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胳膊抬到一半,被她死皮赖脸地拉扯了回去。 能拉满弓的臂膀,竟也会有如此绵软无力的时候。 说到底,还是他没出息。 李崇润恨极,将她打横抱起来,扔到了床榻上。 一夜兵荒马乱。 幽州城内镇将、镇副皆出动。 李崇游命人开了兵甲库、粮仓。 数道政令,重新布防。 四门洞开,铁蹄踏过街衢的巨响,连深宅重墙都挡不住。 缨徽靠在李崇润的怀里,摸了摸他的脸,问:“七郎,会打仗吗?” 李崇润闭眼平躺,淡淡道:“可能打,也可能不打。” “嗯?”缨徽疑惑。 “四哥若有本事镇压住局面,斩杀叛将,抚慰军民,谄媚檀侯,那这仗自然是打不起来。” 缨徽思索片刻,诚恳道:“我觉得他没有。” 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谄媚檀侯?怎么谄媚?” 李崇润转头看她,“害怕了?” 缨徽不语。 李崇润调侃:“还是说你想去檀州?” 缨徽忙摇头。 李崇润却生了疑:“你不想去,那你为何要让兄长纳你?” 缨徽陡觉冷汗爬上脊背。 她太过大意,以为李崇润肯与她做枕席之欢,就是把往事翻篇,放松了警惕。 竟忘记他是如此记仇、敏锐的人。 她欺身上去亲吻李崇润,“你今非昔比,我跟着你,不一样能过安稳荣华的日子。”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李崇润经了几日煎熬,不想再自苦。 抚摸着缨徽白皙滑嫩的脸颊,心中叹息:也罢。 她不值得,他也不必做什么痴男怨女。 露水姻缘,腻了为止。 他微笑:“你就是个坏女人。” 缨徽眨眼。 李崇润吻她的鼻尖,执惘:“但你要一直坏下去,不能对别人好。” 他得不到的,旁人也不能得到。 缨徽蒙混过关,却不甚愉悦。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只觉死结缠得越来越紧,她已经无力拆解。 这一觉睡到半夜,被叫醒。 侍女在隔扇外唤“七郎君”。 李崇润立即起身离去。 外间的事他不再说给缨徽听。 好在他把白蕊和红珠接了过来。 白蕊向缨徽说了大致情形。 幽州城内早就乱了。 当日攻打左营路军营的乱军还没有找到。 叛变的旧将试图洗劫怀济仓。 藩将多是李崇清生前心腹,根本不服李崇游,吵着要李玮出来主持大局。 局面甚为胶着。 缨徽对这些根本不关心。 她想,若李崇游想要稳定局面,最便利的方法就是找个靠山。 而这个靠山就是檀侯。 谢世渊的命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李崇游真做此想。 都督府南有御宿堂,池植莲蒲,曲石环绕。 堂下修了一座密室。 原是当年老都督李行舟怕外敌入侵,修来让府内妇孺躲避的地方。 李崇清继任大位后,将这里改成了地牢。 专关押要紧的犯人。 李崇游这些日子被庶务缠身,焦头烂额,萌生了些念头。 他叫了李崇润来:“谢世渊这个祸害,我看咱们是留不得了。不如趁早送去檀州,省得引火烧身。” 两人顺地牢石阶而下,浓重的血腥味儿袭来。 居中绑着一个男子,身上伤痕累累。 铁链吊在腕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俨然已经晕过去了。 刑官往他身上泼了一池冷水。 他幽幽醒来,抬起了头。 棱角分明的颌线,浓密入鬓的剑眉,一双如星河的凤眸,狼狈之下,难掩风姿。 李崇游打趣:“这谢郎君倒是跟我的七弟有些相似。” 李崇润道:“四哥真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还有心说笑话。” 李崇游不再赘言,只问:“你的意思呢?” 李崇润道:“这人早就在大哥手里,却迟迟不送檀州,想来是有内情。四哥既已走到这步,何不审问清楚再做决断。” 提了个醒。 李崇游拊掌:“我七弟果然机敏。” 他走到谢世渊跟前,客气地问:“我不忍再施重刑,谢郎君可否告知?” 谢世渊瞧着他,苍白的脸上浮起讥诮:“人都说幽州出豪杰,不曾想,李都督一脉尽是鼠辈。” 李崇游笑了笑:“你们谢氏倒是有胆识。敢违逆檀侯,开仓赈灾,放走私奴,还不是被灭了满门。你们救的那些人,他们如今哪个能来救你?” 他慢踱几步,“为众人抱薪者,终将死于风雪。” 谢世渊坦然:“死又如何?鼠辈所惧罢了。” 李崇游绕着他走了一圈。 猛地从刑官手里夺过鞭子,狠狠抽向谢世渊。 “鼠辈,鼠辈。你还说上瘾了!” 蘸了盐水的鞭子,道道皮开肉绽。 “好了,四哥。” 李崇润道:“若是把人打死,各方都不好交代。” 李崇游这才堪堪住手。 谢世渊没吭一声,只吐出一口血沫。 李崇游擦干净了手,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气度。 温声道:“谢郎君,何必呢?只要你说出内情,我定以礼相待。至少在把你押解檀州前,会让你过得好一些。” 谢世渊气息微弱,呢喃:“我有一请。” “你尽管说。” “明日是我父生祭……”晕了过去。 李崇游又要人把他泼醒,被李崇润制止。 “算了,四哥,英雄末路,不要苛待了。” 李崇润道:“他说明日是谢刺史的生祭,此事我去办,办妥之后再来审,我瞧他也不像是了无牵挂。” 李崇游嘱咐:“悄悄的,别传出去。” 李崇润应下。 忙碌了半日,又见了几个要紧隐秘的人,李崇润才在日暮前回府。 刚回寝阁,缨徽就扑了上来,嗅来嗅去,问:“你身上有血腥味儿,你去见谁了?” 第12章 “关你一辈子,又如何?” 李崇润瞥了她一眼,脱下外裳。 白蕊忙上前来接,他冷声说:“你出去。” 白蕊担忧地看看缨徽,“喏”了一声,躬身告退。 李崇润仍捏着自己的衣衫。 缨徽接过来,随手丢在一边。 复上前缠着他问今日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李崇润坐在卧榻上,看向铺在地上凌乱褶皱的衣衫,道:“捡起来。” 缨徽只得忍气吞声。 捡起来,将上面沾染的轻尘掸干净。 搭在横杆上。 坐到李崇润身边,握住他的手。 小心翼翼至极。 唯恐推倒两人之间那岌岌可危的支撑。 若是坍塌,万劫不复。 李崇润有心为难她。 为难了之后却并不觉愉悦,反倒梗着一口气。 闷滞而难以纾解。 脖颈间微痒。 他低头,见缨徽伏在了他肩头。 细白的脖颈微微弯着,几缕青丝搔着他。 “七郎,我觉闷得慌,你若是去哪里,带上我吧。” 缨徽扯了个拙劣的谎。 李崇润神色冷冷,凛若寒冰。 一点儿口风都不松。 缨徽蹭了蹭他,撒娇:“总不能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吧。” 李崇润反问:“关你一辈子,又如何?” 他的神情过于严肃,瞧上去不像玩笑。 缨徽悚然。 欣赏着她的惊惧,李崇润终于有了一种扭曲的快感。 他眉梢的冰棱缓缓融化。 唇边噙上浮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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