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起来,青英撤了里锅大块柴禾到外锅灶眼里,先前腊肉的油脂热了,青竹开始煸炒清洗干净的青菜,等到断生变色后,将饭锅揭开一条缝,把菜均匀铲入,剩下的,就是余火慢焖了。 过了会儿,锅巴的焦香混合着腊肉浓郁香气,以及青菜的鲜嫩气息,穿过厨房的门窗,弥漫在薄薄的夜色中,顾青松拎着陶罐刚走到院门口,就已经闻到了,他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好香啊,脚步不禁欢快起来。 因着年三十粮油被抢,山路又封着出不去,这些日子的吃食都是米面搭配粗粮,顾青竹顿顿都要精打细算,而今晚这顿有肉有菜的米饭,显然是这个年里吃的最好的一顿了。 “阿姐,你吃肉!”青松见顾青竹面前只有青菜饭,便将自己碗里的肉片搛给她。 “姐喜欢吃菜饭,你多吃点肉,读书费脑子。”顾青竹压住了他的筷子。 “我的也给阿姐吃,我人小,不可以吃多。”顾青英从凳子上滑下来,搛着肉,小心翼翼往顾青竹身边挪,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肉,还张着小手护着。 顾青竹既怕青英摔了,又怕肉掉在地上浪费,只得伸碗接住,然后扶她重新坐好。 等她回过身来,发现碗里又多了两片肉,一看便知是青松趁她不注意时给的。她心里暖暖的,却又舍不得弟妹这般懂事,佯装责备道:“你们正长个呢,该吃点肉。” “阿姐,你尝尝,你做的腊肉菜饭可香了。”顾青松埋头大口扒饭,偷摸着朝青英挤了下眼睛。 “嗯嗯,阿姐做的最好吃了。”顾青英连连点头,她本就机灵,这会儿,仿佛和哥哥一起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事,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姐弟饱饱吃了一顿,还剩下些菜饭,留着明早吃。 晚间,顾青竹把晒干的葛根粉装在一个洗干净的细棉布口袋里,她拎了拎,约莫有二十斤,按去年打听的价钱,大概能买三斗多米,还了秦氏,还够他们吃些日子。 她又把年节里绣好的二十块罗帕从旧箱笼里拿出来,仔细用旧蓝布包上,旁人家姑娘做绣活是娘手把手教会的,而顾青竹十岁上就没了母亲,她的绣活都是看王氏旧衣裙上的绣花自个琢磨的,故而并没有什么家传的技法。 她手边没有别家代代相传的现成花样子,绣技又不出众,但她有个特别的本事,就是能看什么绣什么,以布为纸,针线做墨,山里的树木花草,飞鸟家禽,全被她信手拈来,绣在各种面料上。 这样新奇古怪的绣品,寻常的绣庄大多嫌弃不要,偏德兴绣品的大小姐是个妙人儿,她十分喜欢顾青竹的绣法,称赞她绣的物件出于自然天成,胜在灵秀拙朴,年前还特意给了她各色丝线和素罗帕,只叫她随意绣,到时按十文一块收购。 十文的手工,是个了不得的价钱,像秦氏这种常年接活的,绣一对鸳鸯戏水的大枕头也不过挣三十文而已。 一切收拾停当,顾青竹安排弟妹睡下,山里人舍不得晚间熬油费蜡,大多早早休息,夜里除了月光星辉,几声零星狗吠,再没有什么声响,整个顾家坳安逸地仿佛睡在摇篮里的婴孩。 顾青竹沉沉睡去,只希望明天早些到来。 第十二章 出山 第二日天蒙蒙亮,顾青竹吃了一碗油光光的菜饭粥,背上竹篓出门,临走,还不忘拿上门后的行山杖,这是她爹留下的,手柄处已经被磨得油滑光亮。 山里人的行山杖多选山中成人手指粗细的杂树做成,结实耐用,即可助山路攀行,又可防野兽恶犬。 清晨寒冷依旧,路边枯草上凝结着一层白花花的霜,林间深处还有点点白雪堆积,顾青竹出了村,沿竹林下崎岖又湿滑的山路躬身前行。 山里并没有什么正经大路可走,不过是几辈人在乱石中踩出一路能落脚的石块罢了。那些常被踩踏的石块光滑圆润,与周遭满是泥垢青苔的山石比起来,极为显眼,远看弯弯曲曲连成羊肠似的一线。 顾青竹过了十岁就在这山路上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何处石块间隔大,哪块石头方便下脚,她心里都清楚的很。 勒紧背篓,拄着行山杖,顾青竹努力踩稳每一步,绕过最难行的一处山脊,终于爬上了鸡冠子山。 站在山顶,面前豁然开朗,鸡冠子山因着山顶有一溜凸起的大山石,从高到低排着形似鸡冠,故而得名。 这时候太阳已经跃上山间,清冽的山风拂面,闷头走了大半个时辰的顾青竹觉得十分凉爽。她卸下背篓,脱了棉手套,坐在一块大石头歇歇脚喝口水。 后面的路略微好走些,从这里沿缓坡下山,再走大半个时辰,就是翠屏镇了,故而,鸡冠子山几乎是山里到镇上的中转处,进山出山的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稍作休息,周围大大小小的山石几乎都被坐光滑了。 鸡冠子山属于太华山脉,太华在此天然分化,形成大大小小的山峰,内里不知藏了多少别有洞天的沟涧坳坝。 天工造物,聪慧的先人顺势而为,多少年来,靠着一代代人脚底板的丈量,硬生生走出大大小小的山路。 这些路交错纵横,恍若蛛网,至于通往何处,山里又有多少村庄,除了县衙每年收赋税时,由老衙役带着一处处去,其他人,哪怕是日日在山里行走的游医货郎也未必弄得清。 再说,逢着雨雾风雪糟糕的天气,外来的人根本寻不到路,就算是常来常往的山里人,也很容易找不着正确方向,譬如就有人时不时把顾家坳和野狼谷弄混。 在这一点上,充分体现了顾家先人的高明之处,这两处入口十分相似,而入内,野狼谷山路开阔平坦,较之隐蔽的顾家坳,则更像人居之所。 顾青竹借休息的工夫,极目远眺人人谈之色变的野狼谷,只见山谷两侧峰峦叠嶂,南边是莲花菁,慈恩寺就在莲花菁山顶上,远观金顶黄墙的寺庙,仿佛是一位身披袈裟的高僧大能,盘膝坐在莲花宝座上诵经。 北边稍矮些的是老鸦岭,是传说中的山匪窝,老鸦岭上有山匪,这事沸沸扬扬传了很多年,虽然没人真正遇见过,可到现在还是止小儿夜啼的良方。 再往深处,除了点缀着星星点点白雪的苍茫山脉,顾青竹再看不出什么,想来那里就是山中禁地,被称之为野狼聚集地的野狼谷。 正当顾青竹想得出神的时候,慈恩寺宏浑悠扬的钟声,穿越冬日淡薄的阳光远远传来。 “铛……铛……铛”之声在山谷间震撼回旋,荡涤心神。 顾青竹侧耳倾听,钟声统共响了三回,庙里的师父要开始第三次诵经,估摸着该是辰时了,她收拾水囊,背起竹篓,快步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又有些岔道,大多是别的村子往镇上的出口,山里人隔着大山,往来不便,走个亲戚都得翻山越岭走上半日,故而,村村寨寨各有蹚出来的路,虽多少有些交集,却并不互通,若是不小心走错了,那可是比进了迷魂阵还难了。 顾青竹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翠屏镇近在眼前,镇子不大,不过是个相对宽阔的山间平地,粮油布匹,医馆药店倒是齐全,但家家的货品收的价格贱,卖出来的价却极高,通常,顾青竹宁愿再多走十里路,赶到南苍县去卖东西买粮食。 一路上只顾着脚下,顾青竹终于走出了大山,轻吁了口气,这会儿上了泥地,方觉背上的葛根粉变得有些沉重,肩带勒得她骨头疼,她在路边卸下背篓,甩甩胳膊,捏捏肩膀。 往南苍县的路上时不时有来往的牛车,若肯花上一两文钱,车把式会很乐意顺道捎带一程的,可顾青竹平日里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怎会舍得搭车? 更何况,这会儿的她,除了背篓里的葛根粉和罗帕,全身上下,分文没有! 第十三章 入城 抹掉嘴角的水渍,顾青竹将行山杖绑在竹篓上,甩开胳膊,大步前行。 山外的天气明显暖和些,从翠屏镇到南苍县,道路越走越平坦,顾青竹热切盼望着能赶快卖出药材买到粮食,不知不觉竟忘记身体的疲乏,县城的轮廓在她不停的脚步下,越来越清晰。 南苍县城被中轴线嘉盛大街一分为二,形成东西两市,再由其他十八条纵横交错的大小街巷,划分出更多大大小小的区域。 东市临近码头,是大宗商品交易场所,春收茶叶蚕茧,秋贩药材山货,都是有相对固定日子的,只有运粮食的商船因着价格高低的缘故,时密时疏,为此,东市多以大商号的仓库为主,除去大宗交易的火爆日子,平时远不如开店吆喝做买卖的西市热闹繁华。 顾青竹的葛根粉太少了,就是搁在腊月里,东市里外地来收药材的大户也看不上眼,更何况,现在的东市商铺根本不开,她只能到西市的药行碰碰运气。 西市依稀残留着年节的喜气,飞檐挑阁的店铺皆悬挂着鲜艳的旗帜,各式各样,迎风招展,廊下挂着的彩灯,长长的流苏像美人的腰肢,摇摇摆摆,袅娜妖娆。 这会儿正是热闹时分,街市上小贩脚夫匆匆赶路,牛车软轿交错前行,街市上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与店家伙计抑扬顿挫的叫卖声相互呼应,更有一些富户人家的小姐公子携了丫环带着小厮出来沿街闲逛。 顺街一溜望去,茶行酒楼、绣庄布店、医馆药行、金银玉器店、调料杂货铺、牙行车店、旅馆澡堂、戏园当铺、妓院赌场,各色店家林林总总,不胜枚举。 可挂的招牌却是数的过来的那么几家,尤以三生、昌隆、富祥、德兴四家最多,它们是南苍县最有名的四大家族的产业,其他的,除非是业内拔尖的,或者能与这四大家族多少攀上点关系,不然,很难从头做起。 顾青竹半点不关心这些,也不知道这些个市井传闻,她甚至没工夫抬头看看周遭新年的喜庆,她小心避让人群,埋头疾走,轻车熟路地进了德兴药行。 “小哥,药行里还收葛根粉吗?”顾青竹走到药行柜台前,笑着问里面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计。 “不收,不收,正月都要过完了,谁还要这些!”小伙计正整理药材,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这些葛根粉都是冬天挖了磨碎晒干的,腊月里下了大雪出不来,这才耽搁到现在,小哥好歹看看再说吧。”顾青竹被他说得心里一凉,仍然极力劝说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说不收就不收,看也是白看,纯属瞎耽误工夫。”小伙计容不得顾青竹质疑,没好气地一顿抢白。 许是他嗓门大了,竟把里间穿着一身藏蓝长袍,手握书卷的谭立德引了出来:“十五儿,说过你多少回了,咋和客人说话呢!” “东家,这不怪我,是这姑娘非缠着我卖葛根粉。”叫十五儿的小伙计万分委屈,有些气恼地斜睨了眼顾青竹。 “老板,我是顾家坳的,您看看我的葛根粉,真的特别好。”顾青竹说着,弯腰去解布袋上扎口的细绳,她的手指有一丁点发颤,拉了两次,方才松开。 她常来卖药材,大多是和柜上的伙计打交道,她今儿满怀信心而来,甚至把卖葛根粉的钱都想好了用场,这突然听闻说不收,不啻一声焦雷炸在头顶,完全搅乱了她满心筹划的打算。 难道,昨儿晚上刚吃了顿饱饭,转眼就得饿肚子不成? 好在她运气不错,正巧遇见能做主的老板,她这会儿急切地想用上好的葛根粉打动他,力求柳暗花明,要不然,今儿二十多里路可就白跑了。 “顾家坳?”谭立德似乎有了兴趣,开了柜台的小门走出来。 他瞅了眼顾青竹身上洗的发白的半旧袄裙,弯腰拈了一撮葛根粉在手心里一抹,只见粉质细腻,色泽微黄,他将指头沾的那么一点儿放在舌尖上,嘴巴里立时弥漫着葛根特有的清香味道。 “十五儿,拿去过秤,按去年的收购价给这位姑娘结账。”谭立德满意地点点头,冲柜台里的小伙计说。 “谢谢!太感谢了!”闻言,顾青竹大喜过望,连连弯腰道谢。 “啊?哦。”十五儿有些惊讶地瞪眼,但老板发话了,他只有老实地照办。 顾青竹本想跟着去,却被谭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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