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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好半晌,才道:“她还说什么了?” “娘娘承诺您,若六殿下以后成了事,日后必厚待孙家人。”楼公公说完要说的话,悄声退下,回了皇城。 安华殿,许皇后瞧着一旁缭绕的烟雾,用左手拨弄着茶盏,轻声道:“话都传到了?” “回娘娘,老奴一字不差地传到了。” 许皇后闭眼闻了闻茶香,道:“那便成了,孙正荃心怀妻儿,他知道该怎么做。” 六皇子在一旁握拳道:“儿子早同您说了这计策使不得,此番孙家愿意顶罪也就罢了,母后可曾想过,他若是不愿呢?他若是反咬一口呢?岂不是引火烧身吗?” 见许皇后未语,六皇子又继续道:“一场瘟疫下去,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我终是……” 还没说完,许皇后抬手便给他一巴掌。 “人命?兵不血刃,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吗?去年与高句丽那一场败战,护国公命丧沙场,我大晋死了十万儿郎,这就不是人命了?” “你萧家人从前朝文帝手里夺取江山时,屠了满城的人,这就不是人命了?你父皇年事已高,若一朝生变,真叫太子坐上那个位置,再想夺回来便难了,即便你强夺回来,也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名不正,言不顺,懂吗?” “是狼在哪都吃肉,吃羊在哪都吃草,晔儿,别让母后觉得你并不堪大任。” 六皇子深吸一口气,“母后息怒。” 许皇后将一个折子扔在他胸口上,“去听政殿,向圣人自请去扬州治疫。” “母后,孙家与许家关系密切,出了这档子事,父皇会不会疑上咱们?” “那九十多人里,有半数以上都是突厥人,里勾外连的证据摆在这,疑了又能如何?争储争出了瘟疫,这样的笑料,你父皇会让天下百姓知晓吗?” “儿子明白了。” 半晌过后,许皇后又道:“还不走,留在这作甚?” “儿子还有一事不解,还望母亲告知。”六皇子道。 “你说。” “孙尚书对母后、对儿子,可谓是忠心耿耿,这样危险的事,母亲为何不叫李棣去做?” “李棣一个寒门之子,能有什么根基?”许皇后一顿,道:“况且,李棣是狼啊,此事若是经了他的手,哪怕你以李家上下所有人的命相威胁,也是无用的。” 六皇子默了半晌,颔首道:“母亲早些休息,儿子这便回去了。” 许皇后“嗯”了一声,随后甩了袖子,对公公道:“好好安置孙家人,别亏待了他们。” ——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乳白色的浓雾渐渐升起,将整个长安笼上一股郁色,霎时一阵风吹来,雾气飞散,飘远,消失于尚书府的上空…… 小太监宣读完圣旨,周述安带领七十多位亲兵抄了孙尚书府。 亲兵冲进书房,回头厉声道:“周大人!罪臣孙正荃自尽了,案上只留了一封认罪书。” 孙宓闻言,双瞳瞪大,冲进书失声尖叫,一声声的阿耶,如泣如诉。 孙夫人昏倒在地。 一时之间,孙府的女眷抱头窜逃。 周述安站在尚书府门前,低声道:“尸体完整吗?” 楚一道:“完整。” “交给仵作验尸,看看有无他杀痕迹,若是有必要,剖尸亦可。” “你敢!你不许碰我阿耶!他没有罪!他是被陷害的!”孙宓红着眼睛对周述安嘶吼。 “带走。” 微风吹过他英俊清朗的面庞,他的表情和他锋锐的轮廓一样,看着眼前人们脸上写满的凄凉、惶恐,半丝同情都没有。 大理寺狱里的哭喊声,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有人含冤入狱,有人咎由自取,他甚至记不清,这是他抄的第几位官员的府邸。 孙宓绕至周述安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小女求求您,不要给我阿耶剖尸。” 孙宓见人将孙正荃的尸体已经裹上,崩溃大哭,扑过去道:“求求你,求求你了,让我再看一眼。” 周述安回身之时,忽然想起,去年九月,他也是这样,手执一道圣旨,带着亲兵抄了云阳侯府…… 他眼瞧着沈姌一路追到大理寺,翻身下马,躬身求他,要见云阳侯最后一面。 他未应,她也崩溃跪下,眼里明明蓄满泪水,却不曾落下。 他第一次见她,她从马车上下来,一身贵气,明媚摄人,他坐在她身边,她也瞧不见他。 他第二次见他,她正盯着贡院榜单上李棣的名字瞧,他站在她身后,回头时踩了他一脚。 他第三次见她,他身居高位,她已为人妻,四目相对时,却仍被那绝望神情,轻易地敲碎了孤傲的脊梁。 寒风肆意,鹅毛般的大雪叠落在她肩上,他将油伞倾斜,罩在了她的身上,同她说,“李夫人,你回吧。” 回吧。 我听闻你的郎君爱你疼你,想必日后,不会叫你受委屈。 思及此,周述安轻笑,此生唯一一次大意,便是算错了旁人能予你安好…… 第86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到了七月。 由于京兆府及时捉拿了身携疫病之人,这场瘟疫总算是没有殃及长安。与此同时,京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郑京兆的心疾再次发作,在得知无法根治,只能静心修养后,便趁着陆宴这次立功,提出了辞官。 陆宴于七月初八,坐上了京兆府尹的位置。 二十四岁,手握重权,官居三品。 年轻的令人羡慕。 而洛阳那边,刺史姚峥与突厥勾结证据确凿,抄家连坐,姚氏一族满门颅悬城门,府里金银财宝,尽数运回了京都。 六皇子自请去洛阳治疫,此举虽振奋了民心,但在治疫途中,六皇子自己却不幸染了瘟疫,随行的大夫提着脑袋,夜以继日地保下了他的命。圣人听闻此事,虽未将他召回,却也将太医署的院正送去了洛阳。 许皇后在安华殿内,长吁了一口气…… 自工部尚书一职悬出来那一刻,李府的妱姨娘似乎更得宠了,何婉如落胎那日,哭得撕心裂肺,大骂妱姨娘是个不入流的狐媚子,文氏心疼自己的孙子在一旁帮腔。 李棣见文氏伤心落泪,也不好再添油加火,只好允诺何婉如,会再给她一个孩子,并叫她不要与妱姨娘置气。 李棣之所以宠爱妱姨娘,原因有三。一自然是因为妱姨娘那狐媚功夫深,着实令男人着迷,二呢?那妱姨娘是许后的人,从澜宁苑传出去密信何止一两封,李棣宠爱她,亲近她,无异于在向许后表忠。 至于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想要工部尚书的位置。 雅院幽静,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入室内,沈姌掀开床榻的幔帐,趿鞋下地。清丽伺候她盥洗,“姑娘脸色有些苍白,可要用些胭脂?” 沈姌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名唤橘叶的女婢匆匆跑来。 沈姌从妆奁旁的铜镜中看到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平静道:“说吧。”那两间院子,日日跟唱戏一般。 橘叶深吸一口气,道:“昨日何姨娘病了,一夜高烧,方才郎君去看望,可那妱姨娘突然嚷着要吃红豆酥……” 清丽道:“说下去。” 橘叶低眉道:“郎君驾马去东市了。” 清丽目光一滞,立马回身去看自家姑娘。原因无他,这些事,以前李棣没少给沈姌做。 回想云阳侯府还没出事的时候,别说是去东市买什么红豆酥,便是沈姌比往日多眨下眼睛,李棣都得捧起她的脸,好好检查一番。 记得有一年冬日,沈姌染了风寒。沈姌不想过了病气给他,便早早派人告知他不必过来了,哪知李棣非要亲自照顾她,喂药擦身皆是亲力亲为,沈姌越让他走,他越是耍混。 于是翌日一早,李棣开始打喷嚏咳嗽,沈姌却渐渐好了起来。 沈姌问他是否难受。 他说,值了。 不得不说,李棣那人,好似生来便会哄女人,相貌虽算不上俊美无双,但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神、让人误以为他情根深种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剑,轻而易举就能攻破女人的心防。 清丽一脸担心,喃喃道:“姑娘……” 沈姌捏着耳垂,对镜戴起耳珰,低声笑道:“无妨。”是李棣教会她,原来,直达眼底的笑意,也会骗人。 没有人值得她再去相信。 —— 沈姌下午去了一趟西市。 推开百香阁的大门,走进去,恰好见到沈甄躬身打理花卉。 沈姌上前一步,将两张地契放到了沈甄面前。 沈甄拿过,惊讶的看了沈姌一眼,“大姐姐,这不是……” “嗯,我的嫁妆拿回来了,上次听你说想在东市那边开个茶叶铺子,我瞧着,这两间铺子位置不错。” 沈甄接过,看了一眼道:“这位置确实是极好。” 沈姌瞧着她隐隐若现的梨涡道:“给你的,拿着吧。” 沈甄虽不愿收陆宴的钱,但对沈姌给的铺子却是丝毫不抗拒。以至于陆宴在听到此事后,拽着沈甄的耳朵质问她:“合着就拿我当外人,是吧?” 沈姌坐下,自行倒了一杯水,问道:“还忙得过来?” 沈甄道:“我手上的银钱攒的差不多了,便想着把沈家以前的鲁管家找回来,叫他帮着打理。” 沈姌点了点头,“这是极好,毕竟不能事事亲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 暮鼓响起,沈姌回府,她刚一跨进门,只见两个婢女掉头就跑,一个跑的快些,另一个被她直接摁住。 “抬起头来,说说,为何见我就跑?” 婢女缓缓抬头,与沈姌对视后,直接跪下,“夫人恕罪,夫人罚奴婢吧。” 连罪都没定就请罚,这拖延时间的意图未眠太明显了些。 沈姌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掀起帘子,走进内室,摆了摆手,香炉烟雾缭绕,有些呛鼻。 沈姌坐到榻上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处,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呼吸一窒。 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姑娘这是怎么了?”清丽紧张道。 沈姌的手心都在颤抖,她指着床榻道:“将这些被褥都给换掉,立刻。” 清丽循声望去。 发现玉枕旁不仅多出了好多发丝,被褥的边际上,还有胭脂留下的痕迹。 清丽叫来院子里的其他人,怒道:“方才有谁来过?” 屋内跪了一地的人接连摇头,要么说自己内急,要么说去太夫人房里伺候了,所有人都找好了理由。 “这院子谁是主子?”清丽道。 “好了。”沈姌看向他们,捂着胸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发丝、胭脂、满室的香味,无一不在说明,妱姨娘与李棣方才在沈姌的房里,行了那事……也许李棣只为刺激,并不想让打沈姌的脸面,但妱姨娘打的什么主意,沈姌却是猜得到的。 世人皆贪,李棣想要那伸手可触的尚书之位,她妱姨娘也一样,也不想安安分分你地当个妾室。 这是挑衅到主母眼皮子底下来了。 亥时一过,李棣出现在沈姌院子门口,刚准备进来,就被清丽拦在了外头。 “为何拦我?”李棣皱眉道。 清丽躬身道:“姑娘脾胃不和,屋内尚有秽物,郎君莫进了。” 心虚使然,李棣脚步顿住。 “可是请大夫了?” “姑娘说不必请,过了今夜就好了。” 李棣半眯着眼睛看着清丽,“你来李府多久了?” 清丽道:“已是四年有余。” “四年有余,你还叫她姑娘?”李棣淡淡道:“她让的?” “奴婢口误,以后不会再犯。” “若是再叫我听见姑娘二字,你便不必在李府伺候了,记住了吗?” “奴婢牢记在心。” 沈姌端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怔怔出神,她的喉咙起哽咽着一股气息,呼不出,亦咽不下去。 清丽道:“姑娘若是忍够了,奴婢愿意豁出命来……” “清丽,我没事的。” “奴婢明日便将这床榻拆了,重新换一张!” “不必了。”沈姌缓缓道,“就这样睡吧。” 火烛熄灭,一室黑暗,月光直直洒下,落在了廊前的石阶之上,素缟色的光影,压抑又灰暗。 沈姌平躺于榻上,缓缓阖上了双眼。 其实,她该谢谢那位妱姨娘。 谢谢将这根压死她的稻草,掷向她,予了她铤而走险的勇气。 又是一个清晨,沈姌梳洗打扮,点了胭脂后,对清丽道:“叫人备车,我要去趟大理寺。” 沈姌无比的清楚,那男人要的是什么,若把李府比作狼窝,那大理寺便是虎穴。 倘若坠入虎穴已成必然,她不希望自己变成他衔在口中的猎物,任他撕咬,却又毫无还手之力。 清丽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她身着一袭素白色的水光纱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的海棠层层叠叠,就像是阳光洒在水面泛起的微波,琥珀色的交领齐胸上襦露出了她纤细雪白的脖颈,胭脂色的耳珰,随着倩影轻轻摇晃。 沈家女容貌出众,满长安皆知。 可即便是这样,周述安仍是被她眼角的风情与妩媚晃了眼。 一时间,昏暗的牢狱仿佛涌进了天光…… 周述安垂眸起身,抿着薄唇替她开了牢狱的门,擦身而出时,沈姌轻声对他说了一声多谢。 半个时辰后,她从牢房出来,周围再无一人。 她以前还不懂,为何父亲牢间的钥匙一定要放在大理寺卿身上,不懂为何她一来,四周的狱卒便会悄声离开。 现在倒是明白过来了。 周述安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沈姌与他并肩而行,脚步忽然顿住,抬眸定格在男人刚毅正经的面庞上,朱唇轻启:“周述安,字容暻,苏州嘉兴人?” 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周述安嘴角带了一丝笑意,眼神变得坚定又清明。 “查我?” 男人声线低沉,且字正腔圆。 第87章 “查我?”周述安道。 四目交汇,沈姌那双妩媚撩人的双眸发挥出了绝对的优势,只轻挑了眉梢,男人的眸色便深了几分。 沈姌蹙眉怨声道:“我花了两百贯去买周大人的消息,却只买到了八个字,字容暻,苏州嘉兴人。” “着实是贵了些。”周述安声音不高不低。 沈姌点头表示认同,“许是那探子也觉得良心不安,走的时候,送了我一幅苏州的山水画,画底有一首诗,写的倒是极好。” 周述安望着她道:“写的什么?”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周述安看着她小嘴一张一翕,念着苏州的风光,下颌的线条逐渐绷紧。 沈姌顿了顿,柔声道:“周大人的故里,是这般样子吗?” 男人轻笑出声。 下一瞬,沈姌的腰肢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桎梏住,呼吸也被夺了去。 四年夫妻,李棣的吻向来都是温柔又带着些许讨好的,可周述安的不是,这种炙热的、危险的、窒息般的厮磨,令她心脏骤跌,喉咙发紧。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掌在她的腰上,轻轻颤抖。沈姌猜,这大概是男人对猎物掠夺的天性,和本能的亢奋。 只是不知道,她是第几个。 手眼通天的大理寺卿,不知道握着多少人的把柄,他若是想玩这些名堂,谁又能知道呢? 他们的身后是一堵墙。 从周述安的角度看,沈姌腿长,身子偏高,只要箍着她的腰肢微微上提,有些事,便能做了。他已是而立之年,不会连二十出头的沈姌都瞧不明白,他无比清楚,今日只要他肯要,她不会拒绝。 思及此,一股火霎时从喉头烧到腿间,坚硬滚烫,他的妄念,他的不可得,此刻就在他的怀中。 在他的一念之间。 周述安的嘴角勾起一丝与本能斗争的笑意,骤然松手,直起了身子。 “说吧,你想让我做甚?” 沈姌望着他,轻轻呼吸,胸脯高低起伏。 缓了好半晌,她从袖口拿出了两张纸,低声道:“这是、开凿通济渠的账册的一部分,我誊写的。”这里面,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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