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此毒少说也有上百年头,曾是祭祀时用在牛羊身上的一种毒药,为的是让中毒后的牺牲不在祭坛上挣扎,但仍有一口气在,以供神明享用。祭祀过程往往需要一十九日,这毒药的药效便也是十九日,十九日后,药石无用,神仙难救。” 赵氏听来听去,只听出一个“死”字,当下脸色便有些发白:“先生可能解此毒?” 郝白垂下眼帘,神色明显有些不太自然:“这......实不相瞒,在下确实知道解药秘方,但这其中有一味药引实在太难得,恐怕......” 赵氏一听竟然还有希望,当即表示:“先生尽管开出药方,便是千年灵芝之类的稀罕物,邹家也绝不会吝啬这银子。” 他知道多说无用,便拿起桌上的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 赵氏拿起来一看,整个人愣住。 ****** ****** ****** 与邹府遥遥相望的北部老城,某处潦倒茶铺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门前停下,赶车的人配着把颇为拉风的长刀,正上下打量着茶铺的门帘。 茶馆的门面早就风吹日晒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梁上的牌匾也早就不知去向,只有门口柱子上刻着的两句诗还有些昔日茶馆的影子,便是:晴风石鼎浮花乳,夜雨春盘冷碧丝。 说是茶馆,其实也算不上,因为这其中连卖茶水的掌柜都没有,只有来来去去的穷困茶客。 传闻此处曾是赤州境内最好的茶馆,馆主不仅烹茶手艺绝佳,更是个隐士高人,总有慕名而来的居士修道者来此拜访,久而久之名声与茶香飘出万里之外,也算享誉一时。 谁知后来馆主一朝病死,此处便渐渐败落。如今的茶馆早已不再烹茶为生,但昔日那些热爱品茗的书生儒士却还聚集在此,日夜畅谈辩论,或是针砭时事、或是求仙问道,参与者轮流自带新茶,每人自备茶碗,今日喝的是湘君兰雪,明日便能尝绿泉玉瓜,虽然环境破败各人也都衣衫褴褛,倒也有几分远离世俗的快活。 “主子,应当就是这儿了。” 马车上的人低低应了一声,一只带着佛珠的手轻轻撩开帘子,露出半张有些困顿的脸,那双狭长的眼此时带了几分迷离,只瞥了眼茶馆的门面,便淡淡道:“那便进去吧。” 天色已将黑,茶馆里的各个破桌子上摆着些油灯,光线昏暗,只显得每个低声私语的人都有些神秘。 门口传来些响动,又走进两个人。 按照往日经验,这个时间来茶馆的人并不多。晨起才是茶馆最热闹的时候,这个时辰当是酒肆生意最好的时候。 但是茶馆里没有人抬头去看那两位新客,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那茶案那一小块天地间,就着最后一缕薄光,做着忘记尘世的美梦。 茶室的最里面已是昏暗至极,似是到了尽头,钟离竟的脚步便停在那里。 “未翔,这里。” 有个胡子已经半白的老者正在油灯下和人斗着笔法,余光瞥见那二人,突然开口道:“后生,那处封着呢,进不得。” 钟离竟缓缓转过身,脸上竟露出一个笑,只是那笑只停在嘴角,看着便有几分古怪:“多谢老先生提醒,这便小心些。”说完,示意身边人。 丁未翔上前一步,左手轻轻握上刀柄。 差室内有一瞬间的白光闪过。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茶室墙壁上钉着的木板便应声碎裂,露出一扇通往后院的窄门。 也不知那人是如何下得刀,只砍断了那门封,却半点未伤及那块门板。 先前说话的那公子也不再看满室惊诧的脸,施施然迈步走进那结着蛛网灰尘的窄门,他的侍从紧跟其后,顺手将已经躺在地上的门板重新堵上。 茶室内恢复了安静,若非地上那些散落的木头碎片,真叫人怀疑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两个人从这里走过。看客们面面相觑,随后又投入到新一轮的辩论当中,便把这怪人怪事抛在了脑后。 茶馆后院,钟离竟走在一片碎石上,对四周荒凉的景象恍若未见。 庭院中原本植了些竹子,但因为许久无人照料,已经荒草丛生、枯枝满地,碎石子路得尽头是一栋石头垒成的小屋,门扉大敞着,露出屋内有些杂乱的地面,似乎还是主人匆匆离开时的模样。 丁未翔将几件简单的随身行李放在布满灰尘的桌上,忍不住皱了皱眉:“此处实在破败鄙陋,主子确定要宿在这?” “无妨,方便最好。”他径直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榻走去,那其实根本称不上是一张床,床头和床尾的木板已经不见,只有两块床板还严丝合缝地待在原地,“何况比这糟的地方我又不是没待过,何必介怀。” 说罢,他伸出手轻轻扣了扣那床板。床板发出空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房子里回荡着。 丁未翔见此上前,小心将其中一块床板挪开,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露了出来,隐隐有闷浊的空气从其中流出。 钟离竟似乎料到如此,披着那裘衣坐在那洞口旁,他半阖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手指摩挲着腕上那串沉甸甸的佛珠,上面如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一颗珠子。 细看去,那些珠子是被一根纤细的金线相连,并不似通常佛珠那般圆润,且每个形态都不甚相似,有长有短、有圆有扁,颜色也是从赤色到深茶色不一,但颗颗珠子质地都似玉般温润,一看便是由来已久且一直被人贴身佩戴。 许久,他终于睁开眼,将左手手腕伸出去,示意站在一旁的丁未翔。 “取一颗下来吧。” 丁未翔并未马上回应,脸上都是顾虑。他很少会质疑对方的命令,当下却忍不住开口道:“邹思防的病兴许只是传闻,主子何必冒险?” “他若与秘玺之事无关,便用不上这东西。反之若是有关,那便是避不开,总要行到这一步,不如早做准备。” “可是......” “一颗而已,算不得大事。” 丁未翔的语气中透着少有的不满:“或许就差那一颗。” 那人终于看向丁未翔,语气依旧平淡:“未翔跟着我,可是怕死了?” 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些,音色也不再清澈而是带上了一丝沙哑,先前那种淡泊高远的感觉便瞬间不见了,只留下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丁未翔一惊,终于意识到今日的话说的有些多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急急道:“属下为了主子万死不辞,怎会贪生怕死?只是替主子不值,万一那人并无用处......” 钟离竟嘴角一勾,显得有些讽刺:“那便当做日行一善吧,佛祖知道了,说不定会为我记上一笔功德。” 丁未翔知道多说无用,只得将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上。 “是。” ****** ****** ****** 此时的望尘楼后院偏房内,肖南回正在点油灯,这房间许久没人住过,处处透着一股霉味,就连泡在灯油里的灯芯都有些朽了,挑了半天才挑出来。 窗外已经彻底漆黑一片,隐约有丝竹和喧闹的声音从前院的方向传来。 伯劳在行李中翻找着掏出一支竹筒,又从里面小心取出张图纸铺在桌上。 “刚刚在江上的时候弄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肖南回没说话,她拿起油灯小心端过来,豆大的火苗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那似乎是一处宅院的平面图纸,正中主宅院处盖着一方已经褪了色的红印,隐约是个古体的“扈”字,因为江水浸入竹筒,图左下三分之一的地方染上了一片水渍,墨迹晕染开来,看不清原本的构造了。 她皱起眉头。 这可是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托姚易借来的,为的是万一计划有变需要潜进邹府里时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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