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熟悉了,自曹魏以来,这样的故事不断在南北各个政权中重演。废帝刘建业并无子嗣,安成王是旁支郡王的儿子,萧道有意让皇帝尊谢韫容为皇太后,谢韫容推辞,以自己想要潜心礼佛为由,自请去城外归善寺修行。 归善寺,谢玖兮跪坐在蒲垫上,默然看着面前的谢韫容。谢韫容进宫不过九年而已,除去当太子妃的五年,刘建业死后动乱的半年,她满打满算为后四年,然而,已经历了五废六立。 谢玖兮也知道,大姐姐曾经并不信佛。她说人间苦难万般,岂是佛祖能管得过来的?若佛像当真有灵,为何不教人自救,反而一昧安慰信徒逆来顺受,这辈子受苦,下辈子便能享福。如此行径,和自欺欺人何异? 但现在,谢韫容却要皈依佛门。九年的时光并没有在谢韫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她依然端庄静美,仪态万方,容貌和当年那位名满建康的谢家贵女并无差别。但是,她眼中的光却熄灭了。 谢玖兮再也找不出那位教她读书习字、教她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长姐影子。 谢玖兮叹息,问:“大姐姐,你当真想好了吗?” 谢韫容说:“没什么需要想的。新帝甫立,后宫也该迎新主。我和新皇非亲非故,待在宫里不过惹人厌烦而已,不如我自己识趣,出来安安生生礼佛。” 谢韫玉闻言插话道:“皇后想要礼佛,尽可让人在建康宫搭建一个佛堂,何苦搬到城外受罪?” 谢韫容说:“六根不净,如何自在?我已厌倦那些是是非非了,余生只愿寻一方清净之地,不求衣食无忧,但求身心安宁。” 谢韫玉想到谢韫容在建康宫中遭遇的事情,不由噤声。上半年建康内乱,不断有军队闯入,谢韫容像个玩具一样被废了又立、立了又废,甚至有人发出诏书,以谢韫容屡次被奸人所立为由,要杀了谢韫容。 其他郡王为了讨好谢家,又把赐死诏书废除。没有人知道,谢韫容这半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今萧道入京清君侧,朝政大权实归萧道之手。萧道也是世家,并和谢家有姻亲,谢韫容的性命这才有了保证,不用担心明日宫里又闯入什么人,嚷嚷着要杀了她。 萧道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想立谢韫容为皇太后。他虽然立了小皇帝,但有些事不好做太直白,如果有谢韫容这个皇太后下诏,那他插手就名正言顺了。 皇帝年幼,太后辅政,古往今来皆是如此。谢家也有意让谢韫容做皇太后,相比于皇后,显然太后能带给家族的利益更大。 可是,谢韫容坚决要带发修行,甚至搬到了城外归善寺。谢相劝不动女儿,想着同辈兴许好说话,便派谢韫玉、谢玖兮姐妹三人过来,让她们劝谢韫容回心转意。 谢韫玉出发前还信心百倍,她不相信天底下会有女人放着皇后尊位不要,反而选择青灯古寺清苦一生。但进归善寺后,她和谢韫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各种说辞都用了,但谢韫容还是不为所动。 她铁了心要出家。 谢韫玉放弃了,她看向谢玖兮。谢玖兮和谢韫容最为亲厚,这种时候,也只有谢玖兮能劝动谢韫容了。 谢玖兮接受到另两位姐姐的无声催促,她终于开口,说:“二姐,三姐,能不能请你们出去片刻。我有些话想单独对大姐说。” 谢韫珠面有不服,被谢韫玉拉着出去。等人清空,重新关上佛殿大门后,谢玖兮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枚丹药:“这本是我给祖母的,可惜因我顽皮,没赶得上救祖母。如今,便给大姐姐吧。” 谢韫容惊讶问:“这是什么?” 谢玖兮本想说是她炼出来的不死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萧子铎的提醒,悄无声息换了种说辞:“方山地动时我不小心被困到地下,那里好像是秦始皇的陵墓,我从中找到了一枚不死药。” 谢韫容这才知道谢玖兮失踪那两天竟然还有这番奇遇。她死水一样的眼睛终于泛出活光,她警惕地扫了眼周围,压低声音呵斥谢玖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快收好,以后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你手里有这种药。外面全是野心家,若被他们知道,哪怕是谢家也护不住你。” 谢玖兮不肯收回,郑重将药放到谢韫容手里:“大姐姐你放心,我明白轻重。你拿上这颗药,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害你了。” 谢韫容看着手心的药丸,怔了下,哂然失笑。笑着笑着,她觉得可悲。 父亲和母亲轮番来劝她以大局为重,让她回宫去做皇太后;身边的好友、手帕交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弃荣华富贵,跑出来当尼姑;唯有她最小的妹妹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给她一枚不死药。 如此赤诚,如此天真。谢韫容认真看了眼秦始皇都求之不得的灵药,随即放到谢玖兮手心,将她的手指合住:“这么珍贵的药,你留着自己防身吧。何况,我要不死药做什么呢?” 谢玖兮本想说她还可以再找,然而谢韫容后半截话却将她堵得哑口无言。过了许久,谢玖兮才问:“长生不老,永生不死,难道不好吗?” “对于心中有所爱的人来说,当然是好事。”谢韫容笑了笑,自嘲道,“可是,我已经出嫁,曾经还‘贵为皇后’,不能像其他女子一样回娘家,我没有子嗣,没有夫家,人生赤条条了无牵绊,要长生做什么?” 谢玖兮越听越难受,如果谢韫容嫁给随便一个普通人,何至于说出了无牵绊这种话?她还记得谢韫容被封为太子妃时,谢老夫人十分高兴,如果祖母看到今日的局面,还会坚持让谢韫容入宫为后吗? 谢玖兮闷闷问:“大姐姐,那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谢韫容望着上方宝相庄严、拈花低目的佛像,轻飘飘说:“无非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人这一生就这么长,忍一忍就解脱了。” 谢玖兮听着说不出话来。谢韫容仰头看着佛祖半阖的眼睛,嘲道:“我先前还同情南阳公主,和你说幸好你投胎在了谢家,不用经受贬妻为妾的难堪。如今看来,我哪有资格嘲笑南阳公主呢?闺中时我觉得我生于世家,养尊处优,不必像那些平民女子一样被溺亡、被转卖、被抛弃,一生漂泊无依命如蓬草,甚至被当成饥荒时的口粮,委实幸运了太多。所以我总想做些善事,时常设棚济粥。可是现在我发现,世家女又如何,公主皇后又如何,不一样贱若草芥。生逢乱世,身不由己,我和那些人没有区别。” 南阳公主一夜间被从尊贵的嫡公主打落尘埃,降妻成妾,被迫生子,在疯疯癫癫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新蔡公主安安分分不参与政治斗争,还是被皇帝侄儿看上,家破人亡,不知所踪;谢韫容出生世家,尽善尽美,书上称赞的美德她都有,然而却历经五废六立,心灰意冷,只能在佛前了度余生。 谢韫容回顾自己这一生,只觉得荒芜。她握住谢玖兮的手,深深攥紧,像是要将自己毕生悔恨都警示给谢玖兮:“我这一生都为别人而活,到头来却发现,我从未出于自己的心意做过什么事、喜欢过什么人。我不知何为嬉笑怒骂,不知何为情难自抑,所有人都说我完美,我却觉得这样的人生无比失败。皎皎,所谓名声、大局都不重要,去做你自己,哪怕所有人都说你日后会后悔,那也好过临终回忆往昔时,只余人偶一般苍白一片的遗憾。” 谢玖兮从大殿里出来,等在外面的谢韫玉、谢韫珠看到,连忙围上来:“怎么样,皇后同意了吗?” 谢玖兮冷淡道:“她有名有姓,不叫皇后。她此生最不愿意听到这个称呼,以后,叫她归静修士吧。” 谢韫玉听到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但她想到谢韫容经历的事情,也觉得能够理解。她们三人在女尼的指引下走出后殿,在山寺门口意外撞到了一支气派非凡的队伍。 萧子锋带着人守在寺门,他看到谢玖兮出来,连忙上前,问:“四妹妹,你出来了。皇后说什么了?” 谢玖兮冷漠地扫了萧子锋一眼,语气不善道:“她已归入空门,不再是皇后了。” 萧子锋其实并不关心谢韫容愿不愿意回宫,以萧家如今的权势,有太后固然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他提起谢韫容,无非想起个话头和谢玖兮说话而已。 没料到这个话题却踩了谢玖兮雷区,萧子锋连忙道歉:“是我疏忽了,对修士多有冒犯,请四妹妹原谅。四妹妹是不是要回城,正好我路过归善寺,我送几位一程吧。” 谢韫玉、谢韫珠也是萧子锋的表姐,但他只记得“四妹妹”。谢韫玉和谢韫珠对视一眼,说:“那就有劳豫章王了。” 如今建康全在萧道的控制中,他假模假样让小皇帝封自己为齐王,封他的嫡长子为豫章王。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为改朝换代做准备了。 谢家姐妹三人上了同一辆车,萧子锋亲自跟在车前护送。谢韫珠隔着帘缝,悄悄打量不远处那位炙手可热的新晋郡王,然后她合上车帘,挤眉弄眼道:“归善寺离建康足有二十里,豫章王是如何顺路到这里来的?” 谢韫玉了然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看来,我们谢家要出第二位太子妃了。” 没料到谢玖兮并不领情,冷冰冰说:“皇帝如今才六岁,这就算计太子妃之位,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谢韫玉瞪了谢玖兮一眼,觉得她这个人实在不识趣。但现在的皇帝确实是一个六岁小娃娃,谢韫玉也不好把话说开,便轻轻哼道:“不识好人心,随你吧。” 萧子锋亲自送谢家女郎回府,自然又在谢家引发一波热潮。如今的当家夫人,也就是谢韫容的母亲谢大夫人礼数周全地送走萧子锋,等一关门就问道:“以前只觉得豫章王和你们年岁相当,今日一见,豫章王竟已长成此等芝兰玉树之姿。四娘,你对豫章王怎么看?” 谢玖兮幽幽说:“依我看,他远不如在青州杀敌的萧子铎。两个同一天出生的儿子,封萧子锋却不封萧子铎,这种事也亏他们家干得出来。” 谢韫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被谢韫玉横了一眼才讪讪捂嘴。谢大夫人忍住抽动的眼角,心想这位四娘子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点不通人情世故,听不懂人话。 谢大夫人只能说的再明白一点:“二姑妹从小就喜欢你,她提过好几次,想娶你做他们家新妇。四娘,你今年已经十六,要不是为守孝耽误了一年,去年就该定亲了。你觉得豫章王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玖兮冷冷道,“谢家旁系这么多女郎,既然大伯母觉得豫章王好,那随便挑一位愿意的姐妹嫁过去就好。反正我不嫁。” 谢大夫人被堵得一梗,她是世家女,出嫁后成了世家妇,身边接触到的女郎哪一个不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谢玖兮这般桀骜的! 但谢玖兮毕竟不是她的女儿,谢大夫人怕担上苛待已故小叔之女的恶名,不敢逼她太紧。正好谢韫玉即将出嫁,谢大夫人想着谢玖兮还没开窍,所以抗拒成婚,如果看到别人婚嫁,亲自去体验一遍婚礼流程,或许就会改变想法了。 于是谢大夫人说道:“刘家已递来帖子请期,我看十月初五不错,宜嫁娶,便和刘夫人定在了十月。只是刘大郎被调去广陵做太守,敬尚也跟着他父亲去了。如今北边虎视眈眈,敬尚身处要任,无法离开,二娘恐怕得去广陵成婚。” 敬尚是谢韫玉的未婚夫刘于穆的字。刘于穆出身彭城刘氏,是仅次于王谢的一流士族,对谢韫玉这个庶女来说已经是很好的夫家了。谢韫玉盼这天盼了很久,只是去外地成婚而已,她毫不犹豫应下:“多谢大伯母,侄女愿意。” 谢大夫人说:“好,正好六郎赋闲,我让六郎送你去广陵。二娘虽是庶女,但也是我们谢家的女郎,不能被人轻慢了。若没有姐妹送嫁她颜面不好看,三娘,四娘,你们也随六郎一起去广陵吧。” 能出门散心,谢玖兮当然一口答应。反正广陵离建康很近,谢韫珠无所谓,也同意了。 谢家热火朝天准备起谢韫玉出嫁之物,而萧道也走完了流程,终于在七月图穷匕见,让小皇帝禅位,自己登基称帝,改国号齐。 萧道登基后,立刻封谢颖为后,封萧子锋为太子。这时候还当忘了萧子铎就有些难看了,萧子铎在青州和北魏交战,萧道能平稳篡位,多亏萧子铎拖住了北魏大军的脚步。萧道不愿意寒了军中人的心,便封萧子铎为北雍王。 这个消息传到青州的时候,粱稚叹道:“萧……皇上的册封总算来了。看来,皇帝前段时间只是太忙了,并不是疏忽了你。” 萧子铎轻笑一声,说:“将军不必安慰我,萧道是何秉性,我最清楚不过。忘了都还是好的,我倒觉得他是故意压着不想封我。” 萧子铎在青州和北魏人作战,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竟然抵住了北魏五万大军。如今已过半年,北魏没得到半分便宜。要不是北魏死磕萧子铎,南方别说改朝换代,建康还在不在都是一说。这半年萧子铎的声望越来越高,齐地百姓一看到白衣将军,便箪食壶浆相迎。 萧道迟迟不肯册封萧子铎,无疑是怕萧子铎势头压过萧子锋,给了朝中人错觉,威胁萧子锋的太子之位。直到萧道登基,当着全天下的面声明萧子锋才是太子后,才轻飘飘给了萧子铎一个北雍王封号。 萧子铎远在青州,财帛、幕僚、配兵送不到萧子铎手里,所谓郡王就是一个单纯的称号。粱稚也是当人父亲的年纪,他不愿意萧子铎这般想萧道,便劝道:“他也是一片好心。南阳郡便在雍州境内,他将你册封到雍州,可见还是念着你的。” 不提南阳公主还好,一提母亲,萧子铎连冷脸都不想给。萧子铎翻身上马,漠然道:“南朝那个自欺欺人的地名,算什么雍州。雍州西据黑水,东距西河,至今还在北朝人手中,尚未收回。他们有雍州吗,就敢册封我为北雍王?” 萧子铎说完,都不等粱稚反应,驾马朝后方驰去。粱稚看着马上那个银光寒甲、意气风发的少年,唯有深深叹气。 他很欣赏这个少年,也时常遗憾萧子铎不是他的儿子。因此,粱稚越发想调和萧子铎和他父亲的矛盾,可惜,似乎没什么成效。 粱稚骑马,追了许久才在城门口堵到萧子铎。粱稚道:“无论如何,你封了王总是好事。今夜你不要巡逻了,我们设宴为你庆祝一二。” 萧子铎缓缓摇头,道:“算了吧。最近慕容白曜用兵很奇怪,有虚张声势之嫌。我怀疑,他们想调兵。” 粱稚反应了一会,才猛地明白萧子铎的意思:“你是说,他们想绕过青州,南下进攻?” 萧子铎没说话,肃容道:“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明日,我带兵去邹城探一探,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一试便知。” 第76章 广陵散 萧道登基后,一边屠杀刘宋诸王,一边忌惮着北魏。 他领兵多年,对北朝人并不陌生,因此在淮北与北魏军队交手后,他才会对北方生出深深的忧虑和恐惧。 先前北朝士兵虽然精于骑射,作战勇猛,但好歹是血肉之躯,只要指挥得当根本不足为惧。但最近他们像是练了什么邪术一样,萧道亲眼看到长矛刺穿了北朝士兵的盔甲,但对面人毫发无伤,反而继续冲锋。 萧道对此深深忌惮,但作为一个帝王,谁不想拥有这样一支刀枪不入的军队呢?萧道正辗转反侧,忽然建康收到一封请降书,定州刺史万景愿率众投降,并献上北魏练兵秘法以示诚意。 如今北魏太上皇一系和冯太后一系明争暗斗,万景率先投靠太上皇,但万景严苛残酷又暴戾恣睢,与拓跋弘身边的亲信交恶,逐渐被太上皇冷落。万景气愤之下又投向冯太后,冯太后担心他是奸细,并不肯委以信任。万景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投降南朝。 萧道接到这个消息后大喜,如果能得到北朝士兵刀枪不入的秘诀,统一天下岂不是唾手可得? 萧道立刻接收了万景,并封他为河南王,授官大将军、持节。 对于降将来说,这个待遇可以说很高了。万景来建康谒见萧道,他早就听说了世家的名气,所以在朝堂上提出想娶王谢女为妻。 万景说出这个想法后,两边的内侍、臣子都露出笑。 这显然不会是善意的笑。王谢在世家榜上排第一第二,门第之高,血统之清贵,岂是万景一个羯人能高攀的?萧道也觉得他太不识好歹了,直接说道:“王、谢高门不是你能相配的,还是从朱、张以下的寒门中找吧。” 这句话激怒了万景,他从宫里出来后,恚骂道:“敢看不起我,来日我会将王谢的儿女配奴!” 先前万景为了防止萧道卸磨杀驴,献强体之术时留了个心眼,只给出去一半,如今被萧道和南朝世家这番羞辱,他越发不会把剩下一半交出去了。 北魏听说万景带着法诀叛逃后,大为震怒,太上皇拓跋弘亲自率领大军,怒气冲冲朝淮河而来。 万景被萧道派去镇守寿阳,他隔着淮水看到对岸旗帜翻涌,十分害怕萧道把他送出去求和。万景在北魏多年,很熟悉太上皇的笔迹。他假冒拓跋弘给萧道写了一封议和信,提出以万景交换青州,萧道接到信后不疑有他,欣然接受。 消息传到寿阳,万景大怒。万景先前就介怀萧道和世家看不起他,如今更是恶向胆边生,他悄悄在寿阳发布告示,书道:“近岁以来,世家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如曰不然,公等试观: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 万景废除了皇室和世家压在百姓头上沉重的田税和市税,一时投奔万景者云集,很快就凑齐万众。 寿阳暗流涌动时,建康毫无所知。萧道完全不相信一个无依无靠的降将敢造反,哪怕臣子禀报寿阳有异动,萧道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正美滋滋等着北魏从青州退兵,然后就可以召萧子铎回来了。这半年萧子铎名望更甚,他上战场时永远穿着一袭银甲白袍,在尸山血海中七进七出,身上白衣不染纤毫,被两军称为白袍将军。齐地甚至有歌谣,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如今战乱连绵,百姓太需要萧子铎这样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作信仰了。萧子铎的声名甚至已经越过青冀两州,传到淮河以南。 曾经萧道是将军,遇到这样的将才必然欣喜不已、精心栽培,如今他成了皇帝,很多想法不知不觉就变了。 萧子锋从小跟在他身边,温良孝顺,恭谨谦让,而萧子铎却相反,十分孤傲不孝。为了避免走上刘宋宗室自相残杀的老路,他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萧道想着日后如何平衡萧子锋和萧子铎的权力,建康亦沉浸在曲水流觞、谈玄论道之中。谢韫玉出阁的日子快到了,谢玖兮跟着家人坐上马车,十里红妆悠悠朝广陵走去。 谢家送嫁队伍渡江,然后下船登车。谢韫玉单独坐在婚车上备嫁,谢玖兮和谢韫珠同车。谢韫珠看着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无聊地合上帘子,抱怨道:“还有多久才到?” 丫鬟去前面问话,过了一会回来说:“回禀三娘子,六郎君说只剩十里,如果我们走得快一些,今天落日前就能进广陵城。” 谢韫珠瘫倒在车厢上,嘟囔道:“还有十里啊。” 谢韫珠百无聊赖,想找人说说话,然而对面谢玖兮专注地看着一卷图,上面全是她看不懂的符号。谢韫珠看了一会,按捺不住问:“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嫁人了,还看这些玄怪之书做什么,莫非真打算当道士呀?” 谢玖兮淡淡道:“我看书和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谢韫珠说道,“嫁人后就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主持中馈,你成天看这些玄怪之书,被夫婿看到定会不喜。” 谢玖兮眼皮也没抬,翻过新的一页,清清冷冷道:“如果他连我看什么书都想管,只能说明我们不合适,他不会成为我的夫婿。” 谢韫珠也是要出嫁的人了,她看着这位四妹妹还是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那还有婆母呢?哪家婆母愿意看着儿媳摆弄玄虚,不理家事?” “我嫁人是嫁给他,不是嫁给他的母亲。如果他无法说服他的母亲,那也说明我们不合适。” 谢韫珠翻了个白眼:“你就是仗着未来婆母是二姑姑,不舍得罚你,所以才有恃无恐。” “慎言。”谢玖兮终于抬头,冷冷瞥了谢韫珠一眼,“我和太子没关系,勿要摆弄这种话。” 谢韫珠撇嘴:“你还惦记着萧子铎……不对,北雍王呢?他都出去一年了,连个信也没有送回来,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在外面遇到相好?女郎花季短,适宜定亲的就这么一两年,你长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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