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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确定的消息发回来,”殷稷将碎片丢进炭盆,在缕缕黑烟里沉声开口,“靖安侯一定没去边境。” 要么是半路上得到了什么消息折返了;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薛京也不再心存侥幸,却越发愤怒:“边境生乱,他身为主帅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擅离职守,简直不配为帅。”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有可能不是一个人擅离职守的。 京中这般形势,若是殷稷此时遇刺,死在宫墙之内,不管真凶是谁,都必定会被栽到萧敕身上,而这般发展,正是靖安侯心心念念的。 “他这是知道,只要他在京城,朕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世家撕破脸,所以索性将计就计,给我们一个机会。” 殷稷唏嘘一声,这次是他棋差一招。 薛京却远不如他心平气和,他虽不敢自诩聪慧过人,却从未如同今日这般被人耍得团团转。 他狠狠攥了下拳,心里闪过浓重的杀意,却又被他迅速压下,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皇帝的安危。 “请皇上允臣今日留宿乾元宫。” 他再次开口请求,神情坚定,显然即便殷稷拒绝他今天晚上也不打算出宫了。 “想留就留下吧。” 薛京松了口气,神情却仍旧紧绷,殷稷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不用这副样子,只要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率领边境军谋反,朕就还有胜算,多调些人来守卫乾元宫吧。” “是!” 薛京匆匆下去安排,乾元宫外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踢踢踏踏的,一听就知道添了不少守卫。 他怕谢蕴听见动静担心,抬脚进了内殿,却见她正靠在软榻上发呆,手还紧紧抓着胳膊。 “怎么了?” 谢蕴循声侧过头来,却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在琢磨你什么时候回来。” 殷稷方才还有些羞恼,现在却已经顾不上那股情绪了,他抓着谢蕴的手,犹豫片刻才开口:“事情可能没有我们预想的顺利。” 谢蕴眉梢一抬:“怎么了?萧敕出京了?” "比这个,还要糟糕一些。" 谢蕴神情明显变化了几分,却是叹息了一声才开口:“莫不是……靖安侯回来了?” “我怀疑,他根本没走。”殷稷叹了一声,“是我们高估了边境安危在靖安侯心里的比重。” 谢蕴不怀疑殷稷的判断,虽然她也不知道依据是什么。 “你说明日会斩杀一批作乱的难民,那今天晚上,想必会出点事情了。” 殷稷抬手抚摸着谢蕴有些凌乱的发髻,算做回应,今天晚上的确不会太平,哪怕萧敕出于种种顾虑,有可能选择按兵不动,可靖安侯却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不如,我先送你去良妃宫里呆一宿?明天早上再接你回来。” 谢蕴抓住他的衣角,顺着那层料子慢慢摸了上去:“你无事我自然无事,若是你有事,便是我躲得过今日又如何?” 殷稷一噎,虽然事实如此,但他总是想多护持谢蕴几分。 “好了,你政务繁杂,就不要再为我分心了,去忙吧。” 谢蕴推了他一把,语气虽软,却让人无法拒绝。 “我让玉春把折子拿过来,咱们一起看。” 谢蕴含笑应了一声好,等殷稷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她才垂下头,指尖紧紧抓住了药瓶子,一颗药丸效用已经不够了。 唐停,你还有多久才能到? 一望无际的雪原里,一道人影正艰难跋涉,冷不丁有说话声传过来,她往地上一扑,身上的雪衣与周遭瞬间融为一体,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一队人高马大的汉子走过,没瞧见人影气得骂了几句:“说是往这边来了,怎么找都找不到,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别啰嗦了,赶紧找人吧,杀了她我们才能回去……草,清明司那群王八蛋又追上来了,快走!” 一行人很快不见了影子,那雪地这才动了动,露出唐停的脸来:“回京之路不大好走啊……” 第457章 目标是薛京 最近京中事故频发,虽然没有上朝,每日里中书省却仍旧雪花似的往乾元宫送折子,殷稷拥着谢蕴靠在软塌上,瞧见写得好的就夸两句,遇见不好的就骂两句,凡是祁砚送上来的,他就一声不吭。 气氛倒也十分祥和,几乎都要让人以为今天晚上什么都不会发生,直到外头陡然嘈杂起来。 先是宫门处有人无视安王府的人,径直要从玄武门入宫,被清明司暗吏发现,随即仓皇逃窜。 薛京唯恐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不敢让禁军乱追,更不敢让宫墙乱起来,便由着人跑了,随后东华门西华门,相继出现这般情形,他越发笃定有人在声东击西,寸步不离的守着乾元宫。 后半夜宫门处的动静平静了下来,可他却并不敢放松,手掌一直搭在腰间的软剑上,皇帝要是在他面前出了事,他没办法和干爹交代,更对不起钟白。 “薛司正。” 秀秀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过来,他连忙回头看了过去,今日宫中混乱,他怕秀秀会被吓到,特意让人将她从尚服局接了过来。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却十分冷静,不止没有惊慌失措,甚至一到乾元宫就帮着玉春将所有宫人都安置到了合适的位置上,连同内殿都密不透风的护了起来。 “天寒地冻,我们熬了些姜汤,喝一些暖暖身子吧。” 她端了一碗姜汤过来,身后也有宫人架了锅过来,舀了姜汤一碗碗地递到了禁军手里。 在冷风里守了大半宿,又身着厚重冰冷的盔甲,众禁军的确有些身体僵硬,这一碗姜汤下肚,他们身上才算是有了热乎气。 薛京却看着那碗姜汤有些愣神,秀秀这小丫头,如今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他低头喝了姜汤,将碗递过去的时候还想再说点什么,秀秀却是接过碗转身就走,背影干脆利落得很。 他略有些失望,隐隐还有股很失落感。 那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因为这次的衣裳干干净净的,没被弄脏的缘故。 这都什么跟什么…… 薛京无奈一笑,对自己颇有些无语,甩甩头再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 呼啸的风声透着不安,薛京将软剑自腰间抽了出来,剑锋一落地,短箭尖锐的嗡鸣声就到了眼前,他反手劈开,声音骤然高亢:“来了!” 禁军已然察觉到异样,迅速列下阵型,左右校尉带着弓箭手高居城墙,随时准备接应。 随着一声呼哨,刺客自四面八方而来,悍不畏死地朝禁军发动了袭击,只是到底寡不敌众,不多时便折损了一半,剩下的人似是因为同伴的死而清醒了过来,随着呼哨声响起,他们开始迅速撤退。 “我去追!” 右校尉跳下墙头,下意识就要带人走,却被薛京抬手拦住。 “别去,”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一次用了调虎离山,但还是那句话,皇帝的安危最重要,至于这些人抓不抓的都无关紧要,“守好宫门,别放一个人进去!” 右校尉虽然不死心,却还是听话地重新回到了宫墙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夜色里晦暗的远处。 “他们没追过去。” 隐在暗处的人中有人开了口,语气带了几分焦急。 “能在皇帝身边有一席之地,自然是有脑子的,”另一人低语一声,他抓紧了手里的刀柄,“看来除了硬攻,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疯了?” 先前那人不可思议地扭过头来,“那么多禁军,冲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你们萧家的人如此怕死,还想成什么大事?” 另一人毫不客气的嘲讽,“别忘了,现在走投无路的是你们,我家主子是看不得皇帝如此草菅人命,才会出手相助,不是欠你们的。” 他冷笑一声:“要是你们觉得就这么被皇帝灭门也没关系,我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 先前那人被这一番话挤兑在了原地,虽然夜色里看不清楚脸色,可他眼底闪过的光却晦涩又难堪,现在走投无路的的确是他们,今晚若是不成,明天就会损失更多人。 “好,硬攻就硬攻,但你也别忘了,你们主子承诺过,事情一定能成的!” “放心,我家主子做事素来周全。” 那人不再言语,只扫了周围人一眼,压低声音半是诱哄半是威胁道:“家主待你们不薄,若不是萧家,你们这群亡命徒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旮旯里了,现在正是萧家需要你们的时候,谁要是敢退……” 他冷冷哼了一声,其余人都没有吭声,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取了亲,生了子,就不能再只顾自己,他们得为家里人拼一份前程。 “我们都听管事的。” 那被称为管事的人说了一声好,率先站了起来:“跟我杀进去,宰了狗皇帝!” 府兵们立刻紧跟而上,而一直言语挤兑他的人却蹲在原地没动,身边还跟着几个始终沉默的汉子,只是那些人就算一声不吭,也完全无法让人忽略他们的存在,那一身的铁血气,哪怕是世家中以凶悍闻名的府兵都要退避三舍。 这是用数不清的人命堆叠出来的冷漠。 “都尉,我们如何?” “你们也听见了,都是一群亡命徒,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百姓的血,这样的人多死一个是一个。” 其余人便不再言语,眼看着自己所谓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脸上都不见丝毫波澜,直到那管事朝他们藏身的方向怒吼了一声,禁军主动朝他们冲了过来,那都尉才慢悠悠起身,抽出了腰间的刀。 “冲了,兄弟们,把这位鼎鼎大名的薛司正的人头带走,算是咱们送给萧敕的见面礼!” 众人高喝一声,明明人数不多,却愣是有杀伐气层层荡开,生生将冲到了跟前打算动手的禁军给震得顿住了脚。 虽然敌众我寡,几人却丝毫不慌,结成了一个小阵,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薛京冲杀而去。 左校尉察觉到不对劲,这几个人绝对不是府兵那么简单。 “拦住他们!” 他本想放箭,可对方混在禁军群里,这时候放箭极容易误伤,他不敢拿自家兄弟的命开玩笑,只能跳下城墙带头冲杀,将人死死拦在了薛京三丈之外。 第458章 我背你过去 “小子,让开,不然脑袋会掉的。” 那都尉说着话,一刀狠狠劈下来,饶是左校尉知道他不是寻常人,已经用足了力气,却还是被震得手掌发麻,几乎要抓不住刀。 身边禁军见他不敌,纷纷前来支援,却丝毫不被那都尉放在眼里,砍瓜切菜般就给收拾了。 左校尉被激怒:“逆贼!” 他举刀就砍,本是全力一击,却被那都尉轻松躲过,随即抬手就往他没了防备的腰腹刺了过去。 一柄软剑却在此时伸了过来,虽拦不住前冲的力道,却稳稳挡住了刀锋。 左校尉一连后退几步才停下来,后心一阵阵发凉,却顾不得自己的安危连忙开口提醒:“薛司正,他的目标就是你。” 那都尉大笑了一声:“你说晚了,既然已经送上门来了,想跑是不可能的!” 他挽了个刀花,摆出了攻击的姿态,气势也和刚才的戏耍大不相同:“我们奉萧家家主之命,来取你们项上人头,你若是识趣就自己把头伸过来,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话说太满,”薛京抖了抖软剑,轻轻一瞥都尉,“会没人收尸。” 都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被他人言语动摇情绪的人,不会好对付,他再不犹豫,手持重刀就朝着薛京冲了过去。 他本想全力以赴,速战速决,却不想这小子看着瘦弱,还是个残废,却招招狠厉,完全没有关内人喜欢用的花架子。 两人一路纠缠,打得难分难解,然而没了他在,他带来的人已经捉襟见肘,身上逐渐挂了彩,萧家的那些府兵更是惨烈,已经没剩几个能喘气的了。 都尉一扫眼前的情形,很清楚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纵身拉开了和薛京的距离,打了个呼哨示意撤退。 薛京很清楚,以这样的功夫,绝对会是这次刺杀的主力,他再不犹豫,留下左右校尉留守乾元宫,自己带人亲自追了上去,一路穷追猛打,将除了都尉之外的人全都留在了宫墙之内,而那都尉,即便逃了出去也已经身受重伤,躲不过他们的搜捕。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也说不上高兴,这些人不可能是萧家的人,这般强悍的功夫和心态,除却边境军里的精锐,不做他想。 但靖安侯是何时把人调进京城的?来了多少?会不会还有别人? 他揣着无人能解答的疑问折返回了乾元宫,左右校尉正在指挥人手处理尸体,有刺客的,也有禁军的。 刺客会丢到乱葬岗,而禁军则会记入名册,等明日他们的家人来收尸。 “薛司正,这是战死禁军的名册,还请您转交皇上。” 薛京应了一声,那着册子推开了乾元宫的大门,秀秀就站在乾元宫主殿门前,见进来的是他轻轻松了口气,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走路没有异常,脸色明显松缓,转身开门将他送了进去。 内殿里,殷稷还在批阅奏折,外头虽有腥风血雨,他落下的朱砂笔却十分稳健。 薛京甲胄在身,行不了全礼,便只是单膝着地,将册子呈了上去:“回皇上,刺客已经被臣等击退,殉职的禁军都在里面。” 殷稷将名字一一看完,开口喊了玉春:“传旨,在场禁军军职皆升三品,亡者以校尉礼入葬,后事命礼部操办,抚恤金予三倍;生者赏金百两。” 玉春连忙出去传旨。 殷稷见薛京还在地上不动,知道他是苦战一夜,已经累了,索性弯腰将他扶了起来:“今日应当不会再有事,回去歇着吧。” 这次薛京没再推辞,不管怎么说他得先把秀秀送回尚服局。 “是。” 他躬身退下,喊了秀秀往外走,两人出乾元宫宫门的时候,禁军正在提水冲刷青石板上留下的血迹,可怎么冲地面还是残留着血污。 薛京半蹲下来:“我背你过去。” 秀秀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眼底有波澜闪过,随即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他的盔甲,然后将帕子怼在薛京面前:“不然我还是自己走吧,你身上的血比地上的都多。” 薛京:“……” 他看了看帕子,又看了看秀秀,被憋得半晌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秀秀挠了挠头,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鞋底脏了就脏了,可衣服沾了血很难洗干净的,我……” 薛京狠狠一咬牙,他就多余问。 他一把抄起秀秀,摁在自己身上狠狠擦了擦:“你洗不干净我洗,我也洗不干净就给你买新的!” 秀秀被他抱得吱哇乱叫,忍不住骂了两句,两人吵吵闹闹的不见了影子。 右校尉羡慕地看了一眼:“这薛司正比咱们年纪都小吧?还是宫里出来的,可人家这终身大事都定下了,咱们还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左校尉懒得理他,用力刷着地面,冷不丁瞧见有宫人提着食盒过来,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要往里走,连忙开口呵斥住,这里刚刚发生了那么凶残的刺杀,天还没亮呢,就有人过来,他不得不多加小心。 “你干什么的?” 那内侍脾气似是极不好:“我?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咱家是长信宫的人,太后听说乾元宫出了事,特意命咱家前来探望,还赏了一壶压惊的酒。” 左校尉眉头一皱,太后的人? “皇上已经歇下了,明早再来吧。” 内侍眉梢一吊:“明天?你这是想让太后等吗?” 左校尉一时语塞,太后在朝中积威甚重,又背靠荀家,他们多少是有些忌惮的,可就这么把人放进去…… 右校尉拉了他一把:“他这么嚣张,在太后面前一定很得用,咱们别和这些阉人计较。” 左校尉咬了咬牙,后退一步让开了路,眼见那内侍大摇大摆地往前走,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内侍就算再嚣张,可毕竟少了样东西,是不可能这么走路的! 他一把将人拽了回来,那人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没抓稳食盒,里头的酒水都摔了出来,落地的瞬间泛起一阵白沫。 有毒! 内侍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被左校尉一脚踹在了后心,整个人都扑了出去:“还想跑?我就知道这时候来人不对劲!” 左校尉一把扭断了他的胳膊,将他提起来丢给了禁军:“带下去,严加审问。” 宫门处的混乱很快平息,左右校尉没想到刺杀之后还会有这么一茬,都有些心有余悸,也不敢再放松,将宫门严密地看了起来。 而隔着一道宫门,就在乾元宫里面,一道窈窕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进了主殿。 第459章 黑云压城 殷稷拧干净了帕子,知道谢蕴忌讳自己看她,便熄了两盏灯火,即便对方看不见,他也不愿意再骗她。 “擦洗一下吧。” 谢蕴抬手接过半干的帕子,背转过身去仔细擦了擦脸颊和脖颈,等面纱重新戴上才将帕子递了回去。 殷稷顺手接了丢回铜盆里,拧干后又递了过去:“再擦擦手。” 等帕子再递回来,他才弯腰端起铜盆进了耳房,等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打理好了自己。 “以往竟从不知道皇上如此会照料人。” 殷稷哼笑一声:“你不知道的多了……” 他爬上龙床,掰着谢蕴的手指头和她数自己都做过什么:“打从进宫你生了多少次病你没数吗?前年冬天就是六回吧?” “哪有那么多?” “当然有,”殷稷没给谢蕴反驳的机会,将她不够数的手指握进了掌心里,“这两年还好,前几年秀秀那丫头豆丁大小,指望她照料你?还不是我。” 谢蕴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最近时常记不清楚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对于殷稷的话就越发找不到痕迹。 “当真?你那时候瞧见我明明横眉冷目的……” 殷稷捂住她的嘴,不许她再说。 谢蕴也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心里并不想提起那些往事,也就顺势闭了嘴。 可殷稷的心情还是沉闷了下去,他喂谢蕴吃了药,眼看着她呼吸逐渐平缓,这才在她身边躺下来,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总是会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若是没有那好几年的隔阂,他们如今会不会就不是这幅样子了? 他侧头看着谢蕴,心口沉甸甸地喘不上气来,他其实很恐慌,恐慌唐停来不及赶到,恐慌他要眼睁睁地看着谢蕴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去了外殿,静静对着夜色发了会儿呆才静下心来去想如何应对靖安侯这个变故。 脑子里还没出章程,秦适就急匆匆进来了,手里拿着封军报,上面清楚标着六百里加急,殷稷心头一跳,边境真打起来了不成? “皇上,刚才驿站送了急报来。” 殷稷已然起身,也顾不得等秦适行礼,直接将军报拿了过去,折子打开,钟青的笔迹映入眼帘,说的却不是回鹘敌军的举动,而是边境军异动。 军报里详细写了那几日边境的情形,一队足有三千人的骑兵假借巡防之名外出,随后便一直未曾出现,钟青几次追问骠骑将军,却一直被敷衍,他意识到了不对劲,可事关边境大军,他远在边境又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也不敢轻言,只能派人暗中查探,却一连几天都没能找到铁骑的踪影。 此时,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联想到靖安侯未至,他顾不得再遮掩身份,立刻借用六百里加急军报将消息送回了京城。 这军报上的日期比那封家书晚了足有五天,却在同一天的早晚就进了皇宫,足见路上赶得有多急。 可即便如此,这么多天过去,恐怕也晚了。 楚家军的急行军,昼行千里,夜赶八百,如此算来,怕是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殷稷将军报递给了秦适,呼吸一点点沉了下去。 秦适看完军报也愣了,他拿着军报的手都在抖:“这,这是何意啊?靖安侯为何要下这种命令?这三千铁骑去了哪里?他要叛国不成?” 殷稷摇了下头,脸色彻底沉下去:“他不是要叛国,是要叛朕。” 先前他还和薛京说,只要靖安侯不敢明目张胆地谋反,他们就还有机会,可现在看来,情况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局面。 靖安侯的确不会谋反,但他在引诱已经走投无路的萧敕谋反。 他没再隐瞒秦适靖安侯手中有密旨的事,虽然他仍旧没有证据,可边境军的异常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适仍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摇着头退了一步:“这不可能,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先皇再如何也是您的生父,如何能这般算计您?” 他难以理解,也不敢相信,饱读几十年的圣贤书,此时每一个字都在动摇。 “秦卿以为,朕当如何?” 秦适好一会儿没说话,君为臣纲,父为子纲,若是身为父亲的先皇要殷稷去死,他身为殷稷的臣子,要如何选? 他沉默许久才语调艰涩地开口:“皇上,靖安侯当真在京中?” “是。”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行礼:“臣还是不信先皇会做这种事,臣请去见靖安侯,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臣去与他分说清楚。” 殷稷抬手揉了揉额角,秦适做了先皇几十年的臣子,而他登基才不过五个年头,他更信先皇在情理之中。 他不意外,却还是摆了摆手:“老大人不必忙碌了,朕找不到靖安侯,你也找不到。” 秦适还要说什么,殷稷却有些疲惫,甚至连说服秦适都不懒得再开口。 “退下吧,实情究竟如何,很快就会清楚……还不到开朝的时候,老大人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秦适越发惊疑不定,话出口时都带着忐忑:“那皇上打算如何?调京北营来平乱吗?可若是内乱一起,遭殃的是百姓,百姓无辜啊。” 百姓无辜…… “那你觉得,朕该如何?” 殷稷垂眼看过去,他问得真心实意,他也不想引发内乱,可能做的他都做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走向已经不在他掌控之下。 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他胜,将躲在萧敕身后的靖安侯诛杀,永绝后患;要么他引颈就戮,由着先皇计成,将四大世家连根拔起。 他进退两难,所以也盼着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能给他出一个两全之策。 然而秦适沉默了下去。 殷稷等了又等才轻声一叹:“你回去吧,京中刚生祸患,已经再经不得风吹草动了,还望你守口如瓶。” 秦适许久才应了一声,满脸都是沉痛,若内乱必生,大周日后会如何? 第460章 血浓于水 凌晨时分,外头起了风,呼啸的风声将没关严实的窗户吹得哐啷作响。 玉春一个机灵清醒过来,怕这动静吵着主子,连忙爬起来去关窗,可手刚碰到窗户,就瞧见院子里站了一道影子,他微微一愣,随即后才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认出来,那是殷稷。 他只穿了一身棉衣,就立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莫名透着几分寂寥。 他连忙拿了大氅出去:“皇上,当心着凉。” 殷稷摆了下手,他出来就是想冷静一下,就在一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做了带谢蕴去梅林重温往事的美梦。 可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形势就急转直下。 而他现在,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秦适是个忠臣,可他忠的是大周,不是某个皇帝,维护的也是纲常和皇权,不是他,有些事情他信不了他。 祁砚倒是还算能干,可毕竟年轻,在京中威望不足,他能做的实在不多。 至于其他人…… 殷稷揉了揉额角,抬脚进了殿门,谢蕴还在睡梦中,他搓了搓手,将冰凉的指尖搓得热了起来才抓住了她的手腕:“谢蕴,这次,我怕是要食言了……” 他已经不敢笃定还能带谢蕴去谢家的梅林了。 三千铁骑,听着是不多,可那都是边境以一当十的精锐,而整个皇城,禁军只有两万人,玄武门还是靖安侯的人,城门军也不堪大用。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京北营了。 “玉春,传清明司。” 玉春连忙应声,知道兹事体大,他亲自去外头传了话。 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衬得这夜色越发寂寥,殷稷将谢蕴的手抵在额头,轻轻吐了口气:“谢蕴,这一仗,我们会赢吗?” 空荡荡的宫殿里,无人回应。 他也没再言语,抓着谢蕴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皇上,喝杯参茶吧。” 宫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殷稷不想理会,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放着吧。” 杯盏被轻轻放在了桌案上,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响起,殷稷也没在意,他有些疲惫,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那宫女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朝他靠近。 刚刚经历了一场凶残的刺杀,殷稷本能地联想到了刺客身上,他顾不得确认猜测,在听见那脚步声的时候便立刻侧身躲开,同时将谢蕴往床榻里面又推了推。 一点寒光自眼前划过,殷稷仰头避开,抬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凌厉的拳风眼看着就要落下,动作却又猛地顿住。 这刺客…… 不等他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内殿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清明司暗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一头冲了进来,眼见两人这副样子,抬手就朝着那宫女打了过去。 殷稷脸色陡然一变,不但没将刺客推出去,反而往身边一拽,将自己暴露在了攻击之下。 暗吏大惊失色,然而他出手迅猛,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哪怕他竭力控制,最后这一拳还是重重砸在了殷稷胸膛上。 “皇上?!” 暗吏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玉春也惊呆了,不知道殷稷为什么会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一个刺客,眼见他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几步撞到了桌子上,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皇上,您……” 殷稷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勉强冷静,他朝暗吏摆了摆手:“起来吧,是朕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 暗吏这才松了口气,白着脸站了起来。 殷稷站稳身体,侧头看了那宫女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捂着胸口的手慢慢收紧。 “你们下去吧。” 两人已经看出来了这刺客有古怪,不敢多留,连忙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内殿里,除了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谢蕴之外,只剩了殷稷和刺客两个人。 那刺客这才抬眼朝殷稷看过来,露出了一张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殷稷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一宿不太平,也猜到了萧敕和靖安侯会想尽办法来杀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萧懿也会来。 他目光落在对方手里抓着的那枚簪子上,迟迟没有言语。 萧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浑身一抖,簪子掉在了地上:“阿,阿稷……” “夫人今日,是替萧家来杀我的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来杀你?” 萧懿夫人连忙否认,话音落下,却连给殷稷喘息的机会都不曾便接着说了下去,“我来是听说汉文被你抓起来了,我想来求求你放了他。” 不是为了萧家,是为了宋汉文。 殷稷用力咳了一声,刚才挨了暗吏一拳的胸口憋闷得厉害,咳了这一声才算通透了些。 “夫人说这话之前,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萧懿目光微微一闪,沉默片刻才开口,语调略有些艰涩:“我听说是抓难民的时候把他抓起来的……这一定是个误会,他不可能杀人的,你放了他吧。”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殷稷的手,哀求地看着他,“这孩子从来没坐过牢,吃不了那种苦的,你让我把他带走吧,好不好?” 殷稷垂眼看着她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轻轻拽出了自己的手:“若是我不答应呢?” 萧懿夫人一愣,很是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不答应?他不可能杀人的,你没有关着他。” 理由? 你可知道他在造反,他在造我的反!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殷稷张了张嘴,可许是刚才暗吏打的那一拳太重了,一时竟疼得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摆了下手。 “你回去吧,今日京都司的牢房之内,没有一个无辜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汉文不一样!” 萧懿夫人上前一步,“你若是非要找个人顶罪,我替他去坐牢行不行?” 殷稷骤然抬眼看过来,目光凌厉至极,看得萧懿不自觉侧开了头,她也意识到了这话说得不妥,期期艾艾许久才再次开口—— “阿稷,我知道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是我不对,可是这和汉文无关,再说你也过得很好,都已经是皇帝了,就放过他吧?” 殷稷抖着手指向门外:“出去。” 萧懿夫人摇着头不肯走:“他也算是你弟弟,你理应护持他的,别说他是无辜的,就算是……” “出去!”殷稷拔高了音调,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懿夫人似是被他的发作惊吓到了,呆愣在原地没了动静。 殷稷却再也无法忍受和她共处一室,开口喊了玉春,可就是这一声将萧懿夫人从怔愣中惊得回了神。 她慌忙捡起了地上的簪子,抖着手对准了殷稷。 第461章 我们两清了 察觉到颈侧的凉意,殷稷怔了怔才转过头来,他不惊不恼,只静静看了萧懿几眼,声音极轻地开了口:“你方才还说,不会杀我……” 萧懿夫人手一抖,明明她才是行凶的那个人,却先落了泪,声音都跟着发颤:“对不起,阿稷,我没有办法,汉文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救他,我求求你,放了他吧,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们以后远远的离开,再也不来京城了……” 殷稷眼看着她的泪珠落下,她那样的难过和悲哀,却没有一分是为了他。 浓重的自嘲涌上来,他扯开嘴角笑了一声,态度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放过他,有人说钟白的死和他有关系,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让他偿命。” 萧懿夫人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殷稷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来。 “钟白是谁?你那个下人?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要这么对汉文?” “钟白不是外人,也不是下人,”殷稷没有躲闪,反而上前一步,任由那柄锋利的铜簪紧紧压在他血肉上,“他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家人。” 是在萧家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一直陪着我的人。 “我不允许任何伤了他的人得不到惩罚,不管是宋汉文,还是萧敕。” 萧懿夫人越发不敢置信:“你连堂兄都不打算放过?” 她忍不住摇头,“你是被萧家养大的啊,现在萧家出了事,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殷稷轻轻吐了口气,恩将仇报,这四个字他好像听了很多次了,可明明是萧家谋逆在先。 然而这么大的委屈,他却连一个字都懒得解释,尤其是对着萧懿夫人,他只是觉得疲惫。 “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夫人现在打算如何?” 他再次上前一步,眼底静如死水,他想今天不管萧懿夫人做出什么决定来,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他已经不打算继续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希望了,他要亲手斩断这份血缘。 他垂眼看着萧懿夫人那双和他像极了的眼睛,轻声开口:“你要为了你的萧家,你的养子,杀了我吗?” 萧懿夫人愣住,杀了他? 她怎么能杀了他?这是他的孩子啊,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可是……她不动手,宋汉文就会死。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或是举着糖给她吃;或是拿着笔迹稚嫩却得了甲的文章给她看;或是……遍体鳞伤却安慰她说不疼。 她亏欠那个孩子太多了,她得护着他,不能再让人骂他是野种,不能让人朝他扔石头,不能让他连颗糖都舍不得买,她要护着她的孩子,那是她受不了苦丢下的孩子,她得补偿他,她的汉文,她的孩子…… 思绪逐渐混乱,萧懿神情变幻不定,抓着簪子的手却越来越紧,终于,簪尾一颤,殷红的血迹淌了出来。 那颜色过于刺目,萧懿一愣,她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乱地扔了手里的簪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稷的伤口,又看看自己的手,她伤了殷稷? 她竟然真的伤了他…… “阿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下意识上前想为殷稷擦拭,然而殷稷却退了一步。 “没关系,”他抬手擦了下伤口,瞧见满手都是血的时候,眼神彻底暗了下去,他轻轻合了下眼睛,“就当两清了。” 两清?什么两清? 巨大的恐慌涌上来,萧懿心乱如麻,她没听懂殷稷的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她会后悔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 “嘘~” 殷稷食指轻抵住嘴唇,不肯再给她解释的机会:“我会让人送你出城,再也不要回来了,不然不止宋汉文要死,宋平也要死。” 萧懿夫人僵住。 “派人送她出城,”殷稷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淡淡吩咐了暗吏一声,随手写下了一封密旨递过去,“你去一趟这里。” 暗吏连忙应声,出门喊了个人过来,两人站在宫门口候着里头的人出来。 萧懿却迟迟不肯动弹,殷稷像是这才想起来她还在,抬眼看了过来:“夫人还有事吗?夜深了,朕该歇着了。” “我……” 萧懿也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干什么,明明再留下去也救不了宋汉文,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萧敕想想别的办法。 可她再怎么清楚,也还是不想走,先前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恐慌还在,搅得她心神不宁,仿佛只有留下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殷稷却再次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低笑一声:“罢了,就当是送别礼吧,来人,带她去趟天牢,和宋汉文道别。” 萧懿又是一愣,她还能再见宋汉文一面? 想起家里还在等着自己回去报信的宋平,萧懿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不知来处的慌乱,匆忙抬脚出了门。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殷稷才起身关上了内殿的门,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伏下身无声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谢蕴,我又想食言了。 当初说好了等你的毒医好了就送你走,可我现在不想让你走了,你再多陪我一阵子好不好…… 第462章 来日方长 462 昏暗的天牢里,萧懿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灯笼,顺着阴暗狭长的长廊往前走,虽然墙壁上挂着火把,可这地方的黑暗仿佛格外浓稠一样,火把怎么都照不亮,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冷不丁旁边牢房里有人吼了一声,她被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摔了手里的食盒。 那犯人桀桀怪笑起来。 萧懿惊魂未定,也不敢再耽搁,脚下飞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汉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越想越着急,原本很长的路竟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汉文?!” 看见那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牢房里,萧懿连忙上前隔着栏杆看向他,“你怎么样了?” 宋汉文腿上有伤,进了这地方又一直担惊受怕,冷不丁看见萧懿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娘,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救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这地方不是人呆地,你快带我走吧。” 萧懿又悲痛又愧疚:“对不起汉文,娘救不了你,娘进宫去求过皇上了,可是他不肯放过你……” 宋汉文一愣,随即抗拒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他亲娘吗?你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听呢?” 他一把抓住萧懿的肩膀,疯狂晃动,“娘,你再去求求他,你好好求求他好不好……” 萧懿心疼得厉害,忍着他抓出来的生疼耐心安抚:“能做的娘都做了,他说你杀了钟白,要你偿命,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钟白? 宋汉文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也完全顾不上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他才刚救了萧敕,刚要有大好前程,怎么能就这么被斩首呢? “你还有办法,”他紧紧抓着萧懿的肩膀,眼底迸发出慑人的精光,“你还可以拿命去逼他,你是他的亲娘,他绝对不可能为了个外人看着你死的。” 萧懿有一瞬间的耳鸣,她震惊地看了过去:“汉文,你在说什么?” 宋汉文却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我说让你拿命去逼他!你放心,这招一定好使,只要你把刀往脖子上一架,他一定会就范,他不敢让你死的,娘,你现在就进宫,你现在就去用这招。” 萧懿却站在原地没动弹,仿佛被这句话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会从宋汉文嘴里听见这种话。 “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宋汉文见她像是不肯答应的样子,神情有些急躁,“我就是让你吓唬吓唬他,又没真的让你去死。” 他死死抠着萧懿的肩膀,现在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活路,他绝对不能放过,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为自己办事。 “娘,你别担心,我都看出来了,那天弱冠礼上,我一见他就知道他很在意你,你放心,他真的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只要割破一层皮他一定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你肯定能救我的。” 割破一层皮?这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万一失手…… 萧懿被气得哆嗦,她头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的教导出了错,这是为人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虽然不是宋汉文的亲娘,可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若是真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她也不会舍不得自己,可是现在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啊。 浓浓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汉文,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明明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保护母亲,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什么样子?” 面对萧懿的质问,宋汉文毫不羞愧,甚至有些愤怒,他指着自己腿上那刀割出来的伤口,抖着手质问萧懿,“你看见了吗?看见这伤了吗?我受着伤被关在这种地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萧懿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心下一软,暂时将刚才的不满都抛在了脑后,蹲下身去检查他的伤口,好在那伤只是看着厉害,其实并不深。 她来的路上担心宋汉文会被动刑,特意带了金疮药,此时正好拿出来给他用上,可这样的小伤口,宋汉文却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腿抖来抖去,刚撒上的药粉瞬间都掉了下来。 萧懿十分心疼,他们如今不复当年,家境已经不富裕了,这样一瓶药要花不少银子才能买到,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 她不得不开口:“不要乱动,不然药就白上了。” 宋汉文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可药粉再撒下的时候,他却又是狠狠一抖,不止弄撒了药粉,还将萧懿也碰倒在了地上。 萧懿这一天心力交瘁,见他这般不省心,难得发作了一回:“汉文你怎么回事?以前明明不怕疼的,今天怎么这么能闹腾?” 宋汉文抱着腿正心疼自己,冷不丁听见萧懿的质问,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什么时候不怕疼了?我一直就很怕疼。” 萧懿愣住,宋汉文很怕疼吗? 她有些恍惚,慢慢反应过来,宋汉文确实怕疼,当初在苏州被人打了的时候,他养的时间比伤更重的宋平都久。 可若是宋汉文这么怕疼,那她记忆里的那个不怕疼的孩子,那个一身伤还要安慰她的孩子…… 她突兀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那座乾元宫里,殷稷明明以为她是萧家派去的杀手,可在遇见危险时,宁肯将自己暴露在攻击之下也选择了保护她。 但那么重的一拳落在殷稷身上,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心口有些不舒服,萧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偏心,那个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她怎么就满脑子都是宋汉文,一句话都没问他呢? 他那伤还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不该这么冷漠…… 她情绪复杂,可现在想去看他也回不去了……待会请那位送她出宫的大人捎句话给殷稷吧。 她心里叹了一声,冷不丁肩膀被用力摇晃了起来,宋汉文皱眉看着她:“娘,你药也上完了,倒是快点走啊,我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你一定得试试,肯定有用。” 萧懿皱起眉头,这个孩子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她正要和他讲讲道理,就有人敲了敲旁边牢房的栅栏,是清明司那个负责送她出城的暗吏来催了。 她不敢再多说,只能匆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宋汉文手里,抬脚走了出去。 “这是出城的手令,只能用一次,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暗吏将她带到城门口,将手令递了过去。 为了抓捕萧敕等人,京城从前天凌晨就一直封着,除却军情急报,想要进出城门,这手令就是唯一的信物。 萧懿紧紧抓着那手令,和暗吏道了谢,在对方的注视下一步步朝城门口去,可等暗吏一走,她便猛地转了个弯,偷偷往城中的破庙去了,当日萧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本是逃出来了的,可后来宋汉文不见了,他们遍寻不到,只能先在这破庙里栖身,直到后来萧家的人找到她,告诉她宋汉文被抓了。 今天萧家的人应该也会来找她。 眼看着破庙近在眼前,她连忙加快脚步,可要进门的时候却陡然想起来,她刚才忘了让那暗吏给殷稷捎话了。 可现在也来不及了。 她抬头远远看了眼皇宫方向,算了,来日方长,下次吧。 第463章 他在萧家过得并不好 宋平正窝在破庙一角等着她回来,见她一露面,忙不迭快走两步迎了上来:“怎么样?他愿不愿意放人?” 萧懿摇头叹了口气:“他说汉文杀了人,不肯放他……不过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好好的,没什么事。” 宋平叹了一声,又生气又恼怒:“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混到难民堆里去了?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他怎么能这么糊涂!” 骂完却还是担忧,只能再次看向萧懿:“夫人,你再想想办法,你们是亲母子,现在只有你能救汉文了。” 萧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他十岁上就被我丢下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剩多少母子情分?若不是在苏州遇见,他说不得早就忘了我了。” 其实这一点当年她走的时候就猜到了,可她也是没办法,跟着萧家总比跟着她要过得好。 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十几年后会是眼下这样的情形。 “罢了,我回头去问问堂兄,他应当有办法的。” 她这么说,宋平也只好点头,两人窝在角落里静静等着,冷不丁一声怪叫响起,宋平连忙抬手捂住了肚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萧懿。 萧懿左右看了一眼,才拉着他往更隐蔽的地方躲了躲,她身上有吃的,可这破庙里藏了不少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难民,都缩在这里挨饿受冻,她不敢让人知道,怕被抢光了。 可不想那角落里竟然也藏着个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十分突兀地睁开瞪了过来。 夫妻两人被唬了一跳,险些叫出来,那人却似乎比他们还惊恐,浑身一抖,用力捂紧了自己的胸口。 “这里有人了,你们去别的地方!” 那人狠狠挥了挥手,排斥都写在了脸上。 宋平也不愿意为难人,拉着萧懿就要走,可萧懿却没动弹,她觉得这人颇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莫不是彭城百宝阁的那位大掌柜?你怎么在这里?” 那掌柜的又是一抖,似是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脸色越发难看:“我不是,滚,滚滚滚,离我远点。” 宋平这次不能忍了,他们好声好气的和人说话,这人却张嘴就骂,世上哪有人这么不讲道理? “我们不过是和你说几句话,你骂什么人?向我夫人道歉!” 那掌柜的却越发凶狠:“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配我道歉?” 宋平气得脸色涨红,萧懿连忙拉了他一把,并不想让他生事,可宋平遭逢大变,这些日子已经攒了不少窝囊气,现在被这人一骂,再也克制不住,抬手就抓住了那掌柜的衣领,一拳砸了下去。 那人哀嚎一声,手一松,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两人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却不想那些东西映着破庙中间的火堆,竟熠熠生辉,看得他们瞬间愣住了,这是珠宝? 那老板也没想到到盒子说开就开,连忙趴在地上试图将东西收起来,可宋平落魄已久,心态早就变了,眼见那些东西在自己面前晃动,理智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被贪婪压倒,他上前一步,硬生生从男人怀里抢出了一把珠宝。 那掌柜的瞬间被激怒,朝他扑了过去,两人打成一团,其余人被惊醒,看见地上有宝贝纷纷红了眼,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萧懿被眼前这场景惊住,惊恐地退到了角落里,冷不丁一支珠钗飞了过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脚边。 年轻时候的教养,容不得她做偷盗这种事,可想着宋平那咕咕叫的肚子,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可东西刚拿到手她就愣住了,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她将那珠钗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心惊,女儿家总是对自己的珠宝首饰多几分关注的,而眼前这支珠钗就和她年少时候有过的一支一模一样。 当时这还是她刚过门的嫂子,也就是萧夫人送的,家中每个姑娘都有一支,她怕认错了,还在一颗珠子上刻了个符号。 她按照记忆去寻那个珠子,竟真的摸到了一点痕迹。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那痕迹看来看去,这竟真是她的那支珠钗,可她不是留给殷稷了吗?怎么会在这百宝阁老板手里? 对殷稷而言,这是她的遗物,便是忘了她也不该卖了…… 她有些受伤,也有些不满,却陡然反应过来另一种情况,会不会殷稷是逼不得已呢? 可随即她就摇了摇头,不可能,殷稷身在萧家,怎么会遇见逼不得已要卖生母遗物的地步?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她又看了簪子两眼,收敛心神去找宋平,却见他还将那百宝阁的掌柜摁在地上打,那架势仿佛是要把人打死一样,她连忙上前将人拉开,动作间那簪子掉在了地上,掌柜的竟不顾自己的伤势,将那簪子死死抓进了手里。 “别的你们都可以拿走,这个留给我,这个留给我就行。” 他抱着头,唯恐再挨打,声音里带了祈求,却听得萧懿一头雾水:“你要这簪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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