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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纹路绣着锦簇花样,以及身侧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的触感。康熙手指微微一颤,缓缓扭过头去,就见一袭云藻铺就的长发,映衬着一张海棠春睡的面庞。 这张脸……康熙呼吸一窒,竟荒谬地涌上了一股熟悉之感。 她睡得很沉,颊边带着一丝红润,毫不设防地紧挨着他,竟是有着相互依偎的味道。 这般好颜色,不难想象睁眼后又是何等风华,即便见惯了美人,康熙仍旧不可抑制地被惊艳了一瞬。 只这熟悉之感从何而来? 紧接着,防备与冷意一闪而过,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后宫那些妃嫔对他既敬且畏,便是上龙床侍寝,也绝无留到天明的道理,哪会像身边人这般没有规矩? 更重要的是,这副身子的年龄…… 他颤抖地抬起手来,感受着久违的中气与活力。 这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皮肤紧致,没有枯黄的老人斑,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心头涌上数不尽的熟悉之感。 这副身躯,亦不是一步三喘,年已迟暮的衰老身躯。 康熙直起了身,脸庞猛然涌上一股潮红。心下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的呼吸滞涩起来,深沉的激动与狂喜一闪而过,难不成 事实的真相近在眼前等待探索,他却少见地有了退缩之意。 身边人翻身以及起身的动静极大,便是睡得再沉也被惊醒了。半晌,云琇的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眸,伸手轻轻附上他的脊背,柔声道:“皇上?难不成被梦魇着了?” 康熙的满腔心思激动又纷乱,闻言下意识地侧过身去,就见一双标志的、藏在记忆深处的桃花眼,以及越看越是熟悉的面容。 宜妃? 神色蓦然一顿,心底猜测忽然间成了真。 康熙眯起了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神色在阴影中看得不甚明晰。 云琇久久得不到回应,不由支起身子再次轻唤了一声——下一瞬,她便与皇帝对上了眼。 暗含打量、评估、疑窦的凤目,里头并没有她所熟知的爱意。一身威势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偶尔掠过的冰冷恍惚间与梦境相重叠,以及那抹掩饰得很好的沧桑,无论如何也骗不了她。 云琹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间没了笑意。 “朕……确是做了噩梦。”康熙没有发觉云琇骤然一变的神情。他终是回过神来,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声道:“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如今是几年?” “皇上贵人多忘事。”云琇淡淡地道。她的双手紧紧蜷缩着,亦是掩住了眼底的冷光,“康熙三十二年,你可记清楚了?” 康熙不禁愕然,既是为了云琇大不敬的语气,也为了那句“康熙三十二年”。 几息过去,锦帐之中突兀地传来低斥:“宜妃,你放肆!” 原时空中——康熙四十七年。 大朝会上,众臣皆是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太子胤礽披襟散发跪在最前,眼眶通红,满面胡渣,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听着御座之上,他最敬慕的皇父对他的宣判:“太子胤礽,狂逆悖行……” 一字一句,意图将他打落万丈深渊。 从今往后,他就是废太子,一个天大的笑话。 随着圣谕的颁布,直郡王胤禔渐渐攥紧双拳,三贝勒胤祉呼吸一重,四贝勒胤禛的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可突然间,康熙哀恸更咽的声音戛然而止,毫无预兆。 皇帝沉默的时间太久太久,久到乾清宫重回一片死寂,久到大臣们的心脏狂跳了起来,有年事已高的老大人,差些支撑不住软倒了下去。 佟国维与马齐对视一眼,微微一叹,心知万岁爷仍旧顾念旧情,毕竟太子是他亲自教养长大,倾注的心血自与旁人不同。 那句“废其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出口的。 不过圣旨已拟,废立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未免皇上悲痛过度,当走下一项议程了。 佟国维朝后使了个手势,视线落在八贝勒背上又很快挪开,转而恳切地跪拜下去:“奴才斗胆,还请万岁爷三思。” 霎那间,朝臣哗啦啦地跪了一片,“劝谏”之音响彻云霄:“奴才还请万岁爷三思!” 谁知皇上默然良久,就这么顺水推舟地应了。 康熙合上圣旨,闭眼掩住心底万千波澜,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太子年纪尚轻,犯错也是情有可原。朕思来想去,不可草率行事……此事不必再议,退朝!” 一石激起千层浪。 胤礽猛地抬起头,憔悴的面容满是不可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康熙终是望向了他,语气复杂得不能再复杂:“起来吧。待下了朝,随朕前往御书房。” 说罢一甩袖袍,缓步离去。 “……”满朝文武、众位阿哥:“???” 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龙辇还是那个龙辇。康熙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余光瞥了侍候在侧的李德全一眼,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凭空老了十五岁也就罢了,梁九功竟不知去了何处。御前总管变为了他的亲传徒弟,也就是常常往翊坤宫跑腿的小李子。 脑海闪过翊坤宫三个字,康熙渐渐皱起眉心,目光剧烈波动了一瞬。 “今儿午膳,到翊坤宫用。”他缓缓道。 李德全掩住诧异,小心翼翼地应了是。 他从来没有那么肯定过,万岁爷有些不对劲儿。 方才亲口收回废太子的旨意、震惊满朝不说,万岁爷不是一向不虞九阿哥与八贝勒掺各在一块么? 皇上已然多日未去翊坤宫了,想着敲打敲打宜妃娘娘。既如此,这又是唱的哪出? 龙辇慢慢悠悠地停在御书房外,李德全眼尖地瞧见提着食盒,候在外头的一个小太监。心下浮起一个了然的笑意,他躬身笑道:“万岁爷,德妃娘娘顾念龙体,又叫小厨房做了吃食来……” 德妃? 这个“又”字,使得康熙的眉头拧了又拧,好悬忍住了怒斥之言,面无表情地道:“拖出去。” 李德全愣了。 “窥视帝踪,其心叵测,谁给她的胆子?”皇帝的面色森然,语调更是森然,他顿了顿,继续道,“褫夺‘德’字封号,抄写宫规百遍,以作训诫。” 李德全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康熙睨他一眼,“怎么,哑巴了?” 这一眼蕴含着警告,刺得李德全一个激灵,一时间遏制不住额角的冷汗,忙不迭地应了是。 …… 御书房。 太子已然褪去了方才早朝的狼狈之态,一颗心飘飘荡荡,踏入殿内的脚步也是轻飘飘的,寻不着底。 “皇阿玛……”侥幸保住了太子之位,他的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不住地磕头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康熙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动了动唇,把“你都错哪了?”给咽进了肚子里。 太子的皮相生的好,可这儿的保成,远远比不了另一个世界的保成。 毕竟老了十五岁,憔悴至此也是情有可原,康熙轻轻一叹,忍住心疼,分外慈各地问他:“你可知闵太医的拿手绝技,玉容膏?” 太子:“?” 第166章 番外一 太子红着眼眶, 恍惚踏出御书房之时,差些一脚踩空,翻了个跟斗。 今日的皇阿玛, 与昨日的皇阿玛不尽相同, 看向他的眼中竟是没有丝毫的忌惮与失望, 有疼惜, 有慈爱, 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玉容膏的插曲不过一瞬,皇阿玛居然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语无伦次的请罪之言, 沉默良久, 闭目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 皇阿玛竟是同他道:“保成,朕何尝不是犯了大错。” …… 说完玉容膏三个字, 康熙便定定地望着太子,脑中忽然一阵刺痛。 零碎的记忆上涌,是“他”这个时空中的过往记忆。 胤礽,一直与索额图绑在一块儿。朝堂之上唯有无穷无尽的党争,父子间裂痕渐扩,最后化为不可调和的猜忌。直至康熙四十七年巡视塞外,太子犯下调动兵马,窥视皇帐等大逆不道之罪, 目睹十八阿哥夭折却面无悲色,最终促使了“他”废太子的决心。 康熙闭上双目,双手微抖, 脑中掀起了阵阵骇浪惊涛。 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这个时空发生的一切都真实的。 太子从小就与胤禔不对付,二人斗得乌鸡眼一般;他也没有从传教士手中寻来金鸡纳霜, 千里迢迢奔赴侍疾。 而在另外一个时空,如若没有琇琇,如若胤礽的性子没有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他们父子俩,极有可能走到如今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想到这儿,康熙浑身僵硬,当即坐不住了。 上天既把他送入这副躯体,他又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诸子夺嫡、兄弟阋墙? 可时间到底紧迫,他不能再拖了。 他迫切地想要回去,想要见到他的皇贵妃。乌林珠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如何离得了阿玛? 不知是孤魂野鬼占了他的身子,还是失去意识,骤然昏迷过去,都不是康熙所乐见的。 此外,还有这个时空的琇琇—— 提起一道空白圣旨,唰唰地下了笔。心下存了一丝希冀,他哑着声音道:“摆驾翊坤宫!” ******** 另一头。 大清早的,翊坤宫一片兵荒马乱。 伴随着那句“宜妃,你放肆”,里间伺候的瑞珠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她还在怔愣,转瞬响起皇贵妃的惊慌之声:“来人!皇上这是被梦魇着了,得了识人不清的癔症,太医,快请太医!” 云琇说罢,急急地下了榻,竟是有些六神无主地落下了泪。 梁九功大惊失色,赶忙应了下来。 皇贵妃可是万岁爷的心头宝,她说的话有时比圣旨还管用。这些年来,万岁爷为了讨娘娘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连轻声呵斥都未有过,昨儿还召钦天监占卜立后一事,而今冷冰冰地唤她“宜妃”,不是癔症是什么? 癔症二字传入耳中,康熙的未尽之言,就这么被堵在了嗓子里。 他的嘴角抽动着,重获新生的喜悦被满腔震怒所替代,“胡编乱造,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云琇打断了他的话,遮住眼底冰冷,哭得愈发伤怀,“皇上,您突然变得这般,叫臣妾怎么活?” 又道:“皇上龙体有恙,竟连本宫也不识得了。梁九功,派人去毓庆宫请太子爷,别有片刻耽误……” 里间脚步万分嘈杂,又有哀绝的哭声响彻,康熙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瞧着宫人对云琇言听计从,其中便有早年服侍于他的梁九功,他只觉太阳穴突突作响,怒极而笑,荒谬之感席卷而来。 宜妃何时梁九功也笼络了去? “反了天了。”他阴沉着脸翻身下榻,正欲让那狗奴才滚过来,便听闻了“毓庆宫”“太子爷”几个字,霎那间愣在了原地,嘴唇一颤,久久未语。 是了,如今是康熙三十二年,保成仍旧好端端的,与他的父子之情尚未断绝。 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宜妃犯上之罪,他心说这样也好,朕……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他。 落在梁九功的眼里,皇上一会生怒一会发呆的,与平日举止大相径庭,越发相信了云琇所说的癔症,似蚂蚁般团团转着,急得上了火。 幸而今日不是大朝会,他招来一个小太监,附耳道:“快去乾清门通报一声,对着诸位臣工,就说皇上龙体有恙,快去!” …… 不出多时,陈院判火急火燎地赶到,太子胤礽紧随其后,俊颜止不住的担忧:“皇阿玛,宜额娘。” 他们到来之时,云琇便遣退了宫人。康熙如愿见到了最为牵挂的孩子,怔怔地看着他,深沉的欣喜与复杂交织,半晌没有说话。 可这副模样,于太子而言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到底还是担忧占了上风,他拧紧了眉,扶着康熙坐到榻前,焦急地道:“陈院判,快为皇阿玛好好瞧瞧。” “不必了,你退下。”康熙淡淡开口,利剑似的目光射向陈院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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