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此事我需要上报都督再上奏朝廷,随我回溯州的时候,你就帮我详细写下来!” 段嗣烈此刻口中的都督并不是原来的老都督邹介,他年事太高早已经退了下去,如今在这个位置上的另有其人。 “啊?我来写?” 麦凌飞诧异一句。 “你不写难道还我写?” “你好大的官威啊!” “对,就官威了!” “打的赢我就帮你写!” 麦凌飞手持酒碗突然出手,段嗣烈单手招架反手掏心。 两人闹腾之中忽然在火堆前动起手来,四臂在方寸之间快速招架比斗,劲风震得近处木炭火星四溅…… …… 有时候,常人的风平浪静不代表真就天下皆安。 自弘兴元年盛夏开始,大庸边关之外,主要是西北方向频繁出现异动。 西北诸国深受日益强大的草原汗国袭扰,弘兴二年秋,游牧骑军甚至尝试绕过大庸西北诸多关城,深入大庸境内劫掠,多地都有类似奏报。 西原州北郊县外,一处小土丘搭起了三丈高台,此刻台上的三名大庸士卒遥遥望见远方的尘土,其中一人立刻到高台锅器边燧石引火再填入枯草…… 霎时间狼烟升起,随后再由类似的木架烽火台传递到其他方向。 大庸是没有长城这一概念的,城关城墙或据险而守,或遏制要道,但中间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过去。 这种情况,面对只以劫掠人口粮食和财物为目的的游牧骑军,就很难做到完全防护,这种木架烽火台反倒是短期内见效最快的方法。 看到烽火升起,一大支骑兵队伍明显慢了下来,领头的数骑之中,有人说道。 “头领,大庸边军发现我们了,快走吧!” 领兵头领背后别着两把大弯刀,皱眉看着远方烽火,然后回头望了一眼浩浩荡荡的队伍。 “北郊县距离大庸两边城关都远,我就不信这里会有多少大庸边军,只带几百人的话退走也就是了,这次带了几千人,说走就走么?” “头领,之前和大庸边军碰过几次,没占什么便宜啊,不能拿勇士们的生命冒险!” 头领直接甩了身边一马鞭,打得对方脸颊上起了一条血痕。 “都说古来大晏胜大庸,那大晏边军又如何?几番交手就是边城都破了几次,我们和大庸还没正经交过手,也就是百人规模碰一下,这你就怕了?” “头领说得对,我看大庸也是纸老虎!”“对,肯定比大晏还不如!” 头领一看身边诸多勇士情绪亢奋起来,再看那挨了打的也策马退开了一些,便高声大吼起来。 嗓音十分洪亮,周围数百人皆能听清。 “汗国的勇士们——前头就是大庸北郊县——那里有诸多女人和粮食,还有许多金银财宝,想不想要——” “想——” 后方骑手高声大喊,远处听不到头领声音的也跟着喊,以至于很快数千人如浪潮般喊了起来。 “但是或许还有几百大庸边军,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 数千骑军呼啸着,在头领的大喊声中冲向北郊县。 远方的北郊县城中,守备都尉听闻军报,立刻召集手下一营兵马,更是命令关闭北郊县城门收缩防御。 只是当数千骑兵出现在县城外,守军皆是心神大骇,北郊县那低矮的城墙如何能守。 尽管心中惧怕,都尉还是大吼着鼓舞士气。 “将士们,振作起来——这些骑兵不善攻城,也没有攻城器具,我等固守待援就是,烽火已经传出去了——” 但这种鼓舞的效果有多大就不清楚了,士兵们几乎个个脸色苍白。 …… 北郊县东侧的远方缓坡之上,一名骑兵斥候纵马攀上了土丘,遥望北郊县方向,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随后,骑手迅速调转马头,纵马狂奔起来,小半个时辰之后,绕过一片松林的斥候找到了一支骑兵大部队,还没到跟前呢,斥候就大喊起来。 “将军——我们找的那支鞑虏匪军果然在北郊县方向——此刻正在攻城——” 段嗣烈闻言精神一振,捏着大枪的指骨“咯吱”作响,下一刻,他运转内力大吼。 “儿郎们——找到他们了——随我奔袭北郊县——” 恐怖的内力支撑之下,段嗣烈的将令声传四方,全军两千余骑兵只觉将军声如雷鸣。 “领命——” 这一刻,全军士气大涨,齐声大吼。 虽只有两千余骑,却带着四千余匹马,此时此刻骑兵在段嗣烈带领下纷纷策马狂奔起来,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全军出现在刚刚斥候所处的土丘附近,已经能遥遥看见北郊县烟尘,甚至听到喊杀声。 北郊县城不大,四面已经被六七千游牧骑兵围了起来,城内仅仅一营兵马正在苦苦支撑,城中不少百姓也上城帮忙…… 这一刻,段嗣烈所领骑兵没有再大吼,而是换乘马匹向着北郊县冲去,直到目视距离不足两箭的时候,攻城的骑兵队伍才有一侧慌忙集结。 只是游牧骑兵人数虽然众多,但分散四面,仓促之间更是毫无阵形可言。 段嗣烈手持大枪一马当先,内力汇聚放生嘶吼。 “大庸儿郎们,贼寇侵我国境辱杀我父老百姓,拿起你们的弓,拿起你们的枪,随我杀——” 这吼声之巨犹若滚滚天雷,不但传遍两千大庸骑兵,更是传向前方,甚至传遍整个并不大的北郊县城。 声音已经不只是大了,甚至大到令人惊骇…… 游牧骑兵头领手持双刀面向骑马而来的大庸骑兵,一时间都看不清数量,更是被那吼声骇的心神动荡。 “头领,他们杀过来了——” 一声大吼让头领如梦初醒,身中劲力流转,脸也上升起凶戾。 “勇士们,随我杀——” 两边骑兵相互冲去,更有箭矢不断飞舞。 段嗣烈冲在最前头,一眼就瞅准了那边疑似领兵之人,他站在马登上人立而起,一杆大枪在手中舞出狂风,直奔目标而去,草原骑兵没有一合之敌。 “敌将受死——” 长枪舞动,交错而过之刻,模糊枪影扫过数骑。 只一击! 人马俱裂! …… 两千骑兵对六千,不但救了北郊县城,更是追击两百余里,斩敌四千余众,仅有一部分残兵败将逃回草原…… 雷鸣大将段嗣烈的名号自北郊县一役彻底传了出去,不论是在大庸这边还是草原那边。 第479章 握剑不出 承天府皇宫御书房内,如今坐在这里大庸天子已经成了一个须发皆黑的壮年男子,近侍太监也已经换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朝中重臣很多还是老班底,但天子身边之人还是该换换,天子身边的高手是永远不缺的。 实际上新天子很欣赏承天府衙的名捕萧玉之,只是尊重承天府尹的意见,也尊重萧玉之自己的意愿,否则八成会把他提拔为贴身带刀侍卫。 “呼……” 处理了一批奏章之后,如今的天子此时揉了揉额头。 “陛下可要上点茶点?” “嗯。” 身边的太监立刻去吩咐了,而皇帝则皱眉看向桌案上的诸多未处理的事务。 没当皇帝前一直想着这个位置,当了皇帝之后,才知道这把椅子不好坐。 继位才一年,项子冀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做到父亲那种程度。 但这个曾经被先帝认为较为仁弱的皇子,其实心中也是憋着一股劲的,人毕竟不是烂泥,没有人会甘于人后,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父亲。 承兴年间是天下所公认的盛世,项子冀不说狂妄到超越,但以弘兴为年号也足以说明了他是一位有野心的帝王。 不得不说,即便项屹总觉得自己的那些儿子还有诸多不足,但他的教育显然是很成功的,能被他定为储君候选的皇子个个都不是庸才。 吃了点心之后休息了没多久,立刻有外头的太监匆匆进来。 “陛下,邹老都督求见!” 一听到这话,皇帝立刻皱起眉头,他差不多能猜出老都督过来所为何事,这也是他困扰的地方。 “让他进来吧,还有,立刻去传楚航、李谦、尤进、常子乐过来!” “是!” 老都督邹介如今随着年事已高,似乎也变得更加固执,先帝在时可能还好,先帝死后的这一年则尤为严重。 但老都督的威望太重,实话说新帝都不太压得住他,又不好随便撤了他,也只有请一些重臣过来一起商议,讨论一个结果让老帅心服口服才行。 自草原汗国崛起袭扰边关以来,尤其雷鸣大将以两千匹敌数倍敌军且追杀两百里之后,军中请战之声日盛。 看来就连老都督也沉不住气了。 谁都知道草原汗国肯定是个威胁,皇帝自己也知道,甚至也一度动过念头。 但是私下也和诸多重臣商议过,也细细了解了一些军中将领汇报的情况,知道兵戈不是轻易能动的,大庸看似国富民强,但准备还远远不足。 思绪转动之间,皇帝转身望向悬挂在墙上的天子剑,此剑随同那一卷易道子书法,都是父亲所留,也是新皇喜爱之物。 先帝已经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但还不是时候,用楚航的话来说,那些准备原本主要都是针对南晏的,对于草原游牧骑兵则还有欠缺。 更关键的是,大庸如今虽强,却经不起两面受敌,对草原用兵,南晏人可靠不住! 这么想着,老都督的脚步声已经传来,皇帝立刻正襟危坐等候。 …… 虽然年事已高但老都督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显迟暮之态,入内则立刻弯腰施礼。 “老臣邹介,见过陛下!” “老都督免礼!” 邹介抬起头看向皇帝,沉声道。 “陛下,您一定知道老臣此来所为何事,那兀萨尔汗国一群狼子野心之辈,该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彻底铲除,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若坐等他们壮大,将来要付出更多代价!” 老都督的军事眼界还是在的,通过边关所报和大庸的诸多信息,对这游牧汗国尤为戒备。 “老都督所言甚是,只是兵戈不可轻动啊!” “陛下!先帝改军制,练新兵,设仓储,富天下,大庸国富民强,如何不能出兵?” 自同南晏修好以来,那所练新兵也已经安逸十几年了,也并非所有兵士都有雷鸣大将统领之地那么骁勇。 这种话皇帝只能心里想想,不好说出口。 “老都督的心情朕理解,且先坐下稍等,朕已命人去传几位大臣,真要动兵则牵一发动全身,不可不议!我们先聊聊各部将官吧……” “是!”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老帅心中升起希望。 没坐多久,几位重臣赶来,御书房中的讨论之声也响了起来。 讨论半日,最终却只能熄了立刻动兵的念头。 军士、后备、军械、粮草以及邻邦等等各种事项叠加下来,如今确实不易动兵,况且如今那草原人骚扰大庸边关的力度大大收敛了。 确实,大庸若不惜代价,完全负担得起一场大战,但却并非必胜。 “老都督,我大庸还不到那个迫切的地步,完全可以好好准备再动手!” 楚航这么说着,邹介虽然已经明白这些道理,还是忍不住争辩一句。 “可是那草原人狼子野心,若放任他们壮大,届时悔之晚矣啊!” 皇帝此刻却忽然从墙上解下天子剑,“砰”的一声将之扣在御案上,也让周围大臣心头一惊,还以为皇帝对老都督不满。 楚航等人刚准备解围劝解,却见皇帝看向老都督。 “邹老都督也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庸国富民强兵精将广,草原人会壮大,难道我大庸不会?他们个个上马便能骑射,纵然两三年后,也还是这个数,而我大庸亦可广招士卒!” 这话说的老都督都难以反驳,也似乎被天子气势所震慑。 这一刻,皇帝的语气才缓和下来。 “老都督,兵事上,朕万难与都督相论,但朕也还是有懂的地方的,兀萨尔汗国之所以能成,皆因草原部落求活,今日汗国之兵气焰正盛,犹如擂鼓之刻!” “然以掠夺之利而聚,其心能齐多久?老都督放心,犯我大庸国境者,朕记着呢!” 到此刻,皇帝心跳略快,亢奋之余也明白自己是镇了这老帅了,语气也更显从容。 “诚如左仆射所说,步步为营慢慢准备,届时纵然南晏亦有贼心又如何?大庸明明有必胜的条件,何必急于一时去冒险呢?老都督说,是也不是?” 谈论到这,沉默良久的老都督邹介长叹一口气。 “陛下所言甚是,老夫……唉,只是老夫或许赶不上了……” 周围臣子微微一愣,皇帝也是心中恍然,这一刻对臣子内心所思有了更深的理解。 “罢了,只要大庸繁荣昌盛富强于天下便好……” 这一句话,似乎是君臣之间洽谈出一个好结果,实则是老都督同自己和解。 老都督自统兵以来,经历过大庸最黑暗最憋屈的年代,也没有正正经经统领合格的军队打过什么漂亮的仗,如今条件渐渐成熟,人却未必等得下去了。 习武之人身体自知,内力渐渐衰败,也就没几年了。 “陛下,请容老臣告退!” “好……” …… 月州元江县处,易书元依然悠闲地生活在西河村中。 哪怕不动用什么仙道妙术,不掐算不起卦,易书元也知道天下变数将起。 道理很简单,正如此刻易书元和大侄子易勇安在河口垂钓,没有鱼儿上钩自然会闲聊几句。 “大伯,您说这草原蛮夷真不是东西,竟敢一直袭扰我大庸国境,可苦了边关的人啊,皇上怎么不出兵打死这群大胆胡虏!” 易书元扫了易勇安一眼。 “出兵是你说出就出啊?” “唉我当然不行咯,皇帝行啊!还有那南晏贼子,听说也不太安稳,都不是好东西!” 易书元静静望着浮漂没有说话。 这弘兴四年的初夏,就连自己这大侄子偶尔都会来一句“草原蛮夷”“南晏贼子”之类的话。 在没有电视和网络的社会,这种情况在易书元看来,足以说明大庸已经完成了社会层面的心理建设。 而这种特征极为明显的暗手,很像是楚航推动的手段。 天子虽未动兵,剑却已经在许久之前就拿起来了! 草原人贪婪么?确实贪婪,即便曾经在段嗣烈手中吃了大亏,收敛一段时间,但依然动作频频,后面更是加大力度,不只对大庸,对南晏那边估计更甚。 但或许在草原人自己的价值观中不这么认为。 这一刻易书元虽然坐在河口享受村中宁静,更没有使用什么仙法,却有种遥望天下大势之感。 或许这才是大庸明宗皇帝渴望的隐士高人的感觉,而非曾经易书元那种些许误会后的充愣之辈。 “上钩了,鱼上钩了,哈哈哈哈……” 易勇安兴奋大喊,提着鱼享受着溜鱼的快感。 大侄子打断了易书元此刻对自己高人的遐想,咧咧嘴看着这一幕,这老小子一大把年纪倒是活得潇洒。 …… 大庸各处自去年起,募兵的数量比往常多了不少,各地也悄然贴出募兵告示。 这期间还出现了一些出人预料的情况。 大庸朝的募兵是比较有倾向性的,一般会考虑地区人员的体魄和经济民生等状况。 但是这一年中,多地的募兵点居然出现了不少岭东青年,许多都是成群结队从家乡赶到募兵之地的。 有相关的地方官员上奏之文中有云:军设三万人,一万岭东兵,问询何出身,皆为良家子…… 第480章 故人归乡 第二年入冬前,一辆马车来到了元江县,马车入城,车上有人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是一个充满感慨之色的老人。 “唉,没想到再回元江县已经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变化很大,又不算很大……” “爹,您这话说得可真够矛盾的,对了,以前就听您说同心楼八珍菜很有名,这会终于可以尝尝了!” 车上一个青年笑着这么一句,引来父亲的白眼。 “不学无术,学学你大哥,考取个功名才是正经事!” “爹,我不学无术,但好歹您告老归家的时候,是我陪您回元江县了呀,您该夸夸我才是……” 老人摇了摇头不再多说,马车直去元江县衙,当年的老衙门还是那样,甚至还有几个认识的老同僚在,也让老人喜出望外。 而更加惊喜的事情,则是请衙门同僚在同心楼喝酒吃菜时,闲聊的时候得知的。 有依然当差的元江县老衙役提了一嘴易书元,让老人精神一振。 “什么?易先生在县中?” 老衙役愣了一下,点点头道。 “是啊,易先生早些年就回来了,一直都在西河村呢,吴大人不知道?” “我如何知道啊,我这些年就没什么易先生的消息……” 易书元的面容在吴明高脑海中都已经模糊了,只是还记得当年县衙中共事的很多事,对其书法更是念念不忘。 实际上,即便当初得知易书元回家,项屹更是微服出访来过元江县,但朝中很多人都不知道那次皇帝去了哪,甚至就连楚航也不太清楚,自然也不知道易书元就在元江县。 酒桌上又聊了几句易书元的事情,吴明高便立刻起了去拜访的念头,只是觉得仓促之间前往可能有失礼数,便先遣人去送上一份拜帖。 …… 当天下午,县城来了个不认识的年轻衙役,送了拜帖到易家,亲手送到易书元手中,得到了易书元本人回信之后衙役才匆匆赶回县城。 第二日午后,易书元专门收拾了一下自己,将这些年已经穿惯了的农人衣衫换下,换上一身体面的衣裳去迎接。 “先生,您这么正式啊?” 灰勉扑蚂蚱路过见着了,就这么调侃了一句,易书元想了下笑道。 “未免吴大人以为易某不在意他,还是正式点好。” 远远就能望见一辆马车正在沿着村道驶来,车上还有人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的景色。 同老人坐在一辆车上的男子笑了笑道。 “爹,您说易先生还记不记得你?” “笑话!怎可能不记得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易先生早就回了元江县……” 青年以前听父亲提过易先生的事,但说实话都比较久远了,除了父亲那的一幅字确实十分不错外,对那人其实没啥特别的印象。 其实就连当年也在元江县的大哥也没见过那易先生几次,那会父亲比较严厉,大哥大多数时候在读书求学,就算回家也不准随便去县衙。 至于二哥嘛,那会也是小屁孩一个,更没印象了。 这么想着,青年忽然望见不远处村口站着一人,是那种只一眼就觉得一个乡下小村不太会有的人物。 “爹,您看那边村口站着的是不是易先生?” 车上的老人探头望去,西河村村口站着一位精神抖擞的老者,这老者白须白发,一身灰色儒衫,身形依旧挺拔,着实有一种大儒风度。 “应该是了,应该是了!停车,停车……” “哎哎是老爷!” “爹您慢点!” 车上的老人在搀扶之下直接下了马车,而那村口的老者也走了过来,越是相互接近,越看得清晰,就越明白自己没有认错人。 这一眼望去,吴明高的脑海中,当年易书元的形象也跟着丰满和清晰起来,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易书元脸上带着笑意,其实吴明高也是个妙人,只是当年的自己并未有与之太过深交的动力,总是带着几分应付感。 此刻易书元上前几步,郑重地拱手施了一礼。 “吴大人,易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吴明高略显激动得拱手回礼,一旁的男子也赶忙跟着行礼。 “易先生,吴明高可甚是想你啊……当年答应先生让那《元江县志》作为本县之宝传下去,却没能如愿,吴某愧对先生啊!” 易书元哑然失笑,还记着这个呢?不过此时他心中一动,似有所感。 …… 这一刻,远在承天府衙门的官署中,林修趁着闲暇时间,正在书房中看书,忽然就觉得鼻息很痒。 “啊~~~啊秋……啊秋……” 两个喷嚏下去,林修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看来天确实冷了啊…… …… 西河村外,易书元带着吴明高和他的小儿子一起去往家中,易家自然是准备盛情招待的,不过那是晚上的事了。 吴明高父子和易书元就在后者卧室外的院中摆上酒菜谈天说地。 能聊的东西很多,回忆往昔,当年共事时候的事也足够称得上谈资,有一阵也算惊心动魄。 而谈及时下乃至展望未来,在吴明高眼中更是有得说,有些话题,和元江县衙们那些老衙役很难谈得深入,和易书元却没问题。 “易先生,听说边军算准秋时鞑虏再来,直接设伏歼数千,随后雷鸣大将段嗣烈领兵,直接攻入草原,从南到西北纵横千里,西北诸国亦有响应者……这一仗打出了我大庸的国威啊!” 吴明高一个文士,如今已经辞官告老,但提及此事却显得十分激动。 一边随时准备伺候的易府家丁不懂政事不懂军事,但听着也十分带劲,总之就是大庸的军队十分厉害,打得蛮夷溃不成军。 “我朝之军确实勇猛,也可以说以逸待劳,以有备击不备,而草原人确实悍勇,但这是建立在自认能胜亦或是能走的基础上的,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 “当他们付出伤亡较大就会本能退走,可当发现大庸军队并未归去,而是大举进入草原,则嘲笑之余又会难免心慌……” 吴明高拍手道。 “正是此理,小小蛮夷狂妄数年,却不知我朝为此战准备了多久,如今不过蚍蜉撼树而已,非得把他们打服不可!” 吴明高的高谈论阔其实和大部分中下层人一样,少了很多细节,比如几年间偶尔俘虏的草原人都成了向导,比如准备的草原地图等等。 这是天下风云变幻的年月,除了大庸和草原,还有南晏之地,同时也波及了偏西的诸国。 有人高歌猛进,有人暗自落泪,有人建功立业,有人败退生死,有人漠不关心,有人散财相助…… 身处各处,或许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黑暗的时代。 而对于大庸而言,结果其实正如几年前在御书房的那一次争论一样,战事虽然是瞬息万变的,但以全盛之态应对则游刃有余,胜利也是可以预见的。 “对了,听说那南晏国中如今也起了动乱,国中反叛之潮殊为汹涌,我看啊,南晏也该到改朝换代的时候了,我大庸就该出兵顺势将南晏拿下!” 听到这,吴明高小儿子吴元涛忍不住咧了咧嘴,爹这是已经喝高了。 “爹,咱大庸和南晏好歹也是修约在先的,人无信都不立,国怎么可以随便失信呢?” “你懂什么?人自然要讲信义,国那就复杂了!” 易书元也是笑着说了一句。 “吴大人,少喝点,晚上还有酒菜呢!” 但吴明高当年能从主簿小官升迁,不能说完全是因为林修出于愧疚的提携。 此时此刻,易书元一只手落于桌下,在袖中掐算了一番,也算是这些年来第一次动用法力。 当年几度处于危机之中的大庸如今繁荣昌盛了,但这南晏或许确实已经快到了气数将尽的时候了。 只是易书元有白鹤之变,与南晏简氏多少也有几分纠葛在其中。 这时候,身形有些佝偻的易保康杵着一根拐杖过来了,眯眼看清吴明高之后,一边拱手一边接近。 “真是吴大人来了啊?哎呦吴大人啊,许久未见了!刚刚我去了邻村,未能远迎啊!” “噢噢,正是吴某,易老哥好啊,我昨天就书信通知易先生了!” 易保康皱眉看向易书元,也让后者顿时尴尬。 “保康,过来坐坐!” “不坐了不坐了,我得亲自给吴大人弄几个好菜,你们可别把话聊光了,晚上吃饭大家再聊!” 比起以前一些贵客上门,面对吴明高,易保康显然更加热情,就来说了几句话后,又杵着拐杖匆匆要走。 吴明高虽然喝得有些醉醺醺了,却在此刻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向了易保康那边,吴元涛则赶忙起身过来搀扶着,毕竟父亲喝了不少。 “易老哥不必忙碌,咱家乡人客气什么,这次我已经告老回乡,以后就留在元江县了!” 谁知易保康一听更来劲了。 “那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得去厨房,吴大人您坐!” 易书元望着这一幕,坐在那没动,只是喝了一杯酒。 岁月催人老,以此身应此景,心中也是感慨良多的。 高谈志趣也好,讲天下天下大势也罢,总得有个谈得来的对象。 人生到头落叶归根,让人有归属感的究竟是这地方呢,还是这地方的人呢? 或许二者缺一不可,否则就会心里空落落的。 第481章 以信入书 吴明高成了西河村的常客。 比起当年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着易书元的书法,如今的吴明高倒是更像一个老朋友了,每次来了也只是因为孤单了,想找人聊聊天。 易书元偶尔去一次县城,也必会拜访吴家老宅。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年,冬天也又到了,元江县一如既往的寒冷,西河村的田地也早早被白雪覆盖。 一名老邮吏骑着一头老马来到西河村,来到了易府门前,一个正在院门口晒太阳的家丁看到邮吏,立刻站了起来。 “孙叔,您来送信啊?进来喝点热茶吧?” 邮吏挫着手哈着气,已经开始在老马的驮袋里面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还说着。 “不用了不用了,没看今天忙嘛,好多书信要送,你们大太爷可有不少信呢!” “噢噢!” 家丁伸长了脖子瞧着,见邮吏翻出好些信件,得有一小摞,整理了一下才转身交给家丁。 “给,别弄丢了。” “唉,孙叔,我给您拿两个印糕吧,路上吃。” “呃,那快点啊!” “哎哎!” 老邮吏就坐在刚刚那个家丁坐过的小凳上,等待印糕的同时,享受片刻的休息,也晒晒这上午的太阳。 望了望易家宅院,虽然在西河村这确实是大户了,但放到元江县可算不了什么,更不用说月州城之类的地方了。 只是这一家大太爷的信可是不少,而且从信封和纸质,以及信件的磨损程度看,地方怕是都不近,不少走的还是官戳家信,说不定在外还有不少关系呢。 大庸邮驿系统并不是一般老百姓都能享受的,所以理论上邮吏送的信都是和官吏有关的。 当然也不是不能变通,比如一些大书院或者贡院也能用邮驿寄送信件,主要是方便学子赶考之类的需求,但似乎也不是随便一个老百姓能用的。 所幸百姓流动性其实不强,真正有远房亲戚要送信的,托付熟人或者一些有点名望信用的人为“信客”算是常见的,当然这一般也是要给钱的,而且也不好意思太少。 不过这些信客有时候也会把信拜托邮驿小吏,分润一点费用算是大家都方便。 “孙叔,久等了吧,给,从厨房拿的,还热着呢!” “好好,多谢了!”“您客气什么啊!” 老吏接过印糕,闻着香味就先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随后牵着老马告辞离去。 易家的家丁这才带着一摞信去找易书元,不过不是去家中后院,而是去晒谷场边上。 曾孙一辈如今都去了县学读书,易书元和易保康两兄弟似乎也就闲了下来。 西河村的晒谷场避风处,能晒到太阳的地方,老人家坐了好几排,易书元和易保康也在其中,也算是村中年纪最大的两个老人了。 这是冬日里村中老人家的常见活动,有时候吴明高过来也会加入其中。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天,喝喝茶,晒晒太阳,看看村中孩童在附近玩闹,或者干脆就是打个瞌睡,日子还是比较惬意的。 这时候,家丁小跑着过来。 “大太爷,大太爷——又来信了——” 易书元身边,易保康身子一抖,从瞌睡中醒了过来,他一低头,发现身上盖着一条兽皮毯子,应该是兄长回去拿的。 “兄长,别给我盖了,这大太阳的我又不冷!” “哟还不冷啊,刚刚的时候都哆嗦了!” 易书元笑言一句,边上村中的其他老人也笑了。 “保康,你可别不服老了!”“保康哥,你还有兄长给你盖东西就偷着乐吧!” 这两年易保康越来越精力不济,也开始变得畏寒。 说话间,那边的家丁已经跑了到了跟前,把信交给易书元。 “大太爷,您的信!” 易保康和边上的老人也瞅了过来,易书元接过来的信件可不少啊。 “比上次还多啊,兄长,都谁寄的啊?”“是啊,我都没见过这么多信呢!” “易哥,您在外头可是有很多朋友啊?”“不会真有孩子家人在外吧?” 易书元回头笑骂。 “去去去,瞎说什么,待我看看,说不定还能念念给你们听听呢。” “唉那挺好!”“对对,念个信挺好的!” 易书元摇摇头,一封封看过去,书信都是只写收信之人,在里面的信件内容上才会写寄件人是谁,但光是拿在手中,易书元便已经知道是谁写的信了。 果真是天南海北都有。 或许是因为吴明高到访过,易书元就在元江县的消息也通过书信传了出去。 很多大忙人不太可能来元江县,但送来易书元这边的书信倒是多了起来,有楚航,偶尔有林修的,最多的则是萧玉之的。 而因为楚航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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