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临走前让我决定好地点和主题发消息给她,我点头,目送她进了电梯再转身进屋。 但我觉得和她这么沟通一趟好累,倒不是因为阳晞情商低,并恰好相反,因为她只字不提蓝山。 我觉得阳晞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她没有大小姐的架子,而且因为出道早见的世面多,懂事得完全不像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姑娘。 说白了,我找不到蓝山不喜欢她的原因,更甚者我未来或许要靠拍她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职业本能要求我必须靠近她,但出于对蓝山的爱我想离阳晞越远越好,飞回蓝山的怀里。 但蓝山不在这里,她又不在这里,她又一次出差,以一场微信的么么哒雨做了告别。 可我忙着焦虑忙着思考未来,好像这一次分开没有那么想念蓝山了。 ……放屁。 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我前脚进门还在想我和蓝山这次分开没那么难受,但下一秒我靠着门坐在玄关望着落地窗后的红色夕阳发呆,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去。 我一直坐到屁股发麻才起来,由于懒得开灯,就在家里摸黑走。我对这地方还不熟,磕磕绊绊了几次才终于找到酒,去阳台坐下来想事情。这房子要比蓝山家高一点,视野又好,我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市中心好几幢高楼,夜深了它们还没睡,像身上长满眼睛的巨大怪物,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在想它们会不会聊天,如果聊的话会聊什么。你身上有好多玻璃好好看哦,你的形状太**了吧(?),想着想着我开始笑,倒在地毯上耍赖,自己和自己玩。 为了不打扰我工作,蓝山临走前把阿水送到宠物托管所了。否则我还能有阿水陪,可他恐高,虽然住在阳台,但只敢在靠内侧的地砖上玩,生存空间活生生被斩了一半。我揉着他的白毛脑袋说你看看隔壁家的狗,主人在楼下摁铃就在楼上探着脑袋汪汪汪,你学学人家好不好鸭。 阿水就特不情愿,把脑袋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撒娇。但我也就是说着玩的,阿水恐高我当然不会逼他,最后我拍拍他又亲亲他,说我开玩笑的啦,不要听姐姐瞎几把说,你要好好活着,讨厌去阳台边上就别去了吧。 阿水汪汪汪地舔我手心,乖得不得了,我爱死他了。 我叹了口气。觉得把瓶颈期给熬过了回家才是正道,我有蓝山又有狗,简直他妈人生赢家啊。 可我现在只能像条废狗一样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头疼得要死。阳晞啊,天之骄女,这种调子的模特不能就依着她的定位来,如果我要玩就要走极端化,要高得让所有人仰望或者低到让所有人……啊等等。 我不滚了。 我停下来,盯着市中心最高的楼顶看。看了好久之后,我把酒喝空,开始发消息。 我看中的这地方其实隶属于某七星酒店的顶层总统套房,一个私人楼顶玻璃泳池。这种地方要价不菲,况且不是有钱就能订得到。但我在夜间看到霓虹灯在它身上闪的时候我开始着迷了,以至于我竟然有勇气直接去找阳晞。 阳晞听完我的设想倒显示出了大小姐的气度,二话不说就去问情况了。我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琢磨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阳晞让我别担心钱我还真的狮子大开口了,这他妈要是五六位数一晚上我倾家荡产砸锅卖铁都不够还阳晞的。 没得到回复的间隙我就分别找了百度和秋历探底细,前者让我背过气去,后者让我觉得欣慰,至少我拉了一人垫背。但我和秋历都没缓过气来的时候阳晞那边又扔来了一个重磅炸弹,说行了,你准备一下吧,三天后过来吧。 “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我心虚地背着秋历给我的高帽在三天之后怂怂地踏进套间,和在场的工作人员打招呼。人来得不多不少,刚好足够我能和阳晞闲聊而不用去搭手的数量。阳晞端着一杯红酒喝,然后说。 “这不是你第一眼看到我时想拍的主题。” 我被看穿了,但也很坦然:“那个主题不能过审。” “这么厉害?” “是啊。”我笑,“纸醉金迷。太资本主义了。” “未尝不可。” 阳晞说着脱下浴袍,露出白色绸缎长裙,赤足,素甲,干净纯粹如玻璃。她踩在暗红色的波斯地毯上,随手从沙发上抄起一本莎翁的诗集,向室外走去。敞开门的时候她逆着风冲着我笑: “These violent delights h**e violent ends. And in their triumph die, like fire and powder, Which, as they kiss,consume.” 我举起了镜头。 第24章 阳晞交给我的第一课是傲慢。 “你在工作的时候要学会在心里把自己的地位无限拔高,摄影师工作情况特殊,你端起相机就是整个场子的中心,不要去配合别人,要让别人来配合你。” 我本想问那模特呢,阳晞似乎知道我要问什么,补了一句:“别人会自己调整自己的定位,你只需要在意自己的感受就好。” 这方法太极端也太有效了,活生生是把在场所有人的存在感都削得片甲不留,但神奇的是我因为多人在场的压力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 与其说要我更自由不如说让我更自私,但我好喜欢这种感觉。 我给阳晞定的主题是玻璃鸟,没有出处也没有刻意,纯粹是灵感突如而至。我们在下午两点左右开拍,玻璃和水包括阳晞全都晶莹剔透,她站在风中做自己的事,读诗或唱歌。 风把她天生的骄纵送到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如果有人在三点左右迎着午时风抬头仰望几百米的高空,会看到王女的裙摆翻飞起伏,她豢养的长尾的白羽鸟逆风旋绕,白色羽毛在骤风中春樱般散落,美到令人窒息。 晴天的光照在我头顶,我目眩,但是出于另一种情绪。 我太累了,真的。温暖的光照在头顶的时候我头皮是发麻的,我总觉得我很久没看到太阳了,久别重逢是这样的感受吗,太阳、以及我和我的绝对的主导权。我们三个相拥而泣,但能被实体化的只有我自己,我踩在我劣质情绪的危楼楼顶,它一瞬间全部坍塌下去,我被钢筋戳穿了身体,开心得浑身流血。 休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到室内避寒,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地板上看着脚底的钢筋丛林,然后我看到一滴水啪地落下,自成微观泳池,我看到我无数种崩溃在里边游泳。 游吧,淹死你们。 我幸灾乐祸,疯狂下咒。 阳晞的影子在我左前方停了几秒钟,拍手招呼让人把防风玻璃顶合上,又丢来坐垫和毛毯,我爬过去用毛毯裹住自己,错位的体感渐渐被修正,我终于开始感觉到冷。 她问我感觉怎样。 我没办法描述,只能点点头,说很好。然后我临时起意,又问她想不想玩个更大胆的,她问都不问,就说好呀。 阳晞太信任我了,我感动得要落泪。前期她拿着主导权,把最擅长的角度留给我拍。再然后从不知什么时候起阳晞不再说话,也不再那么刻意地摆角度,一切由我来主控。 这种感觉和我当初拍蓝山那些稍纵即逝的灵感不一样,它们在这一个冬日的午后彻底地留在了我的灵魂里,直到我尸骨被焚烧也会依附在在我的骨灰上,下土埋葬或流进江河海洋。 岂止很好,简直绝妙。 我们休息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入夜。工作人员把我要的东西买来了,阳晞远远地站着,而我看着泳池,然后抬头和她对视。 我俩点一点头,双双跳入泳池里。 要不怎么说模特是模特,入水的姿势都要比我优美,她是小美人鱼,我是猛龙入江,操,我好想哭。我很快开始推卸责任:要不是我临下水前要对工作人员比手势要他们点火,我的水花会更小。 她气息控制得比我好太多了,所以远比我优雅从容。我拍她藏了鱼尾的长裙,拍她散成柔顺的花一样的黑发,拍她精致的脸和隔水朦胧却灿烂的烟花—— 阳晞忽然离镜头好近,像要亲吻什么。 烟花在我们头顶炸开,我满目灿烂,鲜红在滴血。 片刻后我和阳晞双双上岸,她唇角的口红肆意飞扬出一道残酷美丽的疤痕,指尖也染上红色。其实泳池的水是温的,但为了烟花效果我们打开了玻璃顶,所以出水的时候哆哆嗦嗦地冻成**,去浴室换衣服。 我穿着湿透了的衣服在外间听阳晞邀我共浴,我大骂说不要,你以为花钱开了房能买到老子的节操吗,除非后边再加个零,不是,得两个。阳晞在里面笑疯了,隔着水声哗哗和浴室门冲我大声吼: “妹妹是直的!!!!” 我不甘示弱,立刻吼回去:“姐姐也是直的!!!!!!” 好,里面消音了,我热烈鼓掌。 过了一会阳晞穿着浴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骂我骗人。我就愣了,因为我心虚啊。我直接溜进浴室,五分钟后穿着另一件浴袍出来。 “想体验一下睡在总统套间的感觉么?” “不想。”我立刻否决,“底层屁民不敢奢望跨越阶级。” 她鄙夷:“那请你停止使用本资本主义毒瘤的烘干机。” 她说迟了,因为我已经把我的湿衣服一股脑卷进去然后按下了开关,坐在大理石洗手池上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阳晞从某种程度上和我挺像的,只是她看起来比较神经病而我比较内秀,她是外在的我而我是内在的她。有些人相见恨晚,指的大概就是我和她,哪有什么比两个神经病一起发病更开心的事呢。 阳晞对着镜子把妆一点点给卸掉,然后忽然说。 “你小心点。” “嗯?” 她友情提示:“白芨和陆星嘉。” 我看着她,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我清清白白的。” 因为在那瞬间我不知道阳晞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在给我忠告,我俩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然后各自撇开目光。 阳晞在一天之内变成了是可以和我互骂**的关系没错,但我不觉得我完全可以相信她。 时尚圈和娱乐圈都他妈一样,得把人当狗看。 但目前的话题太尴尬了,我只能立刻转移:“现场给你点歌一曲:等你爱我。” 阳晞造作冷笑:“钢铁直女表示你想太多了。” 我其实这时候已经信了阳晞是直女,毕竟我gaydar从未失灵,而在阳晞身上我嗅不到任何同类的气息。我和她又开始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续上了我说关于不会过审的摄影主题: “应该抽烟,但抽烟肯定过不了审,所以打算换成棒棒糖,要草莓味的,红色最好看——话说回来你今天居然一天都没抽?” “……我又不是老烟枪。”阳晞无奈,很快举手投降:“我看你不怎么喜欢。” “还好,我不抽,也不介意。” 阳晞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去隔壁的衣帽间找东西,过了一会叼着烟出来,丢给我一盒全新的。 “你当我来旅游呢,还发到此一游纪念证。” 我丢回去,她又丢回来,靠北,玩我呢。 但我确实心动了。这烟在那天我和蓝山吵架时我就想买了。但我一直有所顾忌,那天没带身份证做了我的最后防卫,现在这盒小东西就躺在我手心里任我拿捏,太诱惑了吧。 “又不是吸.毒,你那么紧张干嘛。” “为什么要送我?” “国内难买。我炫富,怎么着?” 操,我怒骂,说你有事吗? “搞摄影的走火入魔是常事,抽烟总比喝酒好。”阳晞低头点火,“长期酗酒,拍照容易手抖。” 我愣了愣,无话可说。 此时此刻外面有人敲门让我去筛图,我婉拒了,说你们来就好。其他人或许会觉得我太累了,但并不是,我在那一瞬间只是因为优越感爆棚,觉得今天每一张成品都完美无缺所以任凭他人处置。这样丑陋的心思只有阳晞看穿了,因为她在我关上门之后说,这种时候还是要谦虚一点。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第一次就让我任性一点吧,人总要骄傲一次。 “你已经骄傲过了。”阳晞说,“两次。”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看着她呼出的烟在镜子里朦胧了她和我的影子,烟雾散去好久之后我才说我知道。 然后我看着镜子里的我。它回视,然后低声接口。 但我希望有更多次。 第25章 阳晞把我从水里拉了上来。我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但我们都默契的不再提第二次合作的事,准确地说是阳晞提前拒绝了,说你近期都不要找我了,我没来得及说话,阳晞就半开玩笑地说,你还想重蹈覆辙吗。 我望着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那你下次再想约我要到很久之后了,我现在很忙。 阳晞朝我轻蔑挑眉:肖舟,你飘了。 是吗,我也觉得。 我的确很忙。《玻璃鸟》爆红之后拍的三组图热度都不低,我这个月已经没有空档期了,有合作意向的艺人还在往下个月排。我庸俗甚至烂俗,我沉迷于鲜花和掌声甚过于酗酒,但我又竭力保持清醒,不愿意被就此捧杀再跌回那样的谷底去。 我骄傲轻狂又自卑轻贱,我成为了普通人类中一名典型矛盾集合体。 但我不能免俗。 我愿意沦为俗物。只要我快乐。 我想我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个正常人,但我自己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好像变坏了,说不准,挺难形容的。我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圆滑,和甲方爸爸打交道的时候我总是无比乖顺听话,但我拿起相机的时候我变得非常非常的自负,我用我的眼睛去看每一个合作对象,也愿意去为我的灵感付出任何代价,金钱也好底线也罢,超出预算我就倒贴甚至借钱去搞,对方不接受我的方案我就笑着周旋,宁愿退回来等着也不会让步。 当然后者情况比较少见,我靠灵感摄影出名,对方只要放手让我试片,成果就没有不满意的。所以反倒是前者出现得更多,我自己的小金库掏空了就去压榨秋历,可能是我借钱太随便了,完全是一种“你敢借我肯定能还上”的状态,可信度反而比跪地痛哭高很多,所以秋历也大胆地借我。 我良好的状态和公司报销的流程一样,奇久无比,公司怕我走火入魔,在我某次结束工作后提出给我放几天假休息一下。我说好,然后拿着工资转脸去找秋历当面转账还钱,连本带利。 秋历啧啧不已,说你借钱干嘛不找蓝山,蓝山姐姐肯定比我更有钱啊。 我靠着门笑,说不好,那样我良心痛。 是挺痛,但不止良心。 蓝山虽然一直在国外,但我想玻璃鸟的爆红她不应该看不到。阳晞上爆搜那天晚上我找了蓝山聊天,没提玻璃鸟的事,只说我做到啦。 但蓝山彻夜没回我的消息。 我握着手机一直等啊等,等到天光发白也没等到回复。抱着手机昏死再醒来的时候蓝山说好呀,恭喜。 -你吃醋了吗? -没有。 蓝山这次倒回得很快。我心想她不应该回这么快的,否则我可以把她一夜没理我的过错推给时差。 我隐约觉得蓝山还是介意的,但她又说没有,况且当初是她同意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的。 我第一次觉得异地恋真他妈好烦,不对,是异国恋。那句话怎么说的,快乐削弱百分之百,而痛苦放大百分之百。我觉得我俩可能见一面才能把这事谈清楚,所以我问蓝山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下个月吧。 哦,下个月。 我点点头。 下个月我好忙,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从前那个卑微肖舟一样去凌晨十二点的机场,傻乎乎地吹风等我爱的人回来。 放假的第一天我去把阿水接了回来。他看到我好高兴,一直黏着我,眼睛亮闪闪的。 我带他去买了好多零食,又带他去宠物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大餐,阿水吃撑了,所以咱俩就一前一后地散步回家。月色牵着我的影子,我牵着阿水的影子,凉风习习,我好惬意。 能这样一直快乐下去就好了。 不对。我忽然后知后觉。这样的生活可能还少了个蓝山——少吗?蓝山其实很懒,从来没带阿水出来散步过。有点意思,因为蓝山一直和阿水说爱他,但阿水太聪明太通人性,知道嘴上说爱太容易,所以更爱沉默的我,沉默的带他吃大餐带他散步给他穿美美衣的我。 啊好烦,不想了。 我这种人太容易钻牛角尖,我去替阿水肆意脑补很容易就把刀补到我自己身上。这样不好,改掉。 我还在深沉地自省,阿水忽然往前撒丫子狂奔。我气死了,要不是他还没到年纪,我肯定要带他去手术台上斩断情根,省得一看到漂亮的母狗mm就冲上去。 阿水力气好大,我被拽的踉踉跄跄,到他的小冤家面前差点把鼻子气歪:你他妈真是没底线啊,从前跨越品种就算了,现在要跨越性别来真实上演宠物界的断背山了吗? 我眼瞅着阿水和那只打理干净浑身贵气又可爱到不得了的狗搞在一起,眼都来不及抬就开始对狗主人点头哈腰: “不好意思啊,吓到您了。” “客气了,大摄影师。” 哇,这声音好听,不光好听,还有些耳熟。 我抬头,惊到昏厥:“陆星嘉嘉嘉嘉嘉嘉嘉嘉嘉?!” 他疑惑歪头,为我的嘴拉上缰绳:“吁——?” 我靠,陆星嘉,可爱,我笑到打嗝,追星之魂一秒内熊熊燃烧,我爱死他了。 说起来真的很奇怪,有些人太适合一见钟情和一见如故了。我明明和陆星嘉只打过一次照面,这会子却坐在长椅上足足聊了四个小时,聊得比狗撒欢都要起劲。 “你这次不贴纹身贴也不贴假伤疤啦?” “那多累啊,出来带狗散个步,不至于还被认出来吧。” “你在这住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们公司好多人在这买房,我也有一套。之前在别的地方住,现在住不下了——”陆星嘉停一停。“就搬回来了。” “哇,挺好,以后阿水可以跟你的狗一起玩了。” “才不好,你以前不忙,我还可以把霓虹给你带,现在你也忙了,他俩就得一起去托养所了。” “好惨……不对,你这意思是希望我糊穿地心了???” 陆星嘉就笑,说是啊,我也有私心嘛。 他笑起来好好看,我近距离看简直昏厥,是神仙下凡吗,我被惊到完全没办法生气,只想流泪。陆星嘉很快就收了笑容,向我递出右手: “我开玩笑的。”他认真地说,“恭喜你。” “谢谢。”我也认真回握,看着他:“希望你开心。” 陆星嘉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我说:“眼睛。” 陆星嘉仍然笑,稍微歪一歪头,天真无邪地扬起嘴角。他长得年轻,又白净,我琢磨不出他长得多精妙,只觉得他虽然不算最精致无瑕的那一款,但偏生就有烟火气的质感,邻家又温暖。我一个理科生的确形容不出他这种气质,但他粉圈流传着一句名言。 陆星嘉的存在让人相信彩虹,偶遇,和爱情。 我知道他从出道起就用笑容狙杀了无数少女的心,只是营业时要比这更精妙,眉眼也弯弯,藏住那双有故事的眼睛。但现在不同,因为我两次遇见陆星嘉,都是不期而遇,才知道他从前那些所谓被“偶遇”的“非营业状态”是世界第一大谎言,真实的陆星嘉是灰色而雾蒙蒙的。他的有趣不影响他的忧郁,也就是说他坐在我旁边,因为和我聊得过瘾而开怀大笑,可停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能看出端倪。 原因我俩都心知肚明,可惜我们活该闭嘴,活该沉默。但我还是摸出了一张纸巾,说哥哥,你的眼睛漏水啦。 陆星嘉接过去,但没有擦。他往下坐了一点,把后颈靠在椅背上看天上的星星。星光落满黑曜石一样的两弯池塘,水光明亮但没有肆意流淌。陆星嘉看了一会,才侧过脸冲我微笑: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报修电话?” 第26章 最后我给了陆星嘉一个电话。不管保修,是我自己的。 我说我想拍他的时候他没有表现得特别惊讶,只是好奇我现在正在休假,是吃饱了撑的吗。我说我挺撑的,现在冲你打嗝,你看你躲不躲吧。陆星嘉就说舟舟你真逗。 我抗议:“不要叫我舟舟。” “为什么啊?” “因为这个名字有人占了,你可以叫我阿肖。” 陆星嘉就意味不明地看着我笑,但没有立即答应我,而是问有人这么叫我吗,我说有,大家都这么叫。陆星嘉立马不乐意:“那我不服,我也要叫一个没人叫的名字。” ?我目瞪口呆,破口大骂:“陆星嘉你宇宙第一幼稚鬼!” “你是宇宙第一小气鬼!” 行行行行行,要不是陆星嘉好看,我早弄死他了。 最后陆星嘉叫我阿舟,这个名字没人叫,又不会和蓝山的昵称重名,挺好。陆星嘉问我想拍什么,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白毛衣。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白毛衣有一种奇异的迷恋,夸张点来说我觉得已经算是某种性癖了。我对白毛衣的向往就像小孩在庙会上吊装有金鱼的小水球一样,是无瑕的神圣的,是温暖的柔和的,代表了一切关于深冬,美好而纯粹的意象。 其实我目前的咖位和陆星嘉还是有些距离的,现在和他合作是我高攀了。为此他和经纪人打了好久的电话,那边的说辞和陆星嘉骂我的一模一样:没见过放假还主动要求加班的**。 陆星嘉乐了:“负负得正,反正我和肖舟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我深以为然:“你是王八,我是绿豆。” 陆星嘉气得要放霓虹咬我。 虽然我提出的白毛衣,但除了这个元素之外我基本没有其他概念了。但陆星嘉聪明,他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感觉,然后他替我把场景给描绘出来,甚至画了几个分镜。 陆星嘉对画面感的掌握简直一流,他聪明又敏感,画画也好看,我说你出道真的可惜了,你可以做个优秀的画家。陆星嘉一边画一边诧异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是当个画家呀。 我就给他唱蓝猫淘气三千问的主题曲:“噢~只要你爱学爱问爱动脑~天地间奇妙的问题你全明了~” 陆星嘉笑到手抖,水性笔在纸上跟蛇爬似的,刚画好的分镜全他妈崩了。 我气死了,但陆星嘉还在笑,从桌子上笑到地毯上,跪下来趴在地上笑。偶像包袱在他这里算个屁,三五天没到就掉马了。陆星嘉躺在地毯上大口呼吸,我忽然有些担心,因为陆星嘉眼睛有点红,他吸了吸气,说没事,他有点轻微哮喘,不能情绪太激动。 我松了一口气,但又口是心非:活该。 他摆摆手,说等他缓一缓起来重画。静了静,他又问我有烟吗。 我本来想说没有,但一摸口袋又改了口。我把阳晞给我的烟拆封,递给陆星嘉,他是真不挑,从茶几下边摸出打火机,自顾自地躺着吞云吐雾,自顾自地出神,自顾自地想谁。 陆星嘉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我能平静下来去拍摄的模特儿。倒不是因为主题或者别的原因,硬要说的话只能是气质,但我后来想了想,也不太对。 我给蓝山拍的时候全凭直觉,而这种灵感太过于依赖她了。蓝山天生是吃这一行饭的,又在事业黄金期,可以一直维持巅峰状态,但我不行,我光是把突如而至的灵感发挥好就已经很吃力了。 和阳晞接触之后,我的观察能力其实有了一个巨大的阶跃。因为阳晞足够信任我,或者说是信任镜头,相信镜头看到的她是最美的一面。她这种强大的自信或者说自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传递给了我,我想也是,如果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感受到的东西,那其实没什么可信了。 而陆星嘉不同,他的天马行空永远止步于口头,一旦要着手落实,他就会开始着手去捋背后的线索,而你会发现他所思考的一切东西看起来神经兮兮,但都是有逻辑可循的。所以我觉得陆星嘉牛逼就牛逼在这一点,他的灵感不像我一样虚无缥缈,想抓是能抓得到的,这样的人一般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陆星嘉认领了后者,并且鼓励我:“阿舟也要做一个牛逼的疯子啊。” 好啊。 所以我和陆星嘉的第一部 合作作品就成为了我处理灵感的试水作。我和他交换意见确定方案。我们约在一个暖和的午后,我带着设备和团队,而穿着白毛衣的陆星嘉带来了一个自闭症的男孩。 我开拍前和陆星嘉说我可能会把你的元气招牌整垮,你怕不怕? 陆星嘉够野,似乎反问又似乎自嘲:我怕什么? 我没有骗陆星嘉。 他在我的镜头下沉默得平和,就像一幅画,水墨画,或者素描,一点色彩都不要。血肉和灵气要藏进画纸背面,被笔用力刻出深深深深又不为人知的痕迹。自闭的男孩虽然不是聋哑人却喜欢用手语对话,陆星嘉倒是什么都会,陪着男孩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我放弃了我惯用的静态镜头,以动态的方式记录下了全程。 陆星嘉和男孩用手语交流,坐在飘窗上沉默着聊天,手势轻飘翻飞,像一对大小白蝴蝶。我的镜头从这里起飞,路过他们躲猫猫的房间和纯白色窗帘,穿过错综复杂的空间和单调统一的黑白色彩,亦真亦假又空灵魔幻。 我原本打算采用全程默片的形式,但陆星嘉希望加进钢琴,最后我们折中意见,前三分之二无声处理,我后期补拍了一只真正的白蝴蝶,以它停留在陆星嘉的手背为起点,加入了他所演奏的钢琴。 那是陆星嘉为这个策划而作的歌,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调子。我不懂音乐,但我第一次看到成片时,陆星嘉的钢琴声一起,我全身开始冒鸡皮疙瘩,然后眼圈开始泛红。 但这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和以前不同,我甚至觉得以前哭得都太他妈矫情造作了,因为我那一瞬间忽然回忆起陆星嘉在构思这个创意时和我说的话。 他说,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不同的声音,都不能被理解。 我点头说是吧,因为没有人生来的轨迹完全一致,所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陆星嘉叹一口气,我以为他开始沮丧了,但他又说,其实凡事不在量力而行,更怕尽力而为吧。 我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但我描述不了,这太难了。所以我一直在想我和陆星嘉的想法到底能不能被表达出来,而在我眼眶泛红的那一刻,我和我们的作品达成了灵犀的共通,灵魂像在濒临溺死的边缘又被一把拉上了岸。 我流泪以示敬畏,敬畏我们的作品,敬畏我们为所有沉默而无法被理解者所唱的高歌。 后续的操作继续交给陆星嘉的公司去打理。视频公布的第一天大概分为两种声音,一种是陆星嘉死忠粉往死里吹,第二波是路人表示这个还有点意思,虽然第一遍没怎么看懂但已经被触动惨了。 第二天等部分粉圈的长评和解析出来之后,陆星嘉亲自放了一些关于构思的料,再往后我们只管保持沉默,粉圈会深挖出我们想要表达的所有意思。 说实在这种想表达的东西被人完全理解到的感觉非常爽,爽到我笑得打嗝。我那时候和陆星嘉的私人关系已经变得非常好,好到我们可以一起约着去宠物厨房参加DIY班做东西给阿水和霓虹吃。 那天我们一起去做狗狗面包,我又开始和他聊: “我觉得你想表达的东西,和我想得有些出入。” “不够好吗?” “不是不好,是觉得可能会更……不那么积极?” “唔,懂了。”陆星嘉点点头,加了些面粉,继续揉面团,“我应该更消极一点吗?” 我刚想辩解,说不是,但陆星嘉自己又接话:“我没有在恨任何人,也没有在埋怨任何事,恨不值得,爱也难说。消极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不需要把状态展示给别人看,如果有些人是命选之人,活该不需要任何媒介就知道你最真实的样子,那他一辈子都会知道。” 操,我跪服。 我用沾满面粉的手去扯陆星嘉的头发,他跳开问我干嘛,我说你戴的是假发吧,你头顶是不是有九个戒疤啊,你他妈这思想觉悟不遁入空门绝对是佛教的一大损失啊。 陆星嘉想了想,说他比较喜欢道教。 我又气又笑,恨不得把揉面的硅胶垫拍在他脸上。陆星嘉就软下口气说不闹了,阿水和霓虹要饿死了。 我想也是,饿人不能饿狗,所以继续开始揉面。陆星嘉已经开始捏面包造型了,一边捏一边问我为什么想拍他。 “我第一次见你就想拍了,但没机会。”我说,“虽然我那时候在瓶颈期,但你要认真看我给你拍的照片其实水准还是挺高的,我觉得你……” “Hello??”陆星嘉放弃了只有半个造型的面团,“什么照片?” “我帮你拍的背影啊,你和霓虹的照片。”我一时哑口,“蓝山……她没给你吗?” 陆星嘉狐疑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第27章 我把照片重新传给了陆星嘉之后他默默看了很久,问我能发微博吗。我本来想说你随意但突然又沉默,然后才说你想发就发吧。 我知道陆星嘉是隐约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具体要说为什么咱俩都琢磨不出来。陆星嘉把面包送进烤箱之后就捣鼓手机去了。我蹲点刷新,但是没有为陆星嘉点赞或者转评。我看着他那条配了仨字的微博,默默把手机放到一边去。 他说,天黑了。 蓝山和陆星嘉是互关了的,凭陆星嘉的热度我觉得她不可能看不到,但蓝山只看到了《白毛衣》,顺口问了一句你和陆星嘉勾搭上了啊。我说嗯,再然后她就不提陆星嘉的事了,哪怕我猜到她可能看到了陆星嘉新发的照片,她也没有哪怕一个字的评价。 我把我们极少的交流归罪于时差和我的忙碌,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不然我就要死了。 我觉得我在公司的地位可能又往上走了那么一点,具体大概可以体现为工资涨了。我用这些钱请秋历吃饭,在他坐在我对面大快朵颐的时候,决定不告诉他这顿本来是打算请陆星嘉的,毕竟没有《白毛衣》就没有我的加薪。 但陆星嘉去外地拍戏了,我找不到人陪我吃饭,以及分析情感问题。 陆星嘉之前安慰我说可能蓝山只是忘了,但她为什么没有找我说些“你把照片发给陆星嘉了啊”“对不起啊我之前忘了”之类的话呢? 陆星嘉就嫌我事逼,说你们女人可真他妈麻烦。 我怒,当场上升高度:“甭开地图炮,事逼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和秋历吃的是韩国烤肉,但我因为那张照片的事没什么胃口,就默默给秋历当烤肉师傅。他可能被我的殷勤服务吓到了,说姐姐你有什么事可直说吧,忽然对我这么好,哥哥心里慌啊。 我恨不得把烤盘都掀他脸上,一撂夹子,起手就开了听啤酒: “我问你。” “啊?” “我有个朋友拍了张好照片,可她朋友在中间拦了一手,没让她发,事后也没解释,你说这是什么理?” “什么理?”秋历嗤笑一声,“见不得人好呗。” 我哑口,半晌才回问:“为什么?” “你知道人类的本质是什么吗?” 我条件反射:“复读机。” 秋历眯着眼睛,晃着酒杯笑:“是嫉妒。” 因为秋历这仨字我差点没让他付钱,不过我还得继续套秋历的看法,姑且就把这想法给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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