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这是岑鸢专门为时安夏定制的马车,连坐榻都比普通马车软和。 两人相对而坐。 岑鸢问,“这个唐楚月是不是嫁给了昌平王爷的儿子,后来差点被打死?” 时安夏点点头,“没错,就是她。” 上一世朱氏精明,眼见时安夏成了晋王侧妃,且极得皇太后看重,便是想要借这股力,让女儿高嫁。 她压着唐楚月的亲事,一直拖到了十八岁,最后嫁给了昌平王爷的儿子萧荣。 后来唐颂林与朱氏相继离世,在时安夏的努力下,唐楚煜成了护国公。 待时安夏失势入冷宫时,唐楚煜也跟着被帝王嫌弃,简直如履薄冰。 朱氏生的那两个儿子怕死,便果断自行分出府单过去了。 可没多久,时安夏又强势从冷宫出来,且还升了位份。 护国公府的荣光又回来了。 那两个分出府单过的兄弟再想回来,就不可能了。 就是在这种情势下,唐楚月差点死于萧荣之手。 唐楚月嫁过去后一直无所出,后宅的姨娘们却一个接一个的生。 那昌平王妃也就是唐楚月的婆母,待人十分苛刻,便是时常磋磨唐楚月这个不讨喜的媳妇,骂她空占着位置不下蛋。 萧荣暴力成性,且自来轻谩她,嫌她是继室生的女儿,不算正统,连最起码的体面都不给她这个正室。 唐楚月在娘家养成了跋扈的性子,哪受得了这对母子的气,便是时时顶撞,常惹来萧荣毒打。 可宠着她的父亲母亲不在人世了,亲哥哥撑不起场面,没有底气。而往日她又跟大哥唐楚煜不亲近,还捉弄过大嫂郑巧儿,哪里有脸去护国公府搬救兵。 唐楚月就日复一日忍受着萧荣的摧残。直到一日因着妾室来挑衅,她顺手打了妾室的脸。 这下把萧荣彻底惹毛了,对她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鼻青脸肿剩下一口气吊着。 唐楚月那贴身丫环莺儿冒着被打死的风险,偷偷跑出王府为她去娘家求救。 莺儿先是去了唐楚月那两个亲哥哥的府邸,人家一听原委,哪敢得罪昌平王爷,纷纷甩手不管。 最后还是唐楚煜这个大哥亲自去了趟王府,才把小妹子救出来。 据说救出来的时候,眼珠子都被打爆了,后来也没治好。 时安夏当时本来也要收拾昌平王,就以这个借口向昌平王爷发难。 荣光帝那个蠢的,一旦想求着时安夏办事,便是对她的要求一应满足。 于是下旨斥责昌平王并以萧荣残暴为由废了他的世子身份,大笔一挥:和离! 第390章 唐楚月恨知事太晚 荣光帝大笔一挥,圣旨就下了。不止让唐楚月和离,当初带去的嫁妆也全部拿回来,还让王府赔了好大一笔银子。 这算是荣光帝做过少有的好事了。 唐楚月带着丰厚的嫁妆以及大笔银子,自己开了府单过。 谁知她亲哥哥嫂嫂们却三天两头想要占了她的钱财,说是帮她保管,省得她一个单身女子被人骗了。 唐楚月是个精明的,转头就求到了大嫂郑巧儿跟前去,希望能让她住回护国公府,同时还奉上千两银票。 郑巧儿见她可怜,又瞎了一只眼睛,便没要她的银票,就让她住回去了。 唐楚月遭此一劫,就像换了个人,住在护国公府里悄无声息,后来还从慈幼局收养了个孩子,取名唐恨晚。 恨知事太晚,恨早年跋扈,恨母亲害了大哥大嫂的孩子。 唐恨晚也成器,不止功课好,还学了些拳脚功夫,说长大了要保护母亲。 他听人说母亲的眼睛是被萧荣打瞎的,便找人埋伏在其必经路上,想将萧荣打一顿。 谁知尺度没掌握好,错手把人给杀死了。手忙脚乱中,又让萧荣的小厮跑掉了。 唐恨晚因杀人下了狱,按律当斩。 昌平王妃大闹护国公府,恨不得剥了唐楚月的皮。 唐楚月却在那时为了唐恨晚给前婆母跪下,求她饶了唐恨晚。 昌平王妃哪里肯依,放下话来,谁保唐恨晚,她就跟谁拼命。 唐楚月差点把另一只眼睛也哭瞎了。 好在当时唐楚煜收集到了昌平王谋反的确凿证据,呈给了荣光帝。 荣光帝最是怕死,忙密诏卫北大将军回京护驾。 如此,唐恨晚反而杀死叛党有功,出狱与母亲相聚。 后来唐星河带着一帮纨绔们上战场时,唐恨晚跟着去了。 那会惠正皇太后缺银子打仗,唐楚月也几乎捐了大半家当。 那次,唐楚月还真让时安夏高看了一眼。 唐楚月说,我只希望捐了银子,能让我儿子顺利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缺胳膊少腿都没所谓,只要活着就行。 那个儿子是她一生的依靠,一生的寄托。 可终究,唐星河没能把唐恨晚带回来。 唐恨晚死在了战场上,据说是因为发现敌军准备烧己方粮草。 守粮草的士兵已悄然被杀死,他来不及回去禀报,赤手空拳就与敌人干上了。 终因寡不敌众,惨死在敌人刀下。 可也因为动静太大,惊动了旁人,敌人没来得及放火就跑了。 唐恨晚以一人之力保住了珍贵的粮草。 这也许是千千万万个为国捐躯的北翼战士中普通的一员,但他却是唐楚月生活的全部。 儿子死了,唐楚月也没了盼头,在接到朝廷对她儿子的封赏后,安静离世了。 这一世回来,时安夏原就只打算清理朱氏。 有仇报仇,有冤申冤,根本就没准备动唐楚月。 甚至因着一系列与前世不同的改变,时安夏想着,唐楚月这一世不用嫁给昌平王爷的儿子,想必应有另一番光景。 只是唐楚月这性子不磨一磨,前半生还得吃大亏。 早前时安夏还特地打听了,知道护国公府分家时,单单留下了唐楚月。 以她舅母大气容人的性子,肯定不会为难唐楚月。如此,时安夏便是静观唐楚月的人生便可。 今日大道理掰碎了讲,也不知唐楚月能听进去几分。 倘若听不进去,前半生的亏怕是还得吃上一遍,她也没有办法。 她又不是救世主。 岑鸢耐心听小姑娘碎碎讲了一路,说唐楚月就是小时候苦头吃得太少,又有那样一个母亲言传身教,把好好一个小姑娘给教歪了。 小姑娘说小姑娘,就很有意思。 他听得津津有味。 “嘴上说不当救世主,我看你指定还要插手她的亲事。就她那性子,嫁过去也是祸害别人家。” 时安夏小口吃着点心,咽下去,才回应道,“我不插手她的亲事,但悄悄帮着看看,还是可以的啊。她那些亲哥哥嫂嫂指不定坑她呢。” 岑鸢早知她平日里嘴上不饶人,其实最是悲天悯人。不然他也不会在弄得一身伤后,又带着死里逃生的夜宝儿来找她。 那时候,他就拿捏了她的软肋。 岑鸢不爱吃甜点,这会子给她拿一块,自己也会顺便吃一块。 甜啊! 途经一处闹市,外面熙熙攘攘。 时安夏挑开帘子,看见夜市开了。 灯火缭绕中,飘来阵阵香味。 吆喝声四起,卖糖油果子,卖冰糖葫芦,卖勾魂面……声声入耳。 小姑娘抬起清凌凌的眸子问,“什么是勾魂面?” “想吃?”岑鸢唇角噙着笑。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没听说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岑鸢叫停了马车,先下去,才抬手牵着小姑娘,“小心些。” 小姑娘一跃就跳下了马车,身姿轻盈,和心情一样雀跃。 两人走进夜市中,寻着声儿去找勾魂面。 几张简陋桌子上,已坐了好些人。 他俩一过来,显得格格不入。 衣饰华丽,仙儿一样的人物,使得整个小棚子都特别拥挤。 卖面的老汉慌忙让老婆子去招待,老婆子哪见过这阵势,顿时说话都不利索了,“二,二位……没座儿了。” 时安夏指了指空位,“那不是有吗?” 老婆子结结巴巴,“可,可是……” 那张桌子上本来坐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许是带孙女儿出来吃面,自己没舍得吃,只给孙女儿买了一碗。 他见时安夏指了自己所在的这张桌子,便是十分惶恐地站起身,“我,我们会很快吃完的。我可以不坐。” 时安夏温温道,“这么大个桌子,我们可以一起坐啊。” 她说话的同时,岑鸢已经替她拉开了条凳。 凳子虽简陋,但很平滑,一看就是用了几十年的物什,坐都坐玉了。 时安夏稳稳靠边坐下,拍拍凳子,让岑鸢挨着自己坐,笑道,“婆婆,这样就可以了。” 老婆子见贵女平易近人,也放下心来,“哎,姑娘人美心善。” 时安夏又向那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该放哪里的男子说,“你也坐,影响不了我们。” 两碗勾魂面上桌,好不好吃不知道,但是真好看啊。 绿色小葱,混着花生米碎和芽菜碎,洒在热气腾腾的面条上。 时安夏深深闻了一下:“好香啊。”她侧过脸,看着岑鸢的眼睛笑,低声说,“是挺勾魂的。” 岑鸢微挑着眉头,心头分不清前世今生。 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话,一样的勾魂面…… 第391章 三更叶家要活埋了她 小姑娘埋着脑袋,津津有味吃着面。 一个身着绸衫的男子走过来,喊了一声,“刘老汉,来碗甜辣开口饺。” “好嘞!”店家应着,“您坐。” 绸衫男子便在旁边桌子空着的位置坐下等候。 时安夏却是听到“甜辣开口饺”几个字,顿时全身一僵,手指忍不住颤了一下。 有人忍不住问店家,“甜辣开口饺是什么?饺子么?饺子怎么开口,一开不就散了?” 店家笑应,“您来一碗尝尝就知道了,只是比寻常面条要贵上一文钱,里头包的料足的嘞。” “那不要了,贵一文钱呢。” 岑鸢知时安夏许是想起了关州往事,默了一瞬,体贴地低声问,“想吃么?” 时安夏抿着嘴儿点点头,“咱们来一碗,一起吃?” “好。”岑鸢提醒她,“那你勾魂面少吃几口。” “我吃得下。”时安夏低头就是一口面,听到岑鸢说“店家,也给我们来一碗甜辣开口饺”时,心里便是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久远的贵人。 绸衫男子一听有人跟着他喊“甜辣开口饺”,立刻来了精神,话就多起来,“他们家这甜辣开口饺才是一绝啊!我就好这口。刘老汉,你看我就说会有人喜欢吧。” 刘老汉扭头笑,“开口饺里头包的多是肉,贵,吃的人少,我也不敢多包,放坏了可惜。客官们,要等一会儿,我老婆子得现包。” 时安夏扭头一瞧,老婆子已经开始包了。 她一眨不眨地远远盯着。 “你可以过去看着她包。”岑鸢提醒她。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拿手帕沾了沾嘴角,“那我去啦?” “去吧。”岑鸢看着她走过去,那背影坚定又孤单。 他想起上一世她说,我阿娘会包开口饺,做得可好吃了。 那时他们寻遍京城所有角落,都没找到有卖开口饺的店家。 岑鸢甚至也跟旁人一样,觉得饺子开了口,一煮就散开了。别说开了口的饺子会散开,就是没开口的饺子有时候也会破皮散开。 后来时安夏便是在深宫里为他做了顿开口饺……然后散了一锅,煮成了皮是皮,馅是馅。 他还是把皮是皮、馅是馅的东西全吃光了,只因那是她亲手做的。 一国皇太后,亲手为他做饺子呢。 时安夏站在那里看着老婆子包饺子,用一种厚薄适中且柔软的面皮,去掉四个角,切成圆形。在上面放置馅料,然后如包月牙饺子一样的包法,只包到一半,开成开口即可。 “店家,一会儿下锅这不会散开?”岑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时安夏身旁。 老婆子笑着摇头,“公子,这您就不知道了。开口饺呀不下锅煮,是要放在蒸笼上大火蒸的。”她说着就将包好的开口饺放入蒸笼里。 时安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煮的啊!”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煮过,煮散开了。皮是皮,馅是馅,估计都没人吃。 她没细想,开口问,“婆婆,这馅料是用什么做的?” “主要是猪肉混着鱼肉,再加少许蔬菜碎和作料就成了。” 时安夏看着热气腾腾的蒸笼,“老人家,你们是关州人吧?” 老婆子惊喜应着,“姑娘好见识,认出了开口饺是我们关州名小吃吗?” 时安夏轻轻回道,“小时,去过。” 她对关州印象并不好,小时一切不好的回忆全在关州。 可那里也有一个人,让她无限怀念,苦苦寻找。 这一世她重生回来,在忙着对付温姨娘和祖母的同时,也早早就求了大伯父和舅舅找熟人给关州衙门托了信,让那边帮忙悄悄寻找这个人的踪迹。 另外,她还花了重金请江湖上的“四海堂”,为她暗里寻人。 最后,在成亲前知道岑鸢是梁国恒帝后,又让他派出暗卫去寻。 却,至今没有音讯。 那个人,是时安夏曾唤过的“阿娘”…… 阿娘亲自为她包饺子,包的就是这种开口饺。 她吃得很开心,看在阿娘眼里却是泪汪汪。 那天,时安夏就站在一旁,看阿娘包饺子,“阿娘,你包的饺子有小嘴巴哩。” “那我们小叶子喜不喜欢吃有小嘴巴的饺子呢?”阿娘温柔笑着,眼含热泪,像是要把她的小模样深深刻在脑子里。 “喜欢的呀。”小叶子乖乖答话。 “喜欢就……多吃点。”阿娘没忍住,哭出声来。 小叶子抹去阿娘的眼泪,“阿娘不哭,小叶子喜欢吃阿娘包的饺子,有小嘴巴的饺子。” 阿娘便是努力笑起来,“小叶子啊,以后如果你离开叶家,还想得起阿娘吗?” 小叶子眨巴着眼睛,把小手放在胸口上,“放阿娘在小叶子这里,小叶子永远记住阿娘。可是小叶子为什么要离开叶家啊?” 阿娘四处张望片刻,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全跟时安夏讲了。 时安夏虽小,却是真的听懂了。 她惊恐万状。 那夜,叶家要活埋了她。 阿娘跪着求了叶家家主很久,才求得一次亲自为她包开口饺子的机会。 她哭着说,“父亲,最后一顿,您就让我给她包最后一顿饺子吧。” 甚至她说,“父亲,也许这最后一顿饺子,会让小叶子记得咱们家对她好过……” 叶家家主这才同意了。 吃完这一顿,一到三更,叶家就要活埋了她。 原来,叶家从一开始买下时安夏养起来,就是有目的的。 叶家祖上官至权臣,之后一代不如一代,中间有人犯了错,被贬出京城后,与仕途再无缘。 于是叶家开始行商,最初行商也很顺,积攒了不少财富。可三代之后就不行了,事事不顺,真就是卖棉花赔棉花,卖古董赔古董,卖瓷器赔瓷器。 叶家家主急了,寻了个叫津阳子的风水师来看祖宅风水。 津阳子看完以后,说了问题所在:叶家祖宅缺个镇宅鬼。 叶家家主花了大价钱,请津阳子化解。 津阳子眼望着白花花的银子,却是摇摇头,说镇宅鬼难找。 叶家家主追问,难在哪里? 津阳子说,要找一个宝相庄严,天庭饱满,耳有垂珠,且珠上有痣,天中隐痣,脖后也有痣的小姑娘回来做鬼胚,年龄越小越好。 这种面相的小姑娘,要么是阴中恶煞,要么是阳中龙凤。 叶家家主就派出所有叶家人,到外面按照这个特征找人。 还别说,竟然真被叶家人找到了。 叶家人花高价买下了这个叫“楚君”的小姑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叶子”。 津阳子说,先把这小姑娘用红衣服温养起来。 养到八岁,把她活埋到祖宅的槐树下。这样她化为一只镇宅鬼,从此叶家就能运势高走。 第392章 他见不得她哭 津阳子还说,在这期间,需把小叶子养在继承人名下。而继承人的正室必须将小叶子视为己出,且不能生养自己的孩子。 同时,叶家人都需要待小叶子好,让她把每一个叶家人都当成亲人对待。 如此就算她变成镇宅鬼后有怨气,也会看在活着时候的温情护佑叶家。 从此,小叶子就是养在关州叶家的小娇娇。 她从来没穿过红色以外的衣裙。 她唤叶家嫡长子为阿爹,唤嫡长子的夫人为阿娘。 她的阿娘那年为了她,被迫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后来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可阿娘没有把怨气出在她这个孩子身上,反而是真正把所有的慈母之情全给了她。 她的阿娘在将近六年时光里,与丈夫形同陌路,却唯独对她好。 可以说,阿娘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可阿娘为小叶子包饺子的那日却问她,“小叶子,你记得你刚来叶家的时候,说自己叫什么吗?” 小叶子想了想,“楚君,我叫唐楚君。” “对,你叫唐楚君。”阿娘说话越来越急促,越来越低,“你不叫小叶子,你叫唐楚君。记得了?” 小叶子点点头,“记,记住了,阿娘。” 阿娘便是一把抱住软软的小姑娘,泪流满面,“小叶子啊,阿娘不舍得你,可阿娘护不住你。阿娘没本事,以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那晚,阿娘带她出逃。 逃到江边的时候,阿娘把她塞进一辆装粮食的马车,给了马车夫十两银子,求他把小姑娘送走。 阿娘拿了个包袱给她,叮嘱她,“跑得越远越好,只要离关州远远的,跑哪儿都行。” 然后,阿娘毅然决然故意上了一艘大船。 时安夏那是第二次离了娘。 第一次是离了亲娘,可两岁的记忆已然模糊。她除了记得“唐楚君”这几个字,已经完全记不得别的。 这一次,她离了阿娘,已懂得伤心,更懂得阿娘是用自己的命在换她的命。 阿娘早晚会被叶家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八岁的她已经懂得权衡利弊,更懂得珍惜生存的机会。 她不能回去找阿娘。如果她回去了,阿娘的心血就白费了;如果她回去了,遭殃的就是两个人。 时安夏没有别的退路可走。 可世间人心多险恶啊! 那个运粮的马车夫,竟然将小小年纪的时安夏扔在荒山野岭的半道上。 她阿娘给她的包袱和银子,全被马车夫昧下了。 时安夏一个人从荒山野岭顺着小路大路,一路走到关州葡城。 她走破了鞋,衣衫褴褛,像个小叫花子,可怜巴巴站在一个包子摊边上等包子熟。 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呀,看得人眼热。 包子终于熟了,可她没有银子。 店家一句“晦气”,就让她滚。 时安夏眨巴着带泪的眼睛,撇着小嘴儿说,“大叔,我饿,求求你给我一个包子吧。” 那卖包子的男人上前就是一脚,把她踹在地上,“滚滚滚!小叫花子!影响老子生意!” 她一瘸一拐走出老远,便是有个女人叫她,“小叫花子,来吃饺子。” 吃的便是这种开口饺,又甜又辣,里头的馅料跟她阿娘做的一个味道。 她饿,囫囵吞枣吃了好大一碗。 那女人很好心,还给她洗了脸,又让她坐会,说会带她去吃好吃的,还说要给她换身新衣服。 经历过人间诸多险恶的时安夏已有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总觉得女人看她的目光有种像看货物的感觉,便是不动声色坐在那里。 待女人一进后院,她就悄悄跟了过去。 她听到那女人正在跟另一个男人说,“是个好胚子,能卖个好价钱。” 时安夏那会已不会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害怕,只是眼珠子咕噜一转,将厨房里的馒头包子一手几个全带走跑了。 后来时安夏几经周折,成了北翼最尊贵的女子时,那个被她唤作“阿娘”的女子已然命赴黄泉。 据说,叶家把她阿娘抓回去后,逼问小叶子去了哪。甚至连私刑都用上了,愣没撬开阿娘的嘴。 她阿娘被折磨疯了,关在地下室多年。后来没人管,是活活饿死在地下室的。 惠正皇太后凤颜大怒,派卫皇司抓了叶家一百五十四口人。 凡是涉及且经手过“镇宅鬼”的叶家人,全部处斩。那里面,也有曾经对她“好”的人。 但她知道,那种“好”跟阿娘的好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只是因为她是“鬼胚”,才对她好。只有阿娘是全心全意待她好的人。 而害人的风水先生津阳子,在知道鬼胚跑了以后,就意识到不妙,火速遁了,隐姓埋名,再也没出现在江湖上。 因为津阳子已经算出,他会遭到“鬼胚”的反噬。那是要命的反噬啊! 最后津阳子是被阳玄先生给亲手揪出来的。津阳子正是阳玄先生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师弟。 津阳子心术不正,害人不止一次,被惠正皇太后处以极刑。 这一世,时安夏照样不会放过他,已经让阳玄先生带着官差去抓人了。 很快,她就要清算叶家了。 时安夏只是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吃到开口饺子,让她思绪翻滚不能自已。 一只温热的大手悄然握住了时安夏冰凉的手,声音也轻柔温存,“娘子,开口饺子好了,去吃点?” 时安夏“嗯”了一声,坐回座位。 那开口饺子啊,真就是有小嘴巴的饺子。时安夏吃着,每咬一口,心里就痛一下。 她想她阿娘了……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回到家中,时安夏的眼泪还包在眼里,既没滑落,也没隐去。 岑鸢忍不住将小姑娘搂进怀里,下颚轻轻抵在她的发心,哑声道,“宝儿,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 其实早就有眉目了,他没忍心告诉小姑娘而已。 那个阿娘被折磨得十指俱废,双腿不能走路,连耳朵都被削去一只。 可见当时叶家人对阿娘有多狠。 这样子的阿娘,他又如何能带到小姑娘面前? 他见不得她哭。 可小姑娘现在隐忍的眼泪,还是让他冲动地想告诉她了。 至少,她还能奉养她的阿娘啊…… 果然,小姑娘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滑落下来,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当真?” 岑鸢不敢看小姑娘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小姑娘立刻就明白了,心就那样坠下去,坠到谷底,声音沉沉,“是不是……阿娘不太好?” 第393章 午夜梦回辗转盘旋在胸口的那个字 是不是阿娘不太好? 时安夏问这句话时,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其实不用问,她也该知道阿娘受了多大的苦。 上辈子她一回到侯府,也是极力寻过阿娘的。但那时她势单力薄,且如履薄冰,根本无从下手。 大伯和舅舅亲自去关州寻人,不止没寻到,还打草惊了蛇。 叶家得知京城有人在找姚氏,又得津阳子提醒说要大祸临头了,便四处分散,离了祖宅。 待时安夏认识晋王的时候,起初不好意思让他帮忙找人。待她嫁了以后,发现晋王是个蠢的,更歇了心思。 她曾问岑鸢。“上辈子我有没有求你去找过我阿娘?” 岑鸢点点头,“去过,无果。” 天下之大,又上哪里去找隐姓埋名的叶家人?他到底也不是无所不能。 时安夏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四处抓叶家人。几乎所有的叶家人都不知道姚氏在哪,无论怎么拷问都找不到。 直到她成了惠正皇太后,才得到消息,叶家家主叶启明和她当年名义上的阿爹叶崇江其实就躲在京城。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人家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数年,而她却派人在外头寻找。 在抓到叶启明和叶崇江后,经过严刑拷打,对方吐露姚氏被关在关州古阳城里一套宅子的地下室里。 时安夏按照所说的地点派人去找,却已迟了。 据守在那里的一个叶家旁支叶崇辉说,姚氏双手双腿俱废,耳朵也被削去一只。 整个人疯疯癫癫,时不时念叨,“小叶子,吃饺子,欢欢喜喜乐吱吱。” 最初的时候,叶崇江还给了点银子,让他时不时去地下室送吃的喝的。 后来叶崇江断了消息,叶崇辉也就懒得管姚氏了,经常三五七天才下去扔个冷硬馒头。 久了,就忘了。 忘了,姚氏就饿死了。 等叶崇辉想起去看看的时候,整个地下室都臭了。他一害怕就跑了…… 此时,时安夏在听到有了阿娘的消息,仍旧被一种近乎窒息的疼痛席卷,却又努力平复好情绪,“无论如何,我阿娘还活着就好。” 岑鸢便知,小姑娘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沉痛道,“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赶去救阿娘,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他自然不是最近受她所托才去寻找姚氏。 早在三年前,他刚重生回来不久,还没组建“十二杀”时就去了。 他记得姚氏前世是死在关州古阳城,便单身匹马去了。 过程很顺利,人救出来了。 可去晚了,姚氏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岑鸢找了最好的大夫替她医治,三年来,收效甚微。 姚氏活着的意志力并不强,且时时神志不清。 这就是时安夏派人去古阳城找不到人的原因。但她以为姚氏也许最开始是关在别的地方,最后才转去古阳城。 岑鸢原本不想把这样的阿娘带到时安夏面前,至少要等阿娘伤势再好一点点才告诉她。 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也许小姑娘才是让阿娘好起来的动力。 岑鸢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紧了紧手指,“她,就在府里。” 时安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在府里?”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又惊喜,又害怕。 竟然就在府里,他早前都不愿告诉她,说明……阿娘真的很不好。 咫尺,天涯。 她稳了稳心神,迫切的声音,一刻都等不了,“带我去见阿娘。” 岑鸢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往最里面的四进院走去。 经过三进院的时候,碰上了正出来找他们的唐楚君,时安夏下意识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 却还是没能逃过唐楚君的眼睛,心头一跳,“咦,夏儿,你怎的哭了?” 女儿向来沉稳,就算上次侯府差点倾覆都没让她皱一下眉头。 这会子竟然哭了,那定然是大事无疑。 时安夏看着母亲,一时百感交集。 从内心来讲,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阿娘在府里。 原因很简单,母亲表面上看起来一天比一天开朗,其实仍是敏感纤细的人。 若让母亲知道她当年曾经做过“鬼胚”,不知会心痛自责成什么样子。 母亲早前也问起过,她只避重就轻地答,说在杂技团里当小霸王,无人敢惹她。 可瞒着,真的好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被母亲无意中知道了,恐怕冲击力更大。 时安夏心思急转,脑子里转出了无数个想法,比如给阿娘重新置办一所宅子,再比如……可终究,她还是咬了咬嘴唇,“母亲,您先回去。我先去见一个人,等晚些时分,我再来跟您解释可好?” 说完就拉着岑鸢急冲冲走了。 唐楚君瞧着二人跟被狗撵了的背影,犯了嘀咕:能让夏儿眼睛哭成桃子的人,除了岑鸢还有谁? 呀,莫不是刚成亲,这女婿就靠不住了?没能洞房,就要纳妾了? 不能吧?不能!肯定不能! 她女婿眼神清澈得很,一看就不是那种色欲熏心之人。 唐楚君想是这么想,可还是忧心忡忡回了屋。 她那晚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就歇了筷子。 心跳得砰砰的,怎么压都压不下来。 她等啊等,等到月上柳梢也没等来女儿和女婿。 那头,四进院的一个厢房里。 时安夏终于又见到了她的阿娘。 床榻上蜷缩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女子,瘦瘦小小一团,如纸片一般。 被子盖在她身上,无甚起伏。 室内安静极了。 时安夏张了张嘴,未语,泪先流。 她站在离床一步之遥的地方,竟不敢靠近。 她的阿娘其实才三十几岁啊,当年也是容貌盛极一时的女子。如今为她老成了这样,像个六七十岁的阿婆。 时安夏膝盖一屈,就跪下了,深深匍匐,头手着地,行磕头大礼。 阿娘是她的贵人。 没有阿娘,她早已成了一抔黄土,一把白骨。 时安夏抬起头的时候,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一声,“娘……” 午夜梦回辗转盘旋在胸口的那个字,前世今生铭刻在心的那个字。 她在马车上,看着阿娘头也不回仓皇跑走,撕心裂肺不敢喊出口的那个字啊! 她贵为皇太后亲自监斩叶家和津阳子,一声狂怒的“杀”字后,一众人头落地,可再多的鲜血也换不回的那个字啊! 第394章 放阿娘在小叶子这里 一声“娘”出口,也惊动不了床榻上的女人。 时安夏跪着上前,伸出颤抖的手,如儿时阿娘抚摸自己的脸一样,伸手轻轻抚在了阿娘的脸上。 那张脸颧骨高耸,脸皮纤薄冰凉。 阿娘闭着眼睛,皱纹很深。 她是侧卧蜷缩的姿势,头发散乱地耷拉着。可头发太稀疏了,仍是没遮住耳朵被割去的伤疤。 那伤疤扭曲而狰狞,记录着当年阿娘受过的酷刑和逼问。 那时的阿娘,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吧。 时安夏泪如雨下。 她忽然感觉到阿娘动了一下,尔后便如惊惶的小兔子一般发出碎碎的咝咝声。 阿娘睁开了眼,眼睛灰暗。 阿娘看着她,她也看着阿娘。 双方都没说话,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 “娘……”时安夏石破天惊的一声,将阿娘惊得震耳欲聋。 阿娘闭了眼睛,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碎碎着重复一句,“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她便换了一句喃喃念叨,轻轻柔柔的,是当娘才有的那种温存。 时安夏将耳朵贴近,听到那句话是,“小叶子,吃饺子,欢欢喜喜乐吱吱。” 念着念着,阿娘的眼泪湿了满枕。 时安夏握着她皮包骨的手,“娘,您的小叶子终于找到您了……” 她见阿娘睁开了眼睛,便将右手放在自己胸口,左手压在右手上,哭着说,“放阿娘在小叶子这里,小叶子永远记住阿娘。小叶子……一刻也不敢忘啊……娘……” 阿娘的眼泪,从灰暗的眼里落下。 她没疯,她从来就没疯。 疯的是人间,疯的从来都是那些利欲熏心,没有道德良知,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她抬起手,不可置信伸向前。是梦吧?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也许她要死了,死前梦到女儿来找她了。 可下一刻,一双温暖的手就那么握住了她的手,把自己的小脸贴在她的手心里,“娘……” 千言万语,化成这一个字。 哽在心头的痛,不敢触碰的痛,全都在这一个字里。 岑鸢悄然退了出去。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早该带她来见阿娘的。 很明显,阿娘并没疯。 她要么是一直装疯,要么就是唯一的良药是他的小姑娘。 那夜,时安夏宿在了阿娘的房里。 如儿时一般,抱着阿娘睡觉。 只是那时,是她偎在阿娘怀里。 如今,是阿娘偎在她的怀里。 少时,阿娘为她遮风挡雨。 多年后,她长大了,有足够能力为阿娘遮挡风雨。 那夜,母女俩说了很多很多话。 阿娘说话经常颠三倒四,可不妨碍时安夏听懂。 阿娘说,有一次,她梦到她的小叶子长大了,成了人上人,所有人都要听她号令。 她还梦到自己饿死了,而她的小叶子来找她,只找到了一把白骨。 她说她好害怕呀,怕她的小叶子会哭得太伤心。 阿娘一直说话,一直说话,不敢睡去。 她怕一闭眼,这仍旧是一场梦。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希望能永远梦下去。 至少在梦里,她的小叶子又抱着她了。 时安夏的眼泪湿了满枕,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一开口,就只有那个“娘”字,再无其他。 这一刻,她多感激岑鸢啊。 她更加抱紧了阿娘,终于找到话说了,“那个来救你的人,就是我的夫君。阿娘,你觉得他好不好?” 她又补充说,“那是您的女婿呢。” 可阿娘还在说别的,根本听不到她说的话。因为她坏了一只耳朵,听声儿很弱。 时安夏心疼地抱着阿娘,直到天亮。 次日起床时,阿娘睡着了,却像个孩子般抱着她不肯撒手。 时安夏一动。阿娘就醒了。 时安夏贴着阿娘那只可以听声儿的耳朵,轻轻哄着,“阿娘再睡会,我一会儿就回来陪您。” 阿娘惊恐地看着她,忽然用力推,“你跑远远的,只要离开关州,去哪儿都好。别回来了,听到了?” 时安夏倾身将阿娘抱了个满怀,“阿娘,我哪里都不去,就守着您。等我把叶启明和叶崇江杀了给您报仇。” 阿娘使劲摇头,“不不不,你离得远远的,他们坏!你别惹他们!你斗不过他们的。” 时安夏已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幽冷,“阿娘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他们再不是我的对手,我弄死他们,不过是捏死只蚂蚁。” 当日,时安夏进宫面圣。 她懒得自己动手染了鲜血,跑明德帝面前告状去了。 从她两岁入叶家成为鬼胚,八岁逃离,一路艰辛,阿娘如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一五一十跟明德帝全说了。 她道,“父皇,我要叶启明和叶崇江的命。” 明德帝早就听得怒火中烧,宣马楚翼觐见,“立刻去关州抓人,把叶家所有人全部抓回来审!” 马楚翼领命而去。 事关海晏公主小时候的遭遇,他听得毛骨悚然。 他去见了岑鸢,了解完相关情况,当日就带着东羽卫出发去关州了。 也是这一日,太阳落山,唐楚君终于见到了女儿。 时安夏眼下乌青,唐楚君也没好到哪里去。 母女俩坐在院子里喝茶,面对面坐着。 一杯又一杯茶喝下肚,时安夏都不知从哪里说起。 唐楚君少有的镇定,吸了口气,“夏儿,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安夏抬起眼眸,看着依然年轻如花美貌的母亲,想起她那受尽折磨的阿娘,便是渐渐又垂下头去,“母亲,我还有个阿娘。” “阿娘?”唐楚君心头陡然一跳。 她昨晚就想过,是不是跟女儿早年失踪有关。 时安夏点点头,然后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 夕阳下,岑鸢大步走近,“夏夏,你去陪阿娘,我来跟母亲说。” 他拉开时安夏身旁的椅子坐下,沉敛着眉眼。 唐楚君愕然看着女儿女婿凝重的表情,一时忐忑不安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时安夏默了一瞬,看着岑鸢侧颜如剪,撞在夕阳照过来的红光里,异常令人安心,一时勇气大增,“母亲,我八岁之前住在关州叶家。” 唐楚君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着白,颤声问,“然后呢?” 时安夏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出口之语,震耳欲聋,“我是叶家豢养的鬼胚!” 第395章 但凭姑娘差遣 唐楚君瞳孔剧震。 她到底听到了什么鬼故事啊?鬼胚!红衣!活埋!镇宅鬼! 这每一个字都像是话本里头为了吸引看客眼球才用到的词。 唐楚君呼吸有一瞬的窒息,喘不上气来。 可这不是话本,是她女儿两岁被温姨娘卖掉后的经历。 她女儿是关州叶家豢养的鬼胚,八岁就要被活埋变成镇宅鬼! 这分明是天杀的术士想出来骗钱的招数,为什么有人丧尽天良真的要活埋她的女儿? 唐楚君眼前一片模糊,眼泪簌簌落下,紧紧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夏儿,我可怜的夏儿!都是母亲不好,是母亲太蠢了,才把你弄丢……让你经历了这些……” 时安夏哽了哽,“母亲,都过去了。早前不让您知道,是因为怕您伤心呢。您看,您还是伤心了。” 唐楚君自责得无以复加,她的夏儿当年得有多绝望啊。 她心里无比感激那个女子,语气是那样的迫不及待,“你阿娘如今在府里?带我去见见她可好?我得当面去谢谢她的大恩大德。” 时安夏低垂着头,无声泪落,“等等吧,母亲。阿娘有些不太好,她……” 说不下去了,心如刀割。 岑鸢递了张手帕给她,柔声道,“已经很好了。早前一直是疯癫状态,不认人的。如今看来,或许她一直在装疯,装着装着,时间久了,就成那样了。” 昨日阿娘见到时安夏时,分明是认人的。 其实过了五六年之久,女子样貌变化极大。时安夏早已不是儿时的样子,尤其如今嫁作人妇,挽了发髻,施了粉黛,穿着华贵锦衣,已成了另一番模样。 可阿娘只怔愣了一瞬,就认出她了。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思念。 三人谈了许久姚氏的伤势,气氛凝重。 唐楚君红着眼眶道,“夏儿,母亲还是决定去瞧瞧你阿娘。她是你的贵人,更是我的贵人。往后,母亲当与她以姐妹相称,生活在一处。我会照顾她起居,夏儿不必忧心。” 时安夏愕然抬起头,“母亲要和阿娘住一处?” 唐楚君道,“有何不可?你大了,有夫君作伴,以后还会有儿女。你多陪陪她自是好,但她平时也需要伴。你瞧我和离了,不也是一个人?正好与她过在一处。” 时安夏心头有些动容,只觉自己其实是何等幸运。 母亲单纯善良,阿娘大义慈悲。 母亲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她成了家,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阿娘。 她不在的时候,阿娘会孤单吗?会害怕吗?会胡思乱想,会暗自流泪吗? 若是有母亲陪着,想必会好很多吧? 时安夏内心一阵激荡,却又怕阿娘见到母亲会觉得自己是外人。 尤其阿娘看见母亲美若繁花,万一会自卑会难受呢? 时安夏从来没对任何一件事这么纠结过,一时彷徨,一时忐忑。 她迟疑片刻,才看着唐楚君道,“母亲,你等我去问问阿娘的意思可好?” 唐楚君立刻道,“好,我这头不急。我先把东厢房收拾出来,等她愿意了,就搬过来住。她住东厢房,我住西厢房,正好有伴。” 在北翼,东为尊。唐楚君可算是诚意满满。 她原是住三进院主屋的,现在肯搬进西厢房,真的是打从心里想要与那未见面的阿娘一起过日子。 时安夏应下了,回屋就叫来北茴几个得力丫头到跟前说话。 一室屏气凝息,北茴等人从未见姑娘如此失态。 她们姑娘端坐在桌前,拿着茶杯的手都微微颤抖着。 姑娘一说话,声儿便带了些沉重,“我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需要倾力照顾,一丝都不能马虎的那种照顾。” 丫头们没有一个交头接耳,只站得笔直,听着姑娘安排。 姑娘又说,“照顾她,需得像照顾我一样尽心。不,比照顾我要更加尽心。” 姑娘说着就从她们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那人,是我的养母,我唤她‘阿娘’。她对我有救命之恩,往后余生,我去哪,她就去哪。所以你们得把她当主子,当自己的命……你们谁愿去侍候她?” 北茴等人听姑娘话落,心头都是齐齐一震。下一刻,所有人同时往前一步,“但凭姑娘差遣,奴婢愿意。” 时安夏眼眶蓦然一红,笑了,“好,很好。” 她的视线再扫了一遍几人,心里已有计较,缓缓开口,“西月,南雁,你俩去。” 西月学医,普通症状能比一般人观察得更仔细,侍候起来也更得心应手。 南雁细心,且话多活泼。既能侍候阿娘起居,还能当一朵解语花,说说贴心话。 西月南雁齐齐答,“奴婢定当尽心侍候。” 这边正安排着,唐楚君又风风火火过来了。 她捧了一支人参,拿给时安夏,“给你阿娘补补身,还有,搬院子的事儿,你先别急着告诉她。等她对我熟悉些,肯接纳我的时候,咱们再说。可好?” 时安夏点点头,请了唐楚君坐下,又对丫头们道,“这个家是少主的家,以后不可再唤我‘姑娘’,得称‘少主夫人’,可记得了?” 丫头们齐齐应了声“记住了”,又听时安夏道,“咱们是洛家少主府,我母亲与我另一个‘阿娘’,她们俩都是咱们府上的老夫人,以后可称我母亲为唐老夫人,称我阿娘为姚老夫人,可记得了?” “记住了。”北茴等人应下,便退下做准备去了。 门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动,见里面有人出来,立刻探了个脑袋,小心翼翼喊,“夏儿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时安夏朝邱红颜招招手。 邱红颜立刻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旁边还跟着四脚颠颠尾巴摇得快断了的夜宝儿。 夜宝儿蹦到时安夏身边一躺,四脚朝天求抚摸。 时安夏终于在这一刻,心情得到了一丝柔软的平复。 她伸手摸了摸夜宝儿的肚子,夜宝儿开心地蹬着四只脚,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邱红颜先给唐楚君请了安,这才细细声声问,“夏儿姐姐,要不,我也跟着西月姐姐她们去侍候那位姚老夫人?” “你?”时安夏心头一动。 怎的把她忘了,这姑娘心思可爱,放到阿娘屋里也热闹啊。 时安夏遂点头,“好。”这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去了阿娘院里。 原本空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下就拥挤热闹起来,就连花草树木都比往常精神许多。 阿娘便是在屋里喊,“楚君。” 唐楚君一个激灵…… 第396章 我再也不会放开您的手 阿娘清醒了半日。 这半日她想了很多,“小叶子”这个名字对女儿来说不吉利,不能用了。 她以为女儿真名叫“唐楚君”,一听到院外有了动静,便喊出了声。 被点了名的唐楚君吓得一激灵,立刻挺直了背脊,方想起女儿小时候怕忘记她,才一直用了“唐楚君”这名字,一时泪意盈了满眶。 时安夏拍了拍母亲的手,低声道,“母亲先去厅中坐坐,我去见了阿娘,再让你们见面,可好?” 唐楚君点点头,“当然好。”顿了一下,她又道,“若你阿娘不愿意见生人,你也不要坚持。母亲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日子还长,母亲等得。” 时安夏只觉心里又酸又涩,伸手抱了抱母亲,亲昵的,“母亲,夏儿觉得很幸福。” 是啊,母亲通情达理,阿娘情深意重,夫君更是在三年前就想她所想,前去救人。 她忽然心头充满力量。 走进屋里,见有婢女正在给阿娘擦手,便是甜甜唤一声,“阿娘,我来啦。” 姚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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