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麓山间密林中,一道灰蒙蒙的影子正穿林分叶而过,脚下轻如落雨,发出的声响也竟同雨声一般细微。 眼前湿漉漉的树叶逐渐稀疏,隐约透出其下蜿蜒的山间小道和攒动的人影。 脚下山体震动,不断有细碎山石滑落,褐衣老者轻轻避开,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前方。 他终究还是老了,尽管身手依然敏捷,耳目却远不如年轻时的自己。 从前,他能借着一缕星辉视物,黑夜于他如同白昼,天地间没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杀意最盛的那几年,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到那些被他夺去性命的人、灵魂离开肉体时的样子。 江湖传说,死于刀剑之下的魂魄会附在刀剑之上,令其更快、更锋利。而他常在心底冷哂,因为他知道,能夺人性命的并非刀剑,而是握住刀剑的手。 他就是这样一把刀剑。 一把锋利无比、锐不可当的刀剑。只是那只曾握住他的手已经不在了。如今他依然锋利,却已不再具备取人性命的杀意。 停下脚步,他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一会,好不扰乱他的听力,随后屏息而立、去分辨震颤空气中传递的讯息。 铁甲、重骑、黑羽,一触即发的厮杀和突如其来的夜雨,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人恍惚。 恍惚间,他的白发变作青丝,跛腿变得矫健,褐色粗布斗篷落下、换做那黑羽暗卫头领的玄兽服,脚下是避水长靴,腰间的动爻剑藏于披风之下,一如他影子般肃杀内敛、藏锋不露的样子。 他走入那幽深王室的最深处,在那金玉打造的王座上找到了他的主人。 中年男子的双颊已经深深凹陷,额间隐有青色,乌色的嘴唇薄而向下耷拉着,已窥不见当年风华的万分之一。 那是常年被病痛折磨的人才会有的面相。 可那样一张病容上,却嵌着一双沉静明亮的眼睛。 那是智慧非常、精于谋略的人才会有的双眼。 他的主子,有着全天下最玲珑百转的心窍,和看透万物本质的天赋。 然而再卓尔不群的灵魂,终究还是要为肉身所束缚。 油尽灯枯的帝王重重咳了几声,声音空洞好似下一瞬便会消散在空中。 “怎么样了?东西找到了吗?” 他敛神,尽量控制自己痛楚的目光,单膝跪下请罪。 “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天绶。”顿了顿,他又低声道,“除此之外,肖家还疏漏了一人。” “哦?是何人?” “朔亲王次子肖准。他参与了围猎,又阴错阳差躲过暗卫刺杀,撞破了事情。” 夙印许久未说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如今事发不过一日,他不熟悉山路,至少还要再耽搁半日。若要回城,必经离望古亭。属下只需稍加埋伏,便能解决此事。” 老迈的帝王眼皮滚动,眼下的青黑色将他的眼神衬得阴鸷而深远。 “朔亲王次子,春猎最年轻的猎手,今年可是十之二三的年纪?” “正是。但听闻已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几年,骑射虽不及其父,却也有将门之风。若是假以时日,恐怕......” “好一个将门出身少年郎,假以时日,必成将才。”夙印轻笑,眉宇一瞬间的舒展使得他恢复了些许年轻时的神韵,“跟着他,莫要让旁人接近他,也莫要取他性命。他若能活着回到阙城,便教他来见孤。” 他不解,不顾僭越之嫌、急声劝道。 “主子,肖准留不得。斩草不除根,日后必是祸患。” 对方没有立刻回他,只淡淡问道。 “朝中局势你可知晓?” 身为帝王亲卫,朝中他虽不当值,却也知一二。 文臣老臣当道,武将年迈,没有话语权,日后若是边境起兵天成必有难以排解的忧患。 帝王长叹,气息微弱。 “幼狼失母,伴犬而饲,岁岁年年,安知自己是狼还是犬啊。” 他默然,这才明白主子的心思。 扶植肖准作为新力量对抗朝中局势,势必能搅乱这一潭死水。由肖准开始,天成武将势必崛起,天成将以此作为制衡、平息朝中涌动多年的几股力量。 “仇恨有时亦不是坏事,它能给予人无穷的力量。我将肖准留给未儿,日后若是有那么一天,狼归山野,你可知要如何做?” 他望向那双沉静的眼,声音坚定如磐石。 “属下明白。只要属下一日不死,主子担心的事便不会发生。” 半月后,先帝驾崩。 他发过誓言、效忠一生的主子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世间。 他带着那最后一道、无第三人知晓的命令离开了阙城,等待需要他兑现自己承诺的一天。 他以为,他就要带着这个承诺进入坟墓。 可十数年过去了,这一天还是来了。 宗颢睁开眼,望向百丈之外悬崖前、那个跪坐在白鹤留尸身前的身影。 那天在下雨的斗辰岭山道,他就该杀了他的。 无妨,就让他用这双当年划下开端的手,了结如今的一切。 第141章 南风吹拂,层云敛聚。 雨水由稀疏变得稠密,离天明还有半个时辰,四周却依旧如永夜一般漆黑。 山道悬崖旁,紫衣剑客将剑抖直,静置于雨滴之下,让雨水冲刷剑身上的血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狼狈过了,身上的衣服破了,数了数总共有七处伤口。三处在股,两处在臂,一处在腰,但都算不得致命一击,只是划破皮肉。 最凶险的一处在肋间,短刀从斜下插入,再有半寸便能穿透胸廓、直插心脉。 然而她还是差了半寸。 或许她再长得高一些,便能够到那半寸、取了他的性命。 但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既没有长高一些的机会,也没有再击一次的机会。 高手之间的过招便是如此残酷,而他常常沉迷于这种残酷,就连身上刀伤带来的痛都令他着迷。 他对于周遭事物的感觉总是迟钝的。而如今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存在感,就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如有实质一般。 小的时候,他便常常端坐在石坎上,一坐就是一整个日夜。 他的白日是安静而乏味的,夜晚却是炽热而喧嚣的。 他那痴迷于陨铁矿石的祖父,总在夜晚为刀剑淬火,因为夜的纯黑能令人眼辨析出烧红铜铁的色泽,在最适合的时机淬炼。 击打剑身的声音彻夜鸣响,他却从不觉得单调乏味,他知道,那是一把利刃铸成的声音。成为这世间最锋利刚强的物质,本就需要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磨炼的。 那些铜铁耐得住的寂寞,他也能够泰然处之。 很多时候他的内心都空无一物。他生来如此,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这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天赋。 不到八岁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遍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尖剑锋,他对极致的渴求也越来越难以满足。 他同那些来取刀剑的江湖客们切磋,从洞悉套路到一招致命,往往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赞赏与褒奖由多变少,渐渐地,他从那些惊愕的面孔中读到了恐惧与厌恶。 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他们已经给不起。他要去到更高更险的地方,才能窥得那关于极致的终极。 铸剑的时候,铜铁之中的杂质越少,退火过后的剑身越是精纯。 这是他外祖教会他的道理。 握起刀剑的时候,心中杂念越少,刀剑便越快。 这是他自己悟出的真理。 他入院的那天,是她从安道院离开的那天。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谁。 他看到那个矮胖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被拖出院门,一步三回头地骂着谢黎,末了狠狠啐了一口,便被塞进了马车。 他想:那一定是个根骨奇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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