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起。 夫妻俩小心翼翼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养大,就怕没看好折了。如今是时候托付出去了。 好容易等到天亮,眼看一早上快过去,没个人影。 魏采菱却不急,反倒安慰母亲,“哪那么快?今日肯定是不会来的。保不齐还要准备几日呢。” 结果唐楚君赶在午时之前,不止带来个金牌官媒,另外还带了两个口碑极好的私媒,足见侯府对这次议亲有多隆重和正式。 第107章 那分明是个针对他设下的陷阱 议亲过程顺利得不能再顺利,双方皆大欢喜。 唐楚君离开魏府的时候,魏忠实夫妇直送到了大门口。 魏夫人和唐楚君站在檐下,一告别二告别,三四五告别,愣是边聊边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 两人相逢恨晚,有说不完的话。 北翼国的风俗,如果男方用了“三媒”,要么是低门户求娶高门户,要么是男女双方家世都非常显赫。 像侯府这样带了三个顶级媒人求娶一个六品官员的女儿,实是绝无仅有。 很快,大半个京城权贵圈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尤其参加过嫡子宴,又见过时云起本人的一些夫人们,都扼腕叹息。 不过此时叹息也仅仅是叹息,毕竟时云起在京中给人的印象无非是一个被换了的可怜嫡子。 这件事并没冒太多水花,顶多就是议论唐楚君这个当母亲的因为要补偿儿子,便太溺爱儿子。 估计是怕女方家世太显,会让儿子抬不起头,所以才找了个低门小户的人家。 侯府如今唱主角的,是时成逸那一脉。二房再怎么不争气都已经影响不了侯府的走势。 是以侯府和魏家结亲的消息,很快就如小水花一样消散无踪。实在是因为头天晋王殿下和一只大黑狗的故事太让人上头,大家争相传颂。 但就是这滴不起眼的小水花,在晋王府掀起了不小波澜。 萧晟昨夜丢了人,深夜被父皇拎去御书房外跪了半宿,尔后又被禁足三个月。 幕僚们匆匆来到府上。 幕僚甲报告了惊人消息,说有缘人魏姑娘已与建安侯府嫡长孙顺利议亲。 萧晟诸事不顺,心头烦闷,在屋中走来走去,想着有没有办法从中插上一脚。 可他昨夜惹恼了父皇,着实不能轻举妄动。 幕僚甲便道,“晋王殿下,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种怪异。” 萧晟不解,“怎么个怪异法?” “殿下,您想想,昨儿您才说要娶这位魏姑娘,今儿她就定了亲。不奇怪么?” 萧晟不由自主点点头。 幕僚甲又道,“还有件事,昨儿去报国寺,进山门的时候不是有九十九阶梯需要步行吗?” “那又如何?” “属下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印象中站在阶下等侯您先行的人堆里,似乎就有那只大黑狗。” “什么?” “甚至……还有那个卖炭翁。” 萧晟追问,“你可看清了?” 幕僚甲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问过其他同僚,他们也是记忆模糊。说像是有,又好像没有。但属下确实感觉当时就算没有卖炭翁,也应该有只大黑狗。” 萧晟的心底升起一股烦躁,昨日到过报国寺的人屈指可数,算都算得出来。他沉沉一声,“去查。” 幕僚甲转身欲走,又被晋王叫住。 “你去看看建安侯府那位嫡长孙,到底有没有可能是卖炭翁。”萧晟吩咐。 他气得脑子都快炸了,如果卖炭翁是侯府嫡长子,那么撺掇他去灯谜闯关的老妇又是谁? 那分明是个针对他设下的陷阱! 片刻后幕僚乙又来报,说卫皇司司长刘翰林以身体抱恙为由,暂停所有职务,请求在家休养。 上个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幕僚丙的消息又来了,“听说刘姑娘连夜被送回曲州老家,这会子刚出城。” 晋王跌坐在床榻上垂头耷脑,“完了完了,父皇已经查到了刘静玉头上……” 另一头的夏时院。 红鹊抱着夜宝儿十分忧虑,“怎么办呀?夜宝儿长得这么明显,晋王一查就能查到咱们侯府来。” 北茴也很担心,“查到侯府来,就很难不牵连到姑娘。” 时安夏正在窗下写字,闻言抬眸笑道,“怕什么?大黑狗也不只是咱们家有。再说了,有些人自顾不暇,哪里有空管旁的事儿?” 两个丫环不能安心,仍旧一脸愁容。 时安夏想了想,“实在害怕,你们明儿叫上几个府卫,去狗市上多买几只大黑狗回来。夜宝儿最近就不要放出去了,让它一直待在咱们院里就好。” 北茴和红鹊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还得是姑娘聪明。” 时安夏安抚了两个丫环,继续低头写字。 写的正是昨晚那副对联:两镜悬窗,一女梳妆三对面。孤灯挂壁,二人作揖四低腰。 忽然就有些魔怔了,桌上那个老妇面具还在对着她笑。 她便想起万千灯火中,老翁蓦然回首的笑容。 仿佛在什么时刻,也是有过那样的场景……难道她以前就认识陈渊? 随即她否认了这个想法。过目不忘的自信还是有的,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记不住如此璀璨夺目之人。 愣神间,便歇了手中毛笔。 南雁等几个回家过年的丫环也都纷纷回来了,逐一向姑娘请过安后便去收拾屋子。 红鹊如今已提升为一等丫头,便空出个二等丫头的位置,给了曾妈妈送来的远房侄女冬喜。 冬喜这名字是时安夏取的,寓意着冬天的喜庆。实在是今年这个冬季百姓过得太长太冷太苦了,希望春天赶紧到来。 冬喜确如曾妈妈所说,是个识趣儿知礼的,模样干净,手脚麻利,刚来府上也不乱看乱瞟。 显然是经过曾妈妈提点训练过,倒省了北茴不少力气。 签过卖身契后,冬喜被安置下去。 夏时院的晚膳摆好了,由冬喜第一次学着布菜。这是要把她往一等丫头的方向提升培养。 时安夏看着冬喜干净整齐的指甲,手握筷子和碗都是极有尺度,姿势也称得上优雅好看。只是初来侯府有些紧张,看起来手有点抖。 “冬喜,不用紧张。”时安夏柔声安抚,“多做几次就熟悉了。” 冬喜赶紧放下碗筷,轻轻退了一步,身子也微微侧向一旁才敢回话,“谢姑娘体谅。冬喜以后定当用心伺候。” 时安夏点点头,不再说话。 却在这时,南雁来禀,说护国公府的大夫人来了。 时安夏忙迎出去,匆匆行过半礼,惊讶地问,“大舅母怎么这时候来了?可用了晚膳?” 郑巧儿笑道,“我就是专门来蹭你这顿晚饭的。”说着让随身丫环将身上厚重的披风脱下。 时安夏亲热地挽着郑巧儿进屋,“夏儿求之不得。只是下回大舅母若能派个人提前知会一声,夏儿便能多准备些美味。” “我家夏儿这张嘴哟,”郑巧儿欢喜得紧,“就可惜夏儿怎的不是我的亲闺女?” 时安夏让丫环搬来座椅,新添置碗筷,请了大舅母入座后,才跟着坐下,“大舅母本来也是拿夏儿当亲闺女疼的。” 郑巧儿看见了正在帮忙布菜的冬喜,一时觉得眼熟,问过之后才知是曾妈妈的远房侄女。 她道,“也好,夏儿是该多培养些得用的人。” 她是看出来了,这外甥女不是寻常女子,志向大着呢。若是一辈子屈在后宅,实在是埋没了人才。 两人说话间,用完了晚膳,相携去了书房。 内里陈设清新雅致,地毯又厚又软,桌上腊梅盈满一室暗香。 时安夏亲手为郑巧儿倒了一杯消食的茶,开门见山地问,“大舅母今夜来寻夏儿可是有事?” 第108章 夏儿你是会读心术吗 郑巧儿这次来找时安夏是真的有事,叹口气道,“真就……什么都被夏儿你看得透透的。” 时安夏道,“咱们是一家人,大舅母有事不妨直说。只要夏儿办得到,定然竭尽全力。” “我听说你们侯府要开族学?” 时安夏点头,“是啊,准备得七七八八了。今日我接了黄老夫子的帖子,明日准备上门拜访,请他来做我们侯府族学的挂名教谕。” “哪个黄老夫子?” “黄万千老先生,退隐很久了。” 郑巧儿是真正惊到了,“那个黄老夫子啊!他还在世吗?” 时安夏笑,“不止在世,还活得童颜鹤发,精神着呢。” “先帝都请不来,你能请得他出山?”郑巧儿再是高看时安夏,此时也是满脑子问号。 时安夏也不瞒着,站起身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发黄的册子递过去,“这孤本原是黄家祖上传下的,不知怎的就在母亲的嫁妆里放着。我闲来无事,花了点时间学会了黄家独有的‘和书’字体。老先生看到我的字,就邀我明日去他府里坐坐。” 郑巧儿听外甥女说得这般轻轻巧巧,却知那定是费了许多功夫,又经过许多巧思,才能将手稿送到黄老先生手里。 她忽然就很为难,“若是这样,那我这事儿……就算了吧。” “别啊,大舅母,您说说看。”时安夏试探着问,“是关于星河表哥?” 郑巧儿服了外甥女这玲珑心思,“哎呀,夏儿你是懂读心术吗?怎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时安夏道,“能让大舅母这般为难的,除了星河表哥还能是谁?听说小表弟们都规矩得很,读书也用功,从来不用大舅母操心。” 郑巧儿苦笑,“看来唐星河这狗东西是名声在外呢。我原本想着,你们这是新族学,应该不用看什么中榜率。就想让你星河表哥也来你们族学,让他跟你哥哥一起参加春闱。” 可现在一瞧,黄老夫子来坐镇的族学,若是中榜率低了岂不是打脸? 时安夏纳闷了,“星河表哥不是在国公府的族学上学吗?国公府的族学无论是名气还是师资,都不是别的可以比拟。我祖母以前可馋国公府族学了。” 郑巧儿长叹一声,“你可不知道,国公府族学一年不如一年,教习的东西古板又没有新意。你星河表哥三天两头逃课,整天惹事生非,和那马家小公子两人成日里偷猫逗狗,没个正形。那夫子只差指着我的鼻子说,就是我儿子影响了国公府族学的中榜率了。” 时安夏“噗呲”一声笑,“大舅母言重了,我看星河表哥就很好。以前时云兴多想和他一起玩,他宁可躲着走,都不搭理那坏种。可见我星河表哥才是至纯至善又心思清明之人。” “你就逗着我高兴吧。夏儿啊,你可不知我为这孩子头发都熬白了。原本想着把他放到你哥哥眼皮子底下,没准能压制压制他的性子。如今看来,还是别让他来祸祸你这书院了。” 时安夏沉吟片刻,问,“大舅母若真舍得星河表哥不上国公府族学,那就来侯府这边好了。不过,夏儿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巧儿立时道,“夏儿你说,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舅母,您有想过星河表哥其实根本不适合走文士路线?”时安夏这么说,并非无的放矢。 前世唐星河被逼着考了好几次科举,次次落榜,性子被磨得没有棱角,更没有自信。 所有人都认为唐星河是个废物,就连他本人都整日颓靡,觉得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时安夏需要武将出征,便是唐星河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义无反顾带着一群京城纨绔,以及一大群没成年的孩子奔赴战场。 在一场一场的战争锤炼中,唐星河显示了无比优秀的指挥才能,北翼双煞那两个孩子更是得他慧眼识珠倾心培养。 所以时安夏此时的想法是,“不如让星河表哥走武举的路。” 郑巧儿怔愣了一瞬,“武举?” 说起来,定国公府和护国公府原本都是武将出身。但后来的皇帝重文轻武,大多勋贵显赫世家也都随主流,将子孙们往文臣方向引。 到了他们这代,根本连想都没想过让儿子走武将的道路。 又因着京城权贵们有特权,可以直接参加会试,便都奔着金榜题名而去。 就算落榜了也有门路寻个闲职慢慢往上爬,爬不动就养老,谁会想着去挤武将的队伍。 时安夏正色道,“大舅母,如今是北翼盛世,皇上开明,允许商人为官,官行商业;更鼓励文臣武将结亲,发挥自身所长,不拘一格。或许星河表哥走武将的路子,能给您带来个大惊喜。” “他不给我个大惊吓就不错了。”郑巧儿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把话听进心里去了,“五月就武举大比了,你星河表哥来得及吗?实在不行,让他明年再考就是。” 时安夏喜欢跟大舅母这样听劝的人打交道,不需费太多口舌便能接受意见,“只要路子对了,什么时候上场考试都不是问题,到时看星河表哥自己的意思。” 郑巧儿解决了心头大患,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还得是夏儿厉害,一眼就看出了症结。你若是男子,该有多厉害呢。什么都知道,走一步看十步,大舅母自愧不如。要是你星河表哥能有你一小半的聪明,我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时安夏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大舅母,星河表哥爱玩爱闹,只能说明您和舅舅让他生活得幸福恣意。这也没什么不好。我那些年在外面流浪,从这家被卖到那家,看人脸色讨生活,自是谨小慎微,整日揣摸别人的心思……” 郑巧儿听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却见外甥女神色平静,目光坚定,说到在外流浪的经历没有半分自怜自艾,就连揣摸别人心思都说得坦坦荡荡。 这可是个小姑娘啊! 她长叹一声,“楚君有你这个女儿,算是靠着了。”顿了一下又道,“看来你这个云起书院会一鸣惊人,希望你星河表哥别给你捣乱才好。” 时安夏却是忽然问,“大舅母,您刚说起的马家小公子可是淮安将军马立扬家的小公子?” 第109章 为了一个人 京城是个圈儿,只要肯留意,就能发现互相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时安夏从郑巧儿的话里得知,此马家小公子非彼马家小公子。但也相差不远,因为人家是双生子。 被称为“马小将军”的叫马楚翼,从小跟着父亲在边关长大。如今被调回京城进了东羽卫,负责保护皇城安全,算是前途不可限量。 而整天跟着唐星河混在一众纨绔中招猫逗狗的是弟弟,叫马楚阳,这次也被家里逼着参加春闱。 时安夏有种预感,马楚阳肯定要跟着唐星河一起来“云起书院”。 如此,马小将军和容嫣那桩亲事要想搅黄就更容易了。 郑巧儿心事落地,眉眼便舒展开来。面对还没及笄的外甥女,她已然是把对方当成同龄人一般闲扯起了家常。 时安夏安静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声,便发现这京里有许多人和事自己都不曾关注过,是以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郑巧儿想起件新鲜事,“你说好笑吗,那边晋王殿下被禁足三个月,这边刘大人就称病在家休养。他那嫡长女更是傍晚时分就被送出了城,说是回老家议亲呢。早些时候,我可听刘夫人含蓄透露过她女儿是晋王妃人选。” 时安夏淡笑,低垂着眼睑道,“大舅母有所不知,刘大人的嫡长女刘静玉心悦晋王,应该是伙同卫皇司里的谁偷了灯谜送给晋王,并且得到了晋王的某些承诺。” 如果昨晚不是她捣乱,晋王就会如上一世那样闯关成功,名声大噪,夺得红木宫灯。 今天大街小巷的传闻就该全是有关晋王的赞誉。而刘静玉也能顺利如约嫁给晋王成为晋王妃。 如今刘静玉牵连了其父,晋王也灰头土脸,一切都和曾经的轨迹不同了。 想必明德帝已经查清真相,为了皇家脸面,会把这事压下,但该罚的自然会罚。 郑巧儿瞧着外甥女对许多事了如指掌已然习惯,倒没多心,只是感叹“晋王胆子太大了”。当今皇上最讨厌弄虚作假,这次定然是厌弃了晋王。 她见夜已深沉,便起身道别了。 时安夏直把大舅母送出侯府,回来时却在游廊中遇到了正要外出的陈渊。 男子一改往日黑衣装束,穿了一身月白锦袍,长身玉立。 他外披玄色长裘,冷白肤色配上清冷目光,看起来说不出的矜贵,英气逼人。 时安夏是第一次看陈渊这样装扮,不由微微挑眉,“这大晚上的,要出门儿?” 陈渊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停下,轻轻“嗯”了一声。 他从来不向她行礼,她似乎也习惯了。 而他也确实不像个府卫,“要没事,我就走了。” 时安夏双手拢在暖手的袖筒里,“我有事。” 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只唇角骄傲地翘起,并不说话。 时安夏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北茴等人吩咐,“你们退远些,我有话跟陈渊说。” 北茴等人照办,却也只堪堪退到八步之外,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为姑娘的清誉着想必须全程都在场。 时安夏抬头道,“陈公子,我不信你在侯府只为了族学。” 那样出色的能力,家里又有银子铺路,就算去文苍书院也不是不行。何必屈在侯府这个新族学? 陈渊垂着眉眼,正好将少女灼灼生辉又固执的模样全部烙进瞳孔,“那我到底所图为何?” 时安夏疑惑摇摇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我不知道,所以才要来问你。” “为了,一个人。”他轻启薄唇,咬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碾过悠远的时光。 “谁?”她好奇极了,“你以前就认识侯府里的人吗?” 这一次,他沉默良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然淡淡吐出一句平静的话,“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大概就能抵消,我在世上受过的所有委屈。” 这似乎是他长久以来,说过最长最完整的话了。 尽管时安夏不知道他口中那个“她”是谁,也不知道他这般强大的人到底曾受过怎样的委屈,但心中还是轻轻漾起了微澜。 她扬起一个责备的笑,“所以那晚夜宝儿拦路让我去救你,也不过是你进侯府的一环。” 陈渊别过脸去,嘴唇抿成一条线。 时安夏缓缓收起笑容,声音微冷,却并不肃厉,浅浅透着一种少女被算计的不满,“我不管你是为了侯府里的谁,但记住,伤害到我在意的人,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转过头来,视线落在她寒潭般幽深的眸子里,须臾,皱眉问,“你真不认得我?” 风吹过,时安夏打个冷颤,一脸茫然。 立在廊下的少女冰肌如雪,着一身毛绒绒的白色狐裘,像一只修炼千年的狐,正抬着清凌凌的眸子以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他。 “算了。”他冷冷欲走,被她一把拉住。 她情急之下,没顾得上男女大防。这一拉扯间,手就立刻放开了,“不如……你提醒一下?” 陈渊被少女的固执弄得有些无奈,“你有善忘症?”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不,我记忆力很好。” “那这次落水摔坏了头?” 她听出了他的调侃,但仍旧十分认真否认,“没有,我很好。我和我哥哥一样,过目不忘。” 这一刻,她像个孩子般缠着他刨根问底。 陈渊自己都没发现,不自觉间已带上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柔软,“有一次我被人追杀……” 她听得仔细,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不愿错过任何一个字。 便是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在寒夜中说不出的悦耳,“杂技团,破皮大鼓。” 他说话的时候,深邃的眼神一错不错盯着她脸上每一个变化的表情。 她的眉眼生得着实好看,如春日的繁花,及昨夜璀璨的灯火。只是她目中的茫然,令他眸底的光一点一点淡下去。 他双手抱胸,喉结轻轻一滚,唇角掀起一丝淡漠和嘲笑,“编的。” 时安夏:“……” 男子带起一阵风,大踏步穿过游廊渐行渐远。 时安夏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第一次绷不住想打人。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暴躁的情绪了。 心脏忽然疯狂跳动,无法控制的凌乱。 杂技团!破皮大鼓! 陈渊怎会知道她曾在杂技团生活过? 杂技团里确实有一只破皮大鼓。每次上台的时候,北茴都和她一起搬上搬下。 时安夏向后招了招手,“北茴过来,我问你……” 第110章 记忆里没有一点影子 檐下,风起。 北茴见姑娘神色不对,不由担心,“怎么了,姑娘?” 时安夏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喃喃地问,“你跟陈渊说起过杂技团和那面破皮大鼓吗?” 北茴想也不想就回道,“奴婢与府卫长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根本不可能跟他提这些。不止如此,奴婢跟任何人都没说过关于杂技团一字半句。” 那些经历多少会影响她家姑娘的清誉,她向来守口如瓶。 因她是跟着时安夏一起回府的,早前好些人有意无意找她打听,都被她机敏岔开。 后来众人见她不好糊弄,也就歇了心思。 时安夏自然信北茴,可要是没人说,陈渊怎么会知道破皮大鼓呢? 有次她失手弄破了鼓面左角,又怕班主找她赔银子,所以找来北茴想办法。 北茴也没辙,好在那架破皮大鼓本来就是个摆设,根本不是用来敲的。 就算破了,除了她和北茴,很难有人会注意到。 时安夏想得头痛,还是一无所获。 她忽然想到一个人,“北茴,你跑一趟,把时安柔给我带到夏时院来,我有话要问她。” 北茴答应一声,叮嘱南雁几人小心天黑路滑,护着点姑娘。 南雁连忙应下,在北茴拎着灯笼离开后,才补到了空位上,伸手虚扶在姑娘一侧。 彼时,玉兰院里灯火寂寥。 这个院子在侯府里算是姑娘们所住的最大院子,连夏时院都比不上。 那会子温姨娘掌家,时安夏又还没回侯府,她着实跟着风光过好些年。 如今温姨娘成了这样,唐氏母女倒也没清算她,还让她住在玉兰院。 可是玉兰院跟蔷薇院有些地方相似,那就是曾经里面的摆件用品几乎都是唐氏的嫁妆。 现在被收得干干净净,院子越大就显得越凄凉。 更惨的是,那波被发卖的下人里,一大部分都是她和她娘用惯了的人。 如今俩院都是人去楼空,连一个下人都没补给过来。身边只剩个粗使丫头金玉,里里外外都靠她一个人。 时安柔这段日子像只仓皇的老鼠东躲西藏,就怕唐氏母女清算她,也怕时安夏想起她也是重生的,来对她赶尽杀绝。 元宵那晚,时安柔去灯楼找过晋王殿下。 她觉得那是唯一见到晋王殿下的机会。谁知她被挤在几条街之外,根本没有机会走到正街上去。 据说晋王殿下看中了一只大黑狗,她立刻就联想到了夜宝儿身上。 后来又听说,大黑狗的主人亲口承诺,只要晋王殿下能顺利灯谜闯关成功,就把大黑狗送给他。 时安柔心知肚明,那一定是时安夏的伎俩。 时安夏明知晋王殿下才华横溢,肯定能顺利闯关,所以才会顺势把狗送出去。以后就有机会你来我往,增加见面机会。 只是不知当晚发生什么,晋王殿下竟然半路被淘汰了。 时安柔听到消息后,心里是隐秘的窃喜。 因为这样一来,时安夏就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得到红木宫灯,再顺利嫁入晋王府。 哈哈,重来一世,一切都变了。连时安夏都失手,她现在过成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昨晚晋王失利后匆匆离场,时安柔等在晋王马车必经的道路上,却是等到天亮也没等到,根本不知道晋王从哪条道儿走了。 但这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毕竟大家都没落着好。 时安柔正准备吹灯睡觉,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一个问,“你们安柔姑娘在不在?” 金玉答,“在的,北茴姐姐,奴婢这就去给您叫。” 时安柔心头一颤。完了,时安夏终于想起要清算她了。 这是心情不好,拿她出气吧。 时安柔跟着北茴来到了夏时院的书房,被屋子里的热气迎面扑了一脸。 真暖和啊,和她那冷冰冰的玉兰院一比,这里简直是春天。 时安柔掩下心里的不甘,低眉顺眼请安后,安静站在一侧。 时安夏笔直坐在软榻上,手里仍旧抱着汤婆子取暖。她向南雁递了个眼神,后者立时会意退出了屋子。 嘎吱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使得时安柔眼皮猛一跳。 时安夏沉声来了个下马威,“时安柔你胆子不小!” 时安柔几乎是下意识双腿就软了,一下跪倒在地,“安夏妹妹……” “从温姨娘这种货色肚子里爬出来的,也敢与本姑娘称姐姐妹妹?”时安夏傲慢的冷眸居高临下,“是不是觉得本姑娘爱惜羽毛注重名声,所以清理了温姨娘,却没对你动手?” 时安柔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听时安夏悠悠道,“有的事,你我心知肚明。你以为你在马车夫的饭食里动手脚,找人在路中间横起树木就能阻止我去报国寺?” 时安柔不敢看时安夏,却也没反驳。 时安夏便知,那些事并非陈渊所为。 想来,他也不屑于做那么无聊的事。 看来是她想岔了。 但她必须从时安柔嘴里找到突破口,“你觉得陈渊这样的人,能听你使唤?” 时安柔心里慌成一团,也不知道陈渊到底跟时安夏说了什么。 她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要去找陈渊帮忙? 那几日,她观察了许久,发现时安夏根本不知道陈渊是为了红鹊才来的侯府。 所以她就想用红鹊威胁陈渊帮她干活。但她不白威胁,还送上了十两银子。 当时陈渊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子一样。 只是陈渊从她手里接了银子,又让她以为他就范了。 谁知陈渊当着她的面儿,将银子赏给了冬青院的府卫。 时安柔便知陈渊不会受她威胁。 陈渊为了接近红鹊,分明就会讨好时安夏啊。她怎么就以为自己知道了他们的秘密,能以此要挟陈渊帮她做事? 她是太缺人手了,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可她没想到陈渊就这么把她卖了。 既然他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时安柔心一横,眼睛望向时安夏,“大小姐,您是不是以为陈大将军给您卖命,是因为要靠着侯府族学去参加五月的武举?” 时安夏的心底有一块坚固的磐石轰然倒塌。 陈大将军! 这像一个惊雷炸在她耳边! 陈渊!陈大将军! 她脑子一阵刺痛。 为什么她的前世记忆里没有一点关于陈大将军的影子?就好像这个人完全不存在世上一般。 陈渊这样的人物放在哪里都是耀眼的存在,连时安柔都知道的人,没道理她不知道。 时安夏的手被帕子掩盖着,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 但她面上仍旧是一副平静模样,“听你的语气,莫非你和陈大将军很熟悉?” 第111章 陈渊竟然是晋王的人 时安柔现在就像只鹌鹑,面对的哪里是侯府小姐,分明是景德皇后,又或者是惠正皇太后。 压力和威仪铺天盖地,令她喘不过气来。 她匍匐着,额头贴地回话,“安柔与陈大将军不熟,但安柔知道一些您可能不知道的事。” “哦?”时安夏冷笑一声,“还有我不知道而你却知道的事。那我的确是小看你了。” 时安柔身子抖如筛糠,“太后息怒……” 时安夏:“!!!” 这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真是气啊,“放肆!你是想被杀头吗?” 时安柔又是一抖,“安,安柔如今分不清前世今,今生了……” “那就分清了再答话!”时安夏气得轻轻一闭眼,心里直骂窝囊废。 都重活一次了,还能是这德性,老天都救不了的人生。 时安柔跪了半天,好容易气匀了,一抬头看到端着茶杯的时安夏。 那端庄坐姿,眼神不锋而利,平静到可怕……她立时又颤了一下,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来,“大,大,大小姐……您,您太吓人了。” 大小姐:“……”我这啥也还没开始干呢。 “说吧,还有什么是本姑娘不知道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全说出来。”时安夏故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那茶盖随之跳了一下,清脆的声音仿佛敲打在时安柔的心上。 时安柔哭得更柔弱了,“嘤嘤嘤……” 时安夏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够了!再不说话就给本姑娘滚出府去!” 时安柔吓得花容失色,“大,大小姐,你要撵我出府?” “不然呢?留你这个祸害在身边暗算本姑娘?”时安夏冷睨着。 时安柔慌忙否认,“安柔没想过要暗算……” “你曾经暗算本姑娘还少?”时安夏不再跟她兜圈子,“知道本姑娘为什么一直留着你性命,从没生出过弄死你的心思吗?” 时安柔仍旧头贴着地,喏喏答道,“安柔不配太……不配大小姐动手。” “呵!”时安夏唇角微微一勾,“倒是有点自知之明。你确实不配本姑娘动手。你活着跟死了,对本姑娘没有丝毫影响。” 时安柔:“……” 虽然但是……这么说出来,真的让人很难受。 她忽然想起在晋王府的时候,帮秦侧妃给时安夏的茶水里下毒药,没把人家毒死反倒是她自己搭进去半条命;后来又帮着安侧妃栽赃陷害,最后赃物全在她自己屋子里。 那些痛苦的失败记忆,时安柔早就选择性忘记了。此时忽然蜂拥而至,随之袭卷而来的还有刻骨的惊恐和疼痛。 显然,时安夏想起的也是她的“丰功伟绩”,不由得冷笑一声,“时安柔,你觉得你拿什么跟本姑娘斗?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本姑娘斗?” 时安柔吓得痛哭流涕,“大小姐,安柔不敢了!安柔这辈子都不敢再和您作对了!” 是啊,前世她就是靠着帮时安夏作证扳倒了秦侧妃和安侧妃,才能在其手上保下一条命,活得长长久久。 这一世回来,时安夏跟她一样有着先知的本领,又凭什么会被她阻止? 这一次,她是真正想明白了,“大小姐,安柔以后真的再也不敢跟您作对了。安柔从此以后都给大小姐当牛做马,安柔……安柔没有谁可以依靠……嘤嘤嘤,我娘以前对我也不好,不是打就是骂,我从来就没过过好日子……” 时安夏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懒懒道,“那你就说说看,你所知道的消息,跟我所知道的消息有何出入。” 时安柔脑子有短暂的空白,一时也不知从哪里说起,这便抬起带泪的眼睛迷茫望过去。 时安夏手里把玩着玉镯子,慢条斯理提醒,“实在不知从何启齿,那就从陈大将军这个人说起吧。” 对,陈大将军!时安柔这下心里有数了,“五月的武举,陈大将军拿下了武状元,大小姐应该还记得?” 时安夏神色淡淡,既不说记得,也没说不记得。 但心里却是骇然之至! 并非她不相信陈渊有能力成为武状元,而是惊恐于自己根本不知道他是武状元。 更可怕的是,她清楚记得,五月武举的武榜眼叫吴起程,是傅将军夫人的远房侄子;武探花叫赵椎,是兴安伯府的大公子。 那届大比,她的脑子里除了记得这两位,甚至还记得前二十名出彩的人。 偏偏,就是不记得状元郎! 时安夏极力稳住心神,听时安柔继续讲下去。 “陈大将军……不,当时他成了武状元后,当了东羽卫的参领,那时候还不是大将军。但他当时就已经是晋王殿下的人了。” 要不是时安夏有强大的自制力,这会子瞳孔都不知放大成什么样了。 她全身冰冷僵硬地坐着,身形没有一点晃动,只低垂了眸,顺手又将茶杯拿起来喝了一口。 只有她自己知道,嘴唇都在不停颤抖,茶水卡在喉头难以下咽。 她再出声时,已是一片淡漠平静,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你是如何知道陈大将军是晋王殿下的人?” 时安柔回道,“我亲眼看见陈大将军向晋王殿下复命。况且,陈大将军若不是晋王殿下的人,为何晋王殿下登基成荣光帝后,会立刻就封了他为卫北大将军?” 时安夏便知,陈渊竟是北翼的卫北大将军。 但她依然毫无记忆。倒是记得,卫南大将军是草包应良辰。 若非应良辰,北翼还不一定会走到四面楚歌的绝境。 时安夏记得荣光帝提拔了许多人,又打压了许多人,这起起伏伏的人里,就是没有陈渊的影子。 真可怕啊!陈渊竟然是晋王萧晟的人。 不对……如果陈渊是晋王的人,昨日他怎会帮她换灯谜坑他主子? 又怎会扮成老翁一路闯关到第九十九道灯谜,还能对上她所出的上联? 甚至她有种直觉,陈渊昨夜之所以临时参与灯谜闯关,就是为了答最后那道题。 那题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她为什么会莫名出那句上联?她不记得了。她只是顺手理所当然写出来,答案也了然于心。 可她忘了这对子的来历……时安夏的脑子快要疼炸了。 却在这时,听到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时安柔道,“陈大将军是奔着红鹊来的……” 第112章 谁愿意勾心斗角 陈大将军是奔着红鹊来的。又是好大一个惊雷啊,可这次没吓到时安夏那颗强大的心脏。 毕竟红鹊长得又媚又美,就算长大后的魏娉婷容颜最盛的时候进宫,在长相上也盖不过德妃的美。 也就是现在的红鹊还小,没长开,又是个小丫环,才让人想不到别的方向去。 时安夏的耳边回响起暗夜中男子低沉的嗓音。 “为了,一个人。” 那每一个字在舌尖轻拢慢捻,像是穿过悠长岁月的长河,每日不知在心底祈求了多少遍,才能在今夜平静地说出这五个字。 她问他,“谁?”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如果能和她在一起,大概就能抵消,我在世上受过的所有委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然平静。但越是平静,隐藏的委屈就越盛。 所以陈渊是来找红鹊的? 时安夏还记得昨日早上出门时,问陈渊,“你所图为何?” 陈渊当时答的是,“我之所图,你不知道?” 那语气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难道陈渊认为她把红鹊当丫环使唤,对他是种羞辱? 所以这笔账就算到她时安夏头上了? 后来陈渊坚持帮她去换灯谜,一再问她“如果我做成了呢”,莫不是想以此为条件找她要红鹊的身契? 这么一梳理,虽然许多小细节还有出入,但似乎脉络就出来了,并且合情合理。 饶是如此,时安夏仍是想听听时安柔的说法,“何以见得陈渊是冲着红鹊而来?” 时安柔却反问,“大小姐,您不觉得陈大将军对红鹊的态度,跟别人不一样吗?” 这一问,时安夏倒是想起来了。 似乎,确实有那么些不同。 陈渊在对红鹊说话的时候,真的没那么冷淡。 有次红鹊耽误久了,回来说,陈渊在教她给夜宝儿剪指甲,怕指甲长了会划伤大小姐。 还有好几次找陈渊,红鹊一去就很长时间。 这使得有时候北茴不爱跟陈渊打交道,就会派红鹊去对接。 红鹊有时说陈渊耐心好,学问也好,还会教人读书认字,吟诗习文。 众丫头就打趣儿她,说陈渊那个木头,讲多一句话都觉得亏,怎么肯教这些? 红鹊辩驳道,“府卫长才不是木头呢,他可有本事了。” 就昨日早上出发的时候,红鹊见马车夫换成了陈渊,高兴得跟朵花儿似的。 嘴里又说着,“府卫长确实是个怪人,看着冷,心头热着呢。” 一来二往间,所有人里,红鹊跟陈渊实在是最熟悉的。甚至连最起码的警惕心都没有,否则如何会隐瞒下陈渊收了时安柔银子的事? 时安柔见时安夏半天没回应,又继续道,“别的不说,您应该记得德妃是怎么死的吧?她被皇上五马分尸,不就是因为在央华宫和陈大将军秽乱宫闱吗?” 时安夏霜寒的眸色冷冷一沉,出口的话却平淡,“你亲眼看见了?” 时安柔摇摇头,“我猜的。”她自嘲道,“我一个夜者的身份,哪里有机会亲眼看见?” 时安夏又问了几句,见再问不出有用的信息,就挥手让她出去。并叮嘱她说话过脑子,不要逢人就说自己有先知本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时安柔竟从话里隐隐听出了大小姐要庇护她的意思,心头一喜,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感觉日子有奔头了。 这是她重生后最踏实的一夜。毕竟,她也算惠正皇太后的自己人了。 不由得想,若是前世没做那么多糊涂事跟时安夏作对,她会不会过得好点? 像跟时安夏好的那几位张娘娘和林娘娘,还有刑昭仪,后来都被许出宫,有了好去处。 如果她以后真的给时安夏当牛做马,会不会也能过得顺遂些?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勾心斗角?关键她还斗不过时安夏。 彼时的时安夏也是彻夜难眠,一直在琢磨时安柔的话。 她可以确定的是,红鹊在央华宫里绝对不是和陈渊秽乱宫闱,因为当时她自己也在央华宫,红鹊分明是为救她而死。 那个与红鹊一起被捉奸在床的男人是安平王,也就是如今晋王的王叔,当今皇上的弟弟。 荣光帝为了皇家脸面,隐去了安平王的身份。所以只有红鹊被处以极刑,而安平王却是以别的名头被赶回了封地。 时安夏还记得,荣光帝踢门而入时,自己就躲在床下,全身热得像火一样。 她中了药,根本无法控制行为,只得用牙齿狠狠咬着下唇,痛到流血才能勉强清醒。 据说央华宫当时就被侍卫包围了,荣光帝走后,侍卫也不可能马上撤走。 她记得那药叫“三更销魂散”。世间能解此毒,只有一法,便是与男子交合。 等等……所以她是怎么出的央华宫?如何熬过“三更销魂散”的折磨?又是怎么从满是侍卫的央华宫安全回到瑾仁宫的? 她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就好似她有翅膀直接就飞回去了。 那药效也就这么散了。 时安夏想了一夜,没想通这中间落下的重要环节。终于在天亮时分,才在迷糊中堪堪睡着。 廊下北茴又是一声叹息,“姑娘昨晚头疼,这将将睡着,天就亮了。” 南雁也是一脸的为难,“可姑娘千叮万嘱,今日一大早要去黄老夫子府上拜会,一定要叫醒她。” 屋里传出时安夏的声音,“进来吧,我已经醒了。” 几个丫环这才一拥而入,打水梳妆,更衣蹬靴,很快就为姑娘打扮停当。 红鹊也在其中,“姑娘气色真好,一点看不出昨夜没睡踏实。” 时安夏抬头对她温温一笑,“红鹊,我想调你去书院干活儿,好不好?” 红鹊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不好,红鹊要在夏时院侍候姑娘。” 时安夏想了想,“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白天你着男装扮作书童,去给我哥哥他们帮个忙。晚上又回夏时院,一样是我的人啊。” 红鹊眼睛一亮,“姑娘不是不要红鹊啊。” 时安夏宠溺地在她脸颊上一捏,“说了我是你的家,怎么会不要你?” “那我就去。”红鹊笑嘻嘻地为姑娘穿好披风,踮起脚系带,“我家姑娘最好看,这京中也不知有哪个男子配得上我家姑娘。” 北茴气得咬牙,伸手拍她脑袋,“胡说些什么,咱们姑娘还没及笄,谁许你口无遮拦?” 红鹊捂着脑袋,扁了扁小嘴儿,“红鹊错了,红鹊下次不敢了。” 时安夏好笑地看了一眼北茴,“这不都在屋里嘛?别太凶她。” “姑娘您就惯着她吧,都管不住了。要遇上别的主子,也不知一天要罚上几回。” “嗯。”时安夏应着,“是得找个强点的人护着才好……” 第113章 这配方多熟悉啊 那个所谓强点的人,不就是现成的陈渊吗? 时安夏想把红鹊调到云起书院当值,倒也不是乱点鸳鸯谱。 红鹊长得貌美,却是个丫环,这便隐隐是个祸根。就她爹娘过些日子想明白了,恐怕也会打她的主意。 时安夏没空一直盯着,多个陈渊护着点才能放心。 有时候前生后世因果,哪个为前,哪个为后,已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她记忆中,红鹊千真万确毫不犹豫为她死过。并且为她死的时候,红鹊一样身居高位。 试问世间有几人能做到放弃荣华富贵,牺牲性命为了旁人? 红鹊是她的恩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时安夏不会原谅自己。 如果陈渊确实是为红鹊而来,她也不介意成全。 予人玫瑰,手有余香嘛。况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陈渊有种莫名的安心。 今日时安夏出行带了三个丫环,北茴,南雁和红鹊,与哥哥约在侯府门口一起出发。 刚走近府门,便听到外面嘈杂,有人在大声喧哗。 “让开!你算什么东西,敢挡着本夫人的去路。” 有小厮在回话,“大姑奶奶,您的马车在那边。这是安夏姑娘的马车。” “滚开!什么安夏姑娘的马车!本夫人是她的姑母,还坐不得一辆马车了?” “大姑奶奶不要为难小的们……” “信不信本夫人把你们全发卖了!” 这时不知有谁喊了一声,“安夏姑娘来了。” 众人齐齐回头,让开一条道。 穿着墨绿色披风的少女唇红齿白,在丫环的簇拥下款款走来。 因着今日拜会的是文坛泰山北斗,是以时安夏的装扮格外淡雅。 妆容干净,衣裙素雅。她不笑也仿佛带着晏晏春意。 每一步都走得稳而端庄,行走间鬓边的步摇都无丝毫晃动。 时婉晴看得心惊,哪怕是长辈,心里也无端生出一丝嫉妒来。 这姑娘怎生得这般貌美有仪? 时安夏抬眼便看见陈渊抱胸面无表情拦在一辆马车旁,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马车边还站着大姑母时婉晴,以及志言表哥和几个随身丫环,还有一个护国公府的马车夫。 那辆马车是唐楚君花重金专门给时安夏打造的,黑色楠木车身,雕梁画栋,金叶镶嵌。 两匹骏马也不俗,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千挑万选才能凑出这样一对。这是郑巧儿送给宝贝外甥女的年礼,由专人养在护国公府马厩里。 平时要用的时候,才派人送来。不用的时候,又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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