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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那一坛拎了起来。 他并没有急着斟酒,就只是将那拍开泥封的云叶鲜放在床头旁的小几上。 酒香洒了一屋子,伍老大闻得着却喝不着,只觉得在这房间多待一刻都是折磨,干脆开门见山道。 “那条道我许久不走了。今日这单接不了,公子另寻旁人吧。” 那男子听了他的话不急也不恼,手上动作不停,等了片刻才缓声道。 “在下的妻子病重,急着用药,需得尽快进山。天寒地冻,先生仅凭掌柜的口信便愿意走这一趟,说明远不似嘴上说的这般不堪,是个热心的人。在下并非有意要陷先生于不义之地,只是孤身在外别无他法。还望先生能够伸出援手,车资好商量。” 他话说得周到、态度也做得到位,可不知为何,那张脸看起来就是没有求人的神色,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清,像那衙门口的石狮子,再怎么雕琢装扮也没有几分人气的样子。 伍老大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 从小时候养家带几个弟弟妹妹,到长大后走南闯北地跑生意,大官他可是没少见,哪个不是将不耐和鄙夷写在脸上?可眼前这个分明神态祥和,可架子却不比那些大官给他的感觉小。 他虽对那车资有些心动,到底还是坚定了自己来时的想法,摆了摆手。 “不是银子的问题......” 他话才说了一半,那男子却自顾自地拿过一旁的漆盒,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上面的铜锁。 小小一只漆盒,里面放着工工整整、厚厚一沓小梅庄沾着红泥的银票。 “要几张,先生请自取。” 看来确实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银子够不够多的问题。 伍老大傻眼了。 他见过出手大方的,可没见过出手像这般大方的,大方得令人不安、大方得令人生疑。 莫不是这镇上新来了骗子,私刻了印章冒充钱庄银票、想使什么坏心眼子吧? 伍老大觉得自己得看清楚点,于是他往前凑了半步、垫了垫后脚跟。 就这一垫脚的工夫,他不仅瞥见了那沓银票真真的泥印,还瞧见了那银票后、塌上的女子。 那女子面容并不柔弱,相反眉眼生了几分英气,若非缠绵病榻,定是那种能跑能跳的主。 可不知怎地,他就是瞧那女子有几分面善,越看越不忍心就这么走了。 当然,银子也是舍不得的。 “算了算了,勉强送你去山脚下。”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腰间的赘肉,末了又找补道,“可丑话说在前头,那山可有阵子没人上去过了。” 这话言外之意便是要撇干净自己。是这付银子的非要上山,出了什么岔子他这个带路的可不担那些个罪名。 “无妨。山就在那边,旁人没有上去,许是就在等我上去呢。” 伍老大挑了挑眉。 真没看出来,这般清秀的脸下竟藏着颗秤砣心呢。 也罢,天气这样冷,说不定他走到一半受不了了自己便回来了。这年头,还能有人生生把自己冻死不成? “何时启程?” 公子轻轻敲了敲那坛酒。 “现在。” ****** ****** ****** 凛冬时节,格勒特高原上疾风骤雪。 荒原小道早教风雪没了去,只能依仗有经验的赶车人小心辨别方向。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不见来路也不见去路,风雪令路途更显乏味,若是碰上位话少的同路人,这漫漫长路便更加难熬了。 伍老大不死心,硬是要拉着车上那位说个不停。 也怪他得了银票心气正高,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个没边的见闻抖个底掉,似乎是想告诉对方,那几张银票花的是值得的。 “公子是听何人提起这平头峰的?这些年知道的人可是不多了呢。” “听一个长辈提起的。” 车上的人一直淡淡地,既不主动问话、也不会让他这话头落在地上。 伍老大要求不高、对这番反应已很是受用,又卖起关子来。 “那公子可知,这平头峰从前不叫这名字、而是叫白头峰呢。” “为何?” 对方只应了两个字,伍老大却滔滔不绝起来。 “先前的亭长改过名字,觉得白头二字听着晦气。可这里人从前都是这么叫的啊。公子可知,那座山上的城之所以叫做暄城,是因为那里原本是个四季如春般温暖的地方。” 窗外风雪不停,鹅毛大的雪花滚做一团、走哪挂哪,几乎要将这天地都没了去。 车上的人移开视线,低头将女子的手捧在手心、小心呵着气。 “现下倒是看不出。” 坏了一半的车帘在冷风中晃荡着,透出车内半明半暗的光影来。 伍老大收回余光,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嘴上倒是没停。 “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这高地上的城池也并非从来就这般坚固的,传说化家第二十九任城主的夫人是位神仙,是她和城主将这石头城一块一块地垒起来的。有她镇守的每个冬天,暄城都不会下雪,唯有山头那一点白,所以才叫白头峰。只可惜前朝皇帝害死了她,暄城的冬天便又回来了,这山也又成了平头峰。”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那公子的声音才又响起。 “原来如此。” 这次的回答依然简短,但分明和之前的有些不同。只可惜伍老大吹牛吹到一半,并未听出什么,自顾自地又插上一句。 “哦对了,若是山上人问起,公子可不要说自己从何处来的。” 那公子的声音低了些,不仔细听几乎便要被吹散在这风雪之中。 “为何?” “公子有所不知,这白头峰上住着的人,对都城来的客人向来都不太欢迎的。” “是吗?” 这话其实不是个问句,充其量就是个回应,可伍老大却接得飞快。 “可不是!前些年有位都城来的贵人上山求药,说是腿都被打断了呢,若非教寻羊群的猎户发现,怕是要饿死在这山里了。”说到这,他有些不自然地铺垫道,“话说现下可不是进山的好时候啊,上山的路难走得很,这风雪很快便又要起了,连脚下都看不清,一不小心便要跌到山崖下面去。我也是好心、瞧你在这客栈已经守了三日都没人愿意接你,只是咱们可要提前说好了,到了山脚后剩下的路恐怕要公子自己走了......” 这话说得看似好心叮嘱,实则又是在撇清自己的关系。他只是个无辜的向导罢了,天气好天气坏、这人是生是死,他都说了不算的呀。 年轻公子无声笑了笑,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无妨。只要有路,便行得通。” 北风呜咽,摧人心肝。 夜已到了最深之时,寒已渗入每寸土地。 伍老大搓着手、望着不远处那道负着一人前行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不见,这才驱车调转离开。 或许他应当再劝劝那年轻人的。 可方才对方离开的时候,他只瞥了一眼便又隐隐明白,那是个劝不回来的人。 也罢,人各有要走的路,有时候实在没有必要强求。 马蹄声远去,风雪顷刻间便将纤细的车辙印盖了去。黑山白雪间只余一个孤零零的影子,向着雪山深处而去。 他的背脊不够坚实,甚至从生来到现在他都没有背过任何人。 他的双腿也不够有力量,越过的山并没有很高、走过的路并没有很长。 但他坚信自己可以走下去。 就这样不停歇、不停歇地向前,哪怕即将走向的是无尽的冰冷黑暗,只要她的手环在他的颈间、她的心跳还能透过他的背传递过来,他便能一直如此坚定地走下去,直到看见一切的尽头。 一身红袄红披风的少女就蹲在石崖上观察着那道身影。 那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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