。 可他们,原本该是家人的。 他没能再跪下去,咬了咬牙才站起来,将四敞大开的窗户关上,又替他拢了拢已经凉透了的大氅:“你要保重自己。” “……好。” 答应得这般不走心,让人越发放心不下,谢济犹豫许久还是主动提起了谢蕴:“我听祁砚说,阿蕴给你留了信,你可曾看过了?” 殷稷死水般的眸子这才产生了一丝波澜,可沉默片刻后他却摇了下头,谢济有些意外,因为谢蕴也给他和父母留了信,拿到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就拆开了,可殷稷竟然能不看。 “为何?” “总也不是我想看的东西,不看也罢。” 殷稷哑声开口,谢济心里却是一沉,不看便是不想遵从谢蕴的意思,殷稷这是还存着别的想法,这他要如何放心离开京城? “她特意留给你……” “放心吧,我还有事没做完,不会再出事,”殷稷打断了他的话,看着谢济那溢于言表的担忧,他扯了下嘴角,“我本也没寻死,不是吗?” 他的确是没有主动寻死,可越是如此才越是可怕,谢济只觉得他身上就写着短折两个字。 “殷稷……” 外头忽然嘈杂起来,是朝臣追了上来,一见殷稷清醒,众人十分激动,痛哭流涕的表达自己的担忧和惊喜,然而他们表演的那般热烈,殷稷眼底却没有丝毫波澜,他淡漠的看着朝臣的姿态,事不关己,索然无味。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朝臣们逐渐安静了下去,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涌了上来,原来帝王不给面子是这么难堪的情形。 赵思明按捺不住,连忙上前:“皇上,谢济违抗太后懿旨,强留京城不走,其心可诛,请您定夺。” 第515章 砍了吧 谢济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屑于和赵思明这样的卑鄙小人扯嘴皮,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赵思明有些被激怒了,他心里冷笑一声,看不起他? “皇上,臣所言绝非危言耸听,他当众抗旨乃是众位大人都看见了的,秦中书在,祁参知也在,谢济这般举动,当真是有不臣之心啊,说不定连这次救驾都是另有图谋。” 他殷切地看向殷稷,却发现皇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他心里一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咬了咬牙,再次开口:“请皇上明鉴,有靖安侯前车之鉴,谢济不得不防啊。” 祁砚有些听不下去了:“赵司正,你言过其实了。” 赵思明心里呸了一口,这些人和谢家有牵扯,当然不会防范谢济,可他当年是掺和了谢家抄家一案的,如何能不妨?今日若不能趁机挑拨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日后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请皇上明鉴,”他一头磕在地上,“我京都司两千两百人,尽数殉国,这样惨烈的悲剧,臣再也不想看见了。” “……京都司。” 这三个字仿佛终于拨动了殷稷的心弦,他垂眼看过来,赵思明心里一喜,他就知道苦情计有用处,那些人若是能为他所用的,也算没白死。 “拖出去,砍了吧。” 淡淡的声音自上首传过来,赵思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想过提京都司有用,却没想到这般有用,他不自觉朝谢济看去,可下一瞬,进来的禁军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 他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惊恐,他拼命挣扎:“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皇上,皇上……” 殷稷仿佛是站累了,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去,却始终都没看赵思明一眼,只有一声自言自语似的低语响起:“两千两百人,尽数战死,你怎么能活着呢?” 那人数岂不是不够了? 朝臣们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人被拉了出去祁砚才回神,他连忙开口:“皇上,赵司正虽然的确言过其实,可毕竟也是功臣,请您看在……”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饶不得。” 殷稷侧头咳了两声,他心脉一再受损,如今说话间总有些气虚不足,可那双眸子却始终没有波澜,仿佛不管身上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都已然感受不到。 这样的答案听得祁砚愣了愣,等他回神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禁军已经提着染血的刀进来了:“回皇上,行刑已毕。” 祁砚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躬身退下了。 “今天的事,希望诸卿记住,”殷稷再次开口,话虽然是和朝臣说的,他却仍旧没有看过来,只靠在椅子上撑着头闭上了眼睛,“日后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朕时间不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浪费在你们身上。”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十分愕然,就连一向最重规矩的秦适都惊愕地抬头,这不像是殷稷会说出来的话,他从来不会对朝臣这个态度,明明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可如今姿态却是这般骄矜……不,不是骄矜,是淡漠。 他仿佛已经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怎么看了,如他所言,他现在似乎只想做完他没来得及做完的那些事。 可这些事是什么,却根本没人知道。 “明日大朝会,朕静候诸卿。” 殷稷最后落下一句,朝臣们就被请了出去,可是站在乾元宫门外,众人却迟迟回不了神,这般自我的皇帝让他们有些无法适应,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 “其实不必做到这个地步,”谢济看了眼门外,赵思明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我强行留下只是看你迟迟不醒,有些放心不下,现在既然你醒了,顺水推舟让我离开也好。” 殷稷摇了下头:“不着急。” 他晃晃悠悠起身,谢济连忙扶了他一把:“做什么去?” “去看看她,我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有些想她了。” 他抬脚往外走,谢济抓着他胳膊的手却骤然一紧,拉得他不得不停下。 他有些茫然:“怎么了?” 谢济骤然回神,他险些在殷稷面前失态,将谢蕴丢了的事暴露出来,他慌忙垂下眼睛,定了定神才开口:“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派人送她去千门关了。” 殷稷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已经走了吗?” 他看过来的目光如同被抛弃的幼兽,谢济根本无法直视,他仓皇扭开头:“阿稷,长痛不如短痛,我父母已经五年没见她了,他们实在是……” “备马,玉春备马!” 殷稷拽开他的手就要出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追得上,我还追得上……” 谢济一把抱住他:“追不上了,你昏睡了五天,她都已经走到一半了,你根本追不上。” “放开我,谢济,你松手!” 谢济更加了几分力道,殷稷重伤初醒,走路尚且艰难,何况这般挣扎,谢济本以为制服他并不难,可他却出乎意料的坚韧,那般孱弱的人竟生生将他的胳膊掰开了。 谢济快走两步再次拦住他,他怕挣扎中殷稷的伤口会再次撕裂,不得不将他压着趴在了地上,抬手摁住了他的后脑:“真的追不上了!我以后还会送她回来的,别去追了,别去了……” 殷稷仍旧不肯消停,只是后脑被压住,便是有再大的力气都不可能挣脱,他挣扎许久直至筋疲力竭手臂才无力垂下:“我不会抢的,我就是想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乾元宫的地龙烧得很旺,谢济被地面蒸腾的热气熏得眼眶通红,他狠狠抹了下眼睛,发誓一般开口:“我会送她回来的,我会的,给我点时间……” 第516章 她留了东西给你 殷稷再次昏睡过去,谢济将他抱回龙床,看着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天盘膝坐了下来,撩起衣摆一下下擦拭枪锋。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带走阿蕴的人是谁,他都一定会把人找回来,他会给家里人,也给殷稷一个交代。 天色一点点亮了,殷稷不必人唤就自己坐了起来,谢济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殷稷自己没有计较,仿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随我去上朝吧。” 话音落下,他穿了鞋就要走,谢济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你就这么去?” 殷稷没穿龙袍,没戴龙冠,甚至连件大氅都没披,身上就穿着之前醒来时穿着的那件松松垮垮的常服。 “无妨。” 殷稷挥了挥手,径直往外走,穿什么有什么紧要,赶紧做事才对。 谢济无可奈何,只能扯了件大氅追了出去,赶在殷稷出门前将衣服披在了他肩头。 殷稷也没传銮驾,一路踏着怎么扫都扫不干净的积雪朝崇德殿而去,大朝会素来是在这里办的,但他们来的太早了,朝臣们只零星到了几个,正聚在一起说话,看见殷稷这幅样子就来了,都愣了一下,行礼时都有些迟疑。 殷稷却并不在意,径直在龙椅上坐下便不再动弹,脸上一片木然,瞧着竟有些不像活人。 皇帝诡异的举止惊得朝臣们有些回不过神来,可因着人少他们也不敢乱动,只能暗地里彼此交换眼神,可内乱死了那么多人,其中混杂着一个宫女根本无人理会,即便是知道那宫女与皇帝颇多纠缠渊源,他们也不会往旁的方面想。 所以他们只从对方脸上看见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 随着天色渐亮,朝臣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如同先前那群人看见殷稷时的反应一样,众人进殿时看见皇帝这幅样子,都被吓了一跳,却无人敢言语,今日的大朝会有股莫名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气氛。 几个御史却没有这个眼力见,见殷稷在大朝会上这般穿着,当即就想开口劝谏,却被祁砚一把拉住,昨天殷稷杀赵思明时说过一句话,虽然当时对方语气既不狠厉也不狰狞,可仍旧听得他心脏发沉。 不该说的别说,会不会也包括这些? 他不敢确定,却不敢冒险,现在的殷稷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御史不明所以,可看秦适都没有开口,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钟声响过第三遍,内乱后的第一次大朝会终于开始了,殷稷这才动了一下,朝臣们看着却莫名被这小小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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