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态,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萧子锋叹气,愤愤不平道:“那就任由宫里那人胡作非为吗?谢皇后何其高华,他却这般折辱,将谢老夫人气得重病不起,听说,他还意图强占谢四娘子。” 宫里的事已经传遍世家,皇帝虐待他的叔叔、姑母,世家无人出面,但皇帝竟敢欺辱谢家,世家立刻群情激奋,都觉得皇帝太过分了。 皇帝年年换,但掌权的世家从未变过。先前何迈谋划造反时,就偷偷来找过萧道,被萧道含糊过去了。后来何迈果然事败,皇帝大肆屠杀何家,看似强势镇压了造反,然而,私底下的暗流却越发汹涌。 萧道嘴上说着忠君爱国,其实心里也觉得刘业不配那个位置。自文帝之后,刘家再无正常人,以致于刘业这种狂躁昏聩的毛头小子都能当皇帝。刘家气数将近,正是能者取而代之之时。 萧道内心意动,但这种事成王败寇,没有必成把握,不得走漏半点风声。萧道沉思良久,问:“谢四娘子在宫中受惊,你可曾去谢家看望过?” 萧子锋听明白父亲的意思,眼睛中迸发出亮光,又失望地垂下眼睛:“我随母亲去过。但谢老夫人身体状况不好,四表妹一心侍疾,无心说话。” 萧道听到,十分恨铁不成钢:“女子都脸皮薄,她不说话,你多去找她不就行了?” 萧子锋内心有苦难言:“父亲,并非儿子不主动……而是四表妹深居简出,恪守闺训,儿子连她的面都见不到,便是有话也无处说。” 改朝换代不是一家一族能完成的,萧道若想举大事,必须拉拢其他氏族帮忙,而联姻,无疑是最有效的结盟方法。 谢家从东晋起就把控朝堂,英雄人物来来回回,帝位几易其姓,但谢氏始终屹立不倒。谢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无可比拟,如果能得到谢家的助力,萧道的成事把握会骤进许多。 萧道思忖着,说:“改日我会宴请谢相,你和谢四娘子门当户对,年龄相仿,想来谢相也乐意看到亲上加亲。你先回去吧,之后的事我自有安排。” 萧子锋拱手,他犹豫片刻,问:“父亲,二弟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萧子锋原本没有将萧子铎放在眼里,奈何谢玖兮对萧子铎青眼有加,小时候走得近就算了,如今三人都已长大,她似乎还和萧子铎有往来。 萧子铎这些年为了照顾半疯半傻的南阳公主,鲜少出门,坊间知道萧二郎君的人没几个。但萧子锋莫名对萧子铎不放心,他总觉得这位二弟,并不像看到的那样简单。 萧道听到萧子铎的名字,微微怔松。 萧子铎啊……这个孩子本该是他的嫡长子,很早之前萧道就在思索他的名字。可惜萧子铎命不好,还没出生,就注定要被剥夺一切。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萧道多年来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萧子铎的命。就像人一出生有的是世家有的是庶民,萧子铎投胎成废太子遗脉,便是他的命运。 萧道说:“他的婚事我会注意的。但你才是萧家长子,尊卑有别,等忙完你的婚事,再准备他的也不迟。” 萧子锋彻底放了心,给萧道行礼后退下。他出去时,和一对男女擦肩而过。 这两人虽然穿着时兴服饰,可是两人眸光湛亮,容色照人,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萧子锋心中生出种怪异感,脚步不由停住,然而意外的是,对面那两人也停了下来,回身看他。 女子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似笑非笑。她旁边那位男子目光深重,淡淡道:“宁姒,我们该走了。” 被称为宁姒的女子似乎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掩唇抱住身边人的胳膊:“知道了,哥哥。” 那个男子最后扫了萧子锋一眼,转身离开,看他们去的方向,正是萧道书房。 萧子锋被钉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认识这两个人吗?为什么那个男子最后看他的眼神,如此意味深长? 第67章 议亲事 谢老夫人重病,谢家请了建康最好的郎中入府,然而名贵药材像流水一样填进去,谢老夫人的病却丝毫不见起色。 今年的冬格外冷,谢玖兮对永光二年全部的印象,便是建康城永远灰蒙蒙的天空,地上始终化不开的薄冰,和老夫人屋里沉郁的药味。 在外地就任的谢家人也赶回来了,荣寿堂总是塞满了人,那些人围着谢老夫人,说话小心又低沉。谢玖兮明白,他们都默认谢老夫人活不了多久了,这是在和谢老夫人告别。 谢玖兮很早就知道人固有一死,她也知道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在死人,无论王侯将相、贩夫走卒,在死亡面前,谁也不比谁高贵。可这是死亡第一次降临在她身边。谢玖兮看着病榻上那个消瘦脆弱的老人时常会恍神,她无法想象,这就是在谢家乃至建康说一不二,权力大到近乎无所不能的祖母。 谢老夫人感觉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她再一次从沉睡中醒来,骨头仿佛在从里面沤烂。她看着不远处乌发雪腮、无妆自华的孙女,费力地开口道:“皎皎。” 谢玖兮从瞌睡中惊醒,连忙跪到谢老夫人身边:“祖母,您醒了?您等着,我去叫郎中来。” “不用了。”谢老夫人说话时,自己都会被她现在的声音吓到,干瘪瘪的,像是锈铁在锯腐木。谢老夫人伸手,谢玖兮连忙扶着她坐起来,谢老夫人靠在引枕上,说:“夏日不觉得,冬天安静下来,才觉得谢宅也老了。我还是个垂髫小儿时,第一次来谢宅十分惊叹,如今我的孙女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它还是当年模样。我老了,和它相互耗着也就算了,你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女郎,没必要成日困在深宅大院里。听说萧家有意去城外狩猎,你也出去散散心吧。” 谢玖兮听到想都不想,说:“我不去,我想留在荣寿堂侍奉祖母。” “你必须去。”谢老夫人声音虚弱,但依然能听出说一不二的当家人意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前家里觉得你们年纪小,无需忌讳男女大防,所以才由着你胡天胡地。如今你马上就十五岁了,别的世家女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快有了,而你却还像个孩童一样,由着性子胡闹。你二姑姑提过很多次,我也觉得萧子锋那个孩子不错。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等你日后嫁过去婆婆就是姑母,不会受舅姑的气,最适合你不过。趁着出城,你和萧子锋好好见一面,等回来后,未婚夫妻就不方便再见了。” 谢老夫人说半句就要停下来喘很久,花了好大功夫才把这段话说完。她见谢玖兮不动,半眄着眼睛问:“怎么了?” 谢玖兮垂眸,说:“祖母,我不喜欢萧子锋,结亲的事,能不能算了?” 谢玖兮说不出喜欢是什么感觉,但她至少知道绝不是她和萧子锋这样。萧子锋是个好人,她也承认萧子锋那些优点,可是,她看到他时,完全无法想象她会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成婚是结两姓之好,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谢老夫人说,“萧子锋那个孩子是我看大的,他性情温顺,主意绵软,适合你这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谢玖兮低低道:“可是我不喜欢绵软的人。他对我绵软,肯定也会对父母言听计从,如果我和他父母发生冲突,他到底听谁的呢?他一次两次能忍我,时间长了,岂会不心生怨怼?” 谢老夫人沉着脸问:“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谢玖兮想了想,说:“至少是一个能让我相信,无论我遇到什么,他都不会辜负我的期待的人。我不全是对的,他也不全是错的,他一昧顺从我有什么用?我想要一个明知我是错的,也愿意听完我的想法,然后再反驳我的人。” 谢老夫人原以为萧家那位二郎君是靠自己的皮相诱骗谢玖兮,没想到两人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相处的。谢老夫人说道:“糊涂!你光听他嘴上说得好听,可是,萧家的祖产要由萧子锋继承,萧道如今已带着萧子锋议事,将来兵权也会交给萧子锋。他一个庶子一无所有,日后拿什么养活妻儿?” “那是因为萧家不公!”谢玖兮道,“他根本不该是庶子,如果萧家给他和萧子锋同样的待遇,他会远比萧子锋出彩。” “可是他的命就是比萧子锋差一截!”谢老夫人阴沉着脸呵斥道,“怪只怪他投错了胎,注定他奋斗一辈子,也比不上萧子锋的起点。” 谢玖兮张开嘴,愤懑许久,却乍然泄气:“这不公平。” 谢老夫人看着眼神清澈、未染风霜的孙女,叹气道:“这些年我看过太多这样的事,等你再经历一些年岁就知道,天底下夫妻都是一个样。少年时年轻气盛,揪着谁喜欢谁、谁亏欠谁不放,磕磕碰碰过上二十年,那些情情爱爱都淡了,终究孩子、家族、前程最重要。过日子最要紧的是合适,喜不喜欢委实无足轻重。” 谢玖兮沉默片刻,明知道这样不孝,还是问了出来:“所以,祖母你从未喜欢过祖父,是吗?” 谢老夫人嗤了一声,说:“喜欢算什么?他年轻时很是喜欢那些宠妾,可是最后,说遣散就遣散了。男人口中的喜欢,其实只是喜欢你的年轻美貌。你要抓住实在的东西,勿要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爱昏了头。” 谢玖兮默然,良久后,低低在心里说:“他不是。” 她的人生十四余载,看似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其实她从未感觉到她在这个世上是必要的。祖母宠爱她,同样关心其他孙女、关心谢氏家族;大姐姐对她亦师亦母,但谢韫容早早嫁人,她在谢韫容的生命中,亦不过短短一程。 唯独萧子铎,伴她最久,爱她最深。谢玖兮依然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她愿意为了萧子铎的喜欢赌上一把。 她要付出的无非是两年等待而已。如果她输了,她便按照祖母、大姐的安排,找一个门当户对、中规中矩的世家子成婚,像祖母这样度过一生;如果她赢了,她就不用在这世上无垠漂泊了。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无可替代地需要她。 谢玖兮和谢老夫人的谈话不欢而散,萧家的邀请颇有相看的意思,谢玖兮不肯去,而谢老夫人想趁自己还活着,赶紧安排好谢玖兮的下半生。两人谁都不肯让步,这件事就这样僵持下来。 谢玖兮以为这次她又要惹祖母生气,没想到回房后,她意外接到了瑶姬的传信。 瑶姬没有再用损耗法力颇大的牵丝术,而是放了一只信鸽回来,上面写着:“我已打探到太阳石的下落,正全力赶往建康。此地一年只开启一次,速速准备,不得有失。” 谢玖兮看到信笺精神一振,瑶姬终于找到太阳石了!只要拿到太阳石,炼制不死药所需要的药材就全部集齐,她可以着手炼丹了。 谢玖兮没有透露出她和萧子铎的两年之约,她又不傻,一旦谢老夫人知道,一定用各种手段逼她在两年内出嫁。如果谢老夫人不知道,她就有拖延时间的机会。 谢老夫人着急让她定亲,无非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想尽快看她成亲。如果谢老夫人身体转好,寿命无忧,想来也不会这般着急了。 她乐观地想着,只要她拿到不死药,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但谢老夫人很清楚谢玖兮的秉性,让人时刻盯着她,连睡觉都有人守夜。谢玖兮空着急却无法出门,正苦恼时,她忽然发现萧家请帖上的庄子在方山,而瑶姬所说的藏宝地点也在方山。 怎么会这么巧?谢玖兮心中划过疑问,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谢玖兮立刻跑到谢老夫人身边,说:“祖母,我愿意去萧家的宴会,但是时间要我来定。” 进入正月后,江南又下了一场雪。雪落了三天三夜,终年不冻的秦淮河都结了薄冰,民间冻死者遍野。然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这场雪却带来了难得的好景致,世家纷纷套车,去城外欣赏无瑕的雪景,一时风流雅事、锦绣文章纷纭而至。 江南很少能看到雪景,正好萧家在方山有庄园,萧家便搬去方山庄子,女眷们设宴赏景,男郎们出去骑马狩猎。谢玖兮作为表亲,也被邀请参加萧家的家宴。明眼人看到,都知道萧谢联姻已成定局。 萧家的庄园占地百亩,抱山环水,一开门就能看到雪落群山。谢玖兮披着纯白斗篷走上台阶,侍女费力撑着伞,说:“四娘子,您小心路滑。” 萧家的奴婢将谢玖兮一行人引入客房,说:“夫人早早就吩咐我们您要来,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夫人亲手准备的。四娘子,您看看还有什么不喜欢,奴婢这就给您调换。” 谢玖兮扫过屋子,这里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或者说,精心太过了。谢玖兮被屋里的香味熏得头晕,说:“已经很好了,多谢萧夫人。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去看看别人还有没有需要,不用跟着我。” 萧家奴仆心想还有什么事比伺候未来主母更重要呢?她们应诺,殷勤道:“娘子太生分了,夫人是您的姑母,自家人客气什么。娘子赶路累了罢,您好生休息,奴等就不打扰了,如果有什么事,您只管叫我们!” 谢玖兮笑着应是,等萧家人走后,谢玖兮立刻说:“把窗户打开,赶紧通通风。这些香炉浇灭了,都搬出去吧。” 侍女连忙去推窗,空山新雪的气息吹入屋宅,谢玖兮终于觉得能呼吸了。 风同样带走了屋里的温度,谢家侍女连忙将火盆搬到谢玖兮身边,叽叽喳喳道:“娘子,您小心着凉。” 今日出城的时间比预料中长得多,马车上的炭走到一半就烧完了,侍女们被冻得浑身哆嗦,而谢玖兮却还好,一点都不觉得冷。她嫌炭火的气味重,走到窗前坐下,说:“我没事,你们冷的话就去烤火吧,不用跟在我身边。” 侍女知道自家娘子是真的不怕冷,她们一边烤火一边给谢玖兮倒茶,调侃道:“真是奇怪,寻常娘子都体弱怯寒,四娘子却像体内有火一样,天生不怕冷,反倒是夏天极苦热。以后找姑爷可得找一个属火的,要不然你们两人都过不到一起去。” 谢玖兮轻轻嗤了一声,低不可闻道:“这有什么要紧的。” 萧子铎就天生体寒,夏天手都凉的像冰块一样。要谢玖兮说,他们两人这样才刚刚好,冬天她帮萧子铎取暖,夏天她抱着萧子铎祛暑,完美解决。 侍女将茶放到谢玖兮身边,谢玖兮抿了一口,问:“今日路上怎么了,为什么耽误了那么久?” “不知道。”侍女们不在意说,“兴许是哪里的流民又窜过来了吧。” “流民?”谢玖兮皱眉,“什么叫流民?” “没有自己的家,四处流窜乞讨的人呗。这些流民可烦人了,见了食物就抢,见了行人就围上来乞讨,一点气节都没有。娘子您以后见到流民要及时躲开,如果被他们围住可不好脱身,许多姐妹就是一时好心,结果被流民偷走了东西!”侍女走到多宝阁边,看到上面的摆设十分嫌弃,“怎么放着金器?金子太俗了,没得辱没了四娘子。快把这几样搬走!” 侍女们义愤填膺,忙里忙外地搬东西,谢玖兮坐在窗边怔松,连雪落在指尖都没有发现。 谢玖兮问:“他们为什么会成为流民?他们没有地吗,为什么要出来乞讨?” 然而除了谢玖兮,没有人关心这个话题。萧家奴仆过来,说:“谢四娘子,您安置好了吗?大郎君猎到一只毛色极好的兔子,夫人叫您过去看看呢。” 丫鬟们一听都忙活起来,赶紧给谢玖兮换衣服:“姑娘,您的斗篷湿了,快拿那件红色的过来。” 雪后千山寂白,空气凛冽,萧家的庄园围了一片林子进来,引入活水溪流,在水边修建假山、亭台、廊庑,足不出户就能欣赏山中风光。出门第一天情绪是最高的,男子们不顾舟车劳顿去对面山林打猎,女眷们则换了华裘新衣,抱着手炉,坐在亭廊上闲话。 谢颖被人簇拥在最中心,听着众人不落痕迹地奉承。一位夫人摇着扇子,笑道:“大郎对夫人真是孝顺,刚猎到兔子就给夫人送来了。大郎能文能武,音容俱美,气度非凡,竟然都挑不出不好的地方来。夫人有这样的儿子,实在是好运气啊!” 谢颖笑了,她拿指甲戳了戳兔子的眼睛,说:“你们谬赞他了。我整日忙着管家的事,根本腾不出时间教孩子,他的能耐都是和将军学的。仔细想想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母亲太失职了。” 旁边的夫人们都赔笑,谢颖哪是不好意思,她分明在炫耀自己儿子得萧道看重。一个夫人笑道:“将军对夫人情深意重,自然是旁人比不了的。听说大郎君的兵法是萧将军亲手教的,大郎君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少年将军,将来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 谢颖掩着唇笑,嗔道:“你们可别咒我,男郎大了最不好管,一点都不似女儿贴心。我为了给他找新妇,头发都快愁白了,他却不着急,还要学人家景桓,不破北虏不成家!你们瞧瞧,他说的叫什么话。” 旁边的人听后说:“夫人您愁什么,大郎君人品、相貌、家世样样顶尖,朝中想嫁给萧大郎君的世家女能从建康排到淮阴,有儿子的人家谁不羡慕您?将来不知道哪位闺秀有幸,能嫁给这么一位如意郎君。” 其余人听到,忍不住问:“大郎君今年十五了吧,婚事可有眉目了?” 谢颖矜贵地笑着,含糊道:“快了,还在等女方回话呢。” 两边人齐齐呦了声,笑说:“建康的郎君有才学的大都四体不勤,坚持练武的长相基本都不如意,我还没见过比大郎君更好看、更全才的男郎呢。这是哪家的天仙,竟敢挑剔令公子?” 亭中正说的火热,丫鬟忽然在帘外禀报:“禀夫人,谢四娘子来了。” 谈话声停歇,众人拉开竹帘,看到雪径尽头正徐徐走来一位女子。她穿着大红披风,里面是银蓝色的杂裾垂髾,长袖重叠,露出里面的赤色袖缘。下摆裁剪成数个三角形,上宽下尖,层层相叠,围裳中垂着五色珠串,走路时流苏叮当,华带飞髾。 她撑着伞慢慢从雪中走来,姿态怡然,宛如神女从雪光中降落。亭中众人看着,一时都忘了说话。 谢玖兮提裙进入长亭,侍女追在她旁边收伞,风卷着碎琼乱玉从她yihua身后扬起,掀起她腰间珠串,碰撞出清脆的叮当声。谢玖兮随意拂去斗篷上的落雪,轻轻行礼:“我来迟了,姑母恕罪。” 她表情冷淡,不疾不徐,声音比琉璃还要清透。消息灵通的夫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就是谢颖正在相看的儿媳了。 萧家有人没见过谢玖兮,她们原本不懂建康这么多名门贵女,为何萧子锋独独盯准了谢玖兮,其他世家女对他有意,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今日见到谢玖兮后,她们有些懂了。 谢颖邀约,所有人都立刻赶来,唯独她落在最后,连迟到都漫不经心。谢玖兮无疑长得很美,她知道这份美却又不在意,这让她显得格外潇洒。刚才她从雪中走来,那份舒展自如、慵懒洒脱,简直就是建康最向往的名士风流从画中走了出来。 谢颖看到谢玖兮,眼前不由一亮。几日不见,谢玖兮似乎又漂亮了,难怪大郎对她念念不忘。谢颖为了儿子,只能腆着脸,一次又一次贴谢玖兮的冷脸。谢颖笑道:“四娘来了,快,坐到我这边来。” 谢玖兮低声道歉,从人群中穿过,坐到谢颖身边。丫鬟识趣地将兔子抱到谢玖兮前面,说:“四娘子,这是大郎君猎来的兔子,性情十分温顺,不会伤人,娘子尽管放心。” 谢玖兮看着白兔,心中无动于衷。兔子有什么好看的,还是白虎、猎豹有趣一点。但所有人都看着她,谢玖兮不好不给反应,便尽全力夸张道:“嗯,很好看。” 众人正期待着谢玖兮的反应,结果她如此冷淡,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谢颖以为她害怕,说:“四娘子养在深闺,哪见过这种野物,扔出去打死吧。” 谢玖兮一听她们竟然要将兔子打死,连忙道:“它年纪还不大,打死做什么?我虽没养过兔子,但方法应该差不多,还是给我吧。” 谢颖嫌弃兔子身上不干净,早就想把这个东西扔出去了。但谢玖兮想要,谢颖只好忍着不适说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吧。这种野物难训,你小心别被它伤了。” 谢玖兮第一次听说兔子还能伤人,侍女拎着野兔的耳朵递给谢玖兮,然而谢颖的侍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们连厨房都没进过,怎么会抓兔子。白兔兴许被她们扯疼了,用力一蹬腿,竟然从侍女手中逃脱,在亭里横冲直撞。 夫人们被吓得尖叫,侍女连忙唤家仆过来保护。谢玖兮看到家丁手中的棍子,知道等他们过来,这只兔子肯定活不了。她起身说:“这只兔子只是被吓到了,我来抓它。” 谢玖兮说完就追着兔子跑出去,丫鬟们连阻止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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