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990年,盛夏的南城,夜晚都燥热。 驻兵团的临时木屋内,原本昏睡过去的苏忱忽然惊醒,望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人。 “傅叶紫?” 自己不是病死了吗?怎么还会见到她? 可他的震惊,却惹得女人脸色更加难看:“你怎么会这样无耻,竟然卑鄙到给我下药?” 窗外,又下起了雨。 女人眼睛里嫌恶的眸光,比尖锐的刀子还要伤人。 身体的燥热让苏忱意识到,自己竟然重生了,重生回了十年前,和傅叶紫结婚的第二年,他觉得傅叶紫一直不让他碰,因此没有安全感,骗她喝了秘制的‘补汤’…… 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自己喝下去。 怎么偏偏重生到这个时候? 他努力控制身体里的燥火,开口想要道歉,女人却攒尽全力推开他翻身下了床。 傅叶紫像铁了心要给他个教训,见他难受也不再理会他。 迷糊间,熟悉的男声闯入耳内:“叶紫姐,我出了点事,你能来帮帮我吗?我在这里只认识你……” 苏忱骤然清醒,他可太熟悉说话的人是谁了—— 魏长帆,傅叶紫的青梅竹马,她真正喜欢的人! 他睁开眼,寻着光望去,傅叶紫正低声安慰:“你别急,慢慢说。” 此刻,女人的脸上,是他上辈子穷极一生都不曾得到的温柔。 苏忱却觉得浑身发冷,鼻尖酸涩不已,燥火也熄了大半。 刚起身,却听傅叶紫急急应了一声:“等着,我马上来。” 苏忱心头一紧,下意识挽留:“外面这么大的雨,什么事非要你现在去处理?” 可女人冷着脸推开门果断离开。 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苏忱一眼。 他眼睁睁看着女人消失,喉咙堵得说不出话。 木门敞开,裹着雨丝的风吹进来,把苏忱彻底吹清醒。 在傅叶紫眼里,他从头到尾都比不上魏长帆。 活了两辈子,他该看清了…… 缓缓握紧手:“上天怜悯赐我重生,这辈子,我不能继续犯蠢了……” 前世,他一颗心全扑在傅叶紫身上,可结婚整整十年,傅叶紫却从来没有带他见过她的家人。 傅叶紫喜欢魏长帆,她嫁给他,只是为了偿还他爷爷对她的救命之恩。 而他活了一辈子,荒废了祖传医术,也没有顾好妹妹苏连黄,稀里糊涂的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重来一次,他只想照顾好意外身亡的妹妹,把爷爷传给他的苗医医术发扬光大。 至于傅叶紫,她既然不要他,他也不强求了。 …… “轰隆——” 又是一阵雷鸣,木门被暴风雨掀得砰砰响,苏忱洗了个冷水澡。 驱散身上燥热后,下床关好门。 此夜注定难眠。 第二天清晨,苏忱在战士们的口号声中,起床洗漱。 刚要出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他两步上前,搭上门把手要开门,却听屋外传来一句压低声音的询问—— “叶紫姐,我哥说你去年结婚的时候就打了离婚报告,这事,是真的吗?” 第2章 ‘结婚即离婚’,哪怕苏忱决定了要放手,但还是被这话刺的脸色发白。 不等他听见傅叶紫的回答,‘吱呀’一声,门就被打开。 四目相对,女人站在门口,一身沉稳的绿色军装衬得她更加英姿飒爽。 苏忱还没张口,就见对方不耐烦吩咐:“醒了就去准备解暑汤,乡亲们抗洪艰难,药不可断。” 话落,傅叶紫转身离开。 就好像她来这只是下达命令,而苏忱有没有听到什么,情绪如何,都跟她无关。 倒是一旁看戏的魏长帆,故意接话:“抱歉啊苏哥,我昨晚有劝叶紫姐早点回你这,可她不放心硬陪着我到早上。” 说着,他脸上挂着歉疚的笑,一副两人昨晚干了什么的样子。 苏忱抿了抿唇,压下心口闷堵跟上傅叶紫。 对魏长帆这种挑衅,他上辈子听了很多。 从前他会生气辩驳,可现在…… 争论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惹来傅叶紫更深的厌恶,纵然决定放她自由,可他还是希望,能给她留个好印象。 …… 一个小时后,大坝帐篷里。 苏忱忍着暑气,费力的搅着锅里清热解暑的‘五皮汤’。 几步开外,几个村民不满议论—— “看看,苏忱又拿三脚猫医术充贤惠,尽搅合那锅奇怪的东西,就没听说瓜皮能当药的!吃了一点用都没有!” “新来的魏医生拿出的消炎止痛片,吃下去我立马不头昏了,人家这才叫治病救人!” “听说魏医生和傅团长还是青梅竹马,要不是苏忱不要脸横插一脚,他们俩早就结婚生娃了!” “十里八乡有几个像苏忱这样不要脸的?就因为他爷爷救了傅团长一命就赖上人家!” “一个乡下人给首长孙女提鞋都不配,这婚迟早得离!” 一字一句,刀刀戳心。 苏忱咬着牙,依旧搅合着‘五皮汤’,当做没听见。 这时,正前方忽然传来义正言辞一句—— “苏哥,你这锅里炖的是什么?要我说偏方这种东西说不准的,很可能耽误乡亲们的治疗,会害死人的。” 苏忱一抬头,就见魏长帆拿着几盒西药,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乡亲们,你们还是来我这拿药吧,放心,我这药是大学教授研制出来的,绝对没有问题!” “我就说苏忱根本不会医术,熬的那苦东西不行!” 村民附和,纷纷涌向魏长帆,纷乱间,不知谁一脚踢来—— “嘭!” 苏忱辛苦熬的‘五皮汤’洒了一地,滚烫的汤水溅红了他的双手。 好心被践踏稀碎,苏忱终于忍不住怒气,红着眼抬头,却见到傅叶紫站在不远处。 视线相对,她眉目清冷,没有丝毫为他解围的意思。 可她明知道,他得了爷爷的真传,医术不差。 心倏而刺疼。 既然知道傅叶紫不喜欢他,他也是时候和她提分手,结束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或许离婚后,他受的指责还少点。 想着,苏忱深呼吸一口,捂住双手走到女人面前:“我有事和你说,你能跟我回木屋一趟吗?” 傅叶紫只扫了一眼他的手,冷淡说:“现在不是装可怜的时候,你的手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去抹点草药处理。” 说完,她扣着衣袖径直走向魏长帆,帮着发药。 两相对比,人群嘲讽笑出声,苏忱的尊严再一次被扯到地上。 他无法继续开口,忍着难堪回木屋,索性收拾东西,独自走回苏家村。 只是,他刚到门口,却看见大伯母抄着笤帚将他五岁的妹妹堵在墙角:“我打死你个丧门星!” 这一幕,刺痛苏忱的眼。 “住手!” 扔下包袱,苏忱疯了一样冲过去,妹妹上辈子就是被大伯母带去河边淹死的! 他把妹妹护在身后,含恨咬牙:“你敢欺负我妹妹!我跟你拼了!” 同一时间,一道冷酷的寒光猛地刺中苏忱的后背。 他回头,就撞中傅叶紫凌冽的目光。 第3章 傅叶紫怎么跟来了? 女人无声寒凉,苏忱不细看也知道她有多嫌弃自己。 他下意识抱紧妹妹苏连黄。 见状,大伯母眼珠子一转,当即‘咚’地坐到地上哭嚎:“我累死累活帮人照看妹妹,还被打呀,苏家怎么出了这么个没良心的!” 听她颠倒黑白,苏忱顾不上傅叶紫,拉着苏连黄,露出孩子手上青紫的掐痕,心头又怒又疼。 “你承诺会照顾好阿连,我才把爷爷这红砖房让给你们一家,可到底是谁没良心?你敢不敢发誓,让那真正丧尽天良的人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闻声,远处的傅叶紫脸色更黑。 她大步上前,擒住苏忱的手腕,将人拉进对面矮小的泥胚屋。 一进屋,就严声讨伐:“苏忱,你闹够了没有?” “领了熬药的任务又撂挑子逃跑回家,不能担事你何必应下?你当乡亲们的生命是儿戏?” “还有刚刚,什么发誓?你想传播封建迷信?你大伯母好歹是你长辈,你平时就这么对人的?” 女人字字凌厉,她对他的委屈冷眼旁观,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掌心掐的生疼,苏忱忍着眼眶的湿润:“既然在你眼里我这么不堪,那你和我离婚好了。” 想起今早听见的话,他朝傅叶紫伸手:“离婚报告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吗?拿来吧,我签字!” 结婚到现在,苏忱从来小心翼翼,这还是他第一次态度强硬。 傅叶紫冷冷看着苏忱,没说话,像是想将他看透。 屋内气压一时跌落冰点,满屋沉寂。 这时,苏连黄忽然从屋外哭着冲进来:“哥,嫂子,你们不要吵架,以后伯母再打我,我不躲了,也不哭了……” “阿连错了……我会乖乖的,不给你们惹麻烦……” 苏忱僵住,心口像是被捅开了个巨大的口子,呼吸都疼。 下一秒,他猛地俯身抱住瘦小的孩子,这样好的妹妹,他上辈子却没有护住。 压低声音,他轻哄:“阿连不哭,你没有错,我们吵架不是因为你,是哥吓到你了,哥错了。” “……别怕。” 越说,苏忱自己的泪却忍不住。 “那你们为什么要吵架,哥不是最喜欢嫂子了吗?” 童言无忌。 苏忱喉咙一堵,猛地抬头,却发现傅叶紫早就走了。 心头万般纠葛,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傅叶紫可能是听了他的话,去拿离婚报告了吧…… …… 入夜,又下起了大雨。 把苏连黄哄睡,苏忱正准备去熄灯,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大夫!快救命啊!” 苏忱忙披着外衣去开门,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村妇马上冲进了屋。 “苏大夫,老苗医当年给女人那儿看病很厉害,你不是继承了你爷爷的衣钵吗?你快给我看看吧!” 说着,她急切拉下裤子:“我这几次跟我男人同房,好像伤到了,特别疼。” 苏忱一懵:“诶!你先别——”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木门又被推开! 傅叶紫撑着伞站在门外,面色黑沉的盯着他们。 第4章 “苏忱,你可真是好样的!” 傅叶紫扔伞进屋眼底怒气暗涌:“你要离婚,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女村民被吓的发虚,病也不敢看了,提着裤子就跑。 老旧的木门被撞的‘哐哐’作响。 苏忱回过神来,忙解释:“你误会了,她只是找我治病而已。” 傅叶紫脸色更差,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像要捏碎他的骨头:“什么病非得三更半夜,脱了裤子在你屋里治?” “苏忱,你知不知廉耻?” 手疼,心也疼,苏忱不由红了眼。 每次他说服自己放平心态,接受傅叶紫不喜欢他的事实,可她总叫他明白,她眼里的他更加不堪。 “你先放开我。” 话落,傅叶紫反而更加不耐,拉着他往外走。 苏忱脚下踉跄,想着屋内熟睡的妹妹,挣扎着抗拒:“你要带我去哪儿?我都说了刚刚是误会,我不能放阿连一个人在泥胚屋!” 傅叶紫头也不回,冷硬的拖着他朝前走:“有个战士抗洪被滚石砸了脚,急需针灸治疗,现在涨水去不了县城,你必须跟我去救人。” “你妹妹我已经托村长照顾,你用不着担心。” 听了这话,苏忱明白傅叶紫是一定要带他离开。 他只能按捺住不安。 更何况爷爷也说过,学医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这一走,苏忱忙了整整一夜。 战士的腿伤的很严重,直到天边白光破晓,苏忱才拔针,救回一命。 他疲惫松了口气,一边收拾针灸包一边叮嘱:“之后伤口不要沾水,药要按时煎服,近期不要剧烈活动。” 看着他眼底浓郁的乌青,病床边的傅叶紫微不可闻的皱眉。 昨晚苏忱的认真专注她都看在眼里,静了两秒,她生硬的吐出五个字:“谢谢,辛苦了。” 木屋不大,傅叶紫的声音清晰入耳,苏忱错愕抬头,怀疑自己累出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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