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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场,什么时间、任何地点都能配合,姿势也是。不如说,比起规规矩矩呆在房间里、床上,江珵燕在非常规的、甚至是有点暴露的地方,更嗨。 简直让苍殊大叹城会玩。 苍殊不知道的是,江珵燕除了确实享受在各处留下他们欢爱的痕迹之外,还为了刺激以及警告情敌。 江珵燕知道,他和苍殊的动静根本逃不过同一个院子里的贪狼的耳朵,一开始有些羞耻,但既然肯定会被听见,不如堂堂正正地告诉对方,苍殊有多爱他…的身体,苍殊是他的,不容觊觎。 江珵燕确实如愿了,虽然贪狼什么表示都没有,但他真的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妒火烧心,谁堪忍受? 江珵燕坐在苍殊怀里,懒洋洋地靠在那宽厚的胸膛上,任由苍殊导出他后面的东西,对方的动作细致又温柔。不得不说,虽然觉得苍殊真不是个东西,但只要不谈感情,对方真的很好,没有一处不好,好得让人沦陷。 屁股后面还能感觉到苍殊没有完全软下去的东西,江珵燕叹服又叹息,蹭了蹭。“明明一点武功没有,这方面的体力却好得吓人。” 苍殊一巴掌拍到那不安分的屁股上,因为在水里,倒是没什么声响。“再骚就把你办了,你知道我还没吃饱。” 江珵燕气鼓鼓,又骂他那种字眼!气! “最近老跟李木深出去,来找你的机会都少了,你整天这么欲求不满,没找别人吧?”江珵燕时刻谨记这里有条苍殊招招手就能洗白躺好的狗一直在边上虎视眈眈呢。 “什么欲求不满,都是你来勾引我的好吧,我是个洁身自好的好青年。最近朝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听到前面,江珵燕差点没又跟苍殊干架。“还不是和亲的事,基本定下了吧,就差个具体的吉日了。” 苍殊心道,李煊祁可真没让他失望。 延塍国是个国力只稍逊大昭一筹的大国,但因为这些年一直受胡人的骚扰,兵力差上许多的延塍国国主便打算通过和亲的方式与大昭结盟,希望大昭能在兵力上驰援延塍,治一治越发嚣张的胡人。 因为延塍并非小国求和,所以这个和亲公主可是真正的高娶高嫁,身份尊贵着呢,娶了她就意味着背后站了半个延塍,所以想要成为这个幸运儿的皇亲国戚真的不知凡几。 都知道真正能娶到公主的必然是最受重视的哪位皇子,但据说这位玉萝公主是真正的延塍国主心头肉,远嫁大昭甚至不是国主的命令,而是她自己提出的,而与之相对的,她要自己挑选自己的夫君。所以除了四皇子、五皇子外,别人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的嘛对不对,万一就被玉萝公主看上了呢? 可不,人家玉萝公主就看上了才华不显、名声风流的李煊祁。 原着里,男女主是已经被太后赐婚了的,所以李煊祁也是以这个理由来拒绝和亲。 但玉萝公主实在不愧是戏份给力的女二,死活要嫁给李煊祁,她身份那么尊贵,肯定不可能是做妾的,最起码都会和女主成为平妻。但是,平妻还是妻妾都不重要,在女主眼里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煊祁是拒绝得挺坚决的,但皇室以及玉萝公主都必然不能这么乖乖配合,所以就来点什么威逼利诱啊,生米煮成熟饭啊……饭还没熟,但差点快熟的时候女主及时赶到了,女主精神洁癖受不了,根本没给李煊祁解释的机会就跑了。 一跑就跑到了边塞,开启了战争卷。 但现在呢? 男女主感情不比原着深厚。 女主不知道失贞给了谁。 女主没能嫁给男主,现在还不知所踪。 而太子已死,李煊祁的野心完全觉醒,这个时候有代表延塍国的和亲公主出现,你说他为什么不接受?即便是还对女主有些感情,但一个三妻四妾正常合法的年代,想要男主在不受女主影响的时候选择坚守,那不现实。 而选择了接受的李煊祁,等和亲的消息传到上官歆的耳朵里…… 就是这个世界的天命背弃他的时候了。 正想着这些,怀里的人突然往下滑了一点,苍殊忙把人抱住,察觉到什么,苍殊凑近了去听江珵燕的呼吸,果然睡着了。 失笑地摇了摇头,苍殊动作轻柔地把人抱出水,一寸寸擦干身体,裹上他找裁缝做的浴衣,然后抱着人一路回到卧室。 在他离开的转角,贪狼一直沉默地注视着。 第三十八章 秘密泄露 边塞,大漠,黄沙。 上官歆几乎是要把手里的纸条捏成粉末,也不足以平息她此刻的愤怒和痛苦。 在她收到这条消息的同时,想必她心爱的男人已经娶了别的女人,夫妻阖欢,举案齐眉,上下欢庆……哈,哈哈! 这就是她遭遇了那样的事情后,唯一支撑她最后一丝脆弱的,羞愧于面对又心存侥幸的爱情啊! 去他妈的爱情! 她要报复。 她不好过,必不能让这个世界好过。 她要让选择了面包的李煊祁知道,什么叫丢了西瓜捡芝麻。不过,他也只能后悔了,他再后悔他们也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因为,如果她愿意相信苍殊的话,那么,李煊祁可能从来没有爱过她。 “在‘上辈子’,李煊祁同你成婚,却又娶了延塍国的和亲公主,你气不过便离开了他,去到了边塞……” 苍殊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没有告诉苍殊自己接下来的出行计划,所以当苍殊说到边塞的时候,其实她已经有一点动摇了。 撒谎,就要九真一假才最“真实”。 “……在不久后的将来,你们还会经历很多风风雨雨,分分合合,最终你原谅了他。而他,却在封王的那日,囚禁了你,也派人追杀我,你的势力全部归他所用,你的手下、朋友,被他骗得团团转,唯一察觉到不对的司风,也被他制造意外清扫了……最后在他登帝之日,就是你我二人——天下人口中的妖孽祭天之时。我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但铲除了所有威胁后,又有除妖卫道的功绩,想必皇恩浩荡,天下归心,厚载万世吧……等我再睁开眼,就回到了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把这当做天道对我的补偿。” 苍殊说得很轻,轻得那么沉重。 上官歆越听,越是惊骇愤恨,几欲绝! 苍殊说得那么煞有介事,就算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可哪怕仅仅是想到了那一个可能性,上官歆冲到李煊祁跟前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李煊祁对她的感情没有原着那么深,上官歆又何尝不是呢? 但当时在苍殊的跟前,她把自己的情绪还掩饰得很好,至少她是那样认为的。 她其实想要把所有细节问清楚,但,她认为自己和苍殊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种程度,起码,现在,或者说,“这一世”。 所以,出于好奇,也出于需要,她问苍殊:“前世,我们是什么关系?” 影帝殊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轻飘飘,却仿佛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曾是朋友,但因为李煊祁,形同陌路。” 苍殊说的轻描淡写,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眼神的原因,上官歆总觉得,他们原来关系很好——这很可能,不管怎样,两人是这个世界唯一可以互相取暖的同乡人。 而后来他们关系破裂,也好像不仅仅是变得陌生了,而是,狠狠地互相伤害过,而且,她感觉,似乎是自己伤害对方得更为过分。如果真是那样,就不难理解苍殊为什么一开始那么回避她,疏远她……然,到底情谊曾是在的,见自己再次走上前世的道路,他还是忍不住找到了她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很感人不是吗?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对苍殊所有的话都持保留态度,即便那时他讲出了司风的存在。 但在得知李煊祁娶了玉萝公主的这一刻,恨意让她心里的砝码更偏向了苍殊。 那么再来说与前世不同的一点——这一次,李煊祁没有娶她。 为什么? 因为她失贞了。 就因此,多讽刺。 真不愧是男人骨子里的孽根性,古代的高位者更是如此,我到底为什么会曾经觉得他会和别人不同,听苍殊的意思,他是瞄准了帝位的人,可自己连这一点都没有看出来,那么最后被骗,被囚禁,被祭天,也不奇怪了吧?哈! 可怜的是司风他们…… 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苍殊说的那些变成现实! 她感激老天怜爱苍殊重活一世,便也是救赎了她。 “白副将,营外有位明公子求见您。”营帐外,她的亲兵如是禀报到。 不得不说不愧是女主大人,女扮男装来这军营不过三个月,硬是靠着堆军功混上了一个副将当当。 “明…溪?”上官歆的脸色一阵古怪变换。 ………… 李木深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根本还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一片阴影便投了下来,他只来得及意识到靠近的人好像是苍殊,然后便感觉到了唇上的灼热。他因为被河水浸泡过而分外冰凉的唇,让对方的体温变得尤其明显起来,不容忽视。 就算对象是苍殊,反应过来的李木深还是立即推开了这种让人不适的亲密。 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很是沉重,不过对方察觉到他醒来后,立刻就拉开了距离。一脸惊喜地唤他:“你醒了!还好吧?有没有哪里难受?我让准备的水呢——来,李…康王殿下用这个漱下口吧,把嘴里的泥沙漱出来。” 周遭还有许多围观的人,苍殊及时换了个尊敬的称呼。 所以,自己落水被人救起来后,在自己意识不清的期间、莫名其妙被苍殊亲吻的一幕,被这么多人目睹了是吗…… 许是李木深对自己此刻的心绪并没有掩饰,苍殊适时解释到:“刚才那个你别误会,在我的家乡那叫人工呼吸,就是把气渡到你的嘴里,帮助你呼吸。”在此之前例如挤压腹部、清洁口腔等等工作,他都做齐全了的。都是在上个世界做过正规专业的学习的。 李木深闻言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表达了个什么意思。 在苍殊的帮助下,他由对方扶起来靠在怀里,接过水开始漱口。解决了嘴里难受的感觉后,随着体温回暖,迟钝的感官渐渐回来,李木深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自己胸前不整的衣衫,顿时脸色都差点变了,立即便开始 起来,做的却还不急不慢优雅从容。 “要方便呼吸的话,胸部不能有束缚感,你别介意啊。”苍殊再次解释到。 “我明白。”李木深现在只想立即离开这里,他还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他站起来,发现围观的都是有些地位身份的人,是苍殊这个身份不明的人两句话打发不了的人——换言之,那些能打发的都打发了。 李木深了解苍殊,虽然对方看着粗糙随意,其实特别会顾全一些照顾人的细节。 甩掉那些关切的声音,还有一点点没隐藏好的怪异视线,李木深朝着自己的临时住所走去,苍殊紧随而上。 “有什么事容后再谈好吗,我想先 一番仪表。”在进屋前,李木深婉拒了苍殊的跟随。 苍殊这才反应过来,抱歉地笑了一下,“那我不打扰了,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说啊。”然后便颠颠地转身走了,没有一点不自在,仿佛先前大庭广众下亲了他的人不是他一般。 让守门的护卫去打了热水来,李木深迈入房间,在他关门的最后一瞬,他看到江珵燕过来把苍殊拉走了,也不知这一对又要腻歪些什么,不过想也知道,无非是江珵燕拈酸吃醋,苍殊不以为然罢了。 等护卫送来热水,李木深便开始宽衣沐浴。 李木深不知道,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有埋伏? 不,说来,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一个绝妙的巧合。 调集物资来到水患之地的户部侍郎唐玮旭,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一天,本来第一线的事也不怎么用得着他们户部,所以本来预计明天就离开,把交接的工作也做一个汇报呈上,今日便来找负责水患的康王爷谈论一些公事。 等他来到这个原本是个普通农家的小院,却被护卫告知康王爷又亲去监察工作了。找来找去容易错过,他便准备等在这里。紧急时刻没那么多讲究,这个小院就两间房,主屋做康王的卧室和书房,侧室住着那个叫苍殊的青年,据说是康王的朋友,对治水很有一套。 于是唐玮旭便在书房等着,书房与卧室之间仅仅是用一张布帘子隔开的。 他这半个多月都在奔波,就没好好休息过,一等,就睡着了。现在李木深在外面洗澡的动静又不大,根本没能吵醒他。 看着唐玮旭进来的那一个守门护卫,在一个时辰前与人换班了,交接的这人虽然知道户部侍郎等在里面,但毕竟不是亲眼看到印象有限,一时没有想到他,就被王爷命令去烧水了,这事儿就给丢到了脑后。 种种巧合下,造成了当下的局面。如果唐玮旭醒来,恐怕最为惶乱尴尬的就是他了吧。现在还能睡得香甜,倒是幸福的了。 李木深将自己拾掇清爽了出来,推开门叫护卫把里间的东西收拾出去。他出门向来轻装简阵,没有排场,连个小侍也不带,许多杂活都要由护卫来做,也真是委屈这些人了。 苍殊听到动静,从侧室走了出来。“好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发掉江珵燕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木深答:“好了。” 苍殊便自在地进了李木深的房间,坐到凳子上,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张纸条,是他刚从飞鸽上取下来的。 李木深关好门,过来取过纸条,将简短的信息扫过便知道传来的是什么消息了。 “李煊祁还是当上了兵部侍郎。”苍殊率先开口,“没有讨到太后的欢心,但却有了延塍公主的助力。” “无妨。”李木深也坐到了苍殊的对面。“便是进了兵部,日后再远赴边关、打了胜仗,都可矣。只要他死在疆场,他的一切风光都化虚妄,所有血汗都作他人衣裳。” “准备好做什么布局了吗?”苍殊这么问,心里却已经想到了些什么。 李木深在苍殊面前向来没什么隐瞒遮掩,起码看上去是这样的:“上官擎虽支持李煌宇,他的六弟上官程却是我的人。” 而在关外镇守疆界的人,正是上官程。话说上官程明明是上官歆的叔叔,却只见过上官歆小时候的样子,对方女扮男装在他手下做事,他竟然真一点没认出来! “此外……”苍殊补充到:“还有上官歆。不出意外她已经对李煊祁由爱生恨了,如果利用得好,李煊祁回不来。” “然。” 又来了,殊总是对上官歆“寄予厚望”。李木深心道。 “具体再说吧。”苍殊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去看看外面,你突然落水可吓到不少人了,下次别再这么拼了,要装精神领袖也要注意安全好吧。” 李木深刚要跟着苍殊起身,就被苍殊按住了。“别担心,我刚才已经安抚住了,接下来我去看着就好,你好好休息,你倒下了这烂摊子我可是不管的。”除了落水,李木深之前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抢险抢险,时间都是抢出来的。 这样的李木深,管他是不是收买人心,起码像是个明君的料子,把这样的人推上去当皇帝,苍殊还是比较欣慰的,虽然任务通关后哪怕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世界也跟他无关。 不知道是苍殊的话说服了他,亦或是别的,反正李木深是采纳了苍殊的建议。 苍殊关好门离开了,李木深不多时也到了床上躺下,几乎沾上床就被深沉的困顿拖入沉睡。 而一帘之隔的另一边书房,已经完全清醒的唐玮旭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脸色死白,冷汗不断。 …… “唐大人,您又来找王爷了啊?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护卫关切到。他刚换完班,见到唐玮旭从王爷房间出来也没有太奇怪,只在心里数落一句跟自己换班的小子太马虎,都不跟自己说一下里头有人。 唐玮旭的脸色能好吗!他可是在里面担惊受怕、滴水未进地熬了整整一天!晚上又累又困的时候,把大腿都掐紫了才没有睡过去!尤其是李木深早上起床离开时,一点风吹草动的声响都能让他心脏骤停!门外换班的动静对他来说简直和天籁一样! “无事。”敷衍了护卫一句,唐玮旭努力做出正常的样子离开。等出了院子,步伐才越来越快,活似后面有什么猛兽在追赶。 一个时辰后,李木深同几人到书房商议接下来的安排。不一会儿就有一男子过来,他自称是唐侍郎的属下,焦急地表示昨日唐大人来找王爷后就不见了踪影。 几位大人在李木深跟前面面相觑。 李木深与苍殊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道:“诸位先与王爷讨论,我去处理这件事便好。”然后出了房间,提了两个负责看门的护卫来…… …… “驾!驾!”唐玮旭几乎快要虚脱了,马背颠簸,他一介文官却要顶着这样虚弱的身体状态一口气驰出百里,却还一息也不敢停下! 他是护卫眼见着进出王爷房间的,根本瞒不住,在他躲藏期间没有人进到书房都算他福大命大了,此刻如何敢不争分夺秒! 而他的身后确实也有一尊死神在步步逼近。 在唐玮旭终于扛不住从马背上摔下来后,他艰难地爬起来,克制着恐惧,理智地选择先找一家客栈整顿精神。 而在他吃完饭睡下的一炷香之后,一名一身玄衣的高大男子进入了这家客栈。 “掌柜,一位身穿绀青色行衣、二十有四的男子,骑马而来,形容劳顿,可有住进你们的店里?”贪狼如此问到,实然,他已经问到有人看见貌似唐玮旭的人进了这家客栈。 “有的有的,不过那人方才已经走了,走之前还问老头讨了身衣裳,那位客官要的急,给了老头一两银子却要了件穿过的旧衣裳,真是怪了。而且他那匹好马呀,皮毛那么油亮,就是跑得累了,便换了老头平时拉货的老马,真是个怪人……客官问这个做什么?”小老头掌柜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有点警惕地看着贪狼:“莫非你们二位是熟人,那位客官后悔了,要把衣服宝马再要回去?客官这可不行,老头我……” 贪狼没心思同这掌柜扯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你那身衣裳是什么颜色样式?” “啊……”看样子不是来讨还的呀,老头松一口气。“这,那位客官出了门,老头哪里还有注意他往哪里去呀。那衣裳的话,就和老头现在身上这件差不多。” 贪狼打量一番,掌柜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十个人就有五个这么穿。 顿了一秒,贪狼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问到:“那人在这里休息了多久,住在哪个房间?” “不久,歇了一炷香左右,住六号房。” 贪狼拔腿便往楼上走。 “诶,诶,客官!等等!”老头急忙追过去,“不行啊客官,您要住店是要付银子的,不住店可不能惊扰了我们的客人呀!客官!” 老头追上贪狼可不容易,等他追过来,贪狼已经把最边上的六号房检查结束。小镇客栈,简单朴素,一眼就能看个通透。 退出六号房,贪狼再次往楼下走,却在掌柜松一口气的时候,出其不意一脚蹬开路过的五号房。同样的房间构造,床上半躺着一个男子,似乎是个书生,被他吓得手里的书一下掉在地上,惊恐又懵比地看着他。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掌柜连客官都不喊了,要不是忌惮贪狼腰间那把剑,他可能真的要发脾气了。 贪狼感应到这整个二楼只有五号房有住人,于是这一次终于不再怀疑,一秒不耽搁地离开了,还能听到身后掌柜对书生不断地道歉赔不是。 贪狼离开客栈后,在摆摊小哥那里问到了疑似唐玮旭的去向,立即打马追去。 …… 过了有一盏茶时间,那客栈五号房里,书生掀开了盖住自己下半身的被子,露出了昏睡的唐玮旭。 “也不知你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竟让他们这般迫不及待地来追杀你。”书生一脚踏上地板,理了理衣服。没一会儿,那掌柜小老头便领着摆摊的小伙一起进来了。 小伙:“确定那人走了,先生现在怎么办?” 书生言:“主子正往这边赶,你们留在这里抹去痕迹,我带他去独峰城与主子会合。” “是。” 那书生确实没有内力,他们三人都没有,不然可不好骗过贪狼。所以还是老头跟小伙合力才把因为昏迷所以格外沉重的唐玮旭搬上马车,由书生一人驾车往小镇北边的独峰城而去。 他们收到工部那边他们的暗线传递来的消息,就马不停蹄调集最近的人手来拦下唐玮旭,并甩掉尾巴。时间也是蛮仓促的,好歹结果还算顺利。 …… 追踪一天毫无收获,贪狼收到苍殊的传信,让他回去。 任务失败,很少在贪狼身上发生,而以前少数的几次,也从未让贪狼感觉到这么憋闷难受。他的少年会多失望啊…… “没事没事。”苍殊拍了拍贪狼的后背,“一个成功者绝不会只能走出一条通往成功的路,相信我和木深啊,你不用自责。”察觉到贪狼的低落,苍殊一脸不以为意地宽慰着。 李木深这个前主子就没这么友爱了,他在听完贪狼的汇报后,思考一二便问到:“那个客栈,是不是客人很少?” 贪狼只略一回想,“是。” 然后现在才后知后觉,回想起连大堂都几乎没人,他原本只当小镇人少,对客栈没什么需求而已。 李木深便有结论了:“唐玮旭被人带走了。” 苍殊一愣。有李木深这一问的提点,他很快也想通过来。“你觉得是谁?” “不确定,但对我的行动最为关注的,除了李煊祁,应该不作他想。” …… “我还是当上了兵部侍郎……‘还是’?”李煊祁念到,“没讨到太后欢心,却又因为玉萝。” 这些话当然是他让书生从唐玮旭嘴里问出来的,他不便出面,便由书生代劳了。 “琅玉你怎么看,你觉得这话听着像什么?”李煊祁问眼前的人。 琅玉,也就是书生,他与李煊祁同席而坐,姿态也毫不拘谨,可见两人不仅是上下属的关系。诚然,顾琅玉是李煊祁的谋士,两人关系颇好,只有他们二人时,甚至不会像在外人面前那样叫李煊祁主子。 顾琅玉当然注意到了李煊祁说的是“像什么”,而非什么意思,显然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听出了这句话的说法才是最大的问题,内容反而很显然是指的什么事。即便由唐玮旭转述,一些细节可能有差别,但语境应当不至发生根本的变化。 “听上去,就像你原本就能因为太后的关系当上兵部侍郎。‘讨太后的欢心’,说的应该是寿宴一事,而他们破坏了这件事,导致你的侍郎之路断绝,但又因为玉萝公主,你再次当选了兵部侍郎。这里面奇怪的地方有两个,其一,他们凭何觉得你会因为寿宴、因为太后当选兵部侍郎?我们都不这样觉得,他们却反而很笃定,笃定得如同曾确凿发生过一般;其二,倘若真有一次因太后当上兵部侍郎的机会,却被他们破坏了,但寿宴本身是很成功的,那么他们破坏了哪里?目前最合理的猜测,就是因为国库空虚导致民愤,当初我们就察觉似有人引导谣言,把污水泼到礼部头上。那么……” 顾琅玉停顿了一下,似在平复接下来的猜测带给他的波动,“这里再次出现了两个猜测,一,他们本来只是想用谣言打击你,歪打正着影响了你调任兵部;二,他们明知道如果不提前抹黑你,你就会进入兵部,为了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所以他们引导了谣言。猜测之二如果成立就回归了前面的疑问:他们凭何会这么笃定?” “私以为,虽存疑问,乍一看说不通,可我认为这就是真相——他们的的确确通过某种手段能确认你可以因为太后,准确说是寿宴带给你的声名、认可,而胜任兵部侍郎一职!”顾琅玉下了结论。 李煊祁眉宇严肃地点了点头。“而且,他们还说我日后会去边关打仗,且打了胜仗,这已经不是什么臆测可以得出的结论了。” “显然。”顾琅玉表示认同,“虽然这个猜测十分之匪夷所思,但你也与我说过,李木深非常重视那人,如果,那个叫苍殊的谋士确实身具那种能力的话,那么康王是再重视也不为过了。” “知晓未来么……”李煊祁呢喃出声。 继而接上顾琅玉的话:“这样很多事就说得通了。因为知道寿宴之因果,故谣言致我受责;因为知道太子的计划,才那么巧妙地利用了我们所有人,害死了太子哥哥!因为知道宝藏案的来龙去脉,才从棋子一朝变身棋手,黄雀在后把我也摆了一道……”这么不停往前推,可真是累累的作弊罪行呵! “还有……”顾琅玉还有补充,“三年前他们就遇到过是吧?还记得三年前的旱灾吗,以及当下的水患……” 说出这些例子,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实在是冲击和打击都太大了。 不论是人祸,还是天灾,有了提前知晓的能力,简直太作弊了!分明就是把胜利的果实都摆到你面前了嘛!就差你伸伸手了! 李煊祁此刻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固然,他早知道李木深重视苍殊,苍殊必然有什么值得重视的资本,他很想探明那是什么。但他彼时绝不知道真相能诱人到这种地步!所以,当李木深来抢人的时候,他才没有不顾代价地留下苍殊。就算失去了苍殊,他始终有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洒脱心态,或者自我宽慰…… 但这一刻,他是真的宽慰不了自己了! 他悔啊! 这悔意烧心! 同时还有深深的嫉妒,他李煊祁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嫉妒一个人,李木深,他的小皇叔,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对方,为什么对方就能得到苍殊死心塌地的效忠,自己却不行,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给我?! 和李煊祁认识这么多年,顾琅玉怎么猜不到对方心里想什么,或者看也看得出来了,这后悔莫及的小表情真是一点不掩饰。 “还有机会的,有先知能力的是苍殊,不是康王,你总归是有机会把人收归麾下的。就算不行,他们也不是没有弱点。” “恩?”李煊祁奇之,洗耳恭听。 “你看,在兵部侍郎一事上,他们阻止了你第一次,为什么没能阻止第二次?要么是他们做了什么却没有成功,要么就是他们已经失去先知的能力了,所以什么也没有做,你再次当选的结果他们也很意外!如果是后者成立,那么,我猜测,苍殊的能力对同一件事不能频繁预知,甚至很可能只有一次机会,或者说,被他们改变了的结果,都不能再预知了。” 如果苍殊在这里,大概会被此人的智力惊到,简直已经无限逼近真相了!对于古人来说,真的就只差一点脑洞了,不然顾琅玉一定能猜到重生这种设定吧! 顾琅玉的猜测听起来很合理,李煊祁有一点被安慰到。 “我自认还是很赞同这种推论的,先知的能力实在太过违逆天理道常,总归是要有什么限制的。”顾琅玉自己也不无感叹,“不过,即便如此,也实在太叫人眼热了。如果可以,这个人一定要全力拿下,不然,就只能……” “是啊……”李煊祁叹息地望向南方阴沉的天。 如果说他曾经对是否拥有苍殊这件事还存在一丝随缘的想法,那么这一刻起,对苍殊他只会给出两条路。 生是我的人,死是地狱鬼。 第三十九章 谋士无双 “除了这些猜测,倒也有一个确定的好消息。”顾琅玉一笑,“上官程原来是李木深的人。” 李煊祁故作苦脸,“这哪里算是什么好消息。” “非也。”顾琅玉作书生样地摇了一下折扇,“无论我们知晓与否,也改变不了,敌在明总比在暗好。只是,已闻先知,你还准备去前线吗?” “去,为何不去呢?”李煊祁神采奕奕,带着少年人的义气和身为皇室的自信与情怀。“他们都说了我会打胜仗,必胜的仗还不打这不是傻吗?” 他没有说李木深打算让他死在战争中的筹谋,明知山有虎,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也应该有偏向虎山行的勇气才是。再说他们也有了准备,还能束手待毙不成? 顾琅玉莞尔,他就知道自己的好友会是这个选择。 “那我再同你说说我的想法。”顾琅玉一收折扇往掌心一敲,“延塍国以和亲求大昭兵援,我们只是提供一个帮助,结盟辅战而已,按说不该由我国作战,甚至是皇子披挂上阵。这其中或许是发生了一个什么转机,让大昭投入了主战,亦或者索性是胡夷与大昭之间爆发了战争。然无论哪种情况,大昭接下来都会迎来战争的洗礼,真正的大战。一月,半年,一年还是三五年?我们不得而知,但也该早做准备了。” 李煊祁沉肃地点头。战火始燃九州乱,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只是少数人论功行赏的良机,却是全世界的灾厄,就算他知道自己最终能瓜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也开心不起来。 “不过。”顾琅玉打断好友忧国忧民的悲壮情怀,“你真就这么放唐玮旭离去么?他显然还隐瞒了什么。” 李煊祁闻言勾出一个成竹在胸、略带戏谑的笑,“所以才要放他离去啊,看看他去往何处,去见谁。” “也对,先知、暗线的秘密都讲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讲的,这偏偏隐瞒下来的东西,想来是唐大人自己也在意的了,是该有他参与才完整。”顾琅玉赞同。 顾琅玉还想到,说不定能看到唐玮旭又回到了李木深他们身边呢?那这可真是一出好有意思的戏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再者什么也还没有发生就想这么多,实在庸人自扰,便没有再胡乱猜测了。 他们七七八八又讲了一些事,临了准备散去时,李煊祁从自己的思维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顾琅玉还在想什么,那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又像在回忆什么。 “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李煊祁不禁问到,“竟还有什么能难住琅玉你的不成?” “我在想那个追杀唐侍郎的男子。” “恩?有什么不对吗?” “他……我确定我此前从未见过他,可,总觉得面熟。” 李煊祁对顾琅玉的困扰不以为然,“你成日在外面厮混,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那人是不是长得颇有特点?这样的人,人群中打过一个照面,有点印象也不难怪的。” “倒是英俊,那人一看便知是暗卫杀手一流,我应该没什么机会见到的,一旦见到必然印象深刻才对,你知晓我擅于识人认物记事的。” 这是确实,自己的好友有多天才李煊祁比谁都清楚,竟有人让顾琅玉有印象却又想不起来……李煊祁也对这个问题重视起了三分。他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那男子与你见过的人长相相似?” 闻言,顾琅玉眼睛一亮。而后耍宝一般地用扇子戳了李煊祁一下,叹息感慨:“所以说这人呐,一生就该有几个这样的朋友,不会太过自负于自己的头脑,便总能给我全新的思路。” 这话太委婉,啥意思? 就是说顾琅玉因为太自负自己的记忆能力,总觉得自己能想起来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导致自己对贪狼的记忆会如此矛盾,钻了个牛角尖,忘了换个角度去看这个问题,或许跟贪狼本身是没太大关系的呢? 再说明白点,就是说李煊祁笨嘛,才不明白这种对智商高度自负的困扰! 李煊祁听明白这损友拐着弯骂自己笨了,凤眼一瞪,一脚就踹了过去,很是没有他皇家的气质风度。显然两人这样玩闹也是习惯了的。 顾琅玉敏捷起身躲过,折扇摇摇,格外欠扁。“我可走了,你好生想想怎么勾搭你的阿殊吧,有事没事都别来扰我。” “斯文败类!”李煊祁给气笑了,先前那一波波的信息冲击带来的头痛都减轻不少。 …… 李木深离开江淮水患一带时,可谓十里相送,一片拳拳感恩之心。 康王携治水之功回朝,千家万户赞誉不绝,同僚恭喜,皇帝赏赐,史册留名。 让康王一派高兴之余,也不禁有些苦恼,毕竟这样,李木深可就走到了台前,不论别人有没有看出他的野心,面对的较量逐渐多了起来。 说一句三年前的旱灾,那时出了名的是身份不详的“白仙子”、“女菩萨”,李木深还做得比较含蓄,有上官歆化名的白歆顶在前面,故而没叫人太过注意到他。 要说由暗转明是迟早要经历的过程,李木深与苍殊都不甚在意这种转变带来的麻烦。真正更让人头痛的是,李煊祁对苍殊重燃的“爱火”。 本来苍殊还乐观地期望唐玮旭没有听到重点,或者选择用秘密为自己吊命故对李煊祁有所隐瞒,但现在看来,这两种期望都落空了。 再次化身家里蹲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苍殊特想吐槽李煊祁一句,就不懂强扭的瓜不甜吗?强迫是没有爱的啊!_(:з)∠)_ 苍殊这边不开森,李煊祁那边更难过,因为李木深对他出手更加狠厉了! 以前李木深还会因为怕被人看出端倪有所收敛,现在他们最大的杀手锏都暴露了,那还有什么可遮掩的?不如趁李煊祁还没适应的时候多打他们几手吧! … 李煊祁简直要疯了,面色不愉地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摔,努力平息这段时间来一直在积攒的憋火。 “王爷,顾先生到府上了。”小厮在书房门口通报到。 李煊祁闻言便是精神一振! 顾琅玉就是那自由的飞鸟,滑手的泥鳅,你抓不住,他也从不停留,尽管因为情谊,自己拜托到对方头上,往往也不会被拒绝,但顾琅玉主动出现的机会可着实少见,但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现身来指点自己,对于自己来说绝对都是喜讯,必能破我僵局,解我燃眉之急! 忘了说,因为娶了正妃,李煊祁如今也封王了,名号为雍,雍王。 李煊祁兴高采烈地亲自去迎接顾琅玉,对方嫌弃他书房太闷,他便命人摆了茶水点心去花园。两人坐于凉亭之中,花藤葳蕤密布,遮下一片阴凉,在这八月天里也不显燥热。 “你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估计你快夜不能寐了,所以来看看你的可怜样。”顾琅玉笑盈盈嘲笑他,但也就给了李煊祁一个眼神,他手里还翻着李煊祁给他的这段时间的各种重要情报呢,看得他兴致勃勃,脑子里大量的讯息在不断被迅速分析整合。 李煊祁丝毫不恼,还耍起了无赖:“随你笑话吧,只要你能救我脱离苦海,你怎么笑话我都行。” “雍王殿下是那没断奶的小娃娃不成,我一来你当就无事一身轻了?”顾琅玉回他一句,哒一声就把一沓纸张放到了桌上,这是看完了。 然后无缝切入到正题:“揪住兵部贪污的事不放,迫使你新官上任彻查案件,与兵部离心,得罪各方。让你的赌场和花楼接连出事,断你财路和情报来源……这一摞摞的,他们的小动作可真不少。” “何止小动作!前儿个差些把太子私兵的事捅出去!”这就是他最近最烦心气恼又后怕不已的事了。太子死后,这些私兵归了他。 “事情你不是稳住了么,就莫气了。”先安慰好友一句,顾琅玉才又接着道:“我不操心该你操心的事,就跟你说说我看到的趣处——他们动作这么多,其实也透露了你一个好消息。” 嗯? 这话听着像个玩笑,但李煊祁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拿自己寻开心,故立刻作洗耳恭听状。 顾琅玉便解释来:“私兵的事,他们会出手,于情于理都合该,没什么好想的,我觉得有意思的,反而是他们小动作太多,简直步步为营,围剿之势有如铁桶,拔掉你所有羽毛,不给你分毫喘息之机,一副赶尽杀绝之态!而你的四弟五弟分明也不是银样镴枪头,最来钱的赌场谁都开,私兵谁都养,看康王对他们可就‘仁慈’多了。为什么偏偏咬住你不放?你可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因为他们觉得我最具威胁?”不是李煊祁自傲,他自认老四老五本人是不及他的,也就势力更大些、支持更多些,等他将太子原先的势力都拉过来,可就高下立判了! “为何觉得你对他们的威胁最大?别忘了他们可是会预知的。”顾琅玉循循善诱。 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煊祁被某个猜测惊得睁大了眼,“因为我……?!” “然。”顾琅玉先用一个字肯定了李煊祁的猜测,再将之娓娓道出:“他们的格外针对,只因为,极可能在原本的轨迹里,你是最终登上那个位子的人。” 他弯出一个笑来,对震惊到的好友调侃到:“现在你可觉得这是不是个好消息了?” “……”李煊祁感到失语,换做谁,也没办法不对此心绪震荡。 “但你无需太在意,毕竟也已成‘过去’了。”刚说是好消息的人,竟又泼起了冷水来,甚至还一脸的看好戏:“原本必胜的局面,因为一个先知,结局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呵呵,煊祁你说你要不要恼恨你的阿殊呢?” 李煊祁幽怨地剜了损友一眼。“什么阿殊阿殊,你再说我可就叫不出来了。” 顾琅玉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叹息:“竟这么久也没把人拐来,我实在是怀疑煊祁你的魅力了。他不是断袖么,诱以男色耶?不过你这副身板太硬了,想来他更喜欢腰软声甜的男孩,煊祁你好生可惜……” 眼见着好友快黑脸了,顾琅玉放肆的调笑一收,一秒正色:“既然得不到,就毁了罢。” 李煊祁没有被这转折弄懵,他只是沉默。 观他这副态度,顾琅玉便知道了,在自己提出来之前,对方应该就认真地考虑过这个方案了。不奇怪,鱼与熊掌谁都想兼得之,但成大事者比贪心庸碌之人必须多出来的一项特质便是,舍得。 当你百求不得后,你必须考虑再为之付出的代价,以及为之放弃其他可能所需承受的机会成本。难道李煊祁就要跟苍殊一直耗下去,耗到苍殊都把李木深推上皇位了,他还要怀抱希望吗? 与其留着得不到的武器给敌人增强力量,此消彼长,当然宁愿扭断老虎的翅膀,哪怕那双断翅也插不上自己的后背,也只能遗憾了。 顾琅玉再言:“苍殊,能得之,当然最为万幸。可我觉着,他似乎只会属于李木深,尽管我也不明缘由。” 这话让李煊祁皱了眉头,“只属于”这个说法让他觉得自己不如李木深。“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我便觉得奇怪,既然苍殊能预知你取得胜仗,现在甚至推测出他预知你本能登上那个位子,那他为什么不选择你?为什么放着既定的胜利果实不要,偏要逆天而行,弃简择难?难不成太轻易得来的他还瞧不上不成?与天公作对更具挑战的乐趣?”顾琅玉纳闷地摇了摇头,“果然奇人就是奇人,非我等凡夫俗子可参透的。” 李煊祁心想,你也是个奇人,所思所想一般人真企及不上,干脆你俩凑作堆得了。 “所以你想说,苍殊选谁都不会选我,我还是死心算了是吗?” “是这个意思,落花再有意,怎奈流水终无情。” “……真遗憾。” 顾琅玉知道,李煊祁这是做出决断了。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李煊祁有些没精神,尽管他看出好友想振奋自己。舍得舍得,做出舍弃的选择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我们先前推断的没有错,李木深对你攻击越多,他们做出的改变越多,苍殊能做的预知也就越少,长此以往,他们的优势就会被一点点磨去,而先知养成的好逸恶劳的弊病又该如何?”顾琅玉将香软的花糕放入唇舌间,厨娘高妙的手艺让花糕入口即化,当真是无齿幼儿和垂垂老者也能品尝的美食。 “——届时,他们才是那被突然断奶的娃娃。” 太过依赖先知就是他们致命的弱点! 擦了擦手,顾琅玉站起身来,“高大娘的手艺又精进了。” 李煊祁却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向他,幽幽地,带着一点不怀好意:“是和苍殊切磋出来的。” ——苍殊在他府上那段期间,不知跟他府上多少人处成了朋友。 顾琅玉难得愣了一下,“啊……是真的可惜了。” 痛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看得李煊祁颇为无语,什么先知家国,在自己这位好友眼里好似都没有苍殊擅厨艺重要似的! 见顾琅玉一副动身的姿态,李煊祁问到:“你接下来又要去哪?” “我对你的阿殊有点兴趣,准备在都城逗留几日,这次便先不走了。” 这让李煊祁蛮高兴的。但,“苍殊可是我那皇叔的宝贝疙瘩,现在更是被我扰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你可没那么容易见到他了。” “事在人为,难为就当缘浅好了。”顾琅玉看上去潇洒得很。 顾琅玉说要在都城逗留,但李煊祁也没有挽留对方,这是有先例的,顾琅玉说过不想待在他的皇子府,现在是王府了,称自己怕死得很,万一有人刺杀李煊祁他才不要被殃及——这般晦气不敬的话,如今可也只有顾琅玉和苍殊敢对他说。 “对了。”刚下了凉亭的二三台阶,顾琅玉又停下转身对他说:“猜测到底是猜测,稳妥起见你也试他们一试,看看苍殊的预知到底是不是有这般那般的限制,也打乱他们的步调,乱中出错就是你的机会了。” “那……” 李煊祁想说什么,顾琅玉笑着打断了他:“殿下可不要跟他们学,襁褓里再舒服,也切莫依赖。” 这是要自己动脑子了,你说说,有哪家的谋士会让主子自己想办法的? 李煊祁无奈失笑,故作幽怨:“哼,明明只要琅玉愿意倾囊相助,我哪用这般辛苦狼狈……” 顾琅玉不以为然地大为摇头,挂着最让李煊祁牙痒的神情。“殿下需体恤草民,慧极必伤,草民已经聪慧至此,再独占天下风华,是会遭天妒的。” “……去去去,快走,让我眼不见为净。”李煊祁受不了地不断摆手。 见对方洒然离去,快要到转角时,李煊祁不知怎的突然又想到自己最开始对对方的寒暄——顾琅玉为何来找自己?诚然是来帮自己的,但为什么是这个时机,此前对方在哪里、做什么? “琅玉!”李煊祁出声喊住对方,“上次分别,你去了哪里?” 顾琅玉的脚步并未停留,但却回答了李煊祁的问题:“千仞山。” 话落,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留下李煊祁坐在凉亭中吃惊不已! 千仞山! 魔教,仇邪! ——江珵燕! …… 苍殊也不是真的成了大家闺秀金丝雀,偶尔也是要出门溜达的,不过总得做些伪装。有两次被认出来后,弄出不少麻烦,这出门的次数才又减少了。而现下,似乎真应该闭门不出了。 因为他们发现,之前的如果还叫骚扰的话,现在突然就变成了刺杀! 苍殊叹息,终于是到这一步了——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 “这下可真是不好见到了唉。”一名长相清俊、身着青衫,摇着折扇,儒雅如书生、风流如雅士的男子,坐于酒楼高处,视线穿过低矮的栏杆,落到下方的路面上。 不多时,等过了下早朝的时间,他等的人出现在了这条归家的必经之路上。软轿中坐的是李木深,但他等的是落后软轿一丈、骑着马的俊朗青年,江珵燕。 马上的青年一脸冷酷,叫青衣男子啧啧感叹,当真与江湖上对江珵燕的描述相去甚远。传言的第一少侠虽傲气,也豪爽,古道热肠,却不愚善,谁都道一声侠义之士,如今……到底是官场气浊,还是情之所致呢? 男子觉得应该是后者,且不说江珵燕也没怎么深入朝堂,关键他可是见过江珵燕在苍殊跟前的样子的,那副…咳,的模样,实在是叫他称奇不已。 “情之一字,最消磨人,然看不穿呐看不穿,世人皆苦耶……”男子摇着酒杯感叹,这一刻就像个酸腐的书生。但了解的他的人该知道他才是最潇洒的游侠,虽然他不会武功。 男子,便是顾琅玉了。 他成日在都城各处晃荡,半个月来也远远观察过苍殊几次,虽然有李煊祁的情报,但他更喜欢自己去看,果然,比起白纸黑字别人的描述,他看到的东西给了他更准确的判断,让他对苍殊,也对苍殊的人际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 只是,因为李煊祁的刺杀行动,观察活动被迫中止了。 见不到苍殊,便开始自己的行动罢。 便有了他今日在这里等着江珵燕的出现。 现在他亲眼见着一个小童跑过去将一信封递到江珵燕跟前,那小童是他用一串糖葫芦收买的。 “师父的来信?”江珵燕狐疑地接过,摸了摸密封好的信封,轻轻闻了闻,不像有什么问题。可是,他并没有告诉门派中的任何人自己的行踪啊? 不管怎样,拆开就知道了。 这一看,江珵燕倏然色变! 信中只有寥寥两列字: 内容虽叫人存疑,却不至吃惊,真正叫江珵燕内心涌起惊涛骇浪的,是信的落款人: 酒楼上,顾琅玉结了这桌酒水小食的账,踱步悠然离开。 他只需见到江珵燕亲手打开信就够了,虽然搞得稍微有一点麻烦,实在是他不确定把信寄到康王府去,能不能原封不动地送到江珵燕手中。而现在,哪怕李木深觉得有问题又如何呢?他还能从江珵燕手里抢来不成?而江珵燕会给别人看,会跟别人商议吗? 必然不会。 不然他特意跑一趟千仞山,跟仇邪玩心跳、做交易,是白揣度江珵燕的心理了吗? 江珵燕也不是傻子,只消冷静一点,就能发现这封信必然不是出自仇邪之手,显然不是仇邪做事的风格。但是不是仇邪重要吗?当然挺重要,毕竟江珵燕肯定想报仇,但即便不是仇邪,只要这个邀约说的是江珵燕在仇邪那里遭受的一切,原来跟苍殊有关,他怎么可能不赴约呢? 现在顾琅玉要做的,只有等了。 他等在清风楼汀兰阁…隔壁的幽篁阁,他怕死嘛~ 居然好等了许久,下午未时汀兰阁才响起动静。顾琅玉聊赖地想,耽误这么久才来,是不好抽身呢,还是太过踯躅了呢? 谁知道呢…… 他在汀兰阁留了不少东西,能把他想让江珵燕知道的事细致严密地佐证给他看,他要江珵燕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隔了有一炷香功夫,他听到隔壁传来木头碎裂的声音。 胆小惜命的顾某人忙端起清茶为自己压压惊。 “当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爱更盲目呢,还是恨更疯狂呢?” “别辜负顾某煞费苦心为你寻来的真相啊,一剑取他性命便好。” …… “你怎么了?”苍殊放下话本,看向江珵燕,开着玩笑:“都盯着我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了,监视犯人吗?” 江珵燕一言不发,目光幽深。 看得苍殊都有点毛骨悚然了。“你倒是说话啊,你再看我脸上也不能开出朵花来啊。” 沉默够久了,江珵燕终于出声,叫了一声苍殊的名字:“苍殊。” “在。”怎么真跟审讯犯人了似的? “你有没有什么隐瞒我?” “那多了去了。” “包括你能够预知未来的事吗?” 苍殊眼皮猛地一跳。“你听谁说的?” 这种反应…… 都是真的。 江珵燕只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浑身冷得发疼,又像掉进海水中,四面八方的水挤压得自己无法呼吸。 第四十章 爱情游戏 江珵燕五味陈杂,被太多复杂的情绪撕扯,他极力想保持冷静,但情绪还是渐渐激动了起来:“你当真能够知晓未来?所以你我相遇,相交,你救我,对我好都是做戏吗?!” “做戏?这有什么可做戏的?我跟你交往有什么好处吗?哦,有好处的。”苍殊还自问自答了起来,“救命之恩换你一个人情。” 苍殊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点站不住脚了,但这些真的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我没想着……” 等等,不对,我特么好像真的一开始是想着拉拢江珵燕,好避免江珵燕杀害李木深的结局哇! 哦豁。 但眼下这种情况,这话能老实交代吗?当我傻呀。 “我没想着为了得到你的人情才跟你相遇相交。” 苍殊以为自己这番话能让江珵燕有所触动,但看来不是那样的,对方连表情都没变过。他便知道,情况似乎比他以为的还要严峻了。 “你的预知能力呢,这你不否认是吗?” “预知,你不觉得很匪夷所思吗?但你却直接这么问了出来,口气笃定,所以我想你应该心里有判断了。”是以苍殊没想过否认、掩饰。 “你为什么隐瞒我?从来就没想过告诉我?!” 苍殊皱了皱眉,“没有必要。” 这不是敷衍,他在认真思考,认真回答。 不管是预知还是重生,他告诉贪狼,告诉李木深,告诉上官歆,都是有目的的,是他完成任务的一环。 但告诉江珵燕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么还要把这种秘密说出来?又不是说我今天吃了什么,逢人就能聊两句。 “没有必要?!”江珵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在这个人心里就是没有必要? 我跟他什么都做了,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了,我却连这点分量都没有?! 江珵燕这个心头发冷啊,手指尖都气得发抖了。 他颤抖着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唰地架到了苍殊的脖子上。 苍殊心头一跳,心脏随之一痛。跟这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聊天就是危险,动不动就变成了刀尖上跳舞,太玩心跳了!他真的很无奈,“我以为我们的谈话能更心平气和一点的。” “然后再被你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是吗?我更想听你的真话!”他可知道苍殊有多怕死! ——所以说江珵燕不了解苍殊。 “你用‘骗’这个字,那我觉得这场谈话已经没必要进行下去了,你主观判断太严重,我说的每个字你都不相信了那我还用说什么?” 回答苍殊的,是刀刃更靠近了他的脖子一寸。“你休跟我咬字诡辩,我问,你答。” 人为刀俎啊这是。“好,你问。” “你我相遇是算计好的吗?” “一半一半。”苍殊很老实,他不觉得在这里说谎有什么必要,他也不想对江珵燕说谎。“我知道你会从附近经过,我希望你能救我,所以设计引你到山寨。这个你当时不就知道了吗,但我想你那时候疑惑的是为什么我能用碧心草的消息引起你的注意吧?” 苍殊说的没错,所以江珵燕当时才会觉得苍殊有阴谋,提前调查了他。但现在看来,只是因为那所谓的预知,苍殊早知道关于自己即将发生的一切不是吗?包括碧心草的所在,当然亦包括…… “那魔教的事呢?你明知道我会遭遇什么,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去吗!”江珵燕的眼睛都蔓出血丝来了,看着有点可怖。他握着剑的手颤抖得厉害。 “你冷静一点!”刀剑无眼啊朋友! “我跟你解释你先不要急!其一,不管你信不信,我想说的是,我确实知道你会被仇邪偷袭,但我所知道的,是仇邪囚禁你伤害你,却没有…用过那种方式。我的预知它不是万能的,不然我能害得自己断腿吗?其二,我希望你明白,当时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那么在乎你的死活?” “我……!”江珵燕说不出话来,是的,他悲愤,他痛苦,他伤心欲绝的都是从现在的角度出发,苍殊对他做的事就是不仁不义,无情无义,但当时呢?苍殊会在乎一个认识不久还对他冷言冷语心怀芥蒂的人的生死吗?会不顾暴露秘密的风险来警醒他吗?不会。 可是想得再明白,他心中的痛苦都无法排解啊! 他所遭受的,那些最不堪的经历,明明不是不可以避免的,却被人眼睁睁地放任着、旁观着,而那个人却还是自己如今最爱的人!讽不讽刺!可不可笑!而这个人,他还理所当然地、毫无愧疚地,跟自己称兄道弟,得到我的爱意和全部,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我真相,不是因为怕我难以承受,而仅仅是因为没有必要! 这就是他爱的人!这就是他苦苦追求的人!这就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受不住,受不住了。 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那些与苍殊缠绵的触感,那些真的假的,好的坏的,甜的苦的,统统搅合在一起,充塞了他的大脑,穿刺着他的心脏,撕扯着他的灵魂。 头疼欲裂,气血翻涌,经脉倒行……江珵燕走火入魔了! 血丝布满了江珵燕的整个眼球,裸露出来的青筋都在疯狂跳动,苍殊有点被吓到了:“喂,江珵燕你还……” “我问你!”江珵燕打断了苍殊的关心,“你可有爱过我!” 苍殊一愣,觉得不对呀,不是说好不谈感情的吗,怎么江珵燕又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了?“你不是问过……” 江珵燕看苍殊顾左右而言他,喝断:“回答我!” 卧槽,凶老子!我看你现在不正常不跟你计较。 “没有。”这不废话嘛,自己从来没想过要爱上一个男人啊。 “不过我……”还挺喜欢你的,就是朋友兄弟的那种。 但是苍殊已经来不及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了,江珵燕只接收到了那个“没有”,然后他的世界轰然崩塌。 “江…啊!” 苍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从没想过江珵燕真会下手,真会下死手! 不,或许对方真的想过要杀他,但杀意只在一瞬间,而后被什么拉住了——差一点刺破他喉咙的剑,擦过他的侧脸,噔的一声巨响插进他身后的柱子上。而后脸颊才传来痛觉,有什么液体流下。 苍殊捂住血流不止的喉咙,保持震惊的表情本能地后退两步。 他想要说什么,但江珵燕已经完全不看他了,飞身化作一道黑影眨眼间消失在他的眼前,只留下一句话震荡在此地,为两人的决裂画上谱号: “你这一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留下苍殊又气又怒又懵,又…有那么点委屈。 江珵燕讨厌他了。 江珵燕走了,王府的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到苍殊胸前洒满的血,一阵兵荒马乱。李木深很快出现,看到苍殊的样子,他也听到了江珵燕的留言,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变化了一瞬,眉宇微蹙走上前去。 … 事后,打听到康王府情况的顾琅玉很是遗憾,“居然连重伤都算不上。” 没经历过情爱的他,难为地有些不能理解。 其实除了感情的因素最叫人难以捉摸,顾琅玉还算错的一点是,他猜错了苍殊的用意,苍殊确实有利用江珵燕的嫌疑,但就和苍殊说的那样,是顺势而为。 但在顾琅玉查到的情报里,他拼凑推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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