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围里拂了苍殊的面子和兴致,就两步上前走到苍殊给他让出的位置,一个矮身便将手里的河灯放下,也没说多看一眼,便要退开。 而他一转身,就见苍殊对他伸出了手。 这是河堤,需要小心一点,看那些小姐公子有不少都会搭着同伴或奴仆的手扶一下,苍殊的这番举动便一点也不突兀。 但于他们而言,莫说小小河堤,就是万丈悬崖也用不着这般小心的。而苍殊也不可能是真的担心他出事,这只是出于教养甚至是本能的体贴。 术玄忽而有些恍惚。 这人,总是能在一些细节的地方,让人熨帖、心动。刚才在人流中护住他也是,这一路来数不尽的种种都是。 当年亦如是。 而如今面对已如斯强大的他,这种呵护与温柔,便更凸显出一种不可思议来。 术玄可没有那么娇弱,但他还是把手放到了苍殊的手心,微微借力,离开河堤,来到苍殊的身边。苍殊放开手,他们并行不过几步,就有几人靠近了过来。 两个娇小姐,一个小公子,并好几个仆从。 主张过来的那位小姐,面颊微热,映在灿然的灯火中,娇美可人。她在这二位公子放河灯时就注意到了,一个龙章凤姿,一个芝兰玉树,都不是他们青烟镇会有的人物。她是这十里八乡的美人,首富的千金,在他们面前都只觉得自惭形秽,连抬起脸来直视一眼都做不到。 “二位公子,可是游行至此的旅人?”她鼓起勇气搭话到。 苍殊对女性向来绅士,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更是惹人怜爱,他就很是亲和地:“是啊。” 术玄脸色便冷了两分。他最是讨厌苍殊这样,而最可气的就是这人简直命犯桃花,哪儿都能招惹到人! 娇小姐只听苍殊应她,红晕便又染透了耳朵。忍不住抬眼看了那应她的公子一眼,对上一弯浅笑,便羞喜地马上又低下了头。她默默呼吸,心如擂鼓地提起手里的花灯,手臂都还有些抖。 “公子,公子龙凤之姿,与这翔龙灯最是相配,小女子愿将此灯赠与公子,不知公子可愿收下?”这声音都颤巍巍的。 “这……”苍殊正待婉拒,就感觉被人捏住手,拉着他便要无视这些凡人走开去。 苍殊反手把人抓住,站着不动,先对人小姑娘道:“灯很漂亮,不过我们还是想自己去看看。多谢姑娘美意了。” 然后才由着术玄拉他离开。 一边走,苍殊调侃到:“本来我就没打算收下,好歹也拒绝得礼貌一点,前辈这样可太薄情了。” 像这种青年男女借着节日互赠东西的习俗,八成有求偶的意思,苍殊当然不会接。 术玄冷冷地瞥他一眼,“你最多情,非惹来一身红尘杂念才算。” 苍殊不以为然:“我有分寸的,我还没遇到过心魔呢。” 术玄不想说话。就因为这个人,自己都遭遇过多少回心魔了…… 这会儿人走开了,苍殊便要放开他们抓在一起的手,结果分分合合这么多次,这次术玄突然一改常态不放手了!还举起来,让苍殊看到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苍殊面露疑惑。 术玄绷着唇线,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忸怩了半晌,才问到:“我们这样,举止…亲密,同行于市,叫什么?” “?”苍殊完全摸不着头脑他想表达个什么,“叫什么?” 术玄冷泠泠地与苍殊对视,双瞳深邃又缥缈。“你曾告诉我的,说这叫约会。”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会一起做的事。 苍殊:“……”啊这,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也知道了,就算是他接盘来的媳妇儿,跟术玄相处过的那个人,也是他本人了。 苍殊故表非也:“只是两个人走在一起,称不上约会。还是说,前辈觉得我们关系已经亲近到这一层了?那先互诉衷肠一波吧!” 什么互诉衷肠,还不是等着听他讲那些过往! 术玄顿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丢开握住苍殊的手,转身就走。 他都不知道是更气苍殊死不承认,还是更气苍殊一心只惦记他的目的了。 [你要是认下这个老婆,说不定早打听完了。]安梓风凉地点评到。 谁说不是呢。[他要跟琉生烛戾一样,我也就那样干了。] 嗐。 苍殊跟上去,左边晃一下:“前辈。” 右边晃一下:“前辈。” 老烦人了。 不过在术玄被烦到皱眉之前,苍殊便蹿到了术玄的前方,手腕一翻,啪,一朵花就出现在他手里,花瓣间隐见淡淡蓝芒流光溢彩。 辛勤园丁小芙参看着少了朵花的灵植:“……”就挺突然的。 苍殊笑得半是风流半是真诚地狎昵:“送你小花花,就笑一下咯。” 术玄又是一个恍惚,眼前的人与记忆里送花的少年重合到了一起。这刹那间,只难以言喻,百感交集。良辰好景共此人,真差点就要被煽动到失态! 好歹是按捺下来,只默默拿走了这一朵小花。 术玄忽而有些难过,眼前这人身上处处都是莫殊的影子,这怎么会是两个人呢,又偏偏,怎么就是不记得了呢? 他想要苍殊记起他,突然非常强烈地如此希望。 但他又不想通过他的嘴来告诉苍殊。 说他是感情洁癖也好,矫情也罢,但对于术玄来说,现在这个苍殊终归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置身事外地听着一个故事,用一种轻松的吃瓜心态,这真的会让人感觉很不被尊重,他的真心、他的执着,像是在被人冰冷地观看、审视,在被亵渎。 而更重要的是,术玄有预感…… 预感到,一旦苍殊得到了全部的真相,或许就会离开了。 哪怕他有实力留下苍殊,但那是最下策。 这个预感,没有证据,但是,不要怀疑一个修炼千年的老怪物的眼睛和脑子。他可是,从苍殊一张口问他有关过去的事,就猜到了苍殊别有目的的。 术玄对苍殊三缄其口,早已不是最初的赌气之举。 “收了花就不生气了吧。去挑灯笼了,走啦前辈。” …… 术玄当初去追苍殊只用了一个时辰,等他们返回却是用了五个多月,一路走走停停,有时还会绕路,偶尔也会参与到一些小插曲中。充实又休闲,就是术玄作为旅伴来说确实不好玩,当然这话苍殊就不会说了。 到了清虚门所在的大澜城,这里多的是有可能认出他们的人,平常也有机会常来常往,便差不多可以直接飞回宗门了。 不过凑巧的是—— “苍殊?” 苍殊朝声音看去,一笑。“百里。” 说是到周边去闯荡的百里破,竟然碰巧在这段时间回到了大澜城么。 百里?这人就是跟着莫殊一起从中州渡海而来的百里破?术玄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朝着他们走来的青年。 “这位是?”百里破看着术玄问。 此时苍殊和术玄的修为还是伪装的筑基期,百里破很自然地就以为同为元婴。苍殊总是很容易结识到朋友、人脉,他并没有多注意,只是觉得这人气势超然,应该身份不凡。 既然是认识的人,再报假身份让堂堂化神被人占便宜就不合适了。于是苍殊介绍到:“术玄前辈。” 百里破一怔。前辈? 他马上反应过来,惊讶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忙恭敬地行礼,“见过前辈。” 然后才慢一拍地想起,术玄这个似有耳闻的名字是谁。顿时又讶异了一波。 “恩。”术玄冷淡地应了一声,已经算是看在苍殊的面子上了。 苍殊看百里破兴高采烈地过来,他就这么打个招呼就走似乎有些不厚道,想想回到上清峰也没什么事,于是就对术玄说:“前辈,我与百里许久不见了,想叙个旧,前辈要不先回吧,我随后就回去。” 术玄不准苍殊逃跑又不是想把人关在笼子里,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们的关系达成了某种平衡,未达目的的苍殊也不会真的跑了,苍殊说会回应该就会回的。 于是他点点头,允了。然后一个腾空没了踪影。 苍殊这才与百里破边走边聊,往他们之前租住的宅子去。 “你出来了怎么也不与我联系?”百里破问他。 “只是暂时出来,这不马上就又要回去了。” 百里破听他这话,怎么像是:“你不自由?”被软禁了吗? “算是吧。” 百里破沉默。不自由当然就该逃走,但他不确定能不能逃出一个化神的追踪,而且苍殊身上很可能已经被设下了什么印记。 显然,苍殊是因为他说的那个“干票大的”失败而落得这个下场的,之前联系他说没事,就只是宽慰他而已,什么遇到旧识有事留下,也是为让他安心的谎言…… 苍殊看百里破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笑说:“你想哪去了?不自由么也是暂时的,我虽然招惹到了化神,但他没有害我的心,而我也想从他那里求得些东西。所以也算是自愿留下的,你别太担心。” 百里破眼里就写着“真的吗”三个字了。 苍殊便又补充说服:“我不是说过遇到旧友了吗,就是那位前辈。” 百里破诧异。第一反应元婴和化神能称得上是朋友就很奇怪,但再想想就释然了。说是旧友那就是以前的关系了,应该是曾经同一修为而今却被对方走到了前头,朋友也变成前后辈了。 苍殊跟他是中州人,那位前辈既然跟苍殊曾为旧识,那是以前到过中州,或者也是中州人吗?不过这就无关紧要了。 百里破把苍殊看了又看,觉得苍殊不像是强颜欢笑,是真的无谓且自在,又想想苍殊确实不是吃亏认命的主,便觉得自己的担忧应该真是多余的了吧。 虽然,曾经的朋友,这差距一旦拉开,很多感情也就随之淡了,那位前辈也确实看上去就很冷淡——但既然苍殊说不会害他,那他就相信…… “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虽然但是,百里破还是忍不住不厌其烦地又一次说到。 苍殊一巴掌拍他背上,“不会跟你客气的。” 说话间就到了宅门外,拍了人苍殊顺手就勾肩搭背往里走,去听听好友分别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有什么有趣的经历。 百里破不是个合格的说书先生,明明遇到不少事却没几句就讲完了,还干巴巴的。不过苍殊也不是个八卦爱聊天的,不一会儿两人就开始交流法术了。 日渐西斜,苍殊还没玩尽兴,但为了言而有信,还是准备回清虚门了。 “走了啊。”苍殊对身后的百里破摆摆手,然而,才走出几步,刚要准备腾空,灵力刚一运转,突然就毫无预兆地中断了! 轰—— 他的身上陡然爆发出汹涌的灵潮,一身灵力不受控制地转为灵气向着体外逸散出去! “卧槽??!”苍殊完全懵逼了。拼了命地运转功法想把灵气吸纳回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苍殊?!”百里破也惊了,“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 百里破十分的惊疑担忧,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迅速布下防御法阵,这里可是在修真大城中,一定有人注意到了异状,在情况不妙的眼下若是有人闯来一探究竟,他必须护好苍殊! 苍殊的境界转瞬间就跌到了元婴初期。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没由来的明悟突兀地出现在了苍殊心中,让他被动地理解到了他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顿时操蛋的感觉更严重了。 就这明悟的眨眼功夫,苍殊已经跌成了金丹。但他已不着急想办法挽救了。 他看着自己随着修为散去而同时渐渐缩水的双手,还有越来越低的视角,以及逐渐宽松的衣着,忍着日了狗的心情,抓紧时间对表情越来越惊讶迷茫且一头雾水的百里破交代到: “我这是拿了九命猫一尾需要承担的一劫到了,我只知道是‘命老’之劫,而且也是刚知道,其他一概不知。渡完劫应该修为就回来了,这段时间得麻烦你了,百……” 现场只有百里破,苍殊只能拜托到他。他还有心情想呢,上午百里破刚说了有事帮忙找他、自己也回了不会跟他客气,这机会马上就来了,是挺赶巧还是乌鸦嘴啊,淦! 说这一句话,苍殊的声音从低沉逐渐变得清亮、高昂、稚嫩、含糊,然后陡然没了声儿,原地只剩下一摊衣服。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苍殊身上逸散出灵气,到人都不见影子,只用了大概十秒。百里破感觉脑袋里都因为这匪夷所思的变故而空白了一段。 苍殊的情况太诡异,除了布下阵法,他没敢贸然靠近,怕万一害了苍殊。这会儿灵潮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原委也告知了他,百里破连忙闪身到地上那堆衣服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扒拉开。 他能感觉到这堆衣服下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体。 把最上面的衣服剥开,便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趴在靴子和亵衣上打盹的小婴儿。 百里破:…… 安梓:……emmm。咔嚓,留念。 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迎新春,丑牛带来福禄寿喜,祝,今年书架章章爆满 第二百二十四章 酷哥变身男妈妈 回过神来,心情诡异到一言难尽的百里破便想着赶紧把小宝宝抱起来,结果一双大手对着小家伙左比划右比划,发现无从下手! 小婴儿该怎么抱?这么脆弱他要是没控制好力道可怎么办?他睡得这么香要是被自己吵醒了怎么办?醒了如果哭又该怎么办? 以战修道的百里破,只一个照面,便觉得什么洪水猛兽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婴儿更可怕、更叫他手足无措的了! 就这么抓瞎了半晌,直到感觉宅子外有些异动,百里破才眼神一凛,迅速振作,动作麻利地用苍殊的衣服包裹着小宝宝抱起来。动作之小心细致,乃百里破生平仅有。 小宝宝抱在怀里,婴儿那柔软、娇小的身体,窝在他的臂弯里,又轻又小直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没了似的,百里破直愣愣地盯着小宝宝,僵硬到不敢动。 一边还得分神注意窥视者们。 异变从开始到结束的时间太短,有人察觉到也不会立刻就贸然试探,尚只在观望,而他设下的阵法可以遮蔽视听,所以苍殊变小的过程应该无人发现吧? 大量灵气涌动,通常会让人想到有异宝现世,但这灵潮来得突然去得太快,透着诡异,既叫人忌惮,又叫人好奇——也就是既不好莽撞试探,又怎么也舍不下。 百里破放出了他元婴中期的威压,逼退了一部分不够格的觊觎者。 但剩下的,百里破暂时也没法。他一个战斗狂,向来头铁,只要不是化神都不怕对阵,但此时此刻多了怀里这个“软肋”,百里破也只得忍气吞声。 尚有虎狼环伺,百里破也顾不上自己面对小婴儿的生疏无措了,连忙把属于苍殊的东西全收入他的储物戒,包括用来包裹小婴儿的衣服,改为用一件他的衣服撕成的碎布裹着。 还细心地把碎布边缘藏掖起来,不让人瞧出问题。因为一个原本就存在的小婴儿,不至于连个妥善的襁褓都没有,甚至还裹着碎布吧? 他哪哪都能显得奇怪,唯独怀里这个婴儿,不能引起任何人的疑心! 然后百里破又思考该怎么解释灵气喷发的现象。 设置障眼法? 他在自己的收藏里找出了一个在某古迹发现的东西,其古拙之气充满了传承的韵味,百里破研究过却发现时过境迁基本成了废品,这会儿他就想着要不要把这东西伪装成刚才灵气喷发的源头,失去灵气变宝为废什么的…… 但想想又否决了这个方案。 要是有眼力刁钻的人发现了这是个李代桃僵的障眼法,反而就越显得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反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叫他们毫无头绪地猜忌去。 不善心计的百里破只能想到这,拖得越久越奇怪,于是撤去法阵,面无表情绷着他那张酷哥脸,从容坦荡地抱着个小宝宝往屋里走去。 被窥视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进入屋内,也没有消失。 这已经完全称得上冒犯了,别说百里破本来就不是软柿子,他身为一个元婴要是不对此发个脾气都会显得他做贼心虚了! 轰—— 这一次不是简单的威压警告,灵气和神识的双重攻击,与那些窥视而来的神识撞到一起。灵气卷动风尘,带来气流鼓动的轰响,但它只是辅助,神识之间看不见的较量,才是重头戏。 不敌百里破的,自然灰头土脸地带着神识反噬之伤,缩回了角落。 而那几道与百里破旗鼓相当或更胜一筹的神识,见此也收敛了回去。毕竟他们看不出问题,再继续这样明目张胆地得罪一个实力强大、底细不明的元婴修士,就太不明智了。 但是后续的关注,八成不会这么简单就偃旗息鼓。 不过好歹现在能放松一些了。 天已经昏暗下来,百里破一个照明术点亮房间。 然后走到床边坐下,这才终于能低下头,好好地看一看怀里的小人。 小婴儿真的好小啊,白白嫩嫩,脸上都堆着可爱的肉肉,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睫毛长长的。从五官看以后一定是个俊俏小子,不过这句大概是废话,苍殊长什么样明摆着呢。 宝宝睡得超香,浑然不知刚才经历了什么。 小婴儿大概三个月大,不过百里破纯靠眼睛肯定判断不出月份来,这真是他的知识盲区。 “苍……” 对着这么个小婴儿,他一时还真有些叫不出口。同辈的好友,几百岁的人了,一下变成了这个样子,感觉真不是一般的怪异。 说是渡劫吧,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渡法…… “命老之劫……”百里破咀嚼着这几个字。 说到考验道心的天道劫难,可谓名目繁多,有比如说最经典的生、老、病、死、苦、贪等等,也有比较冷门的迁流、愚钝、求不得等等,另外像桃花劫和情劫这样看着相似实有不同的考验也有的一说。 而九命猫,百里破了解不多,但其九命九劫是会从这海量“题库”里随机抽取九个的事,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这九命猫想要历完九劫成功从妖灵晋为真灵,还非常看运气。运气最不好的,肯定就是抽中“死”劫的了。 而取了九命猫一尾的人,需要替九命猫承受一劫,至于承受的劫难是什么,那也是承袭了九命猫的画风,全靠随机。 目前看来,苍殊抽中的似乎就是“生老病死”中的“老”吧?只要不是碰上了相似度高的别的什么劫难的话。 “沉沦世上,困厄人间,不知回向,不识变迁,悠悠老也”,是为命老之劫。若苍殊要渡的就是此劫,那百里破和安梓,都觉得苍殊的运气是相当不错了。 没抽中死劫就不用说了,反正安梓还觉着,没抽中“情劫”也是苍殊的大幸运。因为这情劫万一要人投入真爱,那某人怕不是连答题资格都不具备! 思考过了劫难的事,想到个需要确认的情况,百里破动作轻细地将手放到了小宝宝的丹田处,小心地放出灵力去探查小宝宝的体内,然后便蹙了蹙眉头。 ——没有灵根。 也就是说,结合苍殊现在这个婴儿模样和那命老之劫,小宝宝应该是会一点点长大,从呱呱坠地到艾发衰容,去体会生命成长、时光流逝、人事变迁……而这个过程,苍殊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 这无疑增加了许多风险,肉体凡胎是如此脆弱。 但确实理应如此,当然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才能最好地体会衰老的意义,梅开二度的修炼人生,再修得漫长的寿命,都不知道这命老之劫何时是个头了。 凡人就凡人吧,只要有他在,必护得苍殊周全! “唔…” 正此时,怀里熟睡的宝宝突然糯糯地哼唧了一声。 惊了百里破一跳,以为是自己探灵根的动作弄得小婴儿不舒服了,连忙收回手。却是见小宝宝眼皮频繁颤动,竟似乎是要醒过来了! 百里破一下就慌了,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然而小宝宝的苏醒可不会以百里破的心态为转移,那悠悠睁开的大眼睛,跟日后那双时常惫懒半觑的桃花眼不同,宝宝特有的又黑又大的瞳仁,实在是天真、纯净又可爱。 审美情趣冷硬粗糙、从不知可爱为何物的百里破,头一次生出了一种心肝乱颤的感觉来。 不过百里破也知道,他并不是喜欢这种可爱却脆弱的东西,因为这个小家伙如果不是比较“特殊”的话,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首先因为这小婴儿是苍殊,然后又可爱,他的心绪才会被牵动得这样厉害。 三个月大的小宝宝还不会认生,当他对上了另一双眼睛的时候,活泼开朗的性格让他马上咧开了笑脸,发出咯咯的笑声。 “!” “……” “…唔。”百里破虽然身体僵硬,但小心脏差不多化没了。 他隐约有点担忧以后怎么面对苍殊了…… 百里破还搁这儿猛男乱葬岗呢,怀里的小宝宝可是发现了这个怀抱不是他熟悉的怀抱,这不是妈妈的气味呢,于是小眼神马上就有点不乐意了,有点着急地转着眼珠子找妈妈,没找着,这不,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就开始嚎了。 但没哭,这崽子天生大胆乐观强心脏,就跟有的小孩儿生下来就爱笑一个道理。确实大部分显形的性格是在后天养成,但还有些特质,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小崽子这一嚎,百里破整个儿懵了,手足无措,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做什么,就“苍殊”、“苍殊”地喊名字,连抱着孩子轻摇轻拍的技巧都不知道。 安梓简直没眼看,怎么偏偏选了个最不会带孩子的铁憨憨。本来没真哭的崽子都要被气哭了吧?他反正爱莫能助,不对着奶娃娃幸灾乐祸已经是他能给到苍殊的最大的温柔了。╮( ̄▽ ̄)╭ 小苍殊确实哭了,毕竟三个月大的宝宝再乐天也是个宝宝,本来不在母亲身边就很没有安全感,叫喊之后还没有得到安抚和回应,情绪自然就绷不住了。 他这一哭,百里破就更慌了。好不容易有想到宝宝哭闹可能是饿了,却又发现他手头根本拿不出小宝宝能吃的东西! 他早就辟谷身边不带普通吃食;含有灵力的东西又怕小婴儿承受不住;出去找办法吧,又可能引起窥视者的怀疑,一来二去地耽搁…… 最后只能找出一瓶灵乳,用堪称暴殄天物的做法,把其中的灵力全部逼出去,只留下能用以果腹的物质部分,尝试着给小宝宝喂食。 别说,小苍殊还真的饿,本来因为妈妈不在而起的哭闹,因为食物,暂时就止住了。可他不习惯东西直接进嘴,总想嘬奶水,就搞得百里破的投喂不太顺利,时不时洒出去,弄湿了宝宝的下巴脖子。 不舒服呢,小崽子又要发小脾气。 吃饱了呢,又继续嚎妈妈。 不一会儿呢,身为一个小宝宝又自由奔放地拉屎拉尿了,还得给他洗澡换布。 直折腾得百里破是晕头转向,兵荒马乱。 等小家伙把自己也折腾累了,又睡过去了,百里破才算松口气,活了过来。只感叹与人斗法都没这么累过,主要是心累啊。 但可爱也是真的可爱呢——百里破看着怀里又睡着的宝宝,那眼睫毛上都还挂着泪珠珠,刚被折腾完的他还是不禁发出了老父亲的心声。 想要把小苍殊的胳膊放进布包里,刚弄好,就突然被一只肉肉的小手抓住了食指!宝宝没醒,抓住手指的下意识行为像是在汲取安全感。软敷敷的,可爱炸了! “!!” 老父亲距离原地去世可能就差那么一点儿了。 百里破保持住这个姿势不动了,也怕惊醒了小家伙。 说实话他差点没忍住想亲亲那只小肉手,还是靠不断提醒自己“这是苍殊、这是苍殊”,才让自己保持了清醒。 夜开始归于宁静。 而百里破则思考着之后的事情。 首先是这个称呼的问题吧,得改一改。他好不好叫出口是次要的,重点是不能暴露了这小婴儿的身份,这可不是说他在认识的人面前改口就可以的,谁知道苍殊还认识多少他不知道的人呢。 就像今天那个化神前…… !!! 百里破猛然惊醒,真是忙活糊涂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苍殊可还在那位化神前辈的监管中,要不是发生变故,苍殊此时都该是回到清虚门了! 苍殊与那前辈分别时说了“随后就回”,现在却是夜不归宿,那前辈可会来寻? 若是来寻,他可是要把人交出去? 不,他绝对不交。 就算苍殊说过那位前辈是他旧友,百里破也不信,或者说哪怕信了也不会放心。就算是朋友,甚至是亲人,哪怕是苍殊曾经的一朵桃花呢,可时移世易人心多变,一个会把“朋友”软禁起来的人,恕他没法相信对方的无害。 苍殊说对方不会害他,不是他不信苍殊,而是此一时彼一时,化神或许还能给一个元婴一两分客气,但变成一介凡人的苍殊,那可就是一点倚仗或利用价值都没有了! 加之对方又是一个实力无法抗衡的化神老怪,真要有个万一,可什么都晚了。 他和苍殊都赌不起一个侥幸,等苍殊恢复后若发现是他小人之心,届时他愿亲自向那位前辈赔罪。 至于现在,他决定带苍殊离开,逃离那位化神的掌控! 方才探了苍殊体内没有半分灵力,想必就算携有什么可被追踪的印记,也都一并消失了吧。连灵根都能不复存在,天道出手,哪怕是你化神手段呢? 唯一担心是拿的神魂做命牌,但这种事只能是自愿,否则就是死仇,看苍殊连自由都交代了出去,应该是不至于“大度”到这份上吧?别看苍殊心宽体胖好说话,百里破是知道自己这好友本质上有多唯我独尊、不容冒犯的。 既做了决定,在敌人很可能会找上门来的情况下,自然是抓紧时间跑路。至于那些窥伺者,比起化神的威胁,他们已经不值一提了。 百里破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就把小宝宝折腾出来的痕迹都付之一炬后,便抱起熟睡的宝宝连夜跑了。向着东南方向,往清虚门势力范围之外疾遁! 百里破离开后,不多时,就有人进了这人去楼空的宅院,后续还不断有人来了又走。有的是刚发现主人家离去便进来探查的,有的是先企图去阻拦百里破却失败后再退而求其次的。 “李兄你怎么看?”院中夜色里,有人出声问到。 “这还用说么,那人说有急事,却偏偏是在异状当晚匆匆离去。”跑路是因为什么,可谓分明。 这个“那人”,说的就是百里破了。听他们的对话,看来他们还是先去会了会百里破。 “是啊,那人手里定然是有什么非比寻常的东西,才能引发出那样的灵潮。” 在百里破手里吃了瘪,这个李兄不满地嗤之以鼻:“连天地异象都没有,不过尔尔罢了。” “哈哈,是啊。”另一人打着哈哈。确实是不如能引起天地异象的异宝,但也足够他们这么多元婴都心动了,没看可不止他们出动了么。 但那人确实“走得急”,一点没给他们面子“友好询问”下这位道友可有什么奇缘,那出手相当狠,一副不怕做绝的架势。 要知道自他们成为元婴以来,你死我活的斗法就少了,大多是点到即止。毕竟爬到这一步太不容易,刨去基本隐世的化神,他们就是站到了世界的顶端,不用再以命相搏争取出路。 他们既惜命,也忌惮没能将对手斩草除根,都是修炼千百年的老鬼,谁还没点压箱底的保命手段啊是不?一旦叫敌人东山再起,那真是不死不休了。就算是临死反扑,也得叫人元气大伤,若有渔翁在侧,最后怕还是要栽。 所以懂吧,只要不是死仇,元婴斗法就都会留点余地。所以看到上来就全开、完全是搏命打法的百里破,他们才觉得惊讶且为难。 一边是与元婴为敌的压力和渔翁环伺的局面,一边是足够让人心动但还不够人拼命、且尚处于猜测阶段的好处,他们当然踌躇了,而且还是偏向于退出的一边。 与这两人大同小异的境况和心思,在数人当中发生着。 不时有人选择放弃。 就在最后几人还处于利弊权衡当中时,一个行事更肆无忌惮的邪修足足追出了上百里,最后重伤而逃的消息传回来后,这些人的心思便基本歇了下来。 暗流涌动的大澜城归于平静,直至拂晓照清虚。 一夜未归的苍殊,食言无信,叫术玄感到不满。 但他没去找人,毕竟他自认为可以给到苍殊最大的自由,只要不再一次地消失在他生命中。而且他还端着嘛,不想像个掌控欲过强的怨妇似的眼巴巴地盯着人。 于是一晚过去,哪怕有些不快,也没有马上捉人。不疾不徐、从容自持地等着苍殊回来。但一直等到下午了,都不见人归,他便坐不住了。 心想,真是一点信誉不讲了! 术玄很不乐意苍殊不把对他说过的话、不把他当一回事,觉着必须振振夫纲,叫苍殊意识到问题,反省反省。这么想着,他终于放下架子,准备去亲自“请”人回来了。 苍殊跟那朋友去哪了他不知道,但有印记,他只需要…… “??!” 术玄惊愕而起。 印记呢? 为何一点感应都没有,仿佛消失了?! 不,是真的消失了! 术玄怎么催动印记都毫无反应,这种现象只说明苍殊是找到办法解决了印记。哪怕他再诧异一个元婴怎么能做到的,但事实如此,比起探究原因,怎么找到人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他第一时间向着大澜城而去。 心中想到了五个多月前的那一次,相似的情形,但这一次他更加心烦意乱。这份烦乱之下,是他的心慌——因为他没有追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人追到的倚仗了。 同样的是愤怒。 而这一次还多了几分委屈和哀凉。 又跑了。 就这么不想呆在他的身边吗? 上一次是引蛇出洞,那这一次呢? 是真的逃了吧,还装的不露声色,降低他的防备,斩断他的后手,然后彻底地消失?你的目的呢,不达成也可以了吗?又或者,所谓目的也是障眼法,为了让我误以为你有留下的理由,而放松警惕? 术玄在大澜城找人,闹出了不小动静。 有何不妥,会有清虚门来为他善后。他是化神,没有人敢有怨言,不仅如此,还反而会想方设法来讨好他。 这不,有人见这位化神前辈在找人,灵光一闪就想到了昨晚那个匆匆离开的修士。心中一番计较之后,便决定试一试。错了无过,对了可能就有大功呢! 于是,很快就有第一个自荐来抓住机会的人了。一番描述后,发现正对上了人,自荐者喜不自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一道来。 “婴儿?”术玄反问。 “是的前辈。”来人肯定到,然后继续:“我观那人护佑怀中婴儿十分小心严密,想必是极其看重。”应该是血脉亲子吧,不过这种推断不需要他来下结论,画蛇添足自以为是就不美了。 术玄听闻,也有两分疑惑,昨日见到那个叫百里破的小子,可并未见他抱着孩子。 不过也不奇怪,男人出门行走总不会一直抱着孩子吧,总有别人替他照顾。这处宅院没有奴仆,说不定是暂时交给了熟人在照料。 术玄没有太把这个孩子的事放在心上,他眉头微蹙皆因为刚才这人告诉他,那百里破离开时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苍殊没跟他这好友在一起? 至于那百里破也连夜跑路,恐怕是担心会被自己迁怒。 那苍殊会去哪里?这边线索断了,又要重新开始找么…… 术玄又跟这人问了不少问题,都没有能透露出苍殊下落的线索。这叫术玄脸色越来越沉,直看得来投机的人压力山大。 一时找不到跟苍殊直接有关的讯息,术玄想到百里破很可能会是突破口,便调转枪口换了打探目标:“那人逃去了哪里?” “这,晚辈只在这城中拦过他一回,不过被他逃掉了,只大概知道他向着东南的方向去了,并未追踪,故而并不知他最后落在了哪里。” 此人说到这儿,有些犹豫要不要把那件事说出来。他不想被人分去功劳,但要是被前辈发现他有隐瞒的话…… 正犹豫着,忽而余光瞥到旁边本来嫉妒他抢占先机讨好化神的一人,眼睛一亮似乎想要过来,他顿时心中警醒,赶在别人来抢功之前,连忙再道:“不过有一人,倒是追了那人许久,或许知道那人行踪。” “谁?”术玄追问。“叫他来见我。” “此人名何翮,是个邪修。不过前辈,何翮被那人重伤,并未归来,想必是呆着某处疗伤。前辈要见他,可以给晚辈一些时间,晚辈必为前辈将人带来!” 虽需小等,但也只能如此了。术玄点点头,叫他去办。 然后又看向恭恭敬敬立在不远处的数名元婴,甚至还有金丹,应该都是与昨日那所谓灵潮有关的人士,不知,还有没有谁能再给他提供些有用的信息了。 不出意外,又有一人朝他走了过来。 …… 百里破悠悠转醒,然后低头看向窝在他胸口的小宝宝。 向来都是以修炼代替睡眠的他,因为这小家伙,真的是过上了凡人一般的生活呢。不过他现在伪装的,也确实就是个凡人。 他现在居于一凡人小镇,镇上他探过,只有三两只小猫级别的修真者。此镇名为青瓦镇,隶属于一个叫瑶光仙宫的门派,与清虚门之间足足隔了两个势力范围。 要不是有个小娃娃不宜奔波,他还想跑得再远点的。但想想好像也不是很必要,化神要是能找到他,那天涯海角都能找到;要是找不到,说不定灯下都能黑。 而他们已经安生这么久不见人来,大概是不用担心了吧? 话是这么说,百里破还是很警惕的,一有不对就能立刻动身逃命。 自那日他过五关斩六将,先装成逃往东南、甩掉人后再转向西南,逃了一夜来到这青瓦镇落地,已过去两月有余。 这两个多月以来,除了担忧敌人出现,过得可谓相当充实,愣是把他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糙老爷们儿给磋磨成了一个全能奶娘,不对,奶爹? 说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唔。”突然,百里破有些不太自然地闷哼一声。 而在他怀里,半梦半醒的小宝宝正在无意识地吮吸他的乳头…… 这真的很羞耻,很怪异。 尤其是他知道这个宝宝模样的小家伙实际本该是一个成年人、是他的好友、是苍殊,真就是,浑身都不对劲。 好在宝宝小,以后不会记得。不然想到要怎么面对苍殊,他都觉得臊得慌。 而被这样吸了两个月,百里破总觉得他胸前那两颗大概只具备装饰作用的豆豆,变得敏感了好多……叹气。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也是他找来的奶娘告诉他要多与宝宝身体接触,这样能让孩子更有安全感,让孩子习惯他的气息,尤其是代替已经“不在”的母亲。 也是那时开始,他解衣而眠,只着薄薄的亵衣,搂着宝宝睡。结果那小家伙,简直无师自通地扒拉松了他的亵衣,在他的胸口乱摸乱咬,直到咬住了一个凸起的地方,才心满意足地消停下来。 自那之后,这小家伙就把这里当做他的桃源乡了,有事没事都想含着吸一吸,明明他这里又不会出奶水,却乐此不疲……不过奶娘告诉他这很正常,小娃娃就是喜欢吸手指之类的。 而我们就知道了,这就是安抚奶嘴嘛,宝宝都有很强烈的吮吸需求,有时候睡觉都得含着。 就是苦了百里破。 不过,虽然他很不自在,但宝宝确实喜欢,是除了喂奶、拥抱之外最安心放松的时候,他当然不忍心不去满足。 红嘟嘟的小嘴巴包住了他胸前的肉粒,有一下没一下地蠕动吮吸,混合着口水,发出黏唧唧的声音。还没有长牙的、微硬的牙床时不时就咬合一下,高温的舌头偶尔也会来扫一扫。 日益敏感的乳头就被这么一个奶娃娃给折腾得又麻又痒,几乎要叫人忍不住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哪怕是过去这么久了,百里破还是没能完全习惯,一张冷峻的脸上不知不觉就染上了一抹羞耻的薄红。 他既不忍心把宝宝推开,那宝宝也着实霸道,小拳头里攥着他的亵衣,人都没醒呢,他要是动一下,小家伙都能条件反射地揪紧衣服不让他乱动。 小霸王。 于是他只能忍着,忍着小家伙自己醒过来。 那大眼睛一睁,看见他就笑,这谁顶得住啊!这些时日下来他是真把这小东西当心肝宝贝了,宝贝一笑他心都化了好吗! “小阳景,早安。”百里破跟醒来的宝宝互动到。 阳景,就是他给小苍殊取的暂用名。是阳光的意思。 “咯咯…”听不懂话的宝宝只会笑,又或者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大概也是想说点什么的吧。 百里破单手抱着崽崽坐起来,用法术烧好热水,熟练地给宝宝换尿布、洗澡,然后穿好外衣,裹上襁褓。最后才迅速地料理好他自己。 然后到旁边的耳室去敲了敲门,屋里响起一女人温和又响亮的应答:“诶,老爷,粗妇在的,这就过去吗?” “过来吧。” 于是那门打开,一个大概三四十岁的女人走出来,接过了百里破怀里的小阳景。 百里破又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先照顾着少爷。” “是。”女人恭敬地应下,然后转身回屋里去准备喂奶,为小少爷提供母乳早餐。 百里破虽然有灵乳,又或者可以去买到更适合婴儿食用的东西,但万宝阁的掌柜很好心地告诉了他,想要给孩子进补,灵食、药浴亦或者其他,都是辅助,都不能代替母乳的作用。 是以,百里破还是给小阳景找了个奶娘。 而他这会儿便是准备飞去另一个修真城市,补办快要告罄的物资。主要是给小阳景改善体质的那些东西,虽然现在这个苍殊不能修炼了,但作为凡人百里破也希望他能更加身强体壮,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带着宝宝去,毕竟是修真之城,比青瓦镇危险多了,万一节外生枝总归有些麻烦。而这小院有他设下的重重阵法保护,就是化神来了,按说也能顶个片刻,够他赶回来的了。 风过无痕,百里破消失在了院子里,不消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而另一边,奶娘抱着小阳景,动作小心、神色敬畏,伺候得尽心尽力。但她的敬畏,并不完全来自于她的雇主??——那位白老爷,还来自于她怀里这位小少爷本身。 她有些怵这个宝宝。 只因为,她照顾这宝宝两个多月了,却不见孩子有丝毫的变化! 明明是见风就长的年纪,说是一天一个样都不为过,可初见时大概有三个月大小,如今就还是那个样,连牙尖尖都不见冒一点出来! 她倒是不笨,知道这世上有仙师的存在,虽然她从未见过,但她想,这位白老爷,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仙师吧?就只说那通身的气派,就不似凡人哩! 说起她这份奶娘的工作吧,又轻松酬劳又高,还能沾上这等高不可攀的福缘,她真是觉得祖坟冒青烟,所以她很珍惜很认真,哪怕心里发怵。 她见识短,不知道仙师的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不见长的,不知道跟谁打听也不敢打听,白老爷规定了不准跟任何人透露宅子里的事,她再好奇害怕也得忍着。 这喂完了少爷,她才又抱起自己的孩子喂奶。少爷胃口大,大部分的奶水都进了少爷的肚子,自家孩子只能吃个半饱呢……好在自家孩子有长大,已经六个月了,能吃点别的东西了。 她是很感激白老爷的,能让她把自己的儿子也带进宅子照顾。这是她生的第四个孩子了,照顾起两个宝宝也游刃有余呢! 也幸好还有自己的儿子陪着她,不然这宅子里除了不爱说话的仙师老爷外,就不见别人了,她要是一个人在这儿待上几个月,真怕自己受不了。 把两个孩子都喂好后,她便后面背一个,前面抱一个,在院子里一颠一颠地晃着走,逗着怀里精力旺盛的小少爷。 院子里花木茂盛,石板洁净,就算没有奴仆也被打理得很好,奶娘估摸着这也是仙家手段吧,真是便利啊,要是她们农家人也有这本事,得省多少事,多干多少活啊…… 女人朴实地歆羡着,等着白老爷回来,然后她就能填一填她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了。仙师老爷出门通常很快,所以就这么等着也要不了多久。 然而今日,她等了许久,都不见老爷回来。 久到她都忍不住疑惑担忧,频频张望宅门。 都快到午时了,也不见人回来,她直感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都不敢抱着孩子了,怕没力气抱不稳。之前一直等着白老爷回来而不敢放下小少爷去解决自己的伙食,但现在哪怕她能忍,这小少爷也得等着她吃饱了产奶水啊! 于是带着些忐忑,她决定赶紧哄着少爷睡着,然后去厨房给自己做饭,快快吃饱。 … 百里破没想到他会在这里遇见术玄。 虽只曾有一面之缘,但他印象深刻,更是日夜警惕。 他这顿时升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戒和紧张,差点就想掉头就跑,回到青瓦镇抱起苍殊逃命。 不过好歹忍住,镇定下来,先观察。 对方并没有发现他。 而且出现在这里看样子也并非是得到了他的目击情报所以来找他的,更像只是路过。百里破松了口气,就是觉得这真的巧到不可思议。 但术玄不是在东南,而是出现在距离他们如此近的地方,他或许也同样该考虑换个地方了。 百里破不敢乱动,怕惊动一个化神的感知。 于是就耽误了许久。 直到术玄离开,且等待、观望确认不会被虚晃一枪后,才动身离开。并且放弃御空,选择贴地疾走,尽量动用最少的灵力。 等他回到青瓦镇的自家小院,又去厢房坐了一会儿,都不见有人出现,这才真正地放松下来。然后往主屋走去。 他刚要进屋,就见奶娘从拐角那边走来。对方看见他,先是一惊,表情有些许慌乱心虚,马上诚惶诚恐地过来。身上还带了点烟火和食物的味道,显然才吃了饭。 “老,老爷,粗妇想着要给少爷产奶,就,就……” “我知道。”百里破并未怪罪,这次是他的原因。“你先去沐浴,然后来为少爷哺乳。” 奶娘安下心来,“是,粗妇这就去。” 打发了奶娘,百里破这才迈步进屋。然后很快,就听屋里传来一声激动的“阳景”,百里破甚至没能控制住,脱口喊出了一声“苍殊”! 那一向波澜不惊且冷酷的声音竟然充满了惊慌,叫还没走远的奶娘大为吃惊,并且心头一跳,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她好歹是当了那阳景少爷两个多月的奶娘,也有了感情,而且如果真有事她也逃不掉,所以这个虽然胆小但也淳朴善良的女人,马上就跑了回来,甚至失礼地不经主人同意就擅自进了主屋。 焦急地:“老爷,阳景少爷怎么了?” 老爷却反问她:“你把少爷放哪了?” 头一次见性子生冷却好脾气的老爷如此严厉,奶娘顿时怕得腿软。“就,就放在床上的啊,睡得好好的……” 百里破拿起手里两件小衣服,正是他今早上亲手为小阳景穿上的外衣。而床上,哪还有什么阳景少爷! “阳景不见了!说,有谁来过宅子!” 看着不怒自威的老爷,又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本就腿软的奶娘一下跪倒,并且以头抢地磕出了血来。 她面无血色,声泪俱下:“粗妇不知,真的不知啊!粗妇哄了少爷睡着,就去厨房,做好饭吃完就马上回来了,半点不敢耽误,不知道有谁来过啊!粗妇有罪,粗妇该死,只求老爷放过粗妇一家老小吧,粗妇愿以死谢罪……” 百里破没心思再去听她哭诉了,他把这宅子保护得如同铁桶,等闲之人根本进不来,能进来的人这奶娘在不在都不重要了。 他倒是给了这奶娘一个可自由进出的印信,好去解决他们身为凡人的吃喝拉撒,但他不觉得这奶娘有那胆量。 迁怒这奶娘没有任何用,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带走了苍殊! 术玄? 还是别人? 有没有走远,还能不能追上? 百里破倏地腾空而起,同时将神识倾巢释放而出。 男妈妈痛失爱子,泪目 你们猜苍殊崽崽跑哪去了? 话说上一章的留言真的厉害了,变成宝宝的大殊就写了一句,不少人就在说可爱,这很可以,你们的滤镜怕不是有800米厚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转身孩子白养 纪修正御空而行,脸色沉而不发,反正不太美妙。 他心情不好,因为担忧完全失联的师尊。其次么,就是在胡仙儿宗门那边受了点气。 至于怎么扯上胡仙儿的,这要从他和师尊在星堕海失散后说起。 那日,他们遇到了星堕大旋流,师尊和百里前辈后来如何他不得而知,他却是成了孤家寡人,区区金丹中期,放到星堕海委实太不够看了,更别说是大旋流这样毁天灭地的大灾害! 情况危急命悬一线,却又,路遇贵人。这贵人,便是曾在祈道城丹塔秘境中结识的那位蝴蝶仙。 也许是看在好歹认识的份上,又或者因为其他,那蝴蝶仙让护在她身边的一个元婴前辈出手救了他。随后又提议同行渡海。 纪修现在比起历练,更想快点找到师尊,他知道茫茫星堕海想要找人几乎不可能,又知师尊也必然在找他,所以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先走出星堕海去往上州会合。而有一位元婴后期的前辈在,绝对比他一个金丹中期单打独斗更可行。 于是纪修同意了。他知道是自己捡便宜,所以很承情。 说来,上次见面他和胡仙儿都还是同一境界,这次相遇对方却已是金丹后期。 不过他也不慢,又在海上走了一年后,他便晋级了。 他这些年的修炼可谓稳扎稳打,六十载的星堕海历练让他各方面都十分扎实,晋级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觉有半分阻塞之感,雷劫也轻松化解。 只唯有心魔考验……有些,一言难尽。 明明当年在天衍塔中已经做过“预演”,心有准备,完全能料到自己若是引发心魔八成是与师尊有关,谁成想竟还是着了道! 多亏有那元婴前辈护法,从旁协助,胡仙儿甚至为他动用了某种秘宝,这才险之又险地度了过去…… 好吧,又是一个大恩。 他与他们结伴渡海,用了八年,也就是与师尊分别了八年。 纪修上岸的第一件事,就是激活传讯法器联络师尊! 没有回应。 他甚至连他与龙行的联络方式也试过了,通通没有回应。师尊不会不理他的,他也不相信师尊会出事,所以纪修认定了师尊还没出海。 他想在海边等。 胡仙儿说大可不必,走出星堕海的地方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你家师尊会从大陆另一头上来呢,南辕北辙不说,也不知道会等到猴年马月,不如去到一座消息灵通的大城,或许人其实已经上岸但不慎遗失了传讯法器呢,也好有渠道打听。 纪修想想也是。 于是胡仙儿粲然一笑,说,正巧她背后就是上州数一数二的一派大势力——瑶光仙宫,她能帮忙打听留意。另外,这一路欠下的人情债,也总得来还了吧? 虽然挟恩图报只是俏皮玩笑,但这“威逼利诱”都用上了,纪修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先再叨扰一段时间吧。 他们从大陆南边上岸,算挺幸运,距离瑶光仙宫不远,赶路两日便到了。而距今,也不过一个半月左右。 然而纪修已颇有悔意—— 胡仙儿是瑶光仙宫的宫主之女。 胡仙儿大方承认对他有好感。 瑶光仙宫上下都对他不太待见。 对于有能耐不会被人抓去当炉鼎的修士来说,这世界基本算自由恋爱,毕竟只要你拳头够硬,个人完全能凌驾于势力之上。所以没有人会干预胡仙儿的意愿。 但不代表就会看好。 在瑶光仙宫的人看来,纪修资质太差,固然资质越差越说明能修到这一步有多厉害,但废灵根的资质决定了他的上限最多止步元婴。 而胡仙儿天资卓绝,是有望千年之内问鼎化神的天之娇女,是他们瑶光仙宫的掌上明珠,是璀璨的未来之星! 纪修,没资质、没前途,从中州过来沦为散修连根基都没了,真是没哪一点配得上仙儿的。 长老们冷面冷语,“情敌”们冲撞挑衅,瓜民们侧目私语……最烦还是胡仙儿纠缠不休,直言拒绝也置若罔闻,他想走吧,就用师尊的消息放饵吊着他。 这种日子,这一些些的糟心事,你说他心情能好的了吗? 但这些,比起师尊的事,就不值一提了。 胡仙儿确实替他打听来了师尊的消息。 据称,就在一年有半以前,浮屠寺势力范围内,有人登上了金刚塔第八十七层,当时可谓引爆了话题,而当事人,更是在最近几年以横空出世的炼丹大师的身份备受关注…… 所以不难打听出来,其人之名。 ——苍殊。 纪修想,应该不会有人与师尊重名吧,再各方面条件都符合,稳了,是师尊啊! 又据传,那之后不到半年,师尊就又搞出一个大新闻,成为了清虚门有史以来第一个以外人身份进入圣地参悟的人。不愧是师尊! />v< 但是,十年参悟……虽然纪修很希望师尊在圣地内坚持的时间越长越好这样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但想到自己还要和师尊分别这么长时间,他就瞬间焉了。 明明也就十年而已,闭个关就过去了…… 所以前段时间又打听到的下面这个消息,是好是坏就见仁见智了。 ——师尊早出来了,据说只在圣地内呆了两个月就出来了。 纪修可不认为自家师尊只能坚持这么一会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清虚门内的事,当然只能问清虚门的人。问,就是在他们清虚门做客呢,不过半年前就已经离开了。 纪修信他个鬼! 清虚门的人一定有隐瞒什么,而他只能靠胡仙儿背后瑶光仙宫的面子看看还能不能问出什么。 纪修之所以如此笃定师尊很可能出了什么事,可不是被害妄想,而是因为他联系不上人啊! 传讯法器没有回应,甚至连干坤破虚瞳都找不到人!这说明师尊身处于隔绝了天地之力的某个地方,又或者是已经…… 不,纪修相信师尊不会有事的。 他只是担心师尊的安危,非常担心。 他也不是干等着胡仙儿那边的进展,他也在尽他所能地想办法。破虚瞳定位不到师尊,总是随机地看到些景象,而他心里知道恐怕会徒劳一场,却还是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觉悟,来到破虚瞳所见之地寻找。 果然,每一次都毫无发现。 但渐渐地,纪修觉得他可能也不是一无所获。 因为他发现破虚瞳看到的这些地方,虽然不尽相同,却相对的集中。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随机”? 纪修燃起了忐忑的期待。 于是他开始更为频繁地使用神通,哪怕那对他的神魂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今天也是如此,用破虚瞳看到某处景象后,记住了标志性景观,然后便飞出来寻找目的地了。出发前还碰到了一个胡仙儿的追求者来找茬,白沾几分晦气。 值得一提的是,目标集中区域竟然就在瑶光仙宫势力境内,在边界一带,所以有几次还到了交界的大羲王朝势力境内。 纪修对此感到过意外,还有些不安,因为这么巧的话,反而会觉得太巧了,还不如“因为近所以刚巧随机到了这里来”更有说服力。 “十字河流,十字河流……”纪修默念着这一次的地标,俯瞰到了,就在一片镇子之外。然后降下高度低飞过去, 突然—— “妈妈!”下方传来一声稚嫩的大叫。 纪修身形一顿。 虽然知道“爸爸妈妈”不是近现代专属称呼,但是在这普遍喊“爹娘”的世界,突然听到这种叫法,多少是让人有点在意, 他好奇地往下看去,小镇的建筑不是特别多,这一片房屋看上去还不错,应该是镇上富贵人家住的,看不见多少人,属于清静的住宅区。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在两排宅院中间的后街上,一个小孩子正在奔跑,刚才那声“妈妈”应该就是这小孩在喊吧。小孩身后不远处有个大人在追,叫人一时分辨不清这一大一小的关系。 爸爸打儿子,儿子喊妈妈? 纪修正想着,就又听那小孩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啊!警察叔叔救命啊!!” “??!”纪修惊呆了! “救——”小孩子哪跑得过大人,追在后面的男人三两步上前就抓住了小孩,拿出一条麻袋兜头罩下! 绑架?人贩子? 纪修终于从那一声“警察叔叔”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弹指射出一道灵力,将那男人定在了原地。然后一个眨眼就出现在了男人和小孩的跟前。 被定住的男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而男人怀里抓着的小孩,还在麻袋里拼命挣扎,又叫妈妈又叫警察叔叔的,而且感觉已经哭了,显然吓坏了。 小娃娃穿得奇怪,就拿着一条小棉被裹在身上,棉被上有带子,能绑住。膝盖以下被男人用腿夹住固定,上半身也被男人用一条胳膊禁锢住了,小孩的挣扎就只能是扭来扭去。 未免伤及小孩,纪修是用手捏碎了男人的骨头,把小孩抱出来之后,才响指一打,焚天帝炎的火星一闪,男人便瞬间化为了飞灰。 “救,放开我!哇啊啊,妈妈!救命啊警察叔叔,哇啊……”被纪修救下的小孩在他怀里又踢又打。 他对这小孩的来历十分好奇,却没什么耐心哄,不禁皱了皱眉头表示对熊孩子的不耐烦。 但毕竟是小孩嘛,又受了惊,不哄着来恐怕一点也不懂得“配合”两个字该怎么写。 无奈,只好迁就一点。想了想,纪修就在自己身上施了个幻术,变成了警察的装束。上辈子的事过去太久,也不确定制服变没变对,不过骗骗小孩应该没问题吧。 然后他才摘下小孩头上的麻袋,同时莫得感情地安抚到:“别哭了,警察叔叔来了,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小孩的挣扎停住了,脸也露了出来,涕泗横流的一张脸,披散的长头发还糊得乱糟糟的,真的丑死了。 纪修把糊在小孩脸上的头发扒拉开,小孩也眨巴眼睛挤掉泪泡,再用光溜溜的肉胳膊蹭了蹭脸上的鼻涕眼泪,估计是终于能看清他身上的制服了,这才安下心来,又哇的一声扑倒在他身上。 “警察叔叔!呜呜,妈妈,我要找妈妈,妈妈丢了!” “……”是你丢了。另外,臭小鬼不要在我身上蹭鼻涕! “好了好了别哭了,警察叔叔带你找妈妈,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跟妈妈走丢的?” 小孩没法立刻回答他,得先给个一分钟平复情绪。 等不哭了,才打着哭嗝回答:“我,我不知道,嗝,我在家睡午觉,嗝,醒过来,就在,嗝,一个不认识的地方,房间里。嗝,我就走,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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