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故作惊讶:“竟有这等内情,多亏嬷嬷告知,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潘嬷嬷只当她少不更事,悉心哄劝:“若得檀侯青睐,姑娘下半生自是不尽荣华。静安侯知此际遇,怕是也会为姑娘高兴的。” 缨徽表面应和,心想:这都督府真是烂透了,合该一把火烧了才是。 送走潘嬷嬷。 便有侍女搬来浴水,为缨徽沐浴梳妆。 大半日光阴过去,庄子里的李崇润才艰难醒来。 裴九思顶着他阴鸷如刃的目光艰难回完话,又看了一眼端坐在侧的高兆容。 见她朝自己使眼色,这才一步三回首地离去。 李崇润揉捏额角,剑眉如笼寒烟。 偏又迷茫:“为什么?她为什么?” 高兆容叹息:“大约……因为你只是七郎君吧。” “我跟她说过!我会出人头地的!我会给她荣耀富贵的!” 李崇润满目血红,声音嘶哑,如被激怒的小兽。 高兆容道:“也许……她不信,或者她嫌太慢了。” 李崇润咬牙,霍得起身,将案上珠冠扫落在地。 碎叶流金般的混乱,珍珠散落开来,滚了满地。 他攥紧拳,自齿间迸出:“我会让她后悔的!我定要让她后悔!” 第9章 “他碰你了?” 迟日夜长,缨徽歪在芙蓉榻上小憩。 心事堆积得太多,难以入眠。 只呆呆看着满院的侍女嬷嬷忙活。 就连素日懒散应卯的梅嬷嬷都破天荒地留下来。 给缨徽张罗脂粉钗环。 瓷钵碰撞的清脆,夹杂遥远微弱的哀嚎。 缨徽探身望向窗外,问:“这是怎么了?” 白蕊捧一盅燕窝粥进来,随口道:“抓了几个定州逃来的乱党,都督让押来受审。” 缨徽的身体瞬间紧绷。 红珠不知内情,调侃:“如今都督做事真是越来越随着心意了,幽州诏狱尽是摆设,连犯人都得送到府里来审了。” 白蕊边哄着缨徽用几口燕窝粥,边说:“大约是疑心病太重,信不得旁人吧。” “不要谤议都督!”梅嬷嬷轻斥。 二女相互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缨徽旁观她们,想起从前在定州谢府的辰光。 燕燕顽皮,唇舌又伶俐,常惹得阿娘不悦。 责骂几句,她反倒有一车话开脱。 气得阿娘常要拿掸子打人。 燕燕左躲右躲。 缨徽怕真打到阿姐,总要挡在她面前。 阿娘叉腰:“葡萄你让开,别打着你,今日我非要收拾这死丫头。” 燕燕踮脚:“对,葡萄你让开,冤有头债有主,我谢燕燕一人做事一人当,才不要你给我挡。啊!” 终于挨了打。 一声哀吼,惊飞枝头几只黄鹂鸟。 缨徽托腮看向挂于飞檐边的熔金落日。 心想:也不知燕燕姐死前有没有受罪。 神游了几个时辰。 亥时,主院里来了两个嬷嬷接缨徽过去。 早就梳妆妥当。 缨徽穿了一袭桃红齐胸襦裙,襟前裾上刺绣百叶缃梅,金线琨边,配鹅黄披帛。 挽了妇人的灵蛇髻。 斜插雀翎赤金步摇。 绣鞋上坠了东珠。 莲步轻移时,鞋上的珠子与步摇齐晃荡。 轻佻又魅惑。 两个嬷嬷算是接亲。 白蕊给她们塞了金锞子。 两人才收了放肆打量缨徽的目光,客客气气将她迎上步辇。 从主院侧门悄默声把人抬过去,随即落钥。 嬷嬷只将缨徽送到寝阁门口,拂了拂身退下。 寝阁里熏香,浓郁甜腻到让人晕眩。 缨徽执纨扇往里走。 见罗帐半挽,李崇清坐在床上。 寝衣未束,衣带垂落于地。 大约是饮了酒,面颊醺红。 细长的眼斜瞟向缨徽,笑得颠倒:“我们缨徽真是美,就是衣裳穿得多了些。” 说罢,他起身,踉踉跄跄地过来。 拉扯缨徽的衣带。 艳丽精致的襦裙落到地上,露出白皙柔软的亵衣。 李崇清又剥落缨徽的发钗。 青丝如瀑散落在雪白薄衣上。 美人眉眼鲜妍美艳,婀娜而立,宛若画作。 他不自禁,将人搂入怀中。 缨徽心冷如冰,只觉这是一堆腐肉。 衣衫叠落在螺钿床前。 罗帐垂下,只差最后一步。 侍女慌张闯进来,颤声禀:“都督,出事了。” 李崇清拨开缨徽,怒道:“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个时候来!” “章德门被烧了!左营路大军受到神秘兵马攻击,死伤百余人。” 李崇清脸色大变。 再顾不得什么,翻身趿鞋,急匆匆奔出去。 缨徽从床上爬起来,冷目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披上破碎的衣衫,勉强遮住身体。 她朝进来禀报的侍女招了招手:“你送我回房吧。” 陈大娘子做主,未给缨徽单独置院。 只将都督院里的西厢房收拾出来给缨徽暂住。 说是贵妾,竟像通房。 李崇清想趁着去檀州献美前尝个够。 乐得把缨徽拘在身边,随时取用。 绣鞋不知被李崇清扔到了哪里,缨徽只有赤足回屋。 小小的厢房,柜子镜台摆得逼仄,像如今人的处境。 缨徽问侍女:“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屈膝:“奴婢玉静。” 缨徽从妆奁里摸出一支玉簪,塞进她袖里,微笑:“我刚来,怕有些事不明就里,伺候不好都督,得请玉静姑娘多关照。” 年轻姑娘不似嬷嬷爱财,死活不肯要。 缨徽与她拉扯了半晌,无奈道:“我不问你什么了,权当你今夜送我回来的赏银。” 玉静捏着簪头不语,缨徽摸了摸她的发髻,“戴上吧,挺衬你的。” 说罢,打了个呵欠,扬声唤进白蕊和红珠伺候她漱洗安寝。 玉静敛衽告退,想起什么,又回来道:“娘子莫怕,主院里并没有什么苛刻规矩,一切以都督为重,只要讨了他欢心,日子定会过得舒服。” 这话不假。 李崇清自打父亲死后,稳坐幽州都督大位。 愈发无忌惮。 搜刮来了一群莺莺燕燕,纵得张牙舞爪。 连陈大娘子都奈何不得。 玉静是值夜女官。 桃李年华,生得几分绮色。 为人细致妥帖,曾被李崇清收用过。 引为心腹,左右差遣,偶尔仍侍奉枕席。 缨徽看出这是不一般的女官,料想知晓内情。 迂回试探:“今日我听到这边有惨叫声,怕是有仆婢犯事。” “娘子想哪里去了。” 玉静解释:“是都督命人刑讯乱党。” 她秀眉微蹙,想来也觉不大成体统。 念叨:“那些人拖延无用,也不怪都督不信他们。” 说的是刑名上的人。 缨徽突然想起。 她离开庄子前,李崇润对她说起过,自己兼领了诏狱的一份闲差。 想起李崇润,她蓦地有些烦躁。 忙摇摇头,将无用的思绪摒弃。 缨徽故作惧怕,以袖掩唇:“乱党?怎得还往这里送?” “娘子莫怕。那乱党经不住严刑,已经死了。都督命人拉出去掩埋,剩下的……” 玉静顿了顿,岔开话题:“反正娘子是见不到的。” 缨徽立即听出玄机。 她眼珠转了转。 想要追问,又怕深夜探听得多了招来疑窦。 只得再与玉静敷衍寒暄几句,让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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