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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可五皇子是公子的表弟,齐妃是他的姑姑,公子待沈世子那般亲昵敬爱,对亲姑姑怎么却像是有心为敌的样子?难道……十二年前的事与齐妃有关?” 他顿了顿,又觉得此事说不通,“可齐妃千里迢迢杀自己亲哥的儿子做什么?” “只要知道当年永定侯为何将刚出生的儿子送到朝天城,很多事情便清楚了。得往前查,从公子的母亲——姨娘秋氏身上查。”这事没法一下子查明,雁潮心中还有别的疑虑,他说,“当日公子在朝天城朝主子下杀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听鸢闻言看了祝鹤行一眼,这事他也疑惑,但瞧他主子的意思,是半点不在乎,也不想追究。 祝鹤行看着近前的信,始终没有指明一点:今日得罪五皇子的是沈鹊白,是始终中立的明瑄殿下的王妃。那些没见过沈鹊白真面目的人或许不会把一个刚回宣都的弃子想得如此深,但有些事情不需要笃定,一点苗头和风声便足矣。 耳边叽叽喳喳的,祝鹤行看着纸上的字,眼前漂过一抹胭脂,是沈鹊白藏着锋刃的眼睛。 这只狡猾的白鹊利用了他,他得去讨些银子。 祝鹤行交待了书信,绕过书桌和屏风,缓步出了书房。“吱呀”门声隐藏在夜风中,廊下隔三步便挂着一盏檀木描金方灯,让夜色拘谨在远处。 走到寝室窗前,祝鹤行侧目,窗内几声虚弱的呓语传入耳中。 嘶哑,绝望,疯狂。 原来唯恐天下不乱的野鹊今夜也自乱阵脚。 祝鹤行自认十分刻薄,这会儿该走进去站在床边,光明正大地观赏这只野鹊的疯相,抚他真心的眼泪,听他毫无伪饰的悲鸣,看他魂断骨销的姿态,然后剥掉那一身的假皮,威逼他或坦诚相对或歇斯底里,多漂亮啊。 这是个乘虚而入大好的机会。 可祝鹤行站在窗边,到底还是驻足不前。 罢了,他想。 不如留个“欲语还休”的好人情,叫这只野鹊醒来后没理由怪他又不甘心不怪他顺路听了这一耳朵,只能坐也不安,卧也不定,颤着一身傲骨无能地扑棱翅膀。 娇娇在不远处瞅着祝鹤行,见他只关注“新欢”,半点眼神都不分给自己这只“旧爱”,不禁心下酸楚愤懑,作势要闹起来。 祝鹤行似有所感,抬指“嘘”了一声,随即走过去,伸手抵住鹰嘴,不许娇娇叫嚷。他睨着敢怒不敢言的白鹰,无奈一笑,意有所指地道:“谁让你飞进了我的窝呢,乖点,好不好?” 床帐遮去人影,沈鹊白侧脸抵进枕头,耳边夜风恍惚,彻底陷入梦魇。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血桂 正值岁末,桂晚在小院和主室门前挂着两串红炮仗。 沈鹊白四岁时读到一首诗,咏桂花的,便问她为什么不干脆叫桂花,好念又好记。桂晚是幼时家道中落才进了永定侯府当丫头,以前娇养在家时也识过几个字,彼时她舒展眼皮上那两道深深的褶,念了一句诗:“‘岁馀凋晚叶’。” 沈鹊白当夜偷摸握着烛灯在小书房熬了一宿,翻遍了手头的书,找到这首《咏定林寺桂树》。 原来又瘦又矮的嬷嬷不是桂花,是桂树。 翌日被嬷嬷从书堆里提溜出来时,他说:“嬷嬷,你这名不吉利。” 桂晚抱着他往主屋的被窝里一塞,说:“叶子哪有不凋的?晚叶落尘,也算寿终就寝啦。” 沈鹊白肿着张熬得油光光的脸,核桃眼红通通,他说:“我不想嬷嬷凋谢。” “各有各的好。”桂晚笑起来,又说,“嬷嬷站着,就能让宝儿这只小白鹊靠,嬷嬷落了、碎了,就飘成风,托着宝儿飞得稳稳的。” 沈鹊白将手摸出被子边缘,去勾起她干枯的手,软黏黏地说:“等我长大,就张开翅膀,把嬷嬷罩起来,风吹雨淋都挨不着嬷嬷。” 哪有那么大的白鹊,吞仙丹还差不多。 桂晚笑呵呵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第二年,小院左边多了株桂树,种子是沈鹊白在书院替先生浇花,先生给他当报酬的。桂树旁边是用篱笆围起来的小菜园——嬷嬷说卖菜贩子鬼精,两眼一瞥就知道她是外地的,会多收她的钱。 起初菜园只种两三样沈鹊白爱吃的菜,后来一年更比一年多,择出来还能换点小钱。为着让嬷嬷少走几步路,沈鹊白小手一指,将粪池凿在菜园子边,盖子一挑,白天夜里都能闻到味儿,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被腌成了桂粪味。 今年沈鹊白最富裕,他在书院的字画大赛中拔得头筹,先生送了他一方描漆小砚,还有一贯用红绸绑着的铜钱。下学后,他拿钱给嬷嬷买了身冬衣,剩下的钱换了几条鱼,条条都好肥的。 桂晚要做年夜饭,不肯穿新衣,沈鹊白就小鸟似的围着她蹦跶,那眼儿润的、亮的哟,怎么拒绝嘛。她换上了,大红皮绣金桂叶,很漂亮的。桂晚一摸衣料,就知道沈鹊白花了大价钱,她一颗心就泡在热水里,蜇得人怪痒的。 院里落大雪,沈鹊白穿着青皮袄子,头上顶着小圆帽,半张脸缩在衣领里,胸口揣着宣先生送的小砚,腰间系着娘亲的遗物,一只保平安的锦囊。他蹲在厨房前的石阶上,手上的小木棍闻着糖醋鱼的香,慢腾腾地在雪上画着。 那些人推门而入的时候,沈鹊白刚好画完一株桂树,只一片晚叶,落在半空,往树下的白鹊身上落。 两个男人,穿着短袄长棉裤,沈鹊白觉得他们的眼睛像豺狗。 “谁来了啊?”嬷嬷在里头问,沈鹊白没有说话,他盯着他们,手从袖中伸出来,抚上胸口。 “怎么不——”桂晚没听见声,就从厨房出来,一眼就变了神色。过去六年,侯府年年来送礼的都是她认识的老人,今日这两个却不是,他们没带礼,也不作笑。 桂晚沾着鱼腥的手突然被握住,她低头看着沈鹊白软白面团似的脸,好悬落下泪来。 两个男人逐渐走到院中,留了一个关好院门,另一个挑明来意,“沈五少爷受寒高烧不退,年幼之躯不堪受害,不幸病故——桂嬷嬷,你若写下这封书信给我,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还乡养老。” 桂晚一下就明白,这两人不是侯爷所派,且他们怕侯爷起疑探查,所以要借她的手证明她的宝儿死得干净又无害。她握着沈鹊白颤抖的小手,温声唤道:“宝儿啊。” 沈鹊白依偎着她的腿,呵出冷气,试图从此刻起就做那只张开翅膀罩住桂树的小鸟。他说:“嬷嬷,你把信写给他们,走。” “傻宝儿,我答不答应,他们都不会让我走,更不会让我活着。”桂晚背对着男人蹲下身来,同沈鹊白对视,她语气很轻,又很重,砸得沈鹊白耳蜗尖锐疼,“宝儿,记着,嬷嬷可以死,你或许……也逃不掉,但我们不能悄无声息、‘明明白白’的死。” 这老妪温缓了一辈子,眼睛被温柔的雾霭蒙了大半,这会儿竟冒出惊人的火光。但你听听,她说的什么傻话。 沈鹊白的小脑袋还没转过来,面前的老妪突然转身朝男人扑去,她像团怒烧的火,袖中的窄薄菜刀狠狠捅入男人的肚腹。血泼了她一脸,洗掉她害怕的眼泪。 所有人都惊了,她抽出来,又是一刀捅进去,剁排骨似的发狠,男人的肠子飚出来,掉在沈鹊白脚前的雪画上。 沈鹊白手脚发麻,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后仰晕厥。另一个男人也反应过来,大骂一声就要上前抓她,她猛地站起来,火往上烧,胡乱挥着血淋淋的刀,嘶吼道:“谁要杀我宝儿!” 她挥着刀追着男人,疯子似的替沈鹊白砍出一条路。沈鹊白从阶上栽下去,连滚带爬地往院门的方向冲。 男人要追过来,被她嘶吼着挥刀拦了回去。她好像要把嗓子都哮出来。 沈鹊白摔在门前,额头撞得通红,他眼前昏暗了一瞬,两只手却使劲扒拉着门栓,奋力拉拽。他知道,他们住得偏僻,要跑出去才能喊人救命!嬷嬷在他脑子里烧得旺盛,他冰冷的手被磨出尖锐的痛,但它还有力气,要拼命、拼命打开这扇门—— 门外还站着两个男人。 “还他妈是两个硬货。”右边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进来,伸手掐住沈鹊白的喉咙,猛地将人掼到雪地上,后头那人重新关上院门。男人拽着翻白眼的沈鹊白一路拖到院中,阴狠地看向桂晚。 沈鹊白趴在雪中急促地喘息,口水糊了脖子,像条吐舌的幼犬。 桂晚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这个男人却不一样,他有几手武功,轻而易举地打飞了菜刀。菜刀乱飞,砍到左边的桂树,桂晚被一脚踹中小腹,惨叫着摔趴在地。 男人踩着桂晚的左手,“这信,你写是不写?” 桂晚手骨剧痛,她抬起脸,半张血色,半张雪色。她看向沈鹊白,心比身子痛,“今日……我死,来日、你们陪葬!腌臜东西、拿着腌臜钱来……来害个孩子——”男人踩断了她的左手,她惨叫,嘶哑道:“休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低骂,用眼神扫了倚在菜园篱笆上的担木,“贱妇骨头硬,取那担木来,除了脑子和右手,乱棍随便打!”他踹开桂晚,神态倨傲而阴狠,“你随时松口,我们随时丢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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