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气里有一种深秋才有的寒意,月光如霜,从高而窄的窗棂中投下,照亮了地面上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 石板正中的炭盆已经熄了,余烬中半点余温也无,寒意在石头与铜铁之间蔓延。 他从床上坐起来,想要伸手去摸地上的那盏油灯,可却怎么也够不到。 突然,一阵金铁摩擦的刺耳声音从门外传来,一道黑影闯入那惨淡的月光中。 他缓缓抬头望去,只见扇门雕花窗棂上,映出一个异常高大的影子。 那影子一动不动,却似乎是在隔着门凝视着他。 一种熟悉的不安从心底升起,他跌跌撞撞从床榻上翻下,摸索着找到那盏油灯,手忙脚乱地去点那已经溺到油里的灯芯。 吱呀。 冷风轻轻推开了他的房门。 他不记得自己为何没有关好门窗,更不敢抬头去看,只强迫自己快些将那油灯点燃。 咔嗒,咔嗒,咔嗒。 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撞击摩擦的声响,越来越近。 终于,他点亮了那盏灯。 微弱的火光在黑色的地面上映出一小片暖意,然后他便看到了那双穿着带锈胫甲的脚。 视线缓缓上移,那黑影就立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 那是个胄甲披身、浑身是血的人,兜鍪压得低低的、面目一团模糊,胄甲盔甲上似乎还有水汽,水珠顺着他的枪杆滑落,带着一点混浊的血污。 可他记得今夜明明是个晴天,一整天都未曾落雨。 他死死盯着那道人影,反复告诉自己,那只是梦境中的一个幻影。 “母亲?” 他颤抖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许久都无人回应。 下一瞬,那人影突然动了、拖着长枪向他奔来。 他连忙将手中的油灯朝那人扔了出去、随后顾不得穿鞋子,光着脚跑出了大殿。 秋夜晴朗,天上半点云影也不见,只有一轮孤月挂在天上。 蜿蜒的回廊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人声虫语。秋夜的寒霜在冰冷的石砖上蔓延,他踏过、那霜便化作水汽,将他的脚打得湿漉漉的。 他不敢停歇,直到望见那湖畔旁的亭子隐隐透出灯火,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没走,他的母亲没有离开。 湖上冷风肃杀,那四角亭周的纱帷却如此单薄,女子的发丝似乎都结了霜,身形却很是慵怠,就半倚在探出的阑干上,一半的发丝悬在半空,随着秋风晃啊晃。 她听到了男孩急促的脚步声和的喘息声,缓缓睁开眼,双瞳比这秋夜里的寒星还要清冷,容貌比今晚的孤月还要皎洁。 “可是又做噩梦了?” 他说不出话,哆嗦着拉住女子的手,想要得到一点回应,但那双纤弱的手却像以往一样只是轻轻抽离。 “梦见了什么?” 他定了定神,终于有了几分眼前人的冷静自持。 “梦见......梦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将军。” 女子轻轻叹息,面容中有一种疲惫和无奈。 “未儿莫怕,也不用理会他们。” 他努力做出沉着的样子。 “母亲教诲未儿都记得,但他们总是突然出现,有时还会大喊大叫......” “那些是你一生中会遇见的人,日后定会相见。他们或许是你的仇人,但也有可能是你此生所爱之人。这般去想,你便会珍惜这种缘分。” 他不解,更不明白他的母亲为何总是对他说一样的话。 “未儿最为敬爱之人就是母亲,那些人又怎会是我所爱之人?” 女子的语气温和下来,眼神里有来自往昔岁月的微光。 “此时你并不认识他们,自然不知情深情浅,只觉得是无谓的相见。但往后你长大了便会明白,纵使是在梦里、能见上一面也是件多么珍贵的事情。相知却不能相见,才是这世间最大的遗憾。” “可是......” 可是他并不想去深究那些梦里出现的人,他只是希望能在夜里惊醒的时候,身旁有母亲温暖的陪伴。 女子的眼帘又轻轻垂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庞。 “快回去睡吧。若让你父亲瞧见了,又要罚你了。” 每次母亲提到父亲的时候,就是他们分别的时候。 若是以往,不论心中有多么不舍,他定会安静行礼退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离开。 “母亲为何不肯像奶娘一样,轻声同我说话、在我睡不着的时候哼些小调解我惊惶......” “因为人生有许多长夜需要捱过,不是每个夜晚我都能与你相伴的。” 他仍跪在原地一动未动。 女子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孩子,仿佛从他身后那道清冷的影子中,看到了深埋骨血之中、并且还在疯狂生长的疯狂与执念。 她轻声叹息。 “你可知,母亲为何总是不提起、也不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摇摇头。 “钟离一族,注定孤独。终离二字,是对这世上所有长相厮守之人的诅咒。无论情深几分、缘聚几时,终有分离之日。这就是你我的宿命,也是天下人的宿命。” “我不信宿命。母亲也不要信。” “我小的时候,也是不信宿命的。”女子竟笑了起来,神情灵动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有人告诉我,花开娇艳又如何,它们注定会从枝头凋落。可我每日从家门前那些梨树下走过的时候,从来都觉得那些花是永远不会凋谢的......” 听到女子又说起了从前,他本能地往前凑了凑,然而对方的话却戛然而止。 “只是不信命的人,总要受些苦的。我不想你受苦。” 说完这些,女子再没有开口。 她只伸手将他揽过身前,握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随意写着笔画。 那是些不成文字的符号,既然母亲不会哼唱,他便把它当做哄他入睡的安眠曲。 晚风寒凉,他沉沉伏在母亲身前那张绣着并蒂曼陀罗花的软垫上,意识在女子轻缓的动作中渐渐模糊远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他又听到了母亲年轻的声音。 “未儿,醒醒。你做梦了。” 做梦?他不是已经从噩梦中醒过来了吗? “醒醒,你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呢? 身体很沉重,连勾一勾手指都很费劲,想要睁开眼却仍身处黑暗之中。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清醒的灵魂在这具死气沉沉的身体中拼命挣扎,直到黑暗中出现一道裂缝、透入一点光芒。 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头顶是简陋的木梁,木梁上挂着一只破旧的纸灯笼,灯笼内的火光已经熄灭了。 晨光熹微,微凉的风从稀疏的窗阑间一并透进屋来,空气中有泥土和新鲜植物的味道。 他缓缓从那张简陋的床板上坐起身,光着脚踏上那吱嘎作响的陈旧木板,向着有光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 ****** ****** 霍州西南、赤州东北、闽州东南的交汇处,有一处人烟稀少、鲜有人知的小村子。 村子坐落在一片荒凉山坳中,山坳底部有一处小小平原,平原中被一道三岔口分作三块,分属霍州、赤州、闽州。 村子里的人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人,村子外的人也不知这村子究竟属于哪边。 村子东北方有座不高不险的山,西南方有片寸草不生的地,东南方有座不知何时建起的古塔。这一山、一地、一塔便是这村子的全部。 村子所在的山坳外常年生着一种带刺的棘树,冬季则接连数月被大雾笼罩,进那山坳的路口常常淹没在荆棘雾海之中,是以少有商队旅者愿意穿行而过,外乡人更是不愿在这穷山恶水中扎根生活。 外面的人不愿进来,里面的人也不愿出去。 那村子里的人向来很少离开三岔口附近十里远的地方,更少与外界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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